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红色森林 第一章 免费保姆
这个曾经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几天，从英国跑到西班牙，让他动了恻隐之心想要收养的仙妮娅，此时此刻正笑盈盈地站在他前面，双手背在后面。对于能够吓住唐恩，她很高兴。
去年夏天的一切仿佛被风吹到了唐恩的眼前，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时光倒流了吗？”他先是皱起了眉头嘟囔，马上又点头道，“没错。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布兰福德花园街十三号怎么走。你要找你的什么姑妈吗？”
仙妮娅笑嘻嘻地说道：“不，我找托尼叔叔。他不在吗？”
唐恩转转眼珠，然后飞快打开门，冲进去关上门，接着又马上打开，探出脑袋，看着吃惊的仙妮娅：“我听说有一个小女孩找我？啊！瞧瞧这是谁？”
他将门敞开，张开双臂从屋内走出。
“仙妮娅！你怎么来了？”
他好像在演话剧。夸张的肢体语言和表情，逗得仙妮娅咯咯直笑。
“你不会又离家出走吧？你这个坏孩子……”
仙妮娅撇撇嘴：“才没有。这次我来英国是真的得到了他们的同意。而且我不是来度假那么简单，我这次可能会长期留在英国。”
唐恩觉得有些不太明白：“嗯？”
“因为他们工作都很忙啊，他们觉得没有时间和精力照顾我，于是决定把我送到英国的姑妈家上学……”
“你不做模特了？”
“做啊。英国和巴西都有模特……在哪儿都一样。”仙妮娅耸耸肩。
一说到模特，她兴致就不高了，于是很快就换了个话题：“我先去了一趟纽卡斯尔的姑妈家，然后就来你这里了。因为表现得好，我有一整个夏天可以自由支配！这次我要免费住在你这里。我们还要去西班牙玩，但不要去什么足球场了……”
说到玩，仙妮娅就兴奋了起来。
可唐恩却犯愁了。如果有仙妮娅在身边的话，那么他的西班牙天体浴场一夜情计划就要泡汤了。他总不能当着一个孩子的面和赤裸着上半身的陌生女人调情吧？那简直不可想像……
“呃……这个，你先进来吧。我当然不会收你钱了，你想住多久都行。反正我一个人住也空荡荡的。”迎进了仙妮娅，唐恩从她手上拿过背包。没有看起来那么沉，估计都是衣服玩具之类的。
进了屋的仙妮娅扔下唐恩跑上了楼，咚咚的脚步声在唐恩头顶响起。接着，他听到仙妮娅大声叫道：“Totono！”
唐恩在下面笑了。那玩具他一直还留着，就放在仙妮娅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房间，摆设什么都没动。除了每个星期请人来打扫一次卫生，就连他自己都很少进去。
咚咚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仙妮娅抱着那个龙猫公仔跑了下楼，很高兴地对唐恩说道：“我以为你扔了呢，托尼叔叔！”
唐恩挠挠头：“怎么会呢……反正也不占地方。再说了，我这人没有乱扔东西的习惯，倒是有见到什么就要捡回来的毛病，比如你……”他指着仙妮娅板起脸道。
仙妮娅则把整个人都躲在龙猫公仔后面，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怯怯地看着唐恩。
不知道为什么，当仙妮娅这样看着自己的时候，唐恩的心猛地紧了一下，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顿时充满了他全身。
见唐恩突然之间盯着她发呆，仙妮娅慢慢将龙猫移上去，直到完全挡住白己的脸，然后模仿着动画片里龙猫的叫声。“啊呜啊呜~~~”
唐恩回过神来，看着仙妮娅这个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你会在英国呆多久？”
“不知道，也许两年，也许一直就在这里了！”仙妮娅躲在龙猫后面说。
“那样真好……”听到这个回答，唐恩喃喃道。为什么好？他也说不出来。
两人之间突然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谁也没有说话。
“嗯，你累了吗？”唐恩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仙妮娅的到来让他没有想到。兴奋过后，他显得有些准备不足。
“不累。”仙妮娅转身又跑上了搂，估计回到自己的房间折腾去了。唐恩趁机坐在客厅里面，想这个假期要怎么过。很显然，仙妮娅这个假期肯定会和自己在一起了，那么西班牙就不用去了。另外，去意大利或者其他国家看球场的计划也不能继续执行。去年夏天从西班牙回来之后，到仙妮娅离去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反思自己的行为。当时他只顾自己的事情了，却完全忽略了仙妮娅的感受。她原本是想和自已出去玩的，而不是做一个陪衬。
但他实在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女该，自己应该怎么做才比较好呢？
就在他冥思苦想却依然没有头绪的时候，仙妮娅拿着电话走了下来。
“我爸爸要和你说话。”
唐恩接过电话，里面响起一个男人彬彬有礼的声音：“喂，唐恩先生吗？我是仙妮娅的父亲。真抱歉又打扰你……”
然后就是一通没什么实质内容的话，总之就是说他这个女儿有些调皮，希望不会给唐恩添什么麻烦……
挂了电话，唐恩看着在旁边的仙妮娅，“我觉得我好像变成你的免费保姆了。”
仙妮娅笑了：“是Sugar daddy（甜爹——施恩或送贵重礼品以博取年轻女人欢心的老色迷）！”
唐恩举手做了一个敲头的手势：“我可不是那些买奢华礼物来讨女孩子欢心的猥琐老头。”
仙妮娅把龙猫公仔举起来挡住头，嘴里嚷嚷着：“这就是证据！”
“它可不贵重。”唐恩耸耸肩。
“不！”仙妮娅叫了起来，“对我来说很贵重！”
这个小女孩……唐恩不和她争论这些问题了，“晤，仙妮娅，我想西班牙我们去不成了。”
要说具体理由，唐恩也说不上来。也许是连续两次都去同一个地方，会让他觉得厌倦吧。但这不能告诉仙妮娅。他眼珠子一转，突然想到一个不错的主意：“因为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地方，比西班牙更好的地方……”
“那是哪儿？”
“中国！”唐恩决定去偷偷看看自己“前世”的父母，顺便带仙妮娅去欣赏一下中国的山水风光。山清水秀的四川确实是一个度假旅游的好地方。
仙妮娅的反应让唐恩有些没想到——“真棒！我早就想去了。”
“啊！”
“因为我有中国血统啊！他们都说我长得很像东方人的！”
“长得像未必就是有中国血统……”
“我妈妈的外祖父的爸爸，就是中国人！”仙妮娅很肯定地说道，“不过我也只知道这些，其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想去中国玩也不错。”
那么远的血统……到仙妮娅这一代，已经基本上不剩什么了。除了她的五官和瞳孔还有些东方的韵味在里面，其他的，你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没法把她和中国联系起来。
但是这层关系，一下让唐恩觉得他和仙妮娅更亲了一些。尽管他现在是英国人，但并不妨碍他对中国的一切都抱有好感，毕竟他骨子里还是中国人……
“不错。我还担心你不肯去那么远的地方呢。”唐恩开始给航空公司打电话，预订了两天之后从伦敦飞往香港的机票。
仙妮娅就在旁边笑嘻嘻地看着唐恩打电话。看得出来，对于这次远行她很期待。唐恩瞥了她一眼，真是小孩子啊，就像自己小时候一样，一说到要去城里赶集，就高兴得不得了。反正只要离开了熟悉的家，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他就会觉得很兴奋。
尽管仙妮娅有一个成年女性的身高，但她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喜欢一切这个年纪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讨厌一切她们讨厌的东西。
真没想到一时心软，却让自己成了免费保姆。不过他喜欢照顾这样的女孩——是的，非常喜欢。
※※※
晚上，两人一起去上次球队庆祝升级的中餐馆吃了一顿晚饭。唐恩告诉仙妮娅，在中国，这叫“接风宴”，就是欢迎远方的客人的正餐。餐桌上，唐恩趁机给仙妮娅讲起了一切有关中国的东西：中国的饮食、中国的风土人情、中国的礼仪忌讳……他管这叫在去中国之前的文化补习课。
喝了一点红酒的唐恩显得略微有些兴奋，话也比较多。他甚至还讲起了在加迪夫千年球场自己装神弄鬼的趣事，逗得仙妮娅笑声不停。
真奇怪，当看到仙妮娅趴在桌子上咯咯笑的时候，坐在对面的唐恩就很有成就感……这种成就感竟然和带领球队拿下一场胜利不相上下。
他挠挠头。也许是喝多了吧……
※※※
兴奋的两人回到家，仙妮娅就嚷嚷着要看电视。身为保姆，仙妮娅的要求一定要第一时间满足，唐恩听话地打开电视。画面还没有显现，他就听到了莱因克尔那熟悉的声音：“我想，今天在电视机前收看我们这期节目的观众一定期待了很久吧！”
那个英格兰足坛有名的绅士提高了音量，仿佛他不是在播出一档足球节目，而是在现场解说比赛。
接着，唐恩听到了口哨声。阿兰·汉森很兴奋地应道：“没错！我们已经期待得够久了。”
画面终于出来了。莱因克尔还是老样子，旁边的阿兰·汉森可就夸张了一些，手里拿着一面红色小旗，摇来摇去的。而马克·劳伦森则坐在他们中间，低着头。在他面前摆着一个崭新的电动剃须刀，甚至还没有拆封。
看到这一幕，唐恩就忽略了仙妮要看动画片的要求，眼睛牢牢锁定屏幕，嘿嘿笑了起来。阿兰·汉森说得不错，我也已经期待得够久了。
仙妮娅在后面听到唐恩笑得那么坏，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她挤上去，打算看是什么让托尼叔叔这么开心。
电视屏幕中的莱因克尔指着桌上的剃须刀，一脸坏笑：“在使用电动还是手动这个选择的时候，我们进行了一次抽签。马克幸运地抽中了更方便快捷的电动，虽然我们对此深表遗憾，但也只能无奈接受这个结果。就像比赛一旦结束，有什么疑问也无法更改比分一样。所以，马克，我要说——今天节目做完了，请一定记得去买彩票，你的运气太好了！来，请先给剃须刀一个特写。今天它才是主角。”
镜头听话地推近，给了电动剃须刀长达三十秒的特写，从各个角度来展现这架剃须刀的外观，就好像电视直销购物广告一样——清楚到连牌子都看得一清二楚。而同时，屏幕下方打出一条横幅广告：吉列（Gillette）——男人的选择。
看到这里，电视机前的唐恩再也憋不住了，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和他一起笑起来的还有电视机里的莱因克尔和阿兰·汉森，以及——此时此刻，守在电视机前的所有诺丁汉森林球迷和无数观众。
“感谢为本次话动提供特约赞助的吉列，这把他们特别提供的剃须刀将在节目结束的时候被拍卖出去。观众们可以从现在开始拨打电话09011-11-44-00或者手机短信竞拍。这么多年来，在职业生涯的后期，马克·劳伦森就是以这样一副大胡子的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
画面中非常适时地出现马克·劳伦森在利物浦队踢球时候的造型，嘴唇上方的大胡子相当抢眼。
“我想诸位观众一定都觉得厌倦了吧？让我们来采访一下劳伦森在利物浦的队友阿兰·汉森怎么说？”
镜头转向汉森，汉森一本正经地回答这个问题：“嗯，没错——因为队里有很多大胡子，比如索内斯，我们经常搞混。当你远远看到一个大胡子向你走来，然后你抬手打着招呼‘嘿，马克！晚上过得怎么样’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人是格莱米，你知道那有多尴尬吗？”
莱因克尔已经笑趴在桌子上了。主角之一的马克·劳伦森干笑着坐在他们中间，唐恩相信他一定如坐针毡。可作为胜利者的唐恩觉得看到这一幕很爽。
仙妮娅不明白为什么唐恩会对一个男人的胡子那么感兴趣，于是唐恩便把他和劳伦森在媒体上打赌的事情讲给她听。听完这个故事的仙妮娅也很兴奋，她一边叫着“托尼叔叔，你真坏”，一边期待劳伦森亲自剃胡子。
两个主持人开完劳伦森的玩笑之后，莱因克尔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双白手套给自己戴上，然后郑重其事地给剃须刀拆封。而一旁的劳伦森早就“视死如归”般静静等待着自已的结局。
当剃须刀被拆开，莱因克尔给它装上电池，推动开关，电视镜头再来一个特写。
“请注意：这是货真价实的吉利电动剃须刀，刀片光滑锋利，而且安全。贴面设计，符合人体工程学……这绝对不是什么电影道具，您可以在任何一家商店买到。但刮掉马克·劳伦森先生胡子的，仅此一把，极具收藏价值！您还在等待什么？您还在犹豫什么？马上拨打电话订购——呃，竞拍吧！”
说完，莱因克尔将剃须刀交给了劳伦森。
电视机前所有观众都集中了注意力，他们看到劳伦森接过剃须刀之后似乎犹豫了一下，接着他将剃须刀向自己的嘴唇上方伸去。一旁的莱因克尔体贴地为他举起了镜子，而阿兰·汉森在摇旗助威。
这场面滑稽极了，仙妮娅笑得在沙发上打滚。唐恩虽然笑得很大声，但他的眼睛可以始终没有离开过电视屏幕。
当剃须刀接触到劳伦森胡子的时候，电视内缓缓响起了意大利著名盲人歌手安德雷拉·波切利和著名女高音莎拉·布莱曼合唱的那首经典名曲《告别时刻》（Time to say goodbye），将气氛推向了高潮！这是一首古典风格的歌曲。在两位世界级歌手美妙犹如天籁的声音中，再配上马克·劳伦森一连严肃庄重的表情，竟让人生出一种那么庄重肃穆，却和主题格格不入的滑稽感。
这时候，所有在电视机前收看这期《今日赛事》的观众全都笑得前仰后合了——当然，也包括唐恩和仙妮娅。
唐恩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他抹抹眼睛：“我喜欢这首歌，从现在开始……哈哈！”
与此同时，屏幕下方也打出了观众们竞拍的价格。从最初的五英镑到现在已经起过了三位数——最新的竞价是一百四十一镑。为了一把电动剃须刀出到这个价格已经很夸张了，所以数字定格了很久都没有变化。
仙妮娅发现了这一点，然后向唐恩提出了一个好玩的建议：“为什么你不自己买下来留作纪念呢，托尼叔叔？”
唐恩愣了一下，随后笑道：“这真是一个好主意！”他掏出电话，拨通了热线号码，在按照语音提示进行操作之后。系统通知他输入竞拍金额。
在这里，唐恩犹豫了一下，然后果断地输入：三千英镑！
为了一把剃须刀，开价三千英镑，这几乎是不可想像的！但是唐恩觉得值。这就像他战胜了对手之后获得的战利品，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万一开价开低了。被别人超过了怎么办？他也不知道这能不能重复竞价，万一为了防止恶意哄抬而限制一人只有一次竞拍资格呢？
干脆开个高价，让其他人知难而退好了。况且只要是我喜欢的，花多少钱都不在乎，有钱难买爷高兴嘛！
两分钟之后，电视屏幕上打出了最新价格——三千英镑！
竞拍价格每隔十分钟就出现在屏幕下方一次。自从三千英镑的数字一出来，每次闪现都还是它，直到节目结束，都没有再变动过一次。
当劳伦森信守诺言剃掉胡子之后，莱因克尔和阿兰·汉森对他这个新造型从节目开始夸到结束。老实说，唐恩也觉得剃掉了胡子的劳伦森变得更精神，更有型了。
《今日赛事》刚刚结束还不超过十分钟，唐恩就接到了节目组打来的电话，确认他的竞价信息，同时获得他的联系方式和地址，以便在他付款之后把剃须刀给他寄去。
※※※
另外一边，做完节目的莱因克尔三人坐在演播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闲聊。
“马克，我不开玩笑，很认真地说——你把胡子剃了真的比以前帅多了！”莱因克尔微笑着说。
劳伦森歪头看看镜子中的自己，然后挑挑眉毛：“也许吧。”
阿兰·汉森扶住自己的耳机倾听着什么，然后他把耳机摘下来，对两个伙伴说道：“最新消息，我们这期创了五台同时段的最高收视纪录。马克，干得漂亮！”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你们知道那个剃须刀最后被谁拍去了吗？”
莱因克尔耸耸肩：“总不会是托尼·唐恩吧？”
汉森点点头：“加里，你猜得真准。就是他！我们的编辑刚才联系了竞拍获胜者，得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和姓名：中米德兰郡诺丁汉市维尔福德区布兰福德花园街十三号。托尼·唐恩。三千英镑。确认付款。”
莱因克尔和劳伦森有些诧异地对视一眼。
汉森很满意他们的表现，笑道：“看来，下赛季的英超我们会有更多乐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