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诺丁汉的天空 第十章 漂亮的铲断
作为上赛季杀入最后附加赛的球队，雷丁一直都被诺丁汉的媒体看成森林队本赛季晋级英超的直接对手。第一轮比赛雷丁队客场被伊普斯维奇逼平。只要第二轮战胜了他们，森林队就能拉开和雷丁队的积分差距。
但是……谁能想到森林队会输得这么惨呢？
“0：3，这真是溃败！”负责解说本场比赛的约翰·莫特森在比赛后如此评价。相信他也很清楚，在赛后一个星期等待着斯坦·科利莫尔这个新手教练的会是什么——台风警报！
《毫无斗志的森林！》
《惨败的森林！》
《科利莫尔束手无策！》
《0：3！》
从赛后的新闻发布会开始，媒体的矛头就都指向了球队的主教练斯坦·科利莫尔。唐恩曾经面对过的责难，如今科利莫尔也尝到了。
科利莫尔在本场比赛的一切都成为了媒体指责的对象：先发阵容、替补阵容、临场指挥、换人调度、中场调整……至于科利莫尔夏天买来的另外几名球员也表现不佳，那几乎都不能算作太大的罪过了——因为大家的注意力还在最贵的雷布罗夫身上。
雷布罗夫在面对高大的英格兰后卫时完全找不到感觉，令人格外怀念上个赛季后半段持续爆发的海尔伍德——这个技术日趋成熟的射手在新东家已经连续两轮都有进球了。
《诺丁汉晚邮报》甚至发出了这样的质问：是谁赶走了我们的最佳射手？
是谁？当然是球队主教练科利莫尔了。
面对铺天盖地的指责，科利莫尔很快将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他认为球队在雷丁队主场迟迟进不了球，面对对方的密集防守毫无作为的原因不是他战术失误，而是球队缺乏一个具有冲击力、能够和高大后卫相抗衡的强力中锋。对着电视摄像机的镜头，他脸色严竣地说道：“在夏季转会窗关闭之前，我会要求俱乐部董事会买下一名强力中锋！到时候，我会让你们看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森林队！”
埃文·多格蒂积极地回应了科利莫尔的要求。8月20日，在第三轮比赛前三天，他为科利莫尔带来了一位强力中锋——加雷斯·泰勒。这位三十岁的前伯恩利中锋，身高一米八八，体重八十五公斤，擅长头球。2000-2001赛季后半段从曼城租借到了伯恩利，十五场比赛打入四球，然后免费加盟了这支球队。在接下来的两个赛季里面共代表球队出战八十场，打进三十二球。数字非常平均，两个赛季都是四十场十六球。作为一个甲级球队的前锋来说，不能要求太多，这成绩足够出色了。
科利莫尔的话给了伯恩利俱乐部坐地起价的资格。这个大个子的身价从二十万一路涨到五十五万，终于让埃文·多格蒂带到了城市球场和媒体、球迷们见面。
在新闻发布会兼球迷见面会上，科利莫尔很高兴地拍着泰勒的肩膀，向媒体们宣布：“我很高兴得到泰勒。他是一个很棒的球员。有他，我们能够轰烂甲级联赛所有球队的大门！”
轰烂所有球队的大门？
卡迪夫人笑了，他们带着三分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城市球场，留给科利莫尔1：2的比分和一副烂摊子。
客队卡迪夫在开场十分钟内连下两城，将诺丁汉森林彻底打懵。主队直到比赛第七十分钟才由里德用一脚任意球扳回一分，但已于事无补。科利莫尔派上了雷布罗夫和泰勒搭档锋线，这对被他寄予厚望的前锋组合却没有打进一个进球，让他颜面尽失。
科利莫尔面对已经有所怨言的媒体和球迷，又找到了新的借口——“泰勒才到球队短短三天，他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和球队进行合练，配合不默契是很正常的。但是相信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你们会看到一支强大的诺丁汉森林！”
这话说得多棒啊！
听起来多美好啊！
感到了来自外界的巨大压力，森林队和科利莫尔终于赢球了。他们在客场3：1击败了考文垂。但是让科利莫尔尴尬的是，他信任的雷布罗夫和泰勒依然没有取得进球。森林队的两个球都是由安迪·里德分别在十、六十一分钟攻进的。第三个球是七十七分钟替补上场的大卫·约翰森在八十五分钟攻入的，完全没有雷布罗夫和泰勒什么事。
联赛踢了四轮，球队内的最佳射手竟然是司职左中场的安迪·里德，他打入三球。
二十岁的里德每周拿一千镑的薪水，而二十九岁的雷布罗夫每周薪水高达一万一千五百镑，是全队最高。薪水方面里德是雷布罗夫的十分之一不到，进球数上却是乌克兰人的三倍。这真是讽刺！
正当科利莫尔觉得能够松口气的时候，八月的最后一天，英甲联赛第五轮，诺丁汉森林主场迎战诺雄奇队。他的球队在主场被对手逼成0：0。上任之初他向媒体和球迷保证会让他们看到漂亮的攻势足球，言下之意就是他的前任足球一点都不漂亮。现在呢？
他的前任托尼·唐恩的森林队从球员质量上来说也许还不如现在这支森林队，但是他们能够在主场6：0狂胜斯托克城，科利莫尔的球队却连诺雄奇都赢不了，甚至一个球都没法进。
雷布罗夫已经能够清晰地听到城市球场看台上针对他的嘘声。泰勒的日子也不好过，拥有一米八八的身高，却连一个头球都顶不进。
《进球！进球！进球！我们需要进球！》媒体们在高喊。球迷们也在质疑为什么一个两百万镑和一个五十万英镑的前锋线组合会连一个球都进不了。
2003-2004赛季英甲联赛战罢五轮，之前被媒体认为是晋级英超大热门的诺丁汉森林队两胜两负一平，仅积七分，排在联赛第十二位。这样的开局比上个赛季的保罗·哈特还不如。
《诺丁汉晚邮报》在诺丁汉街头作了一个随机小调查，认为森林队在本赛季结束将重回英超的球迷已经从赛季前的百分之七十一降低到了百分之三十六。百分之六十二的球迷认为造成这种糟糕局面的原因是球队主教练斯坦·科利莫尔的无能。甚至还有百分之四的接受采访者认为如果科利莫尔继续执教球队，那么到本赛结束森林队将不可能留在甲级——人们将在下赛季乙级联赛的参赛球队名单里面找到诺丁汉森林的名字。
在答应出任森林队主教练之前，斯坦·科利莫尔以为执教球队很简单，就好像他进球那样简单。但是现在，他却已经焦头烂额了。
对于如何提高球队成绩，他肚子里完全没有计划。也许他只能祈祷被自己寄予厚望的雷布罗夫和泰勒赶快爆发一下，进个球救救急了。
赛季前的准备期科利莫尔几乎把所有训练都扔给了德斯·沃克，自己不闻不问，甚至经常性不来训练场。鬼都不知道他跑去哪儿了，也许正躺在某个女人的怀里，也许喝醉了趴在卫生间马桶前吐得惊天动地。
德斯·沃克对此也很无奈。他提醒过科利莫尔几次，要注意他这个主教练的所作所为在球员们当中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但让他一句“我才是这里的老板”就顶了回去。
看着因为成绩不佳而士气低落的球队，他这个助理教练都觉得做得索然无味了。沃克突然想念起在青年队的唐恩来了：也不知道他在北边干得怎么样了。
如果他在这里，绝对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真想不通为什么主席先生要解除唐恩的职务……喂，坐在二楼高高在上的主席先生，睁开眼看看吧。科利莫尔比唐恩强吗？有谁能告诉我，他强在哪里？
当科利莫尔因为球队成绩不佳而倍受责难的时候，唐恩的青年队却在青年联赛第四组中取得了三连胜，分别主场4：1战胜莱切斯特，客场2：0战胜德比郡，主场1：0小胜沃尔萨尔。另外，球队还在8月19日的青年足总杯第一轮客场2：1战胜了西布罗姆维奇青年队，挺进第二轮。9月27日，他们将在主场迎战布拉德福德青年队。
唐恩在负责青年队事务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特长和缺陷。和在一线队一样，他还是不擅长训练球员。他也许能够说出一些大致方向上的东西，比如建议某位球员多做某方面的训练，但他无法给出详细具体的训练计划。唐恩心里明白，这也许会是伴随他整个执教生涯的缺陷了。但他也没打算去努力提高这方面的能力。人的精力和时间有限，你在某方面擅长，就会在另外某些方面不擅长。妄想让自己成为全才，对于半路出家的唐恩来说，是不可能的。
他在训练球员方面的能力乏善可陈，但他在指挥球队比赛和调教球员心理方面的能力则让助理教练大卫·克里斯拉克自愧弗如。这个和他一同从保罗·哈特手下出师的人都感叹，唐恩在这里带领青年队打比赛有点大材小用了。
“托尼，你的球场不在这里。”某天训练结束之后，他指着脚下的维尔福德训练基地训练场对唐恩说，“你的球场应该在哪里……”他又指着东边，那是城市球场所在的方向。
“大卫，你说得没错，我的球场在那里。但不是现在。我还要再等……”唐恩看着东边暮色重重的天空喃喃道。
※※※
在诺丁汉森林青年队，最让唐恩关注的有两个人。一个人是唐恩从南安普敦挖来的加雷斯·贝尔。他总会抽空去看看贝尔的训练情况，看看他是否在进步。
贝尔很听话。虽然唐恩忘了告诉他让他改打左后卫的原因，但他还是坚持在左后卫的位置上练习。虽然目前看不到有什么太大的效果，他也依然在练。另外，引起唐恩高度关注的就是贝尔的任意球练习。
让唐恩兴奋的是，经过正确的指导和练习，这小子在任意球上面的天赋开始显露出来。据贝尔的父亲说，小贝尔很喜欢任意球，他现在甚至回家在院子里面，在学校体育课上都只做一件事——练习左脚任意球。
站在场边，看着这小孩子将足球一次次踢过移动人墙，唐恩仿佛看到了一个又一个贝克汉姆的诞生。这种亲眼看着一个球员的能力从平平无奇到逐渐特点鲜明的成就感真是无法言喻，就仿佛、仿佛……仿佛生下孩子然后亲手将他们养大成人一样吧。
这些年轻球员就是他的孩子。他是他们的父亲。
至于另外一个他很关注的人，自然就是乔治·伍德了。他对伍德的关注已经公开化了，全青年队都知道这个傻小子很受教练的器重，但却没有几个人看出来了为什么。韦斯·莫甘算是看明白了的人中的一个。
率队打了四场比赛，唐恩没有让伍德上一场。每次都让他进入替朴名单，但只让他在场下看着，就是不给他一分钟上场的机会。克里斯拉克以为唐恩是担心这小子上去又废对方一个人。可唐恩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他这么做的意义。
乔治·伍德也清楚吗？唐恩心里没底。这小子平时话不多，如果不主动问的话，三天憋不出一个屁来。他要是有什么想法的话，憋在心里不都发酵了啊？于是他决定在今天训练结束之后找伍德好好谈谈。
一天的训练结束，青年队的球员们三三俩俩地离开训练场，商量着晚上去哪儿玩这类问题。这是他们好好放松的时光。唐恩和克里斯拉克从不管球员们的私生活，只要他们别玩得太过分就行。
在办公室和克里斯拉克以及其他教练们告别完，唐恩就匆匆赶往更衣室。还有几个球员刚刚冲完澡，半裸着身体坐在更衣室内一边等身上的水被吹干，一边聊天。这其中就有青年队的队长韦斯·莫甘。
唐恩闯进来打断了孩子们聊天的话题，他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乔治·伍德，于是他问道：“有人见到伍德了吗？”
莫甘站起来：“没有，教练。我们没有见到他回来。”
“咦？”唐恩觉得奇怪，“没见他回来？”
莫甘点点头，然后指向北边：“我看他在结束之后直接向北走了……”想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还抱走了一个足球。”
在看到莫甘将手指向北边，唐恩就已经猜到了——乔治·伍德肯定自己跑去二号场加练了。这小子！
“多谢，祝你们晚上玩得愉快！”唐恩告别了球员，向二号场地走去。
走到二号场边，果然不出他所料，乔治·伍德在暮色下的训练场上继续做着他已经做了半年的基础训练：头球、传球、带球……
看到这一幕，唐恩可没觉得感动，老实说他甚至有些生气。他快步走上前去，将伍德踢出来的足球踩在脚下。
乔治·伍德的视线从唐恩的脚向上移，看到了怒气冲冲的托尼·唐恩。
唐恩伸出四个手指头比在伍德眼前，声音中略带怒气地对他说道：“四个小时，欧足联为年轻球员们规定的每天最高训练时间。”接着四根指头变成了两根，看起来数量似乎是减少了……
“二十个小时，欧足联规定的青年队每周训练时间的上限。你知道为什么要专门对训练时间做这种规定吗，乔治？”
伍德摇摇头。他没事关心这个做什么，对他来说只要练好球就行。
“就是为了防止你这样的人做出这种蠢事！”唐恩严厉地斥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在把你调回球队就终止了你在这里的基础练习了吗？如果你在每天接受了三到四个小时的高强度训练之后，还要再给自己加练两个小时，那么不等你功成名就，你的身体就会垮掉的！”
唐恩说得声色俱厉，原本以为乔治·伍德会被吓住。没想到他摇摇头，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觉得球队每天的训练不算太累。”
Shit！唐恩在心里骂了一句。
“你是金刚还是绿巨人？好了，我不管你现在体内还有多少能量，总之你现在必须结束训练。给我回家去！”唐恩将足球踩在脚下拉来拉去的，在心里盘算怎么才能一次成功地将足球从脚下挑到手上。他可不愿意在自己的球员面前丢脸。
专心于如何才能成功挑起足球的唐恩，没有注意到对面的乔治·伍德随着他拉球的动作，已经将目光牢牢锁定在了那颗被他前后拉动的足球上面。
来回拉了大约十几次，唐恩估摸着自己应该能够一次成功了。他右脚猛地向后拉，带动足球微微后滚，接着他将脚迅速地向前踢，脚尖上挑，迎上了滚回来的足球，像铲子一样将足球“铲”了起来！
哈哈！老子成功了！踢球水平很烂很烂的唐恩刚想放声大笑，却猛地感觉到身边突然刮起一阵风！感觉到危险的他本能地将身体向后仰，接下来他看清了……
伍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快躺在了地上，他身体和地面平行，右手撑住地，同时左脚快速抡向还在空中的足球。刚才自己感受到的风竟是这支脚带起的！
足球距离唐恩的脚大约不足五公分。看伍德那么猛的架势，如果向下踢偏一点，明天唐恩就要右脚打着石膏，双手拄着拐杖来带队训练了。
“砰”的一声闷响，几片草屑在他面前扬起。唐恩不禁眯上了眼。
接着他一屁股坐倒在地，傻乎乎地扭头看着北边那几排树林。刚才一脚竟然将足球直接踢到了树林后面……那里有一个斜坡，斜坡堤坝下面就是特伦特河！
这小子！竟然一脚将足球踢了那么远……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干净利落地断下了这脚球！如果是在比赛的时候，这可是足以引起解说员和球迷们欢呼的防守。快速！精准！迅猛！太完美了……伍德你果然是适合做后腰的料！
乔治·伍德不知道唐恩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他爬起来想要去捡球，刚刚跑出去了几步就被回过神的唐恩叫住了：“别去了，乔治。你知道刚才那脚把足球踢到哪儿去了吗？”
“那儿。”伍德指指在暮色下一片漆黑的树林。
“错了，还要更远。”唐恩向上指了指，“你踢到了特伦特河里去了。别去捡了。”
“可那是俱乐部的足球……”伍德怕俱乐部要让他赔偿。
“每年俱乐部都要损失数不清的足球，不差你这一个。我想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你秋天会在河里再看到很多很多足球的……”
“为什么？”伍德不明白。
“因为给你踢出去的那足球要从大西洋游回来产卵！哈哈！”唐恩坐在地上大笑起来，但笑到一半他就又咳嗽了起来，皱起眉头，“啊。该死的！你还是踢中了我！”
他右手轻轻触碰自己的脚尖。那里很疼，应该是被伍德的鞋钉带到了。
“过来。扶我起来。”坐在地上的唐恩向伍德伸出了左手，但他很快就改了主意——将两手都伸了出去。“你直接背我起来了吧！”
“为什么？”伍德似乎有些不愿意。
“为什么？你踢伤了我，让我走不了路。你不背难道还要让我一个人单腿蹦回去吗？再说你不是还有多余的能量没释放出来吗？把我背回家，这也是体能训练的一种。快点，天都黑了……”
伍德无奈，只好走到唐恩面前，俯身让唐恩爬上他的背，接着用力将他托起来。一个十七岁的小伙子背着三十四岁的男人向外走，这场面真够滑稽的。
唐恩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便让自己感觉更舒服。除了伍德身上粘稠的汗水之外，其他都很不错。
“喂，乔治。”趴在伍德背上的唐恩拍拍这小子宽阔的肩。
“什么事？”
“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给自己加练？”
“因为我……”伍德用力哼道，“我觉得自己基础太差。”
唐恩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乔治，你知道为什么这几场比赛我都没有让你上场吗？”
“因为我基础差。”
“那只是原因之一。实际上我希望你在替补席上多看看你那些接受了七八年足球训练的队友在场上是怎么做的。现在给你看那些高水平的足球录像带没用，你就从你身边的人学起。你学习他们如何处理球，如何应对比赛中发生的各种情况，然后给我牢牢记在脑子里，这就是你的经验。牢记这些经验，当你下次再遇到对方前锋单刀在前面跑，而你从斜后方追赶的情况，就知道应该怎么做最好了。”
“嗯。”伍德点点头。
“还有，如果你一定要在每天训练之后加练的话……可以，我同意你这么做。不过你得在我的看管下，而且每天加练的时间不得超过四十分钟。另外，乔治……”
“嗯？”
“虽然你踢到了我的脚，但我还是要说，刚才你的铲断非常非常……漂亮！”
唐恩没听到伍德对此的回答，他也没有说谢谢或者其他什么，但唐恩能够感觉到这小子走路的速度加快了，步伐更有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