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诺丁汉的天空 第十三章 宿命般的对决
伍德很快就回到了唐恩身边。他看着唐恩，唐恩则低头看着手表。
“三分钟这么快就到了吗？好吧……让我给你讲讲上去之后你该怎么办。”他拉住伍德，手指着在场上奔跑传球过人的法布雷加斯给他看。“瞧，对方那个25号，看到没有？”
伍德点点头：“看到了。”
“他是阿森纳的中场指挥官，是球队的中心，是阿森纳在这场比赛里能不能战胜我们的关键。他叫塞斯克·法布雷加斯。记住他的名字、他的长相、他的号码，然后上去一对一咬住他、盯死他、冻结他。别让他轻易接到队友的传球，别让他轻易把球传出去。如果他想要自己带球突破，就放倒他。听明白了吗？”唐恩扭头看着伍德，小伙子对自己的这次上场似乎也很期待呢。他在唐恩身边根本没法安静下来，始终蹦蹦跳跳的，仿佛还在热身。
这样才对嘛。总是冷着脸，一副机器人的模样，谁喜欢？有所期待，会激动，会兴奋才是正常小伙子。
“是的，我明白了。”
突然，唐恩的注意力被伍德不老实的两条腿吸引了。他皱着眉头看看，然后问道：“乔治，你的护腿板呢？”
“没戴。”
“怎么不戴？”
“我不喜欢。不舒服。”
“那可不行，去戴上。戴护腿板是为了保护你不受伤害。”
“我不会受伤。”
“得了，别废话。去戴上，否则我就不让你上场！”唐恩严厉地说道。
这话真管用，伍德马上跑了回去。看着他将护腿板胡乱地塞进球袜，唐恩无奈地摇摇头。这句话这小子说得也并不算错……这世界上还没有能在球场上伤到他的人呢
一次死球机会。森林队换人，身批55号的乔治·伍德换下了18号詹姆斯·比奥蒙特。
布拉迪看到森林队换人，他瞟了眼伍德的号码。“55？”一般用这种大号码的人，除了个人喜好原因，就是在球队里面地位不高，替补的替补。好号码都被别人挑光了，轮到自己就只剩30以后的鸡肋号码。批上这样的号码就等于向众人宣布：我是替补，我没什么能力！
他不明白唐恩换上这种人做什么。
“谁知道那个55号是什么人？”他扭头看了看教练组。教练员、队医们……所有人都用摇头回答了他的问题。
没错，不光是阿森纳的教练们，整个世界都没有人知道那个55号的高大小子是什么人。他踢什么位置？他踢球风格如何？他脚下技术怎样？他有什么优点？有什么缺点？他这人脾气怎么样？他是天才还是废物？他是明日之星还是注定碌碌无为的普通人？
对于这个足球世界来说，乔治·伍德就是白纸一张。既可以在这张白纸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可以胡乱涂抹几笔就被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篓。
现在，在强队阿森纳面前，在拥有一双慧眼的教授温格眼前，伍德将为他的职业生涯划下第一笔。
真令人期待啊！
上场的乔治·伍德径直穿过半个球场，跑到了阿森纳球员法布雷加斯面前，然后站住，紧紧盯着他……
唐恩翻了个白眼，他还听到了身后克里斯拉克的叹气声。
阿森纳的教练席笑成了一团。布拉迪笑得最夸张，面部肌肉像抽风了一样，话都说不顺了：“好……好了，现在我们清楚了，他是负责防守法布雷加斯的人……哈哈！”
场上，法布雷加斯奇怪地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大，也比自己强壮许多的球员。他不是个纯种的白人，因为他皮肤是代表混血的小麦色，而且长得还不错，挺帅的。
55号……这么靠后的号码，想用这种人来防我？
他把目光从伍德身上移开，定格在了森林队主教练托尼·唐恩身上。
喂，那个教练先生，我可以理解成这是你对我的轻视吗？
场下，就连森林队的球迷们也看不懂唐恩这个换人。
“喂！那个55号是谁？有人知道吗？”
“他是傻子吗？人盯人就是这样站在对方面前？”有人大声抱怨起来，“托尼在想什么？换上一个大个子白痴就能防住对方的25号吗？”
这人话音刚落，就被约翰一把拽到了面前。胖子约翰生气的宽脸出现在他眼前，仿佛一面二十二寸宽屏显示器，颇有视觉冲击力。
“闭嘴！不许小看他！”约翰低吼道。
嘲笑伍德的人被吓呆了，忘了点头也忘了摇头。
旁边有人问约翰：“约翰，你认识那个55号？”
比尔点点头，帮约翰回答：“乔治·伍德，托尼从街上捡来的。”
“他踢得怎么样？打什么位置？”
这次比尔摇头：“我们也没有看过他踢球。但托尼很看重他。”
人群中有人吹了一声口哨，表示不满。
“都给我闭嘴！”胖子约翰将手中的可怜虫扔到一边，然后吼道，“谁也不许怀疑他的能力！”
“为什么，约翰？”人们七嘴八舌地发问。
“是呀，他根本没有证明自己的能力……他有什么能力吗？”
“因为……他是加文的偶像！是加文最喜欢的球员，最看好的球员！”胖子瞪着眼睛看着大家吼道。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胖子约翰清清嗓子。深吸一口气，将双手伸起来，摆开了架势：“现在和我一起唱！伍德伍德！伍德伍德伍德！长成森林！”
“啪啪啪！”这是胖子用手打节拍。
“伍德！伍德！伍德伍德伍德！长成森林！森林！森林！”
“啪啪啪！”
“伍德！伍德！伍德伍德伍德！长成森林！森林森林！”
“啪啪啪！”
“森林森林——森林！！”
这些人跟着约翰、比尔他们大声唱起来临时改编的歌，为乔治·伍德加油助威。
这附近除了两支球队的相关人员，就属他们人最多最集中。他们一开始唱歌就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唐恩回头望见一脸认真为伍德唱歌的约翰他们，咧嘴笑了起来。
阿森纳教练席那边也注意到了这突发情况。布拉迪笑不出来了。他有些错愕——难道这个人不是无名小卒？能够有这么多球迷支持喜欢，甚至已经为他编了歌曲，这可不应该是一个白痴的待遇啊！
55号，你究竟是什么人物？托尼·唐恩的秘密武器吗？
场下两队的教练席注意力都不在球场。场上的球员们也一样，几乎所有人都扭着头将奇怪惊讶的眼神投向那群森林球迷。在大家的注视下，他们依然旁若无人地为伍德唱着歌。
木头？伍德？
站在伍德面前的西班牙少年略微偏了偏头，他的视线也被场外那群高歌的球迷吸引住了。
全场只有乔治·伍德在听到歌声之后毫无反应，依然死死盯住眼前的法布雷加斯。
因为唐恩对自己说了：咬住他，盯死他，冻结他……干掉他。
※※※
在一线队是阿什利·科尔替补的法国小将克利希将球传给前方的法布雷加斯，然后自己埋头冲刺，希望和队友做一个墙式二过一配合。但他跑过去之后才发现足球并没有如愿传过来。
几乎是在法布雷加斯接到克利希传球的同时，他也被乔治·伍德从后面撞了一下。于是失去了平衡的他在拼命保持平衡的时候，自然无法将足球传向他想传去的地方。足球被他自己直接踢出了边线。
法布雷加斯向主栽判抱怨伍德的动作是犯规，但裁判不予理睬。
这种程度的身体冲撞在英格兰简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如果被撞了就要吹犯规，那比赛不知道要被中断几十次呢。撞不过对方，只能说明你身体还不够强壮。
看到伍德单对单成功防住了一次法布雷加斯，唐恩和旁边的克里斯拉克击掌相庆。这小子表现得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好。经过了十个月的磨练，他已经不是初次上场不知所措然后一脚铲断人家腿的毛头小子了。
法布雷加斯自信，乔治·伍德也很自信。法布雷加斯不怯场，乔治·伍德也从不知道“害怕”怎么写。你天才少年，世少赛金童又怎样？我的乔治·伍德初生牛犊不怕虎！
为了防止伍德又在自己接球的时候冲撞上来，法布雷加斯不得不把身体迎上前接球，同时顺势把足球向回趟，绕一个很大的弯，调整好进攻方向。这下甩掉你了吧？
不！
法布雷加斯转过身来就发现伍德的鼻子呼出的热气已经喷到了自己脸上。
这个混蛋！穷追不舍！
发现自己脚下的足球很危险的法布雷加斯连忙再次调整身体，又变成了背对伍德，终于护住了球。可他前面绕那么一大圈的努力岂不成做无用功吗？
这个对手很沉默，不吭一声。但法布雷加斯总能听到从自己脊梁后面传来的呼吸声，仿佛幽灵一样贴着他，摆脱不了……
小孩子法布雷加斯的好胜心上来了。他用力向后撞了一下，希望撞开一点让他做动作的距离。没想到对方纹丝不动，自己仿佛撞到了一堵巨石砌成的城墙，还差点让反作用力推向前。
脚步踉跄的法布雷加斯脑子突然灵光一闪。
他顺势跌跌撞撞地把足球磕向前，然后追了出去。接着，当他感到那种压迫感稍微减轻了一点时，马上一个虚晃，让身后的伍德以为自己想要从左边变向，却迅速地把足球拨向了右边，同时转身！
缺乏经验的伍德果然上当。他在看到法布雷加斯上半身倒向左边的时候，就跟着将重心移了过去。接着他发现对手从另外一边逃跑了！
被突破了？
这念头闪过伍德的脑海。另外一句话同时响起：“如果被突破了，就犯规！”
他没有强行扳回自己的重心，而是顺势从左转身，绕了一大圈到右边，接着大跨一步，竟然又和法布雷加斯并驾齐驱了！
真是令人恐怖的爆发力！
本来这时候伍德可以选择继续紧逼法布雷加斯，让他无法舒舒服服地拿球和传球。但伍德现在满脑子只有“用犯规阻止25号突破”的念头，所以很干脆地下脚铲掉了足球，同时也带倒了法布雷加斯。
裁判的哨音终于响了起来。诺丁汉森林55号犯规。
“混蛋！连个口头警告都没有！”布拉迪在场边不满地抱怨着。
坐在他身边的温格什么都没说。现在他的注意力又从唐恩转移到了这个神秘的55号身上。能让塞斯克这么狼狈，就算年龄大上两三岁也不容易啊。
他是谁？以前的踢球成绩如何？培养前途有多大？
真有趣。自己随队来诺丁汉，只是想看看法布雷加斯和克利希、森德罗斯的表现，却没想到发现了个这么有意思的小孩。
以教授的经验和眼光，他已经看出了伍德经验还不足。但他的身体素质大大弥补了和法布雷加斯的差距，加上法布雷加斯对伍德不熟悉，才会有些不知所措。如果再来一场比赛，相信伍德就不会那么轻易看住法布雷加斯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温格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潜力，从原石变成璀钻的潜力。
温格直起身体，扭头瞟了眼站在场边指挥比赛的托尼·唐恩。不管这场比赛的最终结果是什么，也许到了比赛结束之后，自己都得去找那个男人谈谈了……
当温格在场下悄悄考察伍德的时候，场上的他又一次成功阻截了法布雷加斯的进攻。这一次法布雷加斯终于觅得面对伍德的机会。他打算强行突破这个讨厌的人，没想到“转身慢”这点防守球员的通病对于伍德来说完全不是问题。虽然决定转身的时候确实已经慢了——看到法布雷加斯把球从他身边趟过去，他才转身，看起来比法布雷加斯还慢了一步，但实际效果呢？
法布雷加斯发现他根本跑不过这个大个子，他总能很轻易地出现在自己身旁。他唯一能够占到便宜的就是自己的经验比这个人丰富，然后诱骗他犯规，自己拿进攻任意球。
比赛似乎变成了他和对方55号两个人之间的单挑，但没有人提出异议。这种比赛本来就应该成为最优秀的球员之间的较量。
※※※
温格看着在场上和伍德卯起来的法布雷加斯。塞斯克还是年轻了些……
他对布拉迪说道：“里亚姆，让塞斯克回去。”他做了一个回收的手势。
“你是说……让他从现在的位置上撒下来？”布拉迪有些吃惊。
“嗯，从一个中前卫变成后腰，把他拉到后卫前面那条线上，距那个55号远一些。让他减少插上助攻的次数，多用长传和直传撕破对的防线。”
布拉迪看了温格一眼，他可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法布雷加斯要被迫避开对方55号的锋芒。说好听点这叫“战略性撒退和转移”，说不好听那就是“逃跑”！
“这……”布拉迪有些担心这样做会打击到法布雷加斯的信心和斗志。
“没事的，塞斯克很聪明，他会明白的。”
布拉迪站起来走到场边，然后大吼一声：“法布雷加斯！”西班牙人看向他的时候，他把头偏偏，向后挥手，“后腰！”
法布雷加斯的视线越过了布拉迪，然后停在了温格身上。教授面无表情，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法布雷加斯点点头，转身跑了回去。
看着自己的猎物没有上来，反而缩了回去，伍德有点不知所措。需要跟上去吗？
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在后腰位置上的法布雷加斯发动了一次五十米的长传袭击。后插上的克利希接球后传中，帕帕多普洛斯的射门被韦斯·莫甘阻挡出了底线，角球！森德罗斯跑了上去。
“托尼。”克里斯拉克提醒唐恩。
唐恩点头回应：“我知道。”他看了看同样在场边大声指挥比赛，让中后卫压到前面得分的布拉迪。这人还很精明的嘛，但你以为让法布雷加斯退回去就安然无事了吗？
阿森纳的角球开出来，韦斯·莫甘在和森德罗斯的交锋中败下阵来，让对方顶中了皮球！这次挽救球队的是门将卢基科。他将这记近在咫尺的头球攻门牢牢按在了门线上。
“乔治！”看到危险排除，唐恩同样一声大吼，“忘记我给你说的话了吗？”他指着正在归位的法布雷加斯，“咬住他！盯死他！别管他在哪里，给我上去！人盯人，人盯人！”唐恩右手攥成拳头，用力打在了左掌上。
他不怕自己的战术安排被对方听到。就算你们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除非你们现在换一个中场核心，否则今天这场比赛我是吃定阿森纳和法布雷加斯了！
于是，得到了最新指示的伍德又贴了上去。这次就算对方一口气退到球门线内，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跟上去。
“混蛋！”布拉迪骂了一声，“他不在乎球队整体阵型了吗？他不在意这样会导致球队进攻混乱吗？”
温格在旁边反而笑了：“他当然不用在乎那些东西了。现在领先的是他，不是我们。里亚姆，一个球的领先局面可以改变很多，他站在有利的位置就可以用平时不能用的东西来对付我们。而我们……如果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布拉迪看了看表，不知不觉间比赛又进行了十五分钟，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十分钟。
“你认输了吗，阿瑟？”
“不，我当然没有，比赛还没……”温格话还未说完，就突然感到额头上一凉。他疑惑地抬头望去……
同样抬头向天上看去的还有唐恩。
下雨了！
阴了大半天，却在比赛快要结束的时候下雨。雨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在很短的时间内，雨线已轻清晰可见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小到中雨的……
该死！唐恩突然想起来有个身体不好的人还在场边呢。他从椅子下的背包中翻出自己今天带出来却以为不会派上用场的折叠伞，然后叫来比奥蒙特。
“詹姆斯，”他看到索菲娅还站在雨中，而雨正在慢慢下大！“你还能跑得动吗？”
比奥蒙特点点头：“能，先生！”
“很好，看到那位女士了吗？”他指着索菲娅问道。
“看到了，先生。”
“现在跑过去把这个给她！快！”
“好的，先生！”比奥蒙特接过雨伞，就像接力跑一样飞快地跑了过去。唐恩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看见他跑到索菲娅面前，看着索菲娅有些诧异地接过了雨伞，还看到比奥蒙特指着自己说了句什么，然后索菲娅向自己望来。唐恩甚至能够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唐恩做了一个开伞的手势，提醒女人先把雨伞打开了再致谢。
而当索菲娅听话地撑开雨伞，准备再次向唐恩先生表示感谢的时候，她才看到唐恩已经把头扭了回去，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比赛上。
黑色的男式伞将娇小的索菲娅完全遮蔽起来。现在不管外面雨下得再大，也都无法淋湿她一片衣襟了。
感到突降冷雨，并且越下越大的不仅仅只有场边的人。乔治·伍德也敏感地注意到了。尽管他现在还在防守法布雷加斯，尽管此时法布雷加斯刚刚接到了足球，准备发动又一次进攻，但他还是突然扔下了对手，而转头向场边自己妈妈站的地方看去。
当他看到妈妈撑着一把伞站在原地继续看他比赛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又猛地回到了比赛中。法布雷加斯已经带球将他抛在了身后，他打算亲自前插进攻……但这不是彻底甩开，十米都不到的距离而已。
伍德转身，如猛虎下山扑向法布雷加斯，然后用一个犯规终结了阿森纳的这次进攻。他得到了一张黄牌，而法布雷加斯则气得只能用拳头砸地，溅起一滩泥水——他没想到那个55号回追的速度如此之快！或者是说回魂的速度吧……
雨越下越大，场边越来越多的人撑起伞。唐恩则继续站在雨中指挥比赛。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好指挥的了。他心里清楚，相信对手那边也很清楚。
温格接过布拉迪递过来的雨伞挡在头顶上方。听着雨滴打在雨伞上噼噼啪啪的声音，教授叹了口气：“里亚姆，这场比赛结束了，我们输了。”
布拉迪也不说话了。
确实，在比分落后的情况下，这场雨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场地更加泥泞、球员们情绪焦躁、中场核心被对方那个无名小子彻底冻结……还想要翻盘，除非雨水倒灌回天上去。
阿森纳教练席上陷入了一片沉寂。远处场边又响起了森林队球迷的歌声和欢呼声，约翰他们淋着雨用手打节拍为自己的歌声伴奏。
“伍德！伍德！伍德伍德伍德！长成森林！森林！森林！森林——胜利！哦拉拉！森林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