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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火焚落难

书籍名:《鬼舞》    作者:李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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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而入的正是那道童,进屋后,他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燃了起来,火光映照下,屋内一片破败景象。
那道人随后而入,见戚氏倚住床栏颤抖不止,便道:“这位夫人不必惊怕,贫道道号出尘子,乃是无极山天道观观主,这位是贫道的徒儿,名唤御风,并非恶人。”那御风见戚氏仍抖个不停,不由笑道:“这位大婶,你连鬼都不怕,怎么反倒怕起人来了?”出尘子瞪了他一眼,御风顽皮地一吐舌头,不再多话。
戚氏强定住心神,颤声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何杀人?”出尘子不答反问:“夫人可知现在身在何处,可知此处主人是什么人吗?”戚氏嗫嚅道:“妾身只知此宅在悬舟城内,方位如何,却不曾知晓,这家主人姓孟名复,乃是拙夫的好友……”出尘子摇头道:“什么好友,贫道虽不知其中详情如何,却也知夫人受骗了!此处乃悬舟城阴气汇集之地,此间主人也绝非善类,乃是专门噬人食血的恶鬼!”戚氏闻言大震,颤声道:“这怎么可能?”出尘子正色道:“方才我们所言,夫人想必全部听到,而如今这天象与宅院面貌的突变,夫人更是全部看到,这些变化均是鬼魅之术造出的,恶鬼一除,一切便回归自然。”戚氏冷汗淋漓,不住自语道:“这怎么可能呢?”出尘子说道:“鬼有鬼域,人有人界,二者互不相扰。可偏有些恶鬼,从鬼域中偷入人间,害人夺命。
“本观火工道人家在此城,两月前他回家团圆,却在夜里察觉有千鬼齐出的异相,恐有害于人,急回观告之贫道。贫道这才带了徒儿前来,不想这些鬼魅竟汇聚成帮,贫道察觉宅中尚有人气,这才杀将进来。”戚氏此刻虽仍一头雾水,但知对方无意害自己,心神却已安定下了七八分,她沉吟半晌,才问道:“道长说恶鬼害人,可他们对妾身照料甚周,若非他们,妾身与夫君早已丧命,妾身怎也想不出他们要怎样害我,道长莫不是弄错了吧?”那御风不等出尘子开口,抢先道:“我师父法力无边,岂会有错?再说这天色哪有一下就成黑夜的道理?这些若还不能说明他们是鬼,那你就去看看院中可有尸首?那些鬼魅早化成磷火散了!”出尘子接道:“鬼魅害人,千奇万诡,虽然他们帮了夫人不少,可谁知暗地里在打着什么主意?”戚氏闻言神色一黯,眼前的变化确实足以证明出尘子所说的一切,但孟复的救命之恩,照料之义,又怎能一下完全忘记?
出尘子亦明白戚氏的心理,温言安慰道:“夫人顾念恩义,这固然不错,但恶鬼所为定有所图,不可当作恩德。
“夫人方才说与夫君二人在此,但贫道并未再察觉到人气,敢问尊夫何在?”戚氏闻言道:“孟大哥说在城外北郊有一处……”话刚说一半,突然全身一震,骇然道:“他……他不会已遭了毒手吧?”出尘子长叹一声道:“贫道未见宅中再有别的人气,想必尊夫定已为恶鬼所害,还请夫人节哀……”话音未落,只见戚氏已昏倒床上。
出尘子见状,急令御风上前探望,御风应了一声,几步来到近前,欲行施救。
不想火光一近,本已睡熟的君自傲竟被惊醒,张嘴大声哭了起来,把御风吓了一跳,待看清后,不由回过头,对出尘子笑道:“师父,这里还有一个小婴儿呢!”只见出尘子双目圆睁,呼吸急促,怔在当场,御风不由大骇,顾不得戚氏,急奔回出尘子身边,骇然道:“师父,您怎么了?”斗大汗泪珠已流了出尘子一脸,他难以置信地自语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御风见状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只呆立在一旁。
半晌后,出尘子才回过神来,他拭去脸上的冷汗,伸手拔出长剑,向床前走去。
御风大骇道:“师父,您要做什么?”出尘子咬牙道:“为师要杀了这婴儿!”御风惊呼一声,急拦在出尘子身前,叫道:“师父,您被迷了心智不成?这孩子是人啊!”出尘子长叹一声,柔声道:“风儿,为师并未失常,你不必担忧。”御风问道:“可您为何要杀这小婴儿?”出尘子长剑下垂,问道:“风儿,你说鬼是什么?”御风一怔,随即答道:“自然是人死之后便化为鬼了。”出尘子摇头道:“不然,人死之后只是化为魂魄,真正的鬼,并非人死所变。”御风大讶道:“那鬼是由什么变来的?”出尘子道:“这个为师也不知,为师只知自有人起,鬼便已存在了。鬼大多数身处鬼域,并不能踏足人间,只有一部分专司引领魂魄到黄泉的鬼,才可在人间行动。但也常有恶鬼偷偷潜入人间为害,因此也才有了我们这样的人。”御风问道:“可咱们从前不也遇过由人变成的鬼吗?那又是怎么回事?”出尘子答道:“人死成魂后,本应由专司引领的鬼带领着赶赴黄泉,继而投胎转世,但若刚变为魂魄之时,便沾染上强大的法力,比如仙气、神力、阴气或强大的道法,便会化为生前的模样,变成介于人于魂之间类似鬼的东西,但却不可持久。当那力量耗尽之时,其人依然会化魂而去。”御风点头道:“原来如此。”出尘子道:“这些原不该现在教你,但既遇上此事,不与你说清,你还道是为师滥杀无辜。这婴儿睡熟时全无一丝生气,以致为师亦未能察觉,而他刚一醒来,便发出极强的阴气,就算将方才所有鬼魅的阴气加在一起,也比不了他半分!
“此子定是鬼域中王者级的恶鬼转生而成,日后一旦长成,必会为祸人间,到那时,别说为师,就算你师伯出马,只怕也制不住他了!”御风大骇之下,难以置信地说道:“什么?连师伯也制不住他?他……他竟这么厉害吗?”出尘子喟然道:“现在想来,千鬼齐出之异相,正是流散在人间的鬼魅前来朝拜这鬼中王者之举,而此宅之鬼将这女子幽囚在此,也并非有什么奸谋,只是要保护他们的王者!唉,世人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招来这等灾星?
“好在被咱们发现此子,只要趁这鬼王尚未长成之际将他除去,人间自会万世太平!”御风闻言踌躇道:“可他现今还只是个可爱的小婴儿,师父,或许将来他不会为祸人间也说不定呢……”声音越来越小,显是对自己的估计也毫无信心。
出尘子拍了拍御风的肩膀道:“你有仁慈之心,为师很高兴,但此事关系千万人的生死安危,绝不可存一丝侥幸之心!”言罢长剑一抖,向床上的君自傲刺去。
御风轻叹一声,斜过头去不忍看。
剑光才闪,剑锋便离君自傲只有三寸之距,足见出尘子剑法之快。
而此时君自傲蓦地发出一声大叫,一双圆圆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黑色,一股黑色的阴气从君自傲全身涌出,迎上长剑。
金铁交鸣声中,长剑竟断成数十截,出尘子惨叫一声,倒飞出去,直撞向御风。
御风大惊之下,急展开双臂迎往出尘子,怎奈冲力巨大,远非其力所能抵抗,虽抱住了出尘子,却也被这股冲力撞得飞出门外,手中火折子掉落屋中。
二人倒飞出两三丈远,方才摔落在地。
御风扶起出尘子,只见他面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不由悲呼数声。
出尘子挣扎着想起身,却没有一丝力气可用,他拼尽全力对御风喊道:“快走,快走!”御风一咬牙,背起出尘子跃上墙头,几个起落后,踪影不见。
掉在屋中的火折子并未熄灭,仍不住地燃烧着。不多时,火顺着地面蔓延到屋内破桌,破桌立刻也燃烧起来。火势越来越大,片刻工夫,整个大屋已成一片火海。
大火燃烧,发出阵阵浓烟,戚氏被呛得醒转过来,只见触目所及到处是火蛇流窜,不由惊惶万状,一回头,只见君自傲正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她急忙抱起孩子,寻路向外冲去,可四面火光,哪有半条逃生之路?戚氏不由焦急万分。
大屋破败已久,哪堪火蛇摧残,慢慢地坍塌下来,戚氏一咬牙,将君自傲用小被裹住搂在怀中,向屋门外冲去。
就在戚氏冲出屋门之际,大屋发出轰隆巨响,完全坍塌下来,碎木带着火星飞向四处,又引燃了枯草朽木与其他破屋,眼看着大火就会蔓延整个大宅,戚氏见状顾不得休息,抱着君自傲夺路而逃。
然而她平日从未踏足院外一步,此刻一出院,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辨不出哪条是逃生之路,正自焦急之时,一点磷光飞到面前,又向左飘去。
戚氏没多想,跟着那磷光跑去,那磷光一路在前引领,却越来越黯淡,最后终于消失不见,不过却已把戚氏引到了宅院大门前。
火光熊熊,不多时整幢宅子都燃烧了起来。大宅地处城边偏僻之地,四周本就没有几户人家,后来又因鬼宅之名太盛,吓得那几户人家亦全部迁往城中,故此虽火光熊熊,却并无人来救。
刚刚得来的温饱安居,刹那间便灰飞烟灭,而丈夫更不知去向,此刻的戚氏茫然失措,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蓦地,她想起了那两个道人,他们到哪里去了?屋子又为什么会突然起火?
戚氏想不出一点头绪,她甚至有些疑心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火势完全平息时,天已大亮。戚氏抱着君自傲,仍呆呆站在那,看着一片废墟出神。直到此刻,她仍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此时君自傲突然哭嚎起来,戚氏也不由泪如雨下,自语般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夫君,你现在又身在何处啊?”君自傲哭个不停,戚氏忍住悲伤给他喂了奶,君自傲才止住哭声。
戚氏看着君自傲,勉强打起精神,摸索着向城中走去。
一路上一遇行人,戚氏便打听城外北郊孟府旧宅,但却无一人知晓。戚氏犹不死心,到了城中又四处打听,可仍是一无所获。
戚氏一咬牙,自己来到北郊寻访,然而荒草连废屋,哪有一点人影?戚氏这才死了心,不免悲从中来,又是一阵悲泣。
蓦然间,她思量起出尘子所言,心中不由又是一颤。夫君显然已被鬼所害,自己母子二人虽侥幸逃脱,却难保那宅中没有一二漏网之鬼会再来加害。若单就自己一人也就罢了,可夫君留下的这点血脉,自己心头的这块宝贝,却无论如何也不可有失。
戚氏忍住悲伤,打定主意赶快离开悬舟城,另寻别处安生。
此刻,戚氏身上仍有几件鬼宅主人所赠的首饰,回到城中典当后,得了数十两银子,仅够用上一阵。
戚氏父母早丧,只有一姨母住在羽林城中,别无去路下,戚氏便想到投奔于她,好在羽林城距此并不十分遥远,戚氏一路晓行夜宿,半月后来到了羽林城中。
羽林城并非大城,规模远不及悬舟城。但戚氏要找寻她的姨母,却也如大海捞针般不易。她只知姨母家在此城,却不知是何街何巷,何门何户,结果几天下来一无所获,身上那些银子空耗在客店之中,渐渐所剩无多,不免令她着急起来。
这日一大早,戚氏梳洗完毕,抱了君自傲方要出门,客店的老掌柜迎了过来,见礼道:“君夫人,你的姨母还未找到吗?”戚氏叹道:“有劳掌柜挂心,确是还未找到。”掌柜亦随之叹了口气,同情地说道:“也真难为你了,孤身一人,还带着个孩子,真是不易啊!只是夫人可曾想过,若最终寻不到你那姨母,又怎么办呢?”戚氏踌躇道:“若真如此,小女子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掌柜道:“夫人是否愿听老夫一言?”戚氏急点头道:“掌柜若有办法,还请指点一二,小女终生铭记大恩。”掌柜忙摆手道:“那倒不敢!你苦寻多日,却仍找不到你姨母,想来你姨母已不在此处了,老夫想,就算你找得到她,她也未必有能力收留你。夫人别见怪,老夫只怕一个不好,她还要将你诓骗到青楼妓寨,到了那时,你可就哭诉无门了。
“咱们城里富户云炫云大老爷,老来得了一对龙凤胎,想找个有修养的奶娘,可在咱这小城里哪找得到?所以也没有合适的,只先用几个粗贱的凑合著。
“我看你似是有身分的人家出来的,又刚刚生产,不如到云府当个奶娘,那云家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到了那里绝对衣食不愁,是个好差使。不知你看如何呢?”戚氏沉思半晌,觉得掌柜所言极有道理,自己不过是要寻个安身之处,只要有正经人家收容,到哪也是一样的,于是应道:“多谢掌柜,只是小女乃是外地人,无人引荐不敢贸然登门。”那掌柜道:“不妨,老夫自是好人做到底,引荐之事就交给老夫了。”戚氏闻言急忙道谢。
掌柜安排戚氏用罢早饭后,便带戚氏来到云府。
那云府宅大院深,果然不是一般大户,二人来到门前,掌柜上前叫开大门,请门人通禀后不多时,便被带进府中。
穿过一座大院与一条回廊,二人被引入大堂之内,戚氏入堂便低头不语,颇有规矩,那掌柜上前一揖道:“云大老爷,您看,这就是小人提起过的那位娘子。”只听上首一个老者“嗯”了一声,开口道:“还请夫人抬起头来。”戚氏闻言慢慢抬头,只见大堂上首端坐一男一女,均是五十左右的年纪,男的方面大耳,红光满面,胡须微有雪色,身着丝绸长衫,头戴员外帽,自是云府的大老爷云炫。
女的罗衫长裙,虽已年老,却仍有些许姿色,只是脸上戾气太重,让人有些惧怕,自是夫人。夫人身旁站着两个丫环,每人怀抱一名婴儿,想来定是那对双生子女。
云炫端详半晌后,点头道:“样子到是不错,只不知可有修养?莫要找个粗胚子来,带坏了我这一双儿女。”掌柜急道:“不会,这娘子是个极有修养的,不同于一般妇人。”云炫点点头,向戚氏说道:“我府上从不收来路不明之人,不过赵掌柜前日说你言语得体,而且还是书香门第出身,只是遭逢不幸,又投亲不遇,才流落至此,不知是否如此?”戚氏应道:“正是,小女子父亲仍是读书之人,夫君亦是世家子弟,只是后来家道衰落,夫君又遇难身亡,小女才沦落至此地步。”云炫点头道:“只要有规有矩,行端品正,是不是世家出身,倒也不着紧。”言罢转过头,向夫人问道:“夫人,你看如何呢?”那夫人早就在上上下下打量着戚氏,此刻开口道:“我可不管你是什么出身,到我府上讨饭吃,就得有下人的规矩。我看你倒还顺眼,只是入府之后要安分,不要有几分姿色就勾三搭四的,若是做出什么不守妇道的事来,可别怪我翻脸无情!”说到最后一句时眼却望向云炫,倒似是在警告他一般。
云炫轻咳一声别过脸来,对戚氏道:“夫人教训极是,你定要恪守规矩。”戚氏急连声称是。
如此一来,此事便算敲定,那掌柜领了赏钱便回去店中,而戚氏自此便留在云府之内。
因为身为奶娘,所以戚氏的待遇远好过其余下人,不但吃的与主人无二,连住的也是上等房间,戚氏颇感知足,只是云炫的夫人王氏为人尖酸刻薄,脾气又大,平日对下人总是吹毛求疵,戚氏对她那一双儿女照料稍有不周,就会遭一顿劈头痛骂。
戚氏身为下人,不论自己有理无理,也都只得忍下来。
最让戚氏担忧的,却是自己的孩子君自傲,云炫那对儿女极为能吃,戚氏奶水虽足,却无齐育三婴之力。
不想事也出奇,君自傲这孩儿每日只吃几口奶便饱,再喂便大哭不止,戚氏初时还道孩儿生了什么病,到后来见君自傲越长越壮实,才知孩子确能吃饱,不由大为惊奇。
光阴荏苒,不觉间已是七八个年头,君自傲已长成一个健硕的孩童。
他身强体壮,力气不下十六七岁的少年,长得更是眉清目朗,只是脸上总带着些阴沉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云炫的一双儿女长大后,戚氏便被安排到大厨房做事,住处也从上等的房间换成了晾衣小院中的一间普通小屋,兼带做些洗衣涮被的活,待遇已然大不如从前。
但戚氏乐天知命,见君自傲渐渐长大,身体健壮,倒也乐在其中,苦亦不觉。
这天,戚氏正在拆洗被褥,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了来,嫩声嫩气地说道:“戚妈妈,爹给我买了好多糖块,我请你吃!”说罢,伸手从怀里掏出几块白色的糖块来,递向戚氏。
戚氏擦了擦手,笑道:“谢谢我的好小姐,戚妈妈不吃,你自己留着慢慢吃吧。”这女孩正是云炫那对孩儿中的女儿,名叫云紫烟,戚氏从小便特别喜欢她,她对戚氏也格外的亲,有了什么好东西一定要给戚氏先送来才行。
见戚氏不要,云紫烟不依道:“不行,就给戚妈妈吃,就给戚妈妈吃嘛!”戚氏笑得合不拢嘴,伸手接过一块放在口中,柔声道:“真甜呐,还是我们的小姐知道疼我。”云紫烟开心地笑道:“这里还有好多,戚妈妈都吃掉它。”戚氏摇头道:“一块就好了,戚妈妈牙不好,吃多了会疼的。”云紫烟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笑道:“那我给傲哥哥吃去!”言罢,蹦蹦跳跳地向屋里跑去,边跑边嚷道:“傲哥哥,我请你吃糖啦!”一进屋,云紫烟才发现君自傲并不在屋中,不由奇道:“咦,傲哥哥跑到哪儿去啦?”戚氏在外面笑道:“傲儿帮我打水去了,小姐还是留着自己吃吧,不用给他了。”云紫烟噘着小嘴走了出来,嘟囔道:“不,我给傲哥哥留着,等他回来再给他。”正说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已出现在小院门前,云紫烟欢呼一声跑了过去,伸出手笑道:“傲哥哥,我请你吃糖!”这小小的身影正是君自傲,他看了看云紫烟,一言不发,挑着两桶水走到戚氏身边,轻轻放下,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不吃。”云紫烟跑了过来,硬拉过君自傲的手,一边将糖朝他手中塞去,一边说:“吃吧,可甜了,吃了就不累了。”君自傲将手抽回,说道:“我本来就不累。”戚氏对云紫烟说道:“他不要就不给他,小姐自己留着,馋着他!”云紫烟摇头道:“我还有呢,这些给傲哥哥吃。”说罢,又拉过君自傲的手,硬是把糖塞了进去,然后便笑着跑开了。
“谁让你把糖给他的?”正在此时,另一个童声响起,云紫烟转头一看,只见一个锦衣男童站在小院门口,正双手叉腰瞪着眼看过来。
云紫烟噘嘴道:“你管不着!”那男童走了过来,对云紫烟说道:“我是你哥哥,就管得着!”言罢,走到君自傲面前,劈手夺过君自傲手中的糖块,说道:“这是我爹给我买的,你凭什么吃?”君自傲哼了一声道:“好稀罕么,我才不想要呢。”云紫烟跑过来叫道:“这是爹给我的,我就要给傲哥哥吃,你凭什么抢?还给我!”说罢,便伸手欲将糖抢过来。
这男童正是云炫之子,名唤云紫羽,他性格与云紫烟截然不同,倒是像极了他娘王氏,更因是云家唯一的传人,从小就被宠惯了,虽只七、八岁,却已惯于盛气淩人,总摆出一副主人家的模样,对下人向来都是呼来喝去的,便是养大他的戚氏也不在话下。
云紫羽把手背到身后,不让云紫烟抢到,口里说道:“什么傲哥哥,我才是你哥哥呢!我就是不让他吃!”戚氏见状急道:“小姐,傲儿不爱吃糖,你就别给他了,少爷,您就把糖还给小姐吧。”云紫羽梗着脖子嚷道:“你凭什么管我?我爹都不敢管我呢!”云紫烟抢了半天未抢到手,气得眼圈通红,叫道:“你欺负我,我告诉娘去!”云紫羽喊道:“告去,你告去!娘听你的才怪!”说罢将糖抛在地上,又踩了几脚,说道:“这是爹买的糖,我才不让他吃呢!”随后转身跑出门外。
云紫烟见状嚎啕大哭,戚氏急忙哄起她来,君自傲在旁一直一语不发,此刻走了过来,从地上拾起已经和沙土混在一起的糖,放入口中,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
他随后冲云紫烟微微一笑,说道:“真甜,谢谢你。”云紫烟止住了哭声,呆呆地望着君自傲,半晌才天真地笑了起来。
而这一切,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他喃喃自语道:“他并不是无情的人……”阳光温柔地抚摸大地,天空湛蓝湛蓝的,几缕云丝飘在其间,仿若仙女们遗下的飘带。天气分外的晴朗。
嬉笑声中,一群孩子在大院中奔跑跳跃着,一个锦衣男童手挥着木剑,一会儿指左,一会儿指右,而其余众童则依他的指挥左奔右突,忙个不亦乐乎。
那手执木剑的男童,正是云府的小少爷云紫羽,此刻他正担任着“三军元帅”之职,在操练着他的儿郎们。
蓦地,他一眼瞥见了正挑水疾行的君自傲,手中木剑一指,喊道:“敌军上将在此,众儿郎快些给我拿下!”一众孩童轰叫一声,一起向君自傲奔来,君自傲侧过头来,双眼一瞪,吓得那些男孩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云紫羽叫道:“怕他干什么,一齐上!”众孩童眼望君自傲,嘴里叫个不停,却没有一个敢上前,云紫羽不由气得大骂起来。
君自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有本事的便自己上来,呼三喝四的算什么能耐!”云紫羽闻言叫道:“你这没爹的野种也敢顶撞我?看我把你抓起来,让他们一人打你十个耳光!哼,你们都是笨蛋,看本元帅的!”说罢,装模作样地挥舞着木剑,向君自傲冲来。
君自傲闻言心头大怒,他冷冷一笑,等云紫羽冲到近前,猛一抖肩,身后那桶水哗地溅了出来,淋了云紫羽一身。
云紫羽立时变成落汤鸡,他大哭起来,叫道:“你敢打我,我告诉我娘去!”君自傲也不理他,将扁担调个头,挑着剩下的一桶水回到晾衣小院,将水倒入大缸之中,随后再到井边打水。如此来来回回一个上午,才将院内两口大缸装满。
君自傲抹了把汗,回到屋中热上了饭菜,只等母亲从大厨房回来。可日渐偏西,树影东移,母亲仍不见踪影,君自傲不由焦急起来,迳自跑去大厨房寻找母亲。
午饭时间早过,厨子们都已去休息,大厨房中只剩下几个洗碗的丫头和老妈子,君自傲刚一进大厨房,其中一个平时与戚氏交好的老妈子便迎了过来,急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啦?还不快到内院去看看你娘!”君自傲一愣,问道:“我娘怎么了?”那老妈子道:“你还不知道吗?上午夫人身边的丫头没好气地将你娘叫了去,到现在还在内院没出来呢,你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君自傲道了声谢,急忙向内院跑去。
刚来到内院,君自傲便被一个丫环拦住,这丫环名叫春芳,平日对戚氏和君自傲都很好,君自傲见是她,急问道:“春芳姐,我娘在不在里面?”春芳喟然道:“都是你闯的祸,好好的去招惹少爷干什么?夫人发了老大的脾气,罚你娘跪着呢!”君自傲失声叫道:“什么?她凭什么要我娘跪,明明是他先来招惹我的,凭什么要让我娘受罚?”春芳说道:“咱们做下人的,就得忍气吞声地过活,不管有多大的理,都不能冒犯主人,尤其少爷是老爷的独根至宝,你招惹了他,还不招来大祸?
“听姐姐的话,快些回去吧,若叫夫人看见你,说不定要连你一起罚呢!”君自傲狠声道:“我又不是她家的猫狗,凭什么她要罚便罚?我倒要好好和她理论一番,看看谁对谁错!”春芳急得直跺脚,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已经连累你娘受此重罚,难道还想让她被赶出府门吗?”君自傲倔强地说道:“走便走,离开这里我们一样能活得好好的!”春芳嗔道:“别说负气话!你娘在此吃苦受累,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就光凭着一时的意气行事,自己是痛快了,可你娘呢,你怎么不为你娘想想?离开这里,你娘到哪里讨钱养你?”君自傲紧咬着牙,半晌无语,春芳见他不再逞强,连忙哄了他几句,连拖带拽地将他带出内院。
出了内院,春芳叮嘱君自傲几句,便迳自去了。
君自傲独自坐在墙角处,等着娘出来。
这一等就是一个下午,直到天色将黑,戚氏才在春芳的搀扶下蹒跚而出,君自傲见状扑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戚氏面前,一语不发。
戚氏吃了一惊,旋即柔声道:“傲儿,娘不怪你,咱们回去吧。”君自傲看着娘沾满污泥的裙摆,眼圈一红,咬紧了嘴唇没让泪流下来,却咬得嘴唇鲜血流淌。
“戚妈妈!”一声娇嫩的呼喊声中,云紫烟哭着跑了出来,抱着戚氏的双腿哭道:“戚妈妈,都是娘和哥哥不好,你疼吗?”不等戚氏回答,君自傲已腾地站起,一把拉开云紫烟,叫道:“用不着你来可怜!”云紫烟怔怔地看着君自傲,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了出来,哇地哭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跑了回去。
戚氏喊了几声,却未能留住她,不由对君自傲嗔道:“你这孩子!今天多亏了小姐,不然咱们就都被赶出府门了,你还对她这样……”君自傲一声不吭,上前用尽全身的力气扶住戚氏,转身便走。
春芳亦在旁搀扶着,一起将戚氏带回小院屋中。
一阵风吹过,内院外庭的一棵大树枝叶轻摇。在这树的最高处,两条身影踏叶而立,却仿佛站在平地上一般稳固。
其中一人约卅多岁年纪,面白无须,身着黄色道袍,头戴道冠,背后一把七尺青锋,一派仙风道骨,正是出尘子,而另一人却非御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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