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诺丁汉的天空 第五十六章 红色森林
真是难以向人解释的情况——球迷反而比在场上踢球的球员更有获胜的信心。他们不知道更衣室内发生了什么，尽管球队落后，他们也依然坚信球队会胜利。
是为什么？
大概就是唐恩的球队此前一系列出色的表现让球迷们心甘情愿地相信他们可以完成一切在平时看来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如果这场比赛球队辜负了球迷们，会怎么样？
不，这场比赛不能输，不该输，也不会输！
他转身走向更衣室，他要在下半场比赛开始之前弥补球队的过失。要让他们知道，这些球迷有多么相信他们，如果我们输了比赛，要如何面对看台上的两万多名森林队球迷？尽管他们依然会在看台上，顶着风雨为我们唱歌鼓掌，喊“加油”、“没事，我们还有附加赛”……但我们自己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信任和宽容吗？
可当他大步走回更衣室的时候，却差点让拉门而出的球员撞倒。
打开门，第一个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是阿什利·杨。他看到唐恩有些吃惊，但很快就绷起脸，很认真地对唐恩说道：“老板，你放心吧！下半场我们不会再让他们猖狂了！你知道——我们谁都不愿意输球！我们都想去英超！”
“没错，老板！如果你还在生气，就看我们下半场的表现！”更多的球员拥了出来。
“我们不会输给那个狗娘养的西布罗姆维奇！”
就在唐恩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沃克的声音在里面响了起来：“你们还在磨蹭什么？！给我上场去！”
这些人连忙扔下一头雾水的唐恩，跑向了球场。
唐恩看着从里面快步走出来的沃克，奇怪地问道：“德斯，这是怎么了？”
沃克笑道：“我告诉他们你非常非常生气，对他们非常非常失望。我告诉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是你亲自决定转入的，但是在关键的时刻，他们却辜负了你的期待。我骂他们都是负担不起压力和责任的懦夫，然后他们眼睛就红了。”
看着这个马上就要离开球队的男人，唐恩第一次觉得在比赛的时候，他不是自己的附庸。他是一个出色、尽职的助理教练，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谢谢你，德斯。”
“为什么谢我？这是我在森林队做助理教练的最后一场比赛，我也不想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沃克耸耸肩，然后他回头看了看已经没有一个人的更衣室，“该说谢谢的是我，托尼。上半个赛季，我反复问自己：‘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在这里看到森林队重新回到顶级联赛的时刻了？’那段时间真是一团糟，我没法说服自己继续留下来……现在，谢谢你。”
唐恩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德斯，还有四十五分钟。”
※※※
下半场比赛重新开始之后，雨依然在下，场地还很湿滑泥泞，但森林队球员的精神面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克服了心理障碍的他们动作自如，逐渐发挥出了真正的实力。
而领先的西布罗姆维奇在城市球场显然有些松懈，经过中场休息的十五分钟之后，他们进入比赛的状态要比森林队晚很多。从开场后在森林队疯狂的逼抢下频繁出现的主动失误就能看出来，他们很不适应突然加快节奏的诺丁汉森林队。
西布罗姆维奇阵中并没有那些天才球员或者明星球员，他们依靠整体作战。而唐恩的森林队却拥有不少才华横溢的年轻球员。
年轻球员状态不稳定，心理素质不过硬，这些都是他们的缺点。但他们同时也有优点——容易被激励，容易状态爆发，敢于展现自我。有时候他们出色的个人能力往往能够改变比赛的走向，甚至决定最终结果。
阿什利·杨是诺丁汉森林下半赛季在右中场的绝对主力，他在右路风一样的速度和出色的个人技术，再加上拥有一颗无所畏惧的心，是倍受唐恩信任的球员。尽管西布罗姆维奇针对他安排了专门盯人战术，上半场也成功看住了他，可下半场一上来，他和上半场相比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西布罗姆维奇的球员在和他一对一的时候，不要想能成功防住他。除非你同时上两个人，甚至三个人，才可能断掉他脚下的球。他在右路牵制着几个对手，不断威胁着对手的后防线。
“森林队把主攻方向放在了他们的右路。阿什利·杨成了下半场森林队表现最活跃的人！看上去西布罗姆维奇的后防线快要顶不住了。如果不是场地湿滑，阿什利·杨最少有三次机会可以成功切入禁区……”
莫特森说的是实话。西布洛姆维奇的主教练加里·梅格森已经坐不住了，他决定从中路抽调一名防守球员来协助尼尔·克莱门特防守那个活跃的阿什利·杨。
看到这个变化，唐恩脸上终于出现了笑意。这是他们在比赛前反复演练的一套战术。阿什利·杨的努力让对手以为森林队会把主攻方向放在右边路，但实际上卖力的阿什利·杨只是佯攻而已。森林队真正的杀招是——大范围转移。在把对方的防守兵力逐渐吸引到左路的时候，突然一个长传转移，把足球从对方防线的左路转移到右路，然后发动一次快速进攻，直接威胁对方球门。
为此，球队每天都要训练长传，阿什利·杨和克里斯·康蒙斯在球场两个边路来回传球接球，他们必须做到在跑动中传球误差不能超过四米，而且要尽量只用三个动作就把队友的球停下来，接着带球突破。
只是上半场森林队球员心态不对，这战术基本上没打出来。
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看上去在另外一侧沉寂了半天的克里斯·康蒙斯毫无作为，对手慢慢放松了警惕。
西布罗姆维奇的左边后卫尼尔·克莱门特和防守型中场沃尔沃克两人上来夹防阿什利·杨。在他们旁边不远处还有中后卫保罗·罗宾逊在伺机而动。这样，在边路的两到三人协防就好像一个小牢笼，让阿什利·杨有来无回。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阿什利·杨在湿滑的场地上无法尽情展示他的脚下技术，稍微不留神，他的球被断了。但森林队的球迷们并不担心这种丢球，因为经过半个赛季，他们都知道，在森林队的中场有一座会移动的墙！
“西布罗姆维奇断球成功！他们想要快攻……乔治·伍德！”每次叫到这个名字，莫特森的声音就会猛地提起来，“漂亮！漂亮的铲球！”
沃尔沃克几乎是刚刚转身，就看到森林队的33号已经横着身体滑了出去，将他面前的足球铲出了边线。快攻的想法胎死腹中。
西布罗姆维奇随后掷出界外球，但他们的球被伍德绕前防守断了下来。接着他没让足球在自己脚下多做停留，而是很快传给了前面的阿什利·杨。看样子森林队还要打这边。梅格森不担心了，自己的人都还堆在这边了，对方不会有什么空间做动作和配合的。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下半场从开始到现在都显得很独的阿什利·杨突然起脚把球大脚传向了球场另外一侧。
“漂亮且精准的转移！克里斯·康蒙斯接到了球，西布罗姆维奇这边完全空了！”
城市球场看台上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球迷们的等待终于收到回报，这是一次绝佳机会。
看到这一幕，唐恩从教练席上站了起来，攥起了拳头探身出去——他已经做好了冲出去庆祝的全部准备动作。
当西布罗姆维奇的球员转身发现康蒙斯前面并没有防守队员的时候，他们选择了收缩禁区防守，而让另外一名中场安迪·约翰逊去追击带球的康蒙斯。
他们是要防康蒙斯的传球，毕竟直接射门的话，角度并不大，进球的几率远没有传中到门前来得高。
这是很中规中矩的防守。但康蒙斯显然没有打算按照他们设想的那么做。再带了两步，发现对手并没有第一时间逼上来，而是退守，康蒙斯决定冒险尝试一下。他调整了脚下的足球，在蒙蒙细雨中，在森林队球迷的呐喊声中，在禁区外面突然起脚射门！
这球看起来有些高。西布罗姆维奇的门将鲁赛尔·霍特不敢怠慢，他腾空跃起，伸出手……却并没有碰到足球！
足球在他身后突然下坠，然后贴着球门横梁飞入了网窝！
刚才还很喧闹的城市球场在这一刻安静了一下，紧接着才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What a great GOOOOOAL！！！难以置信的进球！在禁区外面，小角度……由克里斯·康蒙斯制造！这位冬季才加盟球队的年轻选手打入了他在诺丁汉森林的第四个进球！漂亮！”
“诺丁汉森林将比分扳平！西布罗姆维奇终于体会到了客场比赛的感觉！”
莫特森说得可一点都不错。在很长一段时间，西布罗姆维奇的主教练梅格森都以为他在主场比赛呢。急躁且毫无章法的对手根本不可能对他的球队构成什么威胁，只要把比赛时间耗完，他的球队就能顺利升上英超，到时候他也会有一个轻松愉快的假期……
但是，现在！那个克里斯·康蒙斯的一脚世界波，将他从幻想中拉回了残酷的现实——比赛还没有结束，球队并没有确保能够升上英超，他的快乐假期也还只是写在计划表上……
森林队球员们疯狂地涌向进球的康蒙斯。这是一个很能提升士气的进球，不仅是因为我们扳平了比分，更重要的是这球进得太漂亮了！完全出人意料。看看对手在进球之后垂头丧气的表现吧！
上半场你们一定很爽？现在，轮到我们爽了！
教练席上的唐恩冲出去，用力挥舞着拳头。他等这一刻已经等得太久太久……
进球之后的康蒙斯却似乎并没有那么兴奋，他在人群中向激动的队友们大声喊道：“等等，伙计们！这只是扳平而已！忘了老板对我们说的吗？一定要赢！要赢！”他用力挥舞着手臂，“让我们再来几个！”
接着他挣脱了队友的拥抱，跑向西布罗姆维奇的球门，然后从网窝中捡出足球，抱着向中圈跑去。在他身后，跟着全部所有森林队球员。
比分扳平，接下来是森林队的表演时间！
※※※
克里斯·康蒙斯为球队扳平了比分，唐恩也做出了他的第一次调整。他换下了防守中场古纳尔森，派上了在联赛后半程因为体力原因而出场时间越来越少的雷布罗夫。球队变成菱形中场，前面依然是克劳奇和伊斯特伍德。雷布罗夫上去打前腰，利用他的技术为队友们创造机会。后腰就是乔治·伍德一个人。现在不光是唐恩，球队其他人都已经完全信任这个小伙子了。两个边路，右边是阿什利·杨，左边是打进关键入球的克里斯·康蒙斯。
这是森林队最强的攻击阵容。唐恩毫无保留，就是要用进攻来彻底打垮他们的对手西布罗姆维奇。平局对森林队来说毫无意义。只有胜利，他们才能压倒西布罗姆维奇，跻身第二，获得直接晋级英超联赛的资格。
正好就趁着刚刚进球的气势，一鼓作气，拿下这场比赛！别给对手喘息的机会，别让他们回过神来，用暴风骤雨的进攻打懵他们！
雷布罗夫的上场进一步增加了森林队中场的控球，这样可以更加充分发挥康蒙斯和阿什利·杨两个边路的威力，同时还可以在中路寻求配合的机会，或者用远射来威胁西布罗姆维奇的大门。要知道，雷布罗夫和伊斯特伍德都有一脚不错的远射。
天气，或者场地，已经完全不能影响森林队球员们的发挥了。全员状态都被康蒙斯的进球彻底激发出来，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站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阻挡他们了……
全场比赛第六十八分钟，森林队的狂轰滥炸终于收到了回报。
在连续三次远射都没有敲开对方大门之后，雷布罗夫稍微变化了一下计划。他在中路接球之后没有继续远射，而是在对方中后卫被伊斯特伍德和克劳奇吸引出来之后，突然传了一脚斜线，阿什利·杨高速插上，并不越位！
“封他射门……”鲁塞尔·霍特的话还没有喊完，阿什利·杨就传中了。
足球从霍特和仓促回防的西布罗姆维奇后卫之间飞快穿过，谁也没有够到球。
对西布罗姆维奇来说最好的情况就是足球就这样穿过去，也不要碰到，让它滚出边线或者底线……
但！
从雷布罗夫把足球传到那个空当开始，城市球场看台上就发出了连续的轰鸣。在这一刻猛地增大数倍，几乎快赶上超音速飞机起飞了：“呜——轰！！！”
“伊斯特伍德！！！”
无人盯防的伊斯特伍德用力将足球扫进了空门。这球进得毫无悬念，却让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
“我们领先了！我们领先了！”诺丁汉森林的广播解说员这样喊道。他激动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到了所有在关注着这场比赛的诺丁汉人的耳边，当他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管此时正在做什么，全都跳了起来。
“诺丁汉森林在他们的主场领先了西布罗姆维奇！上半场他们还1：2落后，如今他们已经3：2领先！”
在莫特森解说的同时，电视屏幕上打出了最新的联赛积分榜——森林队以两分的优势压过了西布罗姆维奇，成为联赛第二，而西布罗姆维奇则落到了联赛第三！
“如果这个比分保持到终场，那么诺丁汉森林将在四年之后重返超级联赛！”
与此同时，北看台上响起了让森林人觉得扬眉吐气的歌声：“下赛季我们在英超的时候，你们在哪里？西布罗姆维奇，你们在哪里？”用的还是和上半场西布罗姆维奇球迷一样的调子，就是改了歌词，现在成了森林队球迷用来嘲讽对手的武器。
果然，听到这歌声，西布罗姆维奇的球迷集体沉默了。
当你们嘲笑我们的时候，这就是最有力的回击！
森林队的球迷们现在和托尼·唐恩主教练一样，喜欢在对手心头捅刀子，然后再拧上半圈，接着洒上一把盐了。
3：2的比分其实并不能保证森林队成功上岸，因为西布罗姆维奇只要努把力，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内，只要打入一球，就将让森林队的努力化为乌有。尤其是，如果这个球还是在比赛的伤停补时阶段打入，那么连扳回来的时间都没了。
所以，这个时候唐恩在场下拼命对场上的球员大吼：“冷静！冷静！”他双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提醒球员们保持冷静，不要被眼前的大好形势冲昏了头脑。“比赛还没有结束！”
这是关键时刻，丝毫马虎不得。防守永远都比进攻难，尤其是在自己这方刚刚进球之后的防守。因为球员们很容易因为过于兴奋而导致精神不集中，忽略很重要的东西，比如防守漏人、位置丢失等。
还好，在这样兴奋的人群中，乔治·伍德——这个森林队的中场屏障一如既往地冷静和沉稳。他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主场热烈的气氛影响，尽职尽责地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接下来的比赛对于任何一个支持诺丁汉森林队的人来说，都是对他心脏的考验。已经在比分和积分榜上双双落后的西布罗姆维奇不甘心输掉这场比赛，他们对森林队的门前发动了一浪胜过一浪的攻势，希望能够尽快扳平比分，把主动权重新掌握到自己手里。
但他们的努力只持续了十二分钟，就宣告终结。
第八十一分钟，在比赛还剩九分钟就要进入伤停补时的时候，森林队抓住对方大举压上，试图扳平比分的机会，由克劳奇攻入锁定胜局的一球！
“4：2！城市球场已经陷入疯狂！”
看台上的森林队球迷像潮水一样涌向最前排，仿佛随时都会冲破警察和广告牌的间隔，闯入球场。
“森林队！重回超级联赛！”球场广播里面吼出这样一个声音。这是所有诺丁汉森林球迷的心声。
“西布罗姆维奇的球员瘫坐在地上，他们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比分。托尼·唐恩的森林队再次笑到了最后！比赛还剩大约十分钟，看西布罗姆维奇现在的样子，他们不可能连扳两球了。森林队不会给他们这样好的机会！”
这一次，唐恩不再要求他的手下们保持冷静。场上球员冲到场边压成一堆，替补球员们也涌过去加入庆祝的人群。而唐恩自己呢，他回头看着自己的搭档德斯·沃克，他脸上湿漉漉的，根本分不出哪些是泪水，哪些是雨水了……
“德斯，我们赢了。我们回来了！”
沃克抿着嘴唇，用力点点头，此时此刻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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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刚刚出版上市发售的《诺丁汉晚邮报》头版头条，是一张巨幅照片——托尼·唐恩在无数记者的簇拥下，指着镜头。照片上方的标题：
年轻教练发出宣言：英超联赛，我们回来了！欧洲赛场，红色森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