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神洲狂澜 > 第二卷

第二卷

书籍名:《神洲狂澜》    作者:圣者晨雷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第一章 少年佣兵的烦恼
  “你没有事吗?”
  鲁格关心地看着少年,缓慢地问道,这并非他对少年有什么特别的好感,而是他作为一个羌人的本能,他善意地关问这个身材仅自己一半的少年。
  疲倦地摇了摇头,李均避开了鲁格的关心,自从家乡的大屠杀之后,李均便跟随着追踪钟胡子的佣兵团四处流浪。佣兵团的首领不会考虑他是不是个孩子,考虑的只有他是不是个合格的战士——当他展现出在搜集情报和刺杀岗哨时大人所无法比拟的优势时,这个才九岁的男孩就完成了从孩子向战士的过渡。时间一转眼就是七年,无数次血与火中,李均都顽强地活了下来,这应该算是不大不小的奇迹,战火中他眼睁睁看着战友们纷纷倒下,今天付出的任何感情在明天都有可能变成一捧黄土,所以,他几乎忘了正常人的感情,以至于他们这个小小佣兵团的首领,有着“肖双刀”的绰号的老佣兵肖林,曾经半是骄傲半是担忧地对人说:“我们那个小子,天生是一个战士,我想他根本不适合和平。”
  李均离开鲁格,爬上一棵树闭住了眼,刚刚经过了数十里的山路,即使是惯于翻山的越人也会有骨头散架的感觉,他很快就进入梦乡,这是五年来他所练出的绝招之一,任何情况下他都能立刻睡着。
  鲁格则虔诚地跪在地上,将自己的额头贴近泥土,低声向地母女婧祈祷着,这是羌人的一种习惯。
  外围的两个岗哨为了抵抗睡神的诱惑,相互开着下流的玩笑,山泉与夏虫的合鸣,掩住了远方的声息。肖林绕着营地转了一圈,觉得没有什么异样,便放心地找了个草窝躺了下来,身为替金钱奔走的佣兵,这一次他卖命的陈国军队在洪国内吃了一个大败仗,主力军团几乎被洪国全歼,他们不得不拼命逃走,越快离开洪国国境就越安全,对于佣兵,既没有人肯为之付出赎金,也没有人愿白养着这些危险人物,他们被捕往往意味着死路一条。
  晚风在林木间掠过,枝叶的沙沙声开始盖过了山泉的呜咽,也让哨兵听不见逐渐逼近的危险的声音。
  月光从枝节间渗在地面上,凭借此,偷袭者缓缓逼近了哨兵,他们手中的武器闪着寒意,最前的一个人作了个噤声的手式。
  离哨兵越来越近,最前的那个人开始举起匕首。
  “噗……”一声闷响,哨兵立刻将视线投了过来,发出警告的啸声。两枝箭从林间射了过来,当前的偷袭者狼狈地躲到树后去,回头大骂:“哪个混蛋在这个时侯放屁?”
  “我。”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谁?”没有想到竟然真有人回答自己的问题,当前的偷袭者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用愤怒地目光向躲在树后的同伴扫视,同伴们露出头来面面相窥,个个摇头。
  “是你吧,臭屁王?”当前的偷袭者充满威胁的目光落在一个有些臃肿的人,那人连忙摇着手中的刀说:“不是我,不是我……”
  但他一紧张之下,“噗……”又是一声,这下众人都听得分明,十几双要杀人的眼睛盯在他身上,让他几乎哭了出来:“真的不是我……开始不是我,现在是我……但……”
  没有等他说完,当前的偷袭者说:“不要多说,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冲上去!”
  臭屁王缩着脖子道:“冲过去会被射死的……”
  当前的偷袭者挥着匕首说:“不冲过去,现在你就会被杀死!”
  臭屁王畏惧地看着他手中的匕首,嘟哝着:“可是开始真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当前的偷袭者首领愤怒地问。
  “我,我说了是我。”
  众人这时听出来,这个声音是从偷袭者首领倚为屏障的树上传来。偷袭者首领摇头望去,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带着讥诮盯着他。
  偷袭者首领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树上人手中的弓箭上,这么近的距离,对方只要一松弦立刻会射穿他的身体。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哭了起来:“饶命,饶命……”
  没料到这个偷袭者竟然如此不济,李均微怔了下,原来他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原本有些威风的脸上此时却充满着惊恐,李均说:“叫你手下的人全放下武器。”
  偷袭者首领大声说:“快放下武器,快放下武器!”
  十多个偷袭者相互看了看,迟疑着扔下了手中的武器,其他佣兵将他们赶到了一起,肖林向李均伸了伸大拇指。
  李均则象没事一样又闭起双眼,正这时,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夜空。
  李均一翻身蹲在树上,箭在林间穿梭,不时有佣兵被射中时的惨叫,紧接着是各种光芒的道教魔法,蓝黑色的水系、暗黄的土系与绿色的木系魔法将佣兵们击得抬不起头。
  李均将身体藏在枝叶中,以免被在远处袭击的敌人看见。伙伴和开始的那群偷袭者都伏在地上,要想扭转这不利的局面,要么得等对方法力用尽,要么得先下手杀了对方的施法者。
  “为什么对方会如此不珍惜法力?”李均急速地转动着脑子,一个法师,即使是儒教的圣贤、道教的仙长、释教的活佛这样的终极法师,拥有的法力也是有限的,用尽之后必须恢复,对方如此不吝法力做并没有太大作用的攻击,应该另有目的。
  肖林昂起头,向李均作了个手势,李均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对方原想乘夜暗袭,却没料到开始十多个偷袭者将佣兵惊醒,他们定然以为已经被发现,还没有来得及完成包围就开始攻击了,为了给迂回合围的同伴争取时间,对方队伍中的法师才会不惜耗损地使用法术。
  李均如蛇般贴着树枝移向另一棵树,凭借着暗夜的掩护,他顺利地来到这棵更高大的树上,这时他已经看出了对方法师大致的方位,可能是三到四个道教法师,对于小队的佣兵来说,这是非常危险的组合。李均瞄准法术的来处射出一箭,随着弓弦响起,那里传来一声闷哼,李均发出箭后立刻缩到树干后面,果然,几道光芒和箭影从他开始立着的地方掠了过去,击下一些碎叶。
  为防止李均再次用箭袭击,大多数箭枝都飞向李均藏身之所,伏在地面的肖林发现压力有所减轻,向鲁格点了点头,鲁格庞大的身躯忽然立了起来,缩在他巨大的护盾之后向前突击,剩余的弓箭与魔法果然被这个庞大的目标吸引,肖林一翻身,与其他佣兵都匍匐向前。
  “是羌人!”对方阵营中有人认出鲁格的身份,他们更不敢让鲁格接近,如果让力大无穷的羌人靠近,即使是浑身盔甲的战士也可能一击便成一团碎肉。鲁格挥舞着巨盾左右格挡魔法,对方的弓箭即使射透他的盔甲也只能伤害他的皮毛,但除土系以外的五行魔法则不是他能抵抗的。
  肖林与几个动作敏捷的佣兵已经大大拉近了与对手间的距离,正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了搏斗的声音,敌人的合围已经形成,没有必要再使用弓箭与魔法了。
  当肖林发现周围足有几倍于己的一大片士兵时,心中知道这一次绝无幸免,他大吼道:“突围!”猛然从地上跃起,他面前的敌人没有想到他已经离得这么近,吓了一大跳,肖林的右手刀这时已经划破他的喉咙。
  杀声立刻大作,被佣兵们俘虏的第一批偷袭者一开始茫然,那个臭屁王甚至坐在地上从怀里摸出了零食边吃边看,一面还在为双方加油。
  第一批偷袭者的首领在地上拾起一柄刀,左盼右顾,正好一个佣兵与另一个士兵在他身边血战,他挥舞着刀在两人中间大叫:“加油!加油!再加油!”
  正在生死拼杀的两人被他的大叫吓得一怔,相互望了眼,二人都以为这是对方的帮手,打定主意先解决这个看起来好收拾的家伙。于是两样武器同时向他攻了过来,第一批偷袭者首领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开,还没有喘口气,屁股上被不知哪方踹了一脚,丢了个狗啃泥,哀哀叫了起来:“完了,我被杀了……妈妈,快来呀……”
  这人嗓门不小,他的哭声倒盖过了其他人拼杀的声音。双方战士都觉得既好气又好笑,战乱时代里流血亡命是平常的事,这些战士们也都习惯了掉头不皱眉的勇士,象这样无赖的人反而少见。
  李均也不禁哑然,但这时不是他发笑的时侯,现在对方的弓箭手已经集中起来向他射击,树上已经成了最危险的地方,他从树上跳下来,扔掉了弓箭拔出了短箭。
  七年的少年佣兵身涯,他虽然没有受什么正规的训练,但在这群玩命的佣兵身上,他还是学到了相当多实用的搏斗技巧,已经是个非常出色的战士了。
  短剑在他手中几乎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他一伸手便刺进一个背对他的敌人后心,紧接着他又拉过这个敌人的尸体,用力一推撞向挥剑冲向他的另一个敌人,那个敌人还没来得及把同伴的尸体挪开,李均的身体已经冲动他身前,肋下一冷,短剑从锁甲缝隙刺入,那个敌人最后看见的只是李均冰冷的眼神。
  混战中敌人无法随意使用杀伤性魔法,肖林的双刀象疾风般从一个又一个敌人喉间掠过,一口气斩杀了六个敌人后,对方发现这个佣兵首领的可怕,一个举着圆盾的军官阻住了他突围的脚步。
  “冲!”肖林再次向佣兵们发出指令,左手刀向军官劈了过去,那军官挥盾架住这一刀,在肖林右手刀切出之前,他的剑悄然刺了出来。
  肖林觉得左手巨震,刀几乎都无法拿住了,不得不后退闪身避过对手的剑,他喘了口气,右手刀全力砍向对手执剑的手,但又是一下巨震,对方的盾仿佛早在那儿等着一样。
  暗自惊叹对方的力量,肖林挥了挥被震麻的右手,连连后退避让对方的猛攻。那个军官得势不饶人攻击向风一样一阵接着一阵,虽然肖林可以看到对方也在喘气,但攻势却没有丝毫减缓的样子。
  “砰!”的声巨响,一只巨盾架住那个军官的圆盾,鲁格发出含糊的笑声,那个军官则哼了声向后连退,肖林蹲下身体,双刀左右同时攻向那军官的双脚,军官抢先出剑想阻住肖林的攻势,却又被鲁格的巨盾挡住。
  但对方人更多,一拥便上来几个将肖林与鲁格分开,肖林回头一看己方的佣兵仍在作战的已经不多,只得发出第三个命令:“分散!”
  李均与另两个佣兵组成小组,一起冲向肖林的相反方向。对方认定肖林是头目,对于这一边也没有太注意,但对方人多,很快李均与同伴便被分开了。李均听着同伴们一个个死前的惨叫,心中知道这次已经陷入了绝境。
  鲁格意识到己方的危险,愤怒与绝望同时涌向他的心头,他的神志慢慢消失,双眼变成了恐怖的红色,围攻着他的士兵意识到他的变化,惊恐得不敢靠近他。鲁格忽然扔掉手中的盾与斧,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甲发出可怖的嚎叫声。
  “发狂了……羌人发狂了!”士兵们开始混乱起来,第一批偷袭者的首领也停止了哭喊,看着鲁格挥动着双臂扑向士兵们,士兵本能地用武器去阻挡他,但击在鲁格身上仿佛没有任何效果,甚至连延迟一下鲁格的行动都不可能,两个倒楣的士兵的脖子被鲁格巨大的手掌卡住提了起来,才叫了两声颈骨便成了碎粉,鲁格挥舞着这两具尸体,愤怒地冲进了士兵群中。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发狂的羌人吸引,为了阻止他,军官们催促士兵将鲁格围住。第一批偷袭者的首领是最先意识到机会来临的人,悄悄往灌木丛中一钻,便不见了踪影,那个臭屁王也连滚带爬地脱离了这危险的地方。
  大多数士兵都被派到肖林与鲁格那儿去了。李均发现敌人薄弱之处,这时不是讲义气的时侯,身为佣兵就应能跑就跑,只有在保证自己的前提下才能去救人,这是肖林多次的教诲。他连接刺死两个敌人后也消失在黑暗中。
  总算脱离了战场,李均又敲敲绕了回来,他找到了一个上风向的地方,一口气连接点着了十几处火,片刻,山风夹着火焰扑向战场。
  山里的风向是变化不定的,火焰也被这变化不定的风时而带向东,时而扑向西。
  天色近午的时侯,被自己放的火象熏兔子一样熏得晕头转向的李均,总算跌跌撞撞寻到了条山路,有了走出这无边林海的希望。
  来到路旁的一条小溪边牛饮之后,李均苦恼地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且不谈破烂的衣衫与几乎看不出样式的盔甲,也不谈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灰垢,单是他的头发与眉毛,就让他觉得难以见人。
  虽说佣兵没有那么多讲究,但无论是谁,头发烧掉了一大半,眉毛只剩下一条,走到哪儿都会觉得不自在。李均用溪水洗尽脸上的灰烬后叹了口气,对着自己的尊容发了片刻呆。
  暂时是与肖林他们联系不上了,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那么,自己就必须一个人面对这世界了,以前也有过单独行动的时侯,但那时他知道身后有肖林等佣兵的支援,如今李均有些不知所措了。
  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李均警觉地拔出短剑,只见一个臃肿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一头栽进小溪中,大口大口地喝着溪水,紧跟着又滚过来一个人,将头埋进溪水中狂饮。
  灌足了水后,那个后来的人这才看到李均似的,发出惊叫:“啊……是你……”
  李均早就认出这正是第一批偷袭他们的人,那个臭屁王和首领。他冷冷一瞥,摆出一副冷酷的样子,对付这两个人就是要吓唬他们。
  但李均很快发现自己的错误,一个人如果头发半边长半边短,眉毛只有一根,无论他想装得多威严,结果只能是更让人捧腹,眼前这两个人便是一阵狂笑。
  “笑什么?”李均抑制住自己心中的笑意,“你们自己相互看一看吧。”
  首领和臭屁王相互看了看,先是笑得更响,但马上醒悟,在溪水中照了照,原来二人自己也同李均相差无几。
  看着二人又转为愁眉苦脸,李均咳了声,心中拿定一个主意,他说:“你们两个,给我跪下!”
  首领跳了起来:“凭什么?你一个人,我们有两个人,该你跪下!”
  臭屁王眼中露出崇拜的神情:“老大说得对,我们两个还怕他一个吗?老大真是英勇无比!”仿佛是为了加强他话语的说服力,他身后还非常响地“噗”了一声。
  李均与首领不约而同走向上风处,但这时风向突变,奇臭无比的气味在二人鼻端盘绕,如果不是早上没吃东西,二人肯定会立刻吐了出来。
  在同臭屁王拉开足有三丈的距离后,李均开始晃动着手中的短剑,说:“给你们两个选择的余地,要么跪下,要么去死。”首领立刻想起夜晚中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中开始迟疑起来。
  臭屁王反应却没有那么快:“不怕,老大,你先上,我掩护。男子汉大丈夫,宁死也不下跪。”
  首领向前冲了两步,看到李均眼中注意力开始收缩,首领大吼一声,卟地跪在地上哀求起来:“饶命!不要杀我,您大人大量,饶命啊!”
  臭屁王先是怔了怔,马上也跪了下来:“老大,他是谁?”
  首领谄媚地说:“这位就是名满天下英俊潇洒勇猛无敌的……的……”的了半晌,他才想起还不知道李均的名字,于是改口说:“英雄,请把您的大名告诉我们,好让我们以后到处去宣扬您的英雄事迹。”
  臭屁王省悟到首领的意思,既然要留他们去宣扬,现在李均便不会杀他们。于是他也连声应和:“对,对,我一看英雄您就知道不是一般人物,瞧您……瞧您……”想了半天他也无法从自己那有限的脑袋中找出修饰的字句,只得变了个花样,“总之,如果我是女的,一定要献身于您。”
  那个首领生怕落在臭屁王的后面,紧跟着说:“不过,虽然小人是男的,但如果英雄您感兴趣的话,小人也愿意献身……”一面说,一面还挤眉弄眼,向李均抛出个极具“魅力”的媚眼。
  李均几乎吐了一地,他连忙向后又移了一段距离,确信这两个人不能碰着他,说:“哪个再胡扯就杀了他!反正留下一个就够了。”
  首领瞪着臭屁王说:“听见没有,你还是自己去死吧,不要打扰我们的好事!是不是,英雄……”说后一句时,他“深情款款”的向李均望了过来,声音也变得“柔媚”无比。
  一阵鸡皮疙瘩从脚跟一直传上李均的后脊,李均开始打定的主意无论如何也无法对这两个无赖用上。他冷冷哼了声,说:“都给我闭嘴!你们为什么偷袭我们?”
  这两个怪人相互望了一眼,都没有回答。李均挥起短剑向前一个突击,马上又退了回去,两个怪人只觉得头上一凉,短剑贴着他们的头皮划过,两蓬断发从他们本就被烧掉了大半的头上落了下来。
  臭屁王吓得忙指着首领说:“和我无关,不要杀我,是他的主意。”
  首领眼珠乱转,但又无法反驳,只得解释说:“是我瞎了眼,把英雄你们当作强盗,想偷袭你们为民除害。”他故意将“为民除害”四字说得很响,脸上也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
  李均仔细盘问,原来这个首领叫赵显,臭屁王倒真姓王,叫王尔雷,两人都是附近一个小城林州人,因为连年战乱,虽然属于洪国的林州没有直接遭受兵火,但也留下了许多无父无母的孤儿,赵显一伙都是如此,他们一直在林州城中乞讨偷摸为生,但最近和一个富商的儿子争地盘被赶出了林州,于是结伴在山野间抢掠,哪知道第一次出手就遇上了李均所属的佣兵团。
  李均知道这附近有个小城,心里立刻踏实了些,象他这样单个的流浪者在乱世是不会受到怀疑的,他可以在城里打听肖林他们的消息。
  “带我去林州。”李均以不容抗拒的口气命令。
  赵显与王尔雷对望了一眼,赵显害怕地说:“这可麻烦,我们回林州会被姓原的杀死的。”
  李均知道他所说的姓原的就是同他们抢地盘的原士海,淡淡地道:“不要紧,有我在,谁也不能杀你们。”
  赵显心中忽然涌上一条妙计,连忙点头说:“是,是。”
  ……
  林州虽然是个群山中的小城,但因为其他比较好走的交通线大多被战火所阻,这里就成了洪国首都海平城通往内地各国的一条要道,往来的商贾不少,也就带动了城市的经济。
  走了足有半天,空着肚子的三人总算来到了林州,赵显一面带路一面盘算,不知怎么样才能利用李均去教训原士海。远远地看着城墙,他有了主意。
  由于天色近晚了,到城外讨生活的人们纷纷回城,往来的客商也赶着进城投宿。李均一行人倒不显得孤单,但他们的狼狈模样,却让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赵显对李均说:“这个……李英雄,进城的时侯卫兵如果盘问起来,该怎么回答?”
  李均微微怔了一下,这个他真没有考虑,如果直说自己是佣兵,只怕立刻会被猜出是打败了的陈国佣兵,立刻就会有大队人来捕捉,不直说,自己这副狼狈模样却是无论如何瞒不过的。
  赵显见他一时没法回答,嘿嘿笑了起来:“不要紧,我有办法,但是这样的话,我说什么你可都得承认,否则就会被揭穿了。”
  王尔雷颇有点担心地说:“老大,每次你说不要紧,我就觉得一定会要紧……”
  赵显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说:“闭上你的大嘴,否则有你好看!”
  王尔雷果真闭上了嘴,但却抗议似的放了个响屁,很非常陶醉似地用力吸了口气。李均和赵显立刻远远躲开。
  来到了城门口,哨兵果然对这三个奇形怪状的人特别注意,哨兵甲大声道:“你们三个,过来!”
  赵显笑嘻嘻地来到他身前,说:“咦,原来是哨兵甲大叔啊,几天不见不认得我了?”
  哨兵甲听了就来气:“什么?大叔就大叔,还哨兵甲大叔,那是作者偷懒给我取的名字,我的真名应该叫……应该叫……美男子!”
  哨兵乙摇了摇头:“他名字那么土,太难听了,不如我的名字好。”
  正狂吐的赵显惊讶地问:“你不是哨兵乙大叔吗,还有其他名字?”
  哨兵乙骄傲地道:“那当然,作者那个笨蛋没办法想出名字,本天才当然能想出。”
  赵显颇感兴趣了:“说来听听。”
  “本天才已经说过了。”哨兵乙不太耐烦地说。
  赵显还要说什么,哨兵美男子道:“他就叫本天才,一听就知道是个自大狂,不要理他。咦,你不是那个叫赵显的小流氓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哨兵本天才也奇怪地问:“看你们三个,怎么这个怪样子?”
  王尔雷张开嘴准备回答,赵显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又闭上嘴。赵显傲然说:“这个样了不好吗?”
  两个哨兵狂笑起来:“好啊,头发焦了大半,眉毛只剩半边,衣服可当鱼网,样子好得很啊。”周围围观的人听了,也都捧腹大笑起来。
  赵显等他们笑够了,奋起他的大嗓门说:“所以你们都是土包子!我们这打扮是现在京城里最流行的模式,发型叫野火头,眉毛叫单月眉,衣服叫迎风衣!现在京城里的公子哥儿就流行这个!如果没有全套这样的装备,京城里的女孩子连正眼都不会瞧你一下!”
  众人听了半信半疑,赵显又说:“有了这套装备,姑娘们就象飞蛾扑火,让你忙都忙不过来,你懂吗?谅你们也不懂,所以虽然你们一个是美男子一个是本天才,到现在还是光棍呢!”
  两个哨兵听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本天才脑子转得快些,瞧见李均脸上带着不屑的笑意,忙岔开了话题:“你看起来很眼生,怎么会同赵显一伙?”
  赵显一挺胸:“你不知道我是老大吗?这是我新收的小兄弟,带他到城里来看看,让他见见世面。”
  美男子这时想的却是另外的事,与本天才嘀咕了几句,把赵显拉到了一边低声说:“赵显,告诉我你这野火头、单月眉和迎风衣哪来的,我立刻就让你进城,否则你今天就别想过去。”
  极力忍着心中的笑意,赵显开动脑筋告诉了两个哨兵方法,哨兵果然真放三人进了城去。
  第二天这两位哨兵美男子和本天才果然全套野火头、单月眉和迎风衣站了出来,而且大力宣扬在京城中这种打扮是如何流行,正好有远洋商人路过,把这全套行头都带到了另一个世界,从此那个世界中出了类叫“嬉皮士”的人,这是文外话,放过不提。
  当三人来到一条小巷后,赵显与王尔雷开始捧腹狂笑,半天才缓过气来,赵显拍了拍李均的肩膀:“怎么样,我说了没问题就没问题吧。”
  李均冷冷哼了声,虽然他年龄比这两人还要小上一些,虽然童年时他也是个喜欢搞笑的人物,但七年的佣兵生活,让他已经愉淡忘这些普通人的情感。赵显看到他阴沉着脸,恐惧又爬上了心间,不知为什么,他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给他一种非常恐怖的感觉。
  李均缓缓说:“你开始说我是你新收的小弟?”
  赵显心中一凛,赔笑着说:“为了骗过哨兵,只有如此了,其实您才是老大,臭屁王,你说是不是?”
  王尔雷眼光在两人脸上扫了扫,赶紧跪下说:“是,是,李大哥,你是我们的老大。”
  赵显见这臭屁王又抢先了一步,也慌忙跪下来:“大哥,从今以后我们听你的,只要你一句话,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
  李均开始觉得让这两个人带路是自己最大的不幸了。他愤怒地呸了声,转身便走,赵显与王尔雷立刻爬起来紧跟在他身后。
  “再跟我,我就杀了你们。”李均被跟了片刻后回头恐吓道。
  赵显却愁眉苦脸地指着自己身后:“不跟着你,他们马上就会杀了我们。”
  李均早看到在赵显与王尔雷身后也跟着一批人,他说:“那我不管,我说了不许跟着我就不许跟!”
  眼看着那群人围上来,赵显又开始利用他声音大的长处了:“原士海,你胆子不小啊,我们老大在这里,你还敢来!”
  十多个人将三人围了起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少年躲得远远地道:“什么破老大,牛皮赵,那个看起来象只兔子的小子就是你新认的老大?”
  原来三人进城的时侯,有小混混看到后通知了原士海,他听说只有三个人便带着这士多个打手来找赵显的麻烦,他蛮横惯了的,也不弄清楚李均是不是真的和赵显一伙的,一声令下:“打,打那个兔子。”
  李均也不想对这些混混解释什么,他虽然没有系统地学习搏击,但在实战中得来的技巧是一般人难以抵挡的,更何况佣兵团的伙伴们平常相互交流技巧时他也学到不少,因此这十来个人他还没看在眼里。
  得到原士海命令的混混们一拥而上,反而将赵显和王尔雷扔在一边,二人悄悄挪到一个便于逃跑的拐角,开始齐声喊起来:“一……加油,一……加油,老大老大,我们永远支持你!”
  李均在一拥而上的混混们围住他的时侯开始出手。
  他用的是徒手搏斗术,释教僧侣最善于此。他不愿意惹太大的事情出来,默默念了从鲁格那里学来的“石盾诀”,身体抗打击能力在短时间内可以增加一倍。混混们打在他身上对他伤害不大,但他的反击,却不是混混们能够忍受的。
  对手中没有真正学过搏斗技巧或者各派法术的人,李均的身影在他们中闪挪,偶尔落在他身上的拳脚也被石盾术消去了大半力量,这些辅助性的法术几乎无需什么准备时间就可以施放,虽然没有其他深奥法术那么大的危力,但也相当实用。在发现对手只是一般乌合之众后,李均拳打脚踢,开始予以回击了。
  短暂的搏斗以李均击倒六个对手,其余的人都被吓跑为终点,当发现李均占了绝对优势时,原士海早就先一步溜走,赵显与王尔雷躲得太远,根本无法阻拦,他们只来得及向还在地上呻吟的几个混混踢上一脚。
  带着令李均毛骨悚然的崇拜目光,赵显以甜得发腻的声音向李均说:“老大真是英勇无敌,天下第一英雄非老大你莫属。我真的好崇拜好崇拜你,老大,我发誓这一辈子都要紧紧跟随着你,作你的不贰之臣。”
  王尔雷也来凑趣:“我也是我也是,我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李均差点没气死,一脚将王尔雷踢了个跟头,但这二人无论他如保驱赶就是跟着他,他也不可能真地把二人杀了,时间一长,他也只有听之任之了。
  “哪里有投宿的客栈?”眼看天色暗了下来,小巷两旁人家纷纷亮起了灯火,李均终于想到现在最要紧的不是甩开这两个无赖。
  “前面就有,前面就有。”赵显与王尔雷争先恐后地回答,在他们带领下,李均转出了小巷,进了专门的商业区“街市”。林州城虽然不大,但街市却很繁华。长街的两边,高高低低的招牌挤得满满的,有不少三层以上的建筑;小商贩们的摊点也到处都是,虽然太阳已经落下,仍有不少商贩在叫卖。
  李均对这样的景象非常陌生。自从当上佣兵后,他便淡忘了和平的生活,与佣兵团所经之地,虽然也有比林州要大的城市,但大多因兵火而衰败不堪。此时林州的平和繁荣,简直可以让居住在这里的人忘掉外面的世界的战争。不知为什么,李均却觉得不太适应这种没有杀机的环境。
  “我们那个小子,天生是一个战士,我想他根本不适合和平。”肖林对他的评价浮现在他心中,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又将这个想法甩开来,但对于佣兵团同伴们的下落不由得担心起来。
  “就这家吧,老大。”赵显一连重复了几遍,李均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心中又浮起自嘲的笑意,原来自己真不太适应和平生活,才在街市上走了几步,反应就变得迟钝起来。
  快步走进了这家挂着“林州第一楼”的招牌,实际上不过两层木结构楼房的客栈,招待一眼便看到三人的狼狈样子,拦住了他们。
  “让开!”赵显的街头混混本色开始露了出来,“不认识我了?叫你们老板娘出来!”
  身强力壮的招待伸手“挽”住赵显的胳膊,但很快就认出这个怪模怪样的家伙是谁,想来以前他们也没少吃过赵显的苦头,连忙松开了手。“牛皮赵,你怎么回来了?”
  赵显并没有因为对方叫他绰号而觉得羞恼,相反他倒向李均笑了笑,显然对自己的“知名度”有些得意。那个招待很快将脸转向王尔雷,脸上的神色立刻变了:“臭屁王,你快些出去,如果你敢在这里放屁,我们马上把你扔出去。”
  赵显伸手拦住他们:“别急别急,我们是来住店的,给我们三间最好的屋子,再炒几个菜。”
  招待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显然是怕赵显住霸王店,李均冷冷哼了声,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枚金币扔向他:“这是预先付的饭钱。”
  招待的脸立刻堆满了笑容,热情地问:“客人是在楼上用餐还是去房间里?”
  “当然是楼上!”眼见李均掏出了金币,赵显几乎立刻后悔没有带他到林州最豪华的客栈。既然有个“财主”撑腰,怎么能不在大庭广众下显显。
  对于此李均并不反对,在人多的地方吃饭可以听到更多的消息。
  上了二楼,李均随意点了几个菜,赵显还要了坛酒,很快饭菜上桌,三人也是饿急了,狼吞虎咽般将食物一扫而光,酒反而没有喝什么。且不谈他们的狼狈装束,三人的饿鬼模样立刻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喧乱的酒楼里食客不少,在摇曳的烛光下,食客们的脸都显得有些阴暗不定。李均肚子里略有些饱,警惕性便恢复过来,立刻注意到靠着窗的那一桌人在注意自己。
  借着吃东西的动作,李均悄悄向赵显问:“认识那边的人吗?”
  赵显顺着他的示意侧望了一眼,点点头:“认识,是城里的巡检,他们和原士海是一伙的。”
  李均逐渐对林州城感起兴趣了,战乱时期这个城仍能保持繁荣,恐怕有更深层的原因。他一面思考一面问:“听你说原士海是个富商之子,他为什么要同你们这些小混混抢地盘?”
  赵显略有些尴尬,王尔雷闷声闷气地代他回答:“还不是老大吹牛说他是林州王,林州的什么事情他都知道,原士海不服气,就把我们赶走了。”
  赵显干咳了两声,说:“我没有吹牛,林州城到处都有我们的兄弟,任何事情都瞒不过我。对了,现在我是老二了,老大是李大哥,哈哈。”
  李均冷冷盯着他,很明显王尔雷的解释并不能说明问题,他又问:“原士海的父亲是什么人?”
  赵显听到问起林州的人来,精神立刻振奋了:“原滑头啊,他是林州最有钱的商人,这里街市上的店铺,有五分之一是他开的,就是林州城城主,也要让他三分。”最后他还没有忘记给自己吹上一下,“因此,整个林州,敢同他们父子作对的,只有我一个。”
  王尔雷不满地哼了声,小声嘀咕着“还有我”,李均没有理他,凭借佣兵伙伴们教他的经验,他知道问题可能出在哪,“那么,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关于原滑头的。”
  赵显的脸色开始变化了,这一半是因为李均问到了要害,另一半是因为那四个巡检走了过来。
  “你好啊,牛皮赵。”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巡检笑嘻嘻地对赵显说,“好几天不见,你躲哪去了?”
  对于小流氓来说,地方的巡检是他们的天敌,赵显用最快的速度在脸上堆起了笑容:“巡检大哥,来来,一起吃吧。招待,再炒几个菜。”
  挥手止住招待走过来,八字胡反复看了看李均这张生面孔,见他还只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就又转向赵显:“你是不是刚从老头岭过来?”
  赵显眼珠不断转动,他们偷袭佣兵的地方确实叫老头岭,他习惯性地摇头要否认,八字胡脸上的笑意在他头摇起来的一瞬间凝固了:“不要否认,老头岭发了大火,你们又是被火烧了屁股的样子,否认也没有用。”
  赵显偷瞄了李均一眼,见他仍是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于是又挤出了笑容:“是啊,老头岭一把火,我险些就被烧死了。”
  八字胡按住桌子凑近过来低声说:“那么,你在那里看到打仗了吗?”
  “打仗?不知道啊。”赵显呆了一呆,就是李显也几乎相信他全然不知,但八字胡的手却搭上了赵显的肩头,脸上的笑容变成了狞笑:“真的不知道?”
  随着八字胡五指上青筋凸现,赵显发出凄惨的叫声:“放开我放开我……我说……”
  楼里的食客们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李均仍旧不动声色,但心中开始飞快地转动,巡检对老头岭的战事关心得太过了。
  “我们十几个兄弟在那打猎,后来听到杀声,刚想凑近去看,就被大火烧得四散奔逃,所以没有看到打仗……”
  赵显说了三分实话七分假话,八字胡对此没有怀疑,他继续问:“那么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没有,我们逃命都来不及,巡检大哥,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八字胡回头向同伴笑了笑:“我说过不会有人混进来,那群佣兵完全完蛋。他们被陈国的狗子卖了,哈哈……”
  他的最后一句话深深敲击在李均的心上,在陈国主力部队初战失利时,主帅下令各部分散突围,李均他们按指示翻山越岭退进苏国境内,但一路上总有人伏击,仿佛对方早知道他们的撤退路线似的。
  强烈的悲哀感涌上李均的心头,很明显是陈国主帅出卖了他们,让他们作为诱饵吸引洪国的追兵。佣兵是为金钱而战,因此在交战国看来,他们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棋子。生当乱世,佣兵能相信和效忠的,只有金钱。
  紧接着八字胡身后另一个巡检的笑语,使李均心中又升起新的疑惑,“把这个消息告诉原老板吧。”
  李均看这四人走下了楼,低低地问:“这个原老板是不是你说的原滑头?”
  赵显点头说:“就是原士海的老子。”
  “你到底知道了他们什么?”李均的双眼放着亮亮的光芒,狠狠地盯着赵显,“如果你不说,我离开林州之后,他们还会来找你麻烦,到那时,你想死都难了。”
  被李均齿缝间传来的阴冷寒意所惊,赵显打了个哆嗦,有些结巴地说:“我无意中发现,发现原滑头同陈国的人往来,他可能是陈国的奸细。”
  “如果是这样,原滑头只不过怀疑你知道他的秘密吧,否则他一定会尽全力来杀你。”李均眼中的光芒开始消失,他没有再向赵显求证什么,倒是王尔雷问了句:“你为什么不早说?早说的话我们可以到城主大人去告密,还可以拿到奖金!”
  赵显苦笑了:“我没有证据,城主大人会相信我们吗,我们只是小混混,在这乱世里,我们有什么值得信任的?”
  李均心微抽动了一下,他已经基本猜出个大概了,这原滑头可能是很早就打进洪国的陈国奸细,陈国主帅恐怕也正是通过他将佣兵出卖的。陈国的奸细竟然在洪国埋藏得这样深,当初定下这一步计划的人一定是个老谋深算的角色。
  在一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冲击了李均的心,这情感之强烈,让他不由得有些颤抖。刹那间他认识到,在这乱世中要想生存,仅仅作一个优秀的战士是不够的。他也可以用一些不是战场上的手段,为自己打出属于自己的一片世界。
  少年的心,总是容易被新的主意所激励,而且总是急不可待地将自己的新想法付诸实践。李均深深吸了口气,酒楼上的空气有些浑浊,又带有些烧酒的烈性,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助长了少年心中腾腾燃起的野心。
  “老大,你一定要帮我想个办法。”仿佛看出了李均心中的动荡,赵显的主意进一步促成了李均的计划,“最好是干掉原滑头一家人。”
  “需要有人手。”李均心中在一瞬间作出决定,他将把这小小的林州城作为他试验的场所,但也同时意识到自己现在最缺的是什么。他看了看眼前这两个略大于自己的少年,微微叹息了声。
  “你们对我不是洪国人在意吗?”李均对这两个目前可以找到的人进行最后测试。
  “国家只对那些有财有势的大人物才有用吧。”王尔雷简单的一句话,却将千万年来神洲世界的一个事实揭露出来,“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国家有什么好处?”
  李均几乎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看着这个有些胖的人,微微一笑说:“现在的国家,只对有财有势的大人物有用……”他又咽下剩余的半句话,转过头对赵显说:“你还能找到多少人?”
  赵显怔了一下,问:“怎么?”
  李均面无表情地说:“解决你们的烦恼。”
  赵显欣喜若狂,他已经对李均的实力深信不疑,甚至以为传奇小说中的屠龙英雄也不会比李均更强,他与王尔雷相互击了下掌,然后回答说:“林州城里的大小流浪汉都是我们的人,我们自有一套联系方法。”
  心里微吃了一惊,在这瞬间李均体会道城市中流浪者的能力。李均一面盘算着一面露出冰冷的笑意:“记住,你们一切要听我的,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赵显身上冒出了冷汗,他知道这个外表童稚的少年,绝对是说到做到的,但现在,他已经别无选择。


第二章 海平奇赌
  第二天,一个消息开始在林州城里传播起来。
  “陈国的士兵全部被活捉了,据说连陈国主帅也被捕,从他身上收到一份陈国奸细的名单。”
  原滑头被这个消息所惊动,虽然他立刻判断这是个讹传的假消息,但也还是有些不放心,因此尽其所能派出人员来查寻消息来源,短时间内只能把赵显回来的事情放在脑后了。
  但紧接着第二条相关消息又传来:“陈国士兵已经突围,有一部分残兵向林州城方向奔来。”
  既然第一条消息是假的,那么与之相反的第二条消息就应该是真的。人思维的本能将原滑头引入误区,他正准备派人出去证实这个消息时,林州城主下令,关闭林州城门,严禁任何人出入。因为这时第三条消息已经让整个林州城惶惑不安:“林州城中有内奸,他们要同陈国败兵内外色结劫掠林州。”
  对于林州城上上下下来说,外界持续千年之久的混战,除了造成大批的孤儿与流浪者涌入外,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他们根本没有面对战争的思想准备,因此,利用流浪汉无孔不入的优势,李均已经在心理上给了林州城一个沉重打击,首当其冲者,就是原滑头了,他这时已经无法分辨消息的真伪。
  一面命令军民赶快准备死守林州,一面偷偷收拾细软准备逃走的林州城主,可能是最为惶恐的人,正当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侯,一个幕僚却连夜来到他家里。
  “恭喜城主大人。”幕僚第一句话几乎让城主气死,但随后一句话又让他喜从天降,“据可靠消息,接近我城的只是前几天被中央军消灭的佣兵残余,他们也只是经过这里。”
  城主肥胖的身体停止了哆嗦,长长吁了口气:“啊,太好了,赶快下令安民吧。”
  幕僚脸上露出奸诈的笑容:“且慢,我有个妙计。”
  城主从幕僚的笑容后面看到了更多的东西,每当幕僚露出这种笑意,就意味着他已经沉甸甸的钱袋又要增加些。
  让周围的仆人们出去后,幕僚窃窃地凑到城主耳边:“城里确实有陈国的奸细,只有抓到这个奸细才能让民心安定。”
  城主呆了呆,很快就明白了幕僚的意思,也露出了嗳昧的笑容:“那么,这个奸细是谁呢?”
  暗自骂了城主一声,幕僚挑明了说:“原滑头,他最象奸细了。”
  两人都开怀笑了起来,虽然原滑头经常孝敬,但怎比得上将他的全部财产弄来。当然,笑的同时,城主心中在暗暗称赞出这个主意的幕僚,而幕僚则暗暗感谢那个请他吃饭的陌生商人。
  他们当然不知道,他们的所谓阴谋,不过是在李均事先布置好的舞台上演出。一切,正如李均所料的;一切,对李均来说只不过是小试牛刀。从这一刻开始,李均意识到世界上有些烦恼,不是用武力才能解决的。
  当城主连夜领着士兵包围原家时,原滑头父子已经得到了消息,慌乱中他们只能带着亲信弃家而逃。虽然原家在林州也有些势力,但尚不足以同城主对抗,更何况平时他们所勾结的那些人,也不过是想他们的钱。
  原滑头从后门悄悄溜走不久,城主在半路上就遇上了一个告密的,于是城主领着士兵赶向南门去拦截,在这一段时间内,原家暂时没有任何主人。
  一场小规模的搏杀之后,“拒捕”的原家人全部身亡,接收原家财产时城主也没有发现原家少了数量颇大的现金。
  次日晨,原家是陈国内奸的消息传遍了林州,少不得有那么些聪明人说自己早就看出这一点。但紧接着麻烦就出来了,原家的店铺占了林州城的五分之一,全部被查封后林州城的日常生活就受到了影响。
  对于城主来说,这些店铺没有什么用处,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自己去从事商业,幕僚又出了主意,将原家的全部店铺卖给市民,既可以解决日常生活的问题,又可以把不能贪污的不动产转为可以揩油的金币。
  赵显和他找来的流浪汉们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
  半个多月后,当林州城在李均身后变得越来越小时,他自己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还会见到赵显与王尔雷,而且到那时,这两个人会为他带来多少帮助。
  他是带着一种比较轻松的心情踏上新的路程的。金钱攻势下他已经知道肖林与鲁格安全突围,他放的那场火阻止了那场混战。但李均并不急于回到佣兵团去,那里,能教给他的东西不多了,为了他在林州燃起的野心,他必须要学更多的东西。
  因此,他把自己的目标放在洪国的都城海平城。那是神洲世界中最好的海港之一,能够有之并论的只有苏国的第一大港玉泉。听说那里有不少奇人奇事,在那儿,也许会有他想找的东西。
  “我究竟想找什么?”李均心中升起了新的烦恼,象其他早熟的少年一样,他为自己的目标而困惑,“什么方法才能帮助我实现自己的目标?”
  坐在运送过往旅客的马车上,李均来到赶车人身边,将目光投向两边无垠的山,山与山相连,山与山相伴,看着山,李均不由得轻叹了声,他觉得与这不动的山比,活动的自己却是寂寞的。
  与他同车的一个小商人颇有些倚老卖老地说:“年青人,第一次出门吧,就想家了?”
  李均轻轻摇头:“不是。”
  商人从他短短回答中读出他不愿与自己聊天,讪讪笑了:“年青人,你这个年纪,还是不要在外面乱跑的好,到处兵荒马乱……”
  李均没有理会他,但这个商人似乎非常爱说话,自顾自地说:“不过,去海平城长长见识也好。你要小心,不要被官老爷抓去当兵。”
  车中一个老头冷冷笑了起来:“呵呵,小心有什么用处?官老爷要抓人当兵去,你小心就会不被抓了?”看到商人与李均都注视着他,老头向车外吐了口唾沫,继续说:“我有四个儿子,一个接着一个被官老爷抓去当兵了,这些事情哪是我们老百姓小心能防止的?”
  赶车的没有回头,悠悠然地声音从他口中传出来:“别说了,虽然山没有耳朵,但传出去还是会惹祸的。”
  车中人都沉默了,李均仔细打量着老头,满脸的皱纹与乱须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但可以肯定他的外表比他的岁数更显苍老,枯干的膀子坦在外面,手臂上的青筋说明了他的职业。李均心中没有泛起任何怜悯的波纹,乱世中没有怜悯二字可讲,也许这老头的儿子,正是曾与自己交战的敌兵。
  赶车人用力甩着马鞭,指着远方最高的那座山说:“看见没有,那就是越人岭,山岭过去就是越人的地盘。”
  李均将目光投向那座有半截在云中的山岭,问:“看起来不很远,这附近常有越人活动吗?”
  赶走人摇头说:“不常有,越人有越人一套规矩,而且那山看起来近,实际上远着。”
  李均对于越人兴趣不大,他的目光被在前方长坡下的一些黑点所吸引。
  “咦。”赶车人惊讶地呼了声,车速慢了下来。
  随着距离的接近,李均已经可以看到这些黑点手中兵刃上闪的寒光,他心中产生了有大事将要发生的感觉,但同时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赶车人又加快了车速,李均有些奇怪他怎么会这样大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了。
  那群黑点大多数是身材娇小的越人,在远方看不太清楚,近了就容易分辨了。也难怪赶车人不怕是劫匪,越人的骄傲让他们绝不会选择劫匪这职业。而且,很明显的是,这些人分成两边正对峙着。由于他们占住了路中间,马车只得停了下来。
  唯一一个不是越人的,是个穿着儒教长衫的人,暗蓝色的长衫没有镶边,证明他还只是个儒士,他双手背在身后正好面对着李均他们。他身材瘦长,站在越人中尤其显得高,清瘦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讥笑——这讥笑可以让每一个第一眼见到他的人都讨厌他。看起来他不过是二十五六的样子,李均却隐隐觉得这人身上有股危险的气息。
  站在这个儒士身前伸开双手拦住越人的,是一个越人少女,从脸上的神情来看应该有二十一二了吧,但不注意的人看到她那娇小的身躯,会以为她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长长的发辫梳成一个马尾,倔强地悬在她脑后,整齐的刘海掩住了她扬起的眉,愤怒睁着的双眸充满灵气。她皮肤依常人的标准来看略有点黑,但在越人中应该算比较白的了。被她拦住的越人虽然挥舞着斧头,但并没有立刻杀过去的打算。
  “蓉蓉你让开!”一个相对较高的年轻越人大声说,他用的是越人的语言,李均是完全听不懂的。
  少女也用越人语言坚决地说:“不!”
  “你真地要护着这个拐走你的骗子?”一个年长些的越人开始训斥了,“我早就告诉过你父亲,女孩子只要能烧饭操持家务就行,偏偏他发疯要教你铸造,有那样蠢的父亲,才会有象你这样不知好歹的女儿!”
  少女双眼睁得更大了:“不许说我爹坏话!他是越人中最好的工匠,他的女儿也是越人中最好的工匠!”
  越人都讪笑起来,虽然不懂他们在争执什么,李均也听得出这是讥嘲的意思。又一个越人大声说:“女人也能当最好的工匠?当最好的工匠他妈还差不多。”
  “可惜啊,你父亲生前是我们部落第一巧匠,他女儿却是个不守妇道的女子。”又有人冷冰冰地说了一句,一开始那个较高的年轻越人涨红了脸,开始为这少女辩解:“蓉蓉是好女孩子,都是这个常人骗子不好!”
  “如果今天不是月圆之日,”一直冷笑的儒士缓缓发言,他的声音短促而尖锐,象金属磨击般刺耳,“你们现在就全部是一堆烤肉了。”他说话用的是常人的通用语,李均倒是听明白了。
  年青的越人想向前冲,到来到少女面前便退缩了,少女锐利的眼光象箭一样扫过这些越人的脸,缓缓而坚定地说:“我同这位先生出去,就是要向你们证明,我父亲的女儿,伟大的第一巧匠墨修的女儿,也一样是第一巧匠。我以大神公输盘和我父亲的名字起誓,我不成为第一巧匠绝不回去!”
  在少女无畏的目光面前,越人都退缩了。越人以大神公输盘和自己亡父的名字发誓,证明他的决心是不容改变的,如果要强迫他收回,那就是对大神与死者的不敬。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那个年青越人脸上,他神情复杂而慌乱,忽然下了决心似的说:“好,我也跟你一起去!”
  儒士又冷笑了:“我要的是第一巧匠,而不是你!”
  愤怒的血一下子冲上了年表越人的头,在少女的惊呼声中,他冲到儒士面前,用力揪住他胸前的长衫。儒士却一动不动,冰冷的目光看也不看这年青越人一下,年青越人急促呼吸了几下,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放、过、你、的!”用力撕开了儒士的长衫,扭头跑了开来,其余的越人相互望了望,也散入了树林中。
  儒士掩住长衫,但就是这片刻,李均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在儒士胸口的肌肤上,左边刻着一个道教的太极图,右边刻着一个释教的卍字符,这一发现让李均大吃一惊了。
  在与赶车人简短交涉后,儒士与那越人少女也上了这辆两匹马拉的马车。上车时他冰冷的目光在李均身上扫了一下,李均觉得全身象浸入了冰窑里。
  越人少女独自坐在一角,而那个儒士却理也不理她,李均看到她呼吸越来越急,终于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脸痛哭起来。
  海平城是洪国之都,又是洪国第一大港,虽然连年混战不断,但论起繁华,就不是林州山中小城可以比拟的了。城东是大海,由此可以通往东海南洋,夷人商船往来不绝。向南是广阔的冲积平原,大河洪河浩浩汤汤为两岸农业带来福祗,由于气侯适宜,主要粮食作物一年可以两熟,因此有“粮仓”的美称。北方和西方则是有着万云山脉之称的森林和高山,无数奇珍异宝飞禽走兽徜徉于中,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山里没有金银等贵重金属矿脉。由于物产丰饶,洪国也成为周围各国垂涎的对象,延继千年的内外战争,将森林化作了焦炭,将大河染成血红,将平原踏成荒漠。尽管如此,凭借上天赐给的优越条件,洪国都城海平仍旧是神洲世界最大的都市之一。
  李均来到海平,见时间还比较早,就决定四处搜集一些情报。但另他吃惊的是,街道上的人们都拥向一个地方,找了个小贩问了才知道,今天是每月一度的海平竞技会公布结果的日子。
  “海平竞技会?”李均讶然地随着人流赶往街市广场。这时能容纳上万人的广场已经水泄不通,人声鼎沸中,李均只能远远地看着广场中央有座高台,几个人在台上不知做什么。
  片刻后人群象炸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李均听到有人在大笑,也有人痛哭失声,更多的人的议论纷纷。这万余人好象疯了一样,让李均无法控制自己的惊讶。
  当他拼命挤到广场中间,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只手拉住了他。
  李均向那人望去,原来就是同路来的儒士,还没有等李均说什么,儒士淡淡地说:“你是个佣兵吧?我雇你了。”
  他的口气很平淡,但李均却听出有不容拒绝的坚决。少年逆反的天性开始刺激李均,他用力挣动被儒士拉住的胳膊,但那儒士枯瘦的指尖传来强大的力量,让他无法挣脱。
  “我可以付给你对你最有用的东西。”儒士眸子里闪着固执的光芒,“比如说,让你的能力增长一倍!”
  李均突然意识到,在周围的人声鼎沸之中,儒士并没有怎么用力,但声音仍非常清楚地传进了他的耳朵。对方开出的奇怪价码也是他无法拒绝的,虽然李均不知儒士怎样能令自己能力增长一倍,但他相信这人陌生的儒士。于是,李均放弃了挣扎,在儒士牵引下,从人群中挤到了台上。
  “我们的人来齐了。”儒士对坐在台上的一个师爷模样的人说,“比赛什么时侯开始?”
  李均向那个已经在台上的越人少女点点头,发现在她身旁还有个憨笑着的少年。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那个师爷开口道:“姓名,种族,籍贯,特长。”
  “雷魂,常人,苏国人,法师。”儒士几乎没有多讲一个字,将问题全回答了。紧接着越人少女回答道:“我叫墨蓉,洞越人,家在洪国越人岭,特长嘛……我是未来的神洲第一巧匠。”
  对这个越人少女几近自夸的回答,师爷禁不住笑了一下,放缓声音道:“你真要参加这次比赛吗?看你这模样不象是能受这种罪的人啊。”
  墨蓉坚定地点点头:“没问题,我爹爹对我说过,要成为第一巧匠,就必需要有第一等的胆量。大神公输盘也会与我同在的!”
  师爷摇了摇头,对自己的多管闲事也有些无奈。他将目光投向李均,没被他正视不觉得什么,但当正对着他的目光时,李均觉得在他的目光中渗着一种强大的压力,令人无法说谎。很显然,这个师爷是个精神系法术的高手。李均心中本能地戒备起来:“怎么?”
  师爷感觉到李均精神上的反抗,微微一笑,那种强大的压力立刻化为无形,他问道:“你的姓名、种族、籍贯和特长,我要为你登记。”
  与儒士雷魂对视了一眼,李均回答了:“李均,常人,苏国,杀人。”
  师爷一面飞快地记录一面重复着李均的话,他在最后一个词上停了下来:“特长是什么?”
  “杀人,”李均觉得自己似乎被人捉弄了,带着明显的威胁语气对儒士雷魂说,“我是个佣兵,特长就是杀人。”
  “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啊。”师爷再次摇了摇头,记下了李均的“特长”。
  那个憨笑的少年知道轮到了自己,开口道:“屠龙子云,种族常人,岚国人氏,特长是屠龙。”
  他的声音同他脸上迟钝的笑容完全相反,又快又清朗,台下的人听到他的特长时先是一愕,紧接着都大笑起来。
  师爷第三次摇头,脸上不禁也笑了:“岚国屠龙氏原来还有传人……你杀过几条龙?”
  被师爷口气中的嘲意弄得脸上绯红,屠龙子云讷讷地说:“……没有……没有找到龙……”
  师爷似乎想多逗逗他:“几千年前龙就都消失了,你当然找不着龙。你这辈子都没办法使用你的特长了。”
  冷冷哼了声,雷魂打断了师爷的嘲笑:“废话少说,手续办完了没有?”
  师爷看了看天色,说:“好了,只要你们再自己名下按个手印就可以了。”
  轮到李均按手印时,他这才发现,师爷开始填的,是一张“生死状”。
  看到李均有些迟疑,雷魂催促道:“怕死吗?”
  李均飞快地按下自己的指头,昂然说:“乱世佣兵,怎么会怕死?”
  笑意在雷魂脸上一闪而过,这是李均第一次看到这个奇怪的儒士笑。他有太多问题想问雷魂,但还没来得及问,师爷示意旁边一个人领着四人下了高台。
  从人群中穿过,两边人都自动为他们让开道路。走了没多远,李均又听到人群中发出雷鸣般的狂呼,他回头望去,那个师爷已经站了起来,在台上大声说着什么。
  “……此次比赛,共有十二组四十八人。他们的资料将在明日贴出,欢迎大家……”李均隐约听到这样半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参加了洪国海平城着名的“亡命之徒”赌赛。
  “亡命之徒”赌赛有好几年的时间了,这是海平城官方组织的一项活动。参加比赛者被随意放逐到一个充满危险的岛上,一个月后才会有船来接。参赛者每人仅允许携带三日口粮,要想生存,就必须抢夺别人的粮食,饿极了还会出现人吃人的现象,到最后往往只剩余极少数幸存者。正因为这个比赛的血腥与残忍,充满不可预知的刺激性,因此海平城中无数人为之投注,甚至有从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来投赌的赌徒。总赌金收入的三分之一归最后幸存者所有,其余则归组织者。因为奖金数目极为可观,往往达数十万金币之巨,所以每次开赌总有人冒死报名。李均曾听佣兵谈过这个,但到现在才记起。
  四人被领到一个叫“亡命之徒”的客栈里。为四人分别安排好房间后那人就离开了。而雷魂也不知跑到哪去了,直到晚饭时他回来将众人叫到自己屋里,李均才得以向雷魂提出疑问:“你为何骗我来参加这个比赛?”
  “无所谓骗你。”雷魂仍旧是毫无感情的口气,“因为这次比赛是小组参赛,我们少一个人,正巧看到你,又正巧知道你是个佣兵。”
  “正巧?”李均苦笑了,“为了你的正巧,我们可能会被人当粮食吃掉!”
  “不会!”
  “不会才怪!”李均不顾墨蓉惊异的眼神,大声嚷道:“我出去看了参赛者的资料,我们这组的赔率是一比三千……在十二组中倒数第一!”
  屠龙子云先是愕了下,接着笑了起来:“那我也该去下注,买我们这组赢,这样就可以小发一笔。”
  李均几乎哭笑不得了:“凭我们能活着回来吗?特别是你们两个。”他指了指墨蓉与屠龙子云,“我是佣兵,话先说在前面,这次生意我没有收定金,所以可以随时取消。危险的时侯我不会管你们死活的。”
  “哼!”雷魂的哼声充满不屑,“我们本来就不指望你,雇你不过是凑足四个人的参赛要求。”
  李均腾地跳了起来,手搭住了腰间的短剑,冷冷的目光夹着杀气逼向雷魂:“是吗?”
  “本来就是。”雷魂半死不活的样子让李均迟疑起来,从第一眼看到这个怪儒士起,李均便可以感觉到他有种奇异的力量。就连他那短促的呼吸,仿佛都有种邪异的气息在流动——李均又想起他胸口的两个奇怪纹身。
  “我现在就可以解除我们之间的协定。”李均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在儒士诡异的目光下他呼吸急促起来。
  “你不会的。”雷魂盯着年轻的佣兵,佣兵精神上强烈的反击意识让他也不得不集中精神,默诵着“斗志诀”以加强自己的气势,雷魂知道佣兵开始认真起来。只要李均说正式解除双方协定,也就意味着“佣兵不得反噬雇主”的佣兵法则对他不再具有约束力。
  墨蓉担心地看着这两人精神上的对决,她同屠龙子云一样,对两人间即将燃起的战火无计可施。李均这时缓缓说:“我要见定金,然后判断是否值得去冒这个险。”
  墨蓉与屠龙子云都长出了口气,雷魂知道自己在精神上占了上风,他并不想把李均彻底击垮,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当他眼中没有这奇异的光时,他整个人给人一种病态的美感。他说:“我已经知道你的实力了,你的特长,确实是杀人。”
  李均明白他指的是自己刚才显露出的杀意。李均的杀意是在佣兵生涯中无师自通的一种精神力量,与儒教法师使用的精神系法术有异曲同工之处,而且不需要默诵任何口诀,精神力差的人很容易在他的杀意前屈服。没有等他回答,雷魂双说:“你虽然天资过人,又学会了不少实用性的杀人绝技,但只怕没有系统性地学过真正的武学。”
  如果说开始无法在精神上压倒雷魂让李均不快的话,现在李均则有被剥光了般的恐惧感觉。只不过在精神上的短短交锋,雷魂便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虚实,这个儒士,并不仅仅奇怪两个字可以形容。李均决心挽回些气势,说:“是又怎么样?”
  “我可以让你学真正的武学之道,而不仅仅是杀人的技巧。”雷魂微弱地说,李均注意到他这时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同你学?”李均问。
  “不是向我学,而是别人。”雷魂又睁开了眼,“你也是苏国人吧。”
  对于他跳跃式的提问有些不适应,李均停了下才说:“是,怎么?”
  “那么,你一定知道陆元帅……我可以推荐你去见他。”
  “陆元帅!”李均心开始跳了起来,屠龙子云也忍不住插嘴问:“陆元帅……陆无敌?”
  “还有其他的陆元帅吗?”雷魂重新闭上眼,最后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到了蛟龙岛再说吧。”
  在明白这个奇怪的儒士确实拥有强大的力量后,李均开始相信他的承诺,这种相信,与其说起始于少年心中对增强自己实力的渴望,还不如说是起始于冥冥中的注定,三教称之为缘份。正是这一步,使得刚刚被点燃了野心之火的少年踏上一条令整个神洲世界掀起狂澜。
  第二天一早,满载着一船赌徒和监视者的大海船驶离了海平港。这条海船是如此之大,让从未有过海上航行经历的李均惊叹不已。但很快他便尝了苦头,患上几乎所有初次乘海船者的不治之症——晕船。
  赌局的组织者为了防止在比赛正式开始前就发生争斗,将参赛者远远隔开,因此尽管李均在自己舱里吐得一塌糊涂,也没有惊动得其他的人。屠龙子云倒象个没事人一样,他看到雷魂的脸色比之平时更加难看,不由得伸了伸舌头,倒是从未见过大海的墨蓉,看起来面不改色。
  “还是姐姐你厉害。”屠龙子云开口就叫墨蓉姐姐,也不管她是否真的比他大,“这两个男的还不如姐姐你呢。”
  眼光转向屠龙子云,墨蓉勉强笑了一下,嘴唇嚅动了几下,屠龙子云没听清她说什么,凑近身体大声问:“姐姐你说什么?”
  墨蓉张开嘴“哇”一声吐了出来,屠龙子云靠得太近,虽然避过了头脸,衣服上却被呕吐物弄脏了,墨蓉吐了个痛快,才喘息着说:“我说……我也受不了了……”
  一边用纸将身上掸干净,屠龙子云一边有些怀疑地看着此起彼伏呕吐中的二人,又转眼去看看靠在船壁面如白纸的雷魂,他开始后悔买了自己的赌注。这样的组合,能够活着抵达蛟龙岛就是个奇迹了,更别提活着回来。
  “但愿那个岛上,没有比乘船更可怕的事情等着我们。”将肚子里所有存货都吐尽,连胃液都无法吐出的李均奄奄一息地说,但这个已经吞噬掉数不清赌徒性命的岛,上面会有什么样的奇遇等着这群人呢?雷魂、墨蓉和屠龙子云,这三个人又是为了什么理由而踏上通往死亡的冒险之路呢?
  也许真的只有祈求众神的佐佑了。
  “诸位可以下船了。”
  按序号用小船将参赛小组送上了蛟龙岛,自然是由他们自愿选择登陆的地点。从上岛开始,比赛就正式展开,为了生存,参赛者们不得不互相残杀,从别人身上抢夺粮食。能够让参赛者如此疯狂的,就是对获取后奖金的憧憬了。
  一踏上陆地,李均觉得精神好多了,这个登陆点是屠龙子云选的,四人中也只有他比较熟悉海。他们是最后一批登陆者,当送他们的小船划回了大海船后,李均忽然感觉到强烈的波动,这是他在战场中培养出的一种对危险的本能感应。
  “哼!”雷魂眯起眼盯着大船消失的方向,“用了禁咒……他们怕有人用五行遁术离开这个岛吧?”
  屠龙子云仔细地开始打量着这个岛,而一直闷在船舱里的墨蓉开始恢复活力了,好奇地看着岛上的植物,惊讶地道:“这些树都好怪啊,和我们越人岭的树不一样呢。”
  李均警惕地望着茂密的丛林。在距他们站着的浅滩大约三百尺的地方,就被这些奇形怪状的植物占据了。挺拔的树干宽大的叶子将人的视线完全掩盖住了,在这样的丛林中穿行,一定是看不见太阳的。
  根本没有太阳可看。几滴雨点淅淅沥沥落了下来,浓浓的水气从密林中蒸腾而起,天不知何时被低云所笼罩,四人意识到大雨即将来临了。
  “躲到林子里去,林子里可以躲雨。”根据在山里生活的经验,墨蓉提议说。
  “不行,这样很危险。别忘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其他的小组在哪里,他们随时有可能借着密林的掩护刺杀我们。”李均冷静地判断,“现在反而是这里最安全,任何人想攻击我们,都必须进入我们视线内。”
  “这里也不安全。”屠龙子云带着笑说,“根据我的判断,海水正在涨潮,很快整个浅滩都将被水淹没。”
  三人将视线全投向雷魂,这个将三人召来的儒士正盯着被水汽云烟所笼罩的岛上的山峰,眼中透着渴望与热切的光芒。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他感情如此外露,不由得怔了一下。
  “走。”雷魂尖锐地下达了命令,带头向丛林中走去。李均瞥了屠龙子云扛着的盾一眼,说:“你断后,墨蓉在中间。”便急忙跟在雷魂的身边。短剑已经握在他的手中,此时他心异常渴望一个象鲁格那样的羌人来掩护雷魂,而不是更善于攻击技巧的自己。
  明白四人中最有作战经验的,恐怕还真要数这个娃娃脸的少年佣兵,屠龙子云磨磨蹭蹭地接受了李均的指令。用盾遮住自己,以掩护的资式走在了队伍的最后。
  丛林中根本没有路,到处都是巨大的树木,大的足有几个人合抱,高大的树木下面被喜荫的蕨类灌木所占据。四人的身影刚没入丛林中,天空传来了闷雷声。在树林里的四人抬头望天,看到的却只是遮天蔽日的树叶。但从头顶上发出的沙沙声,他们知道,雨,已经下下来了。
  雷魂领着三人向前走了一段路程,这时雨水已经顺着枝叶将众人淋湿了。光线也越来越暗,雷魂这时才意识到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停一下,在这里休息,等雨停了再走吧。”雷魂说。
  李均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感,从进林子的那一刹那,他就觉得似乎有人在盯着他们,一路上他也想过用各种方法来对付这些跟踪者,但根本没有时间。
  对方跟踪得并不急,在这丛林中只要找准人的痕迹就很容易追上来,现在关键是对方会选择什么样的时机下手了。
  “我来设置几个陷阱。”李均示意屠龙子云来帮他,但屠龙子云没动,倒是墨蓉听到“陷阱”两个字跳了起来。
  “是机关吗?我早想知道你们常人能设置什么样的机关了,教教我吧?”一边问一边跟随着李均向来路走去。她走起路来一蹦一跳以避开脚下的树根与灌木,让屠龙子云不禁莞尔。
  “我差点忘了,你是越人,机关陷阱正是你的长处。”李均颇有些不好意思,他虽然同佣兵们学过一些设置埋伏的方法,但都很简单,当然不敢在越人面前卖弄。
  “我是洞越,可不是树越。”墨蓉有些不满地纠正李均的误会,对于越人来说,把洞越当作树越,或者把树越误认为洞越,简直比把他们当作羌人还要可笑。虽然这两个外面一样的种族同为越人,而且都承认双方的祖先有血亲关系,但由于长期生活习惯的差异,使得他们间产生了难以弥补的裂痕。
  脑子里飞快地分析有关洞越与树越的资料,李均用剑砍下一根树枝并削尖。墨蓉毫不客气地接过这个然后命令说:“弄一根长绳子来。”
  李均扯来一根长长的藤条后,墨蓉压弯一棵小村,将那根尖树树缚在上面,李均只看见她令人眼花缭乱地东转一下西转一下,然后拍了拍手满意地说:“可以了。”
  意尤不足的墨蓉一连布下五个小机关,正当她要布置第六个的时侯,风雨声中透出一声惨叫。
  受惊的墨蓉立刻蹦到李均身边,全没有了开始设置机关时镇定自若的样子。李均立刻判断她从来未有过杀人的经验,不由得再次苦笑。一个有些懒惰的屠龙氏传人,一个没有杀人经验的洞越,再加上那个半死不活的深沉儒士,自己所属的小组也太次了些。
  “没有事,死了个人罢了。”李均的安慰还不如不说,墨蓉牙齿都开始打颤起来:“不……不是雷……雷魂大哥……他们吧?”
  这时拔开枝叶的声音开始传来,雷魂短促的声音响起:“墨蓉,墨蓉,你在哪里?”
  “我在这,我们没事。”墨蓉又蹦离了李均的身旁,向声音来处奔去。
  看到墨蓉出现在自己面前,雷魂紧张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神情:“以后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跟来的李均与屠龙子云对望了一眼,没料到这个看来毫无感情的儒士也能说出如此深情款款的话语,只不过对一个身材只到他胸部的越人少女说这话,未免有些不协调。
  但紧跟着下一句又让二人怀疑起自己的推断来。“在完成和我的约定后,你爱怎么死就怎么死吧。”
  刚刚被雷魂言语中透出的感情所激动的墨蓉,脸色立刻起了变化。感觉到可能会有比外面的雷雨更强烈的风暴来临,屠龙子云咳了两声岔开了话题:“这个……我们该吃些东西吧?我早饿了。”
  提到这个饿字,李均立刻想到开始的惨叫。显然,争夺粮食的争斗已经开始,有人已经成为了牺牲品。
  风雨声中听不到其他声音,但李均的寒毛本能地竖了起来,有危险正在逼近。
  雷魂闭上眼睛,作为一个儒士法师,他可以感觉到杀意。而且作为一个特殊的儒士法师,他还可以听到林中无形的精灵在发出警告。这种警告以一种奇怪的波的形式传递,只有天生具有灵觉的人才能发现。
  注意到李均与雷魂神色有异,墨蓉与屠龙子云也惊觉到危机,两人四处张望,映入眼中的阴森加深了心中的恐惧,屠龙子云已经握住自己的刀,墨蓉也将背上的小斧牢牢抓紧。
  “砰”一声响,紧接着是兵器撞击的声音,片刻后随着两声惨叫,又恢复了平静。李均脸色开始变了,从风雨中传来的声音看,来者离他们不足一百五十步,如果对手再靠近突袭的话,恐怕只有两轮箭雨就可以将四人消灭。但可能是跟踪者自己也成了别人的猎物,他们先起一冲突,让李均四人逃过一劫。但那先后发现的惨叫,证明已经分出了胜负,片刻后就会轮到他们了。
  “用盾护住雷魂,给他施法的时间。”李均见屠龙子云有些茫然,知道他缺少实战经验,低声下了命令。紧接着他又转向墨蓉说:“你沿着来路将敌人引进陷阱,眼睛要放亮一些。”
  伸手拉住有些迟疑的墨蓉,雷魂冰冷地说:“为什么让她去?”
  几乎是同样冰冷的口气回答他:“她身材小,目标就小,而且她最灵活。”
  “你为什么不去?”屠龙子云对于李均的分配也很反感,虽然他承认李均说得有理,但让一个娇小的女子去冒险,而三个男子汉刚在旁边观看,他的荣誉感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我能够隐蔽起来给敌人致命一击。”李均冷漠地解释,但他从雷魂与屠龙子云脸上的表情中看出自己的解释不能通过,于是又补上了一句:“谁有更好的方法,谁来指挥吧。”
  雷魂与屠龙子云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就目前来看,这是四人配合的最佳战术,但二人出于不同的理由都不愿支持李均。墨蓉的眼光在三人的脸上滑过,淡淡地说:“我去吧,大神会保佑我的。”
  “记住,我们只有相互信任,才能生存。”李均转向雷魂,他最不放心的就是雷魂,“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让我们来这个岛,但既然一起来了,你就得信任我。”
  脸上露出不屑的冷笑,雷魂眼中跳跃着火焰:“无所谓,我说过,叫你来只是凑足四个人。”
  避开他的眼光,李均按捺住怒火,这个时侯不是内讧的时侯,他只得说:“好,我去作诱饵。”
  墨蓉心中颇为过意不去,但要她主动为这些还算不上熟悉的伙伴去冒生命危险,也确实让她很勉强。按照李均示意三人埋伏在隐藏的地方后,李均才弯腰向回走去。
  他非常小心地绕过了陷阱,心中开始默祷“石盾诀”,雷魂开始用手指在他甲上画了个什么符号,微微的青光从他身上升起。他知道可能是一种防御加持,但却不知效果如何,因此他根本不敢大意。
  “咚咚”的脚步声大约距离一百步左右,证明来者的体重相当可观,也证明来者根本不怕有人偷袭,这要么是来者非常自信,要么就是过于自大。李均飞快地判断形势,然后决定采取最直接的办法。
  “是哪个混蛋在那?”他挺起身子开口骂人,对方既然如此自信,就不会用偷袭的手段,那么挑得对方愤怒,己方偷袭的人就有空子可钻。
  “果然有人。”闷雷般的声音在风雨声中也震得李均耳朵发麻,“你们是第四组,只要献出食物,饶你们不死。”
  上岛还不到半天就至少有三组人完蛋了,李均暗自吃惊。总共不过十二组人罢了,这个岛虽然不大,也不会那么容易碰上,但大家似乎都挤在一起了,这其中看来有些怪异。
  “只要献出食物,饶你们不死。”将对方的话原封送回后,李均已经可以看到第一个对手,一个身材巨胖的光头大汉,虽然不是羌人,但足有中等个儿的羌人那么高。寒意从李均心底生起,他可以感觉到必死的杀机,但这杀意却不是直接从巨汉身上传来。
  本能地向后一倒,一束红光击在他身后的巨树上,四散溅开,李均又是一连几个翻滚避开随着射来的箭,这里他吃惊的发现,那巨汉以他那体型几乎不可能的速度冲到了自己身前。
  “死吧!”寒光四射的大砍刀劈向仍在地上翻滚的李均,此时李均已经知道自己上当了,在看似光明正大的巨汉身后,躲着至少一个法师与一个弓箭手,他所能倚仗的只有不能完全信任的同伴们了。他不敢硬挡巨汉的砍刀,顺着地势再次滚了几滚,一柄飞刀从他袖中飞出,匆忙中他不指望这一飞刀能击中对方,只要能给他争取到转身逃跑的机会,那就足够了。
  巨汉对这柄飞刀视若无物,飞刀击在你肚腹上时发出耀眼的光弧,“金刚护体!”没想到这个巨汉竟然懂得释教中的护身法术,并非全力掷出的飞刀当然不会有任何作用,李均只能双手握剑封挡巨汉迅如奔雷的砍刀。
  “铮!”两臂间传来的感觉,使得李均几乎认为手臂不是自己的了,心爱的短剑上也被迸出了个深深的缺口。巨汉又抬起右脚踹向李均的小腹,被镇麻木了的李均无法在大砍刀的压力下抽身后退,只能咬牙作好内脏被踢烂的准备来拼个同归于尽!
  “嘭”一声,巨汉的脚踹在李均小腹上,发出了怪异的声音,仿佛击中的不是人的肉体,而是一棵枯木。
  忍着巨烈的疼痛,李均借这一脚之势倒飞了出去,空中折过身子,一落地便用力冲刺,在树丛中飞快跳纵,他这一生中还从来没有逃得这么快过。
  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石盾诀刚接触巨汉的脚便被震散了,之所以没有震碎他的内脏,一定是雷魂的防御法术起了作用,但现在他身上的绿芒也消失不见了,那巨汉的能力,远不是他这个佣兵所能抵挡的,同他组队的法师和弓箭手肯定也不是软货。
  强烈的败北意识让他在倾力逃窜中仍想起雷魂对自己的评价,没有正规学习过的自己,在强者面前的确没有什么用处,李均心中第一次涌起了强烈的拜求明师的念头。
  巨汉狂笑着在背后追袭,一个阴柔的声音在提醒巨汉小心暗算,风声在耳边呼啸,不那是弓箭破空的声音!李均跑得几乎无法喘过气来,但仍作出了正确的判断,人向被绊倒一样平着扑向前,一枝箭穿入他的衣甲中,在他背上划出血槽又从衣甲中穿出。
  仆倒在地的李均听到巨汉的笑声就在身后,转身迎击已经是来不及了,他发现这里已经是墨蓉布置陷阱的地方,心中闪起一线希望之光。


第三章 荒岛求生
  巨汉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知道自己这一刀下去可以将李均的脊梁劈成两片,除了惨叫与飞溅的血花,李均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而这两个反应,对于噬血的他来说,能够增加他心中的成就感。
  大砍刀重重斩下去,但这同时,李均已经抓住了墨蓉设置的机关——那根藤条。被压弯的树枝立刻弹了起来,李均被这一弹之力从巨汉大砍刀下拖走,紧接着,削尖了的树枝刺中了巨汉的右腿。
  凭借机关的弹力,树枝穿透了巨汉的“金刚护体”,虽然没有造成大的伤害,但已足以让巨汉的动作迟缓下来,李均急促地吸了口气,拼命向前突击,开始拉开与巨汉的距离。
  巨汉发出狂暴的怒吼,到手的猎物又逃脱使他异常愤怒,而腿上的疼痛又让这愤怒冲越了理智之堤。挥舞着大砍刀向周围的树枝劈开,他怪叫连连的紧追不舍。
  只不过是片刻之间,李均已经数次从死亡中逃走,他几乎感到所部的力量都已经用尽了,不得不发出求助的信号。
  逃命中的李均没有感觉到,但蹲在雷魂身前以盾掩着他的屠龙子云却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仿佛被雷魂伸出的手掌吸了过去,随着雷魂喃喃的咒语声,他的左手中红光滴溜溜乱转,逐渐凝聚成一个火团,然后雷魂摒住右手二指,向正在接近李均的巨汉一指。
  火团腾空化作了一道红影,巨汉只听到身后的法师叫了声“小心”,就觉得红光将他整个视线都遮住,紧接着强大的魔法冲击在他头上产生,他前冲的身子被逆击飞出,还未落地,被被魔法火焰包围。巨汉的狂吼变成了凄惨的叫喊,在地上不住翻滚徒劳地想熄灭身上的火焰,虽然雨水将他表面的火浇灭了,但被灌输进他体内的魔火仍在燃烧,片刻之后他的内脏便被烧坏,临死的惨叫在这深寂的林中分外刺耳。
  雷魂大口大口喘着气,看起来比刚从死亡线上挣回来的李均还要疲劳,屠龙子云举起圆盾挡住一枝射来的箭,李均也跌跌撞撞地冲到了他们身前。
  应该还有三个敌人。那个弓箭手目前给众人的威胁最大,要想办法解决掉他。李均借着树的掩护,伏在地上寻找弓箭手。但灌木非常繁茂,他无法看到对手的身影。李均心中飞快地转动念头,决心再冒一次险。
  弓箭手与自己的法师同伴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配合很久了,知道对方的想法。法师给自己加上了所有防护法术后站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辞,从他青色的长袍来看,他是个善于五行法术的道教法师,胸口的阴阳鱼图案,证明他已经通过了测试,是“真人”级别的法师了。
  真人一面默祷,他可以感觉随着自己的咒语,森林中的木系精灵将强大无比的灵力传入他体内,这个阴森的树林里的灵力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只要积聚到足够的力量,就可以释放出强大的木系震荡魔法,将敌人震死在隐藏处。真人的精神力全都集中于此,而弓箭手则全神贯注防止对手袭击。
  灵力的气流以战场为中心开始神奇地流动,真人觉得自己天灵聚集的灵力已经足够发出一个巨大的震荡波,但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心再增强一步灵力,于是,更为强大的灵力向他聚集过来,旁人甚至可以看到他头顶上青色的光辉了。
  李均伏在地上惊恐地看着真人身上的奇异变化,他距离真人还有二十余步,只要一起身,弓箭手便会一箭将他射死,而且这样的距离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一击致真人于死地。
  雷魂的喘息又急促起来,他闭上眼感觉到周围的树木的灵力在迅速减弱,对方的目的对他来说召然若示。但如何才能阴止对手呢?目前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通过咒文借来构成这个世界的五行元素的力量,这是道教法术的基础,记住,人的身体便是一个容器,你可以多大限度地存储借来的灵力,关键就在于平时的锻炼。”那个老法师曾如此告诫自己,没想到对方中的法师尽能使用道教法术的基础攻击术来消灭自己。雷魂一面冷冷地嘲笑着自己,一面迅速想着对策。
  灵感在一瞬间击中了他的心。他开始飞快的念着祷文,为了增加祷文的力量,他咬破食指临空划着谁也看不懂的符咒。
  真人感觉到聚集的灵力越来越大,但他觉得仍旧不满,他要施放出也许是这一生的最完美的一个法术,要让敌人的生命成为他强大的法力的祭品,于是,他开始第三遍祷文。
  但巨变就在这时产生了,雷魂虽然无法看到真人所处的位置,但他施展了增强法术,让作用范围内的魔法能力增强数倍。真人就处在这个范围内,他的祷文的作用也被增强了数倍,原来如涓涓细流般注入他天灵的灵力变成了一泻千里的惊涛骇浪,他的身体无法承受突然而来的巨大灵力,就象一个气球无法容纳超过自己限度的空气一样,存储灵力的经络完全爆开,巨大的木系魔法在他自己体内发生大爆发,整个人都化作了血雨,连大一点的碎片都没有留下。
  被自己身边的巨大变化惊得失魂落魄,弓箭手在血雾中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理智,尖叫着回头就跑,李均却没有丧失反应能力,人象弹簧一样跳起,短剑狠狠掷了出去,完全没有抵抗力量的弓箭手只觉得后心冰冷的一片,意识便开始丧失了。
  长长出了口气的李均回过身来向雷魂竖了竖大拇指,他能感觉到造成局势根本性转变的原因。但同时他猛然想起,敌人应该也是四个人!
  “小心!”墨蓉的叫声让李均本能的侧身,但风一般的黑影仍从一棵大树上扑向他。李均所能做的似乎只有闭目等死,墨蓉奋力掷出了短斧!
  “噗”一声响,树上扑下的人手中的钢爪撕开了李均的衣甲,在李均背上又加上了五道长长血印,但却无法再抓进去,因为墨蓉的短斧正劈在他头上,这个越人丫头的力量奇大,他的半边脑袋都几乎被切开来。
  惊魂未定的众人面面相觑,颇有点死里逃生的感觉,一直没有出手的屠龙子云也出了一身冷汗。李均拔出了短斧,在尸体上拭开尽后一脚把尸体踢开,递给墨蓉。
  墨蓉看了看短斧,再看了看横在地上的尸体,忽然觉得一阵恶心,甚到仿佛觉得这短斧上隐隐尚有血迹,不敢接过来,如果不是在船上已经吐了干尽,只怕立刻又要狂吐出来。
  “别难过了,谢谢你救我。”李均出言安慰她,他忽然对自己也有安慰别人的能力感到奇怪了。如果不是为了救他,这个从未伤过人的越人少女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用斧头劈开一个人的头。
  “还算不错,”雷魂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称赞的表情,接下来的话足以让李均气得与他拼命,“重要人物完好无损。”
  李均死死地盯着他,但眼神中却没有聚起杀意,“不要尝试激怒我。”他用更尖刻的语气反击,“在你付出答应我的报酬之前,我是绝不会让你死的。”
  “休息一下吧,如果不能马上升火烤的话,有人不会死也会得病的。”看着面色苍白的雷魂与打着寒颤的墨蓉,屠龙子云说。
  “嗯。”雷魂将目光投向李均,“你有什么建议?”
  李均抬头看了看仍从枝叶上落下的雨水,心里也开始琢磨起来,很显然,这附近是无法找到避雨的地方,只有继续前行了。
  “先吃点东西,继续向前走,看看能不能找个岩洞吧。”李均毫无把握地道。
  “真是个好主意。”雷魂讥讽地说,“我看还不如现在把树砍下来,锯成板子再盖房。”
  “我有个好主意。”墨蓉似乎已经忘了开始的不快,注意力立刻转移到这件事上来,“跟我来。”
  四人迫不及待离开这些讨厌的尸体,也没有哪个去收拾尸体身上的食物。李均虽然想到这点,但看到其余三人的神色只能放弃这个念头。前继续走了不远,来到开始停下来的地方,墨蓉指着一大堆灌木丛说:“这里有棵大树。”
  原来灌木丛下面,是一棵不知几多年前倒下的古树。这棵古树大约要五个人才能合抱,周围和树干上长满了各种寄生灌木,如果不是墨蓉个矮的话,根本看不出繁茂的枝叶下面是一棵巨树。巧的是这棵树是空心的,墨蓉甚至可以不用低头便在树心中行走。
  “大神保佑。”没想到自己随便指出的地方如此合适,墨蓉首先钻进了洞中。洞里除了灰尘外,连蛛网都没有。
  雷魂低下头正要进入树洞,忽然怔了一下。李均顺着他眼光看去,只见古树的断口处有明显的焦黑痕迹,想来当年是被雷电所击倒的。
  “怎么了?”李均讥讽的问,虽然口中出嘲笑之言,但他很奇怪自己心里为什么没有任何讥嘲之意,“是不是害怕了?”
  “是啊,害怕得求救呢。”雷魂对这个年少的佣兵毫无“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儒士态度,马上作出了加倍的反击。
  李均一时语塞,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斗嘴也斗不过儒士,只得摇头认输,但认输前还是小小地刺了一下:“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二十六七还只是个儒士了。”
  “如果我愿意,我可以马上通过圣贤的测试。”雷魂脸上挂着不屑的神色,屠龙子云及时插进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你们进不进去?不进去的话就让开来。”屠龙子云一面推搡着二人一面说。
  四人都进了树洞里,墨蓉熟练地刮了些干苔藓,又从树洞里劈下几根木柴,用火石点燃了火,跳跃的火焰让四个人脸上亮一下暗一下。
  “要小心,不要让火把我们的家烧了。”一面哼着不知名的越人小调,墨蓉一面忙乎着。片刻之后他想起李均身上的伤来:“李兄弟,我替你包一下伤吧。”
  共同经过这场生死搏杀之后,李均已经开始将三人当作伙伴了。对于佣兵来说,雇主是不可靠的,但伙伴则是异常重要的。因此他听任墨蓉将金创药敷在伤处——但很快他就后悔了,这位未来的第一巧匠在包杂上根本没有任何“巧”字可言,包扎过程中他所受的痛苦远远要大于伤害时的痛苦。
  “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个岛。”一面在火中烘烤干粮,李均一面问出了在心中积压已久的问题,“你并不是为了夺取海平之赌来的吧。”
  “是的。”发呆地盯着火焰,仿佛火焰有磁性将他的目光吸过去一样,在火中的雷魂的脸根本不象是一个法师,倒象是一个病人。微微停了下后,他接着回答:“我在寻找众神的遗产。”
  “众神的遗产?”李均几乎不敢相信,当他发现屠龙子云与墨蓉脸上的平静神色时,确信他们早已知道这个消息,于是他再问道:“真的有什么众神的遗产?”
  “有的,古神创世,众神之契约,这些传说中的东西,确实是存在的。”
  发出了不解的笑声,李均呵呵道:“那么说,所谓的妖精、恶魔、鬼怪还有龙,”他提到龙时特意停了一下,瞄了屠龙子云一眼,然后继续说:“这些都存在?”
  “闭上你的眼睛。”雷魂答非所问。
  看到他脸上认真的神情,李均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雷魂的声音:“放松,再放松,你能感觉到什么?”
  李均放松自己的思维,心灵之波向周围扩散开来,忽然觉得有股奇妙的感觉,这感觉好现是一种力量,又好象是一种形体,象在他的四周,又象就在他的身前。
  “那是什么?”也闭上了眼的墨蓉提出了疑问。
  “那就是一个妖精残余的力量。墨蓉,你很幸运,为我们找到了一个好的栖身之处。”雷魂缓缓说道,“我们现在,就在妖精的肚子里。”
  火焰在柴上跳动,象舞蹈着的精灵般婀娜。毕毕剥剥的声音里,李均四人的脸泛起光怪陆离的神彩。
  三双眼睛都牢牢盯着雷魂。雷魂又闭上了眼,于是众人的视线又集中在他的嘴上,仿佛如果他不说下去,就要直接从这嘴中挖出答案似的。
  还好,雷魂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
  “我很早就开始寻找上古传说中的神迹。这个地方,蛟龙岛便是万神之战的遗迹。当时卷入战争的除了各派神祗,还包括世界上所有的生命。象妖精、恶魔、鬼怪和龙。”
  “鬼怪也是生命?”李均发现了一个漏洞,毫不客气地指了出来。
  “鬼怪是生命。”雷魂缓缓说,“生命与死亡并没有绝对的界线,死亡之后,生命会以你现在无法想像的一种形式继续存在。其实,在本质上我们同树同石头同土没有任何差别,差异在存在形式罢了。”
  “你刚才说……我们现在在妖精的肚子里?”墨蓉有些战栗地问。
  “这棵树有一股强大的灵力,你们都感觉到了。”雷魂解释说,“枯死这么多年仍保有如此强大的灵力,那活着的时侯这棵木的能力一定大得惊人。而且,这棵树是被传说中的禁咒魔法击倒的。”
  说到这里,雷魂突然显得有些烦躁起来:“快休息,天气好点我们就得赶路。”
  李均蠕动了一下嘴唇,儒士不但没有完全答复他的问题,而且这一番话又引出了许多其他的问题。但他将到嘴的问题又咽了下去,这个儒士,如果他不愿回答了,再问也没有什么用处。
  树洞外的光线明显暗了,雨也一直下个不停。李均第一个负责守夜,他也想借此机会把自己混乱的思绪整理一下。
  成为佣兵已经七八年,跟随肖林他们学到了不少东西,作为一个普通的佣兵将就着也就够了。但当李均在林州点燃起自己的野心之火后,就觉得自己所学得还是太少。作为乱世之中的武者,自己的本领根本上不了台面,遇到强敌,象今天的那个巨汉,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而且,要想在战争中取胜,仅有武勇是远远不够的,战场上一个优秀将领的作用要远远大过几百几千个勇士,上次败仗中,陈国十万大军再加三万佣兵攻入洪国,仍败给了仅三万人的敌军,差距就在双方主将上,这一点肖林不知提过多少遍。乱世出英雄,但也要那个人有本事活到最后,否则的话不过是荒野中多了一具枯骨罢了。只有求得名师的指点,才能让自己在这两个方面取得质的飞跃,才能实现自己在林州城中开始的梦想……陆元帅,正是这样一位名师啊。
  思绪落在了名动天下的苏国将军陆翔身上,李均心中不由得涌出无限渴慕。这位苏国将领与他的“无敌军”,十年前就威震神洲了。当年苏国周围六国联军进袭,苏国仅余三座城池,国王李构吓得乘海船逃往大洋。但陆翔仅凭六千人便大破联军十五万之众,亲手取下了有岚国之星的岚国第一勇将的首绩,此后各国军队闻陆翔之名丧胆,为他的军队取了“无敌军”的勇名。这些英雄事迹正是李均这个年龄的人最为向往的。当初答应雷魂,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雷魂的许若牢牢抓住了李均的心。
  “你。”想到雷魂,雷魂的声音便在他耳中响起。
  “怎么了?”李均估计时间,自己虽然思索了很久,但也还没有到雷魂守夜的时侯。
  火光中雷魂的目光炯炯,已经没有开始那虚弱的样子。李均忽然发现,这位迷一样的儒士正视着自己的时侯,身上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慑力,似乎是天生他就有一种优越感。
  “是不是觉得那个巨汉很可怕?”雷魂提到这个问题让李均心中一紧,那巨汉的力量几乎不是平常人能做到的,自己在生死存亡中用尽潜力,才活到了现在。
  “现在的你,正面交手根本不是神洲一流武者的对手。”看出李均默认了,雷魂又继续说,“不,甚至连二三流的武者你都不是对手,你很有天份,所以在那种情况下仍旧活着下来。”
  “哪种情况下?”李均有些不快地问。
  “最后一个敌人从树上向你扑来,如果是没有天份的人决对无法扭开身体,但你做到了,因此他那致命一击只给你造成一点轻伤。但是,现在的你,还不能发挥自己真正的力量。”
  “自己真正的力量?”李均茫然地在心中自语,雷魂的解释逐步揭开了他心中的迷团。
  “对,般若之力。”雷魂提到这个词后,神色又显得急躁起来,“没必要同人解释那么多,我教你一种呼吸调息的方法,这样也可以为陆元帅省些麻烦。”
  自尊心不容许李均接受这样的方法,但好奇心却又让他无法拒绝,最终,好奇心战胜了自尊心。李均鼓起勇气说道:“你说吧。”
  对于李均如此爽快地接受自己并不客气的给予,雷魂似乎也觉得有些奇怪,但眼光中却掠过一抹赞赏的神色。一个人知耻而后勇,才是进步成功的关键,这个少年倒是个聪明人。
  一开始的时侯,李均几乎无法适应这忽长忽短似乎没有规律的呼吸方法,不过片刻之后,他就觉得精神开始放松,睡神的使者用她看不见的手,将李均的眼皮拢起。虽然李均努力提醒自己还要守夜,但身体就是不听他的使唤,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当无人注意雷魂的时侯,雷魂脸上的冷漠表情开始松驰下来,光与险在他的脸上柔和的交错,令他看起来饱经沧桑。
  李均醒来的时侯,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头一天的疲劳已经一控而空,背上的伤也不觉疼痛。让李均吃惊的是,自己的呼吸竟自然而然地依照雷魂教的方式进行。
  “雨停了,该出发了。”墨蓉快乐地钻出了树洞,绕着棵树转了两圈。
  李均也活动了活动胳膊,林中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香味,这让他忍不住也想活动一下筋骨。
  “叭”一声弦响,让李均立刻找到了活动身手的机会。他向冲猛地冲了过去,将墨蓉扑倒在地上。
  墨蓉被他压在身下,心中象小鹿般狂跳不止,偏偏李均的右手还撑得不是地方,此时她无法冷静判断李均究竟是为了什么将她扑倒,女性的本能让她以为李均不怀好意,于是,条件反射地,她一膝盖顶向李均。
  伏在墨蓉身上的李均正昂起头来搜寻开始弓弦响处,却没有料到几乎致命的打击来自身下。他发出象猫叫般奇怪地悲鸣,以风一般地速度从墨蓉身上跳起,抱着小腹开始狂跳。
  屠龙子云怔了一怔,忍不住开怀笑了起来,用手指着刚才墨蓉边上的树干,说:“冤枉啊……李均……”
  李均呜呜咆哮着,但巨痛让他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偏偏此时第二枝箭也来凑趣,以裂云之势飞了过来,李均仆倒在地上,那箭钉入树干中,没入一半。
  雷魂开始凝聚灵力,默祷着奇怪的咒语。屠龙子云举起盾护住他的身体,墨蓉也意识到自己的误会,再三向李均说对不起。
  李均贫怒地吼道:“让你射死就好了!”眼睛却四处搜索,他也知道刚才扑倒墨蓉确实不雅,因此将惨遭痛击的仇恨全转移到射箭的人身上。这人一箭可以入木六寸,臂力着实惊人。
  四周除了风摇树叶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开始弓弦响处,也看不到什么。李均也摘下自己的弓,向着那个方向试探着射出一箭,随即从位置上离开,第二枝箭已经搭上了弦。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他移动的同时,一枝箭飞向他开始呆的地方,箭势是如此凌厉,足以穿透最厚的锁甲。李均毫不客气地向对手发箭的地方射出第二枝箭,又迅速移开了位置。
  雷魂的咒语已经完毕,他伸手向对手大致的方向指去,一团黄色的光辉从那儿的地下升起,土系法力将那一块地方的引力增大了三倍,隐身于其间的敌人觉得自己的动作忽然变得迟缓起来,举手投足都异常吃力。
  “儒士最善长的却是道教的法术。”李均心中升起一个新的疑窦,这疑窦又让他想起被雷魂儒士长袍掩着的胸口,那奇怪的释教道教纹理。他把疑惑压在心底,利用这个机会向前猛地几个翻滚,逐渐逼近被土系魔法半束缚住的对手。
  令他有些惊奇的是,对手似乎只有一个人,李均在接近黄光的过程中并没有遭受其他人的攻击。
  “我投降!”更让李均惊奇的是,那个被半束缚住的对手忽然大叫起来,而且丝毫没有以投降为耻的感情色彩在其中。出于谨慎,李均用箭瞄准发出话声之处,一面侧脸向雷魂与屠龙子云挤了下眉眼。
  屠龙子云领会了他的意思,大声道:“站出来,投降的话就站出来,扔掉你的武器!”
  “你们保证不杀我,我才扔掉武器。”对方似乎还想讨价还价,屠龙子云再次道:“投降的话你有活下去的可能,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真是赔本的买卖。”那个人嘀咕着但终于举着手站了起来,从他古铜色的皮肤与不太高的身材来看,他应该是生活在海边的夷人,约么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然怪弓箭这么厉害,夷人,弓加人就是一个夷字嘛。”李均心中暗想,但小腹仍然隐隐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冲过去踢了这个夷人一脚,夷人踢了个跟头,发现束缚他的黄光已经没有了,但在李均的弓箭下,他也无计可施,只能大叫道:“优待俘虏,优待俘虏,说了我能活下去的……”
  “不杀你,可不等于不能打你。”李均又在夷人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但他心中此时没有杀意,回头看着雷魂,看他如何处理。
  雷魂若有所思地盯着夷人射进树干的箭想了一会儿,问道:“你就一个人?”
  夷人脸上挤出黯然的神色:“他们都死了,就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
  墨蓉撇了撇嘴道:“不要是都被你杀了吧?”
  夷人颇有些心虚地说:“不,不,才没有。要想活下去没有同伴可不行,在结局明朗之前杀自己的同伴,这种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做。”他自然不会说出,同伴们陷入苦战时自己首先逃命之事。
  “你的弓箭不错。”屠龙子云称赞了一句,夷人脸上现出骄傲的神色,昂然道:“那当然,我们夷人在海上生活,水上作战弓箭为先,我姜堂更是一等一的神射手,否则也不敢来参加这亡命之赌了。”
  “姜堂,你还糖浆呢。”李均又踢了他一脚,姜堂爬起来,脸上的神色变成了谄媚:“当然,你们四位比我要厉害得多,我输得心服口服。我的粮食已经没了,杀了我对你们没有什么好处,还是放了我吧。”
  “不,好处大着呢。”屠龙子云与李均对视了一眼,两人少年之心未泯,决意将这个夷人逗上一逗,李均上下打量着他说:“看你还蛮肥的,我们四个人节约点吃还可以吃个五六天的……”
  听到这个少年肆无忌惮地说要吃自己,姜堂脑门上的冷汗开始冒出来,颤声道:“别别,我年纪大,皮肉都老了,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
  “你错了,”屠龙子云一面流着口水一面说,“皮肉老一些,咬起来才有味,吃下去也经得起锇,嘿嘿,我们还没有吃早餐。”
  姜堂扑通又跪下,哭泣着求饶起来,还是墨蓉不忍,说道:“骗你的呢,还真吃人啊,恶心死了。”
  姜堂听到屠龙子云与李均放肆的笑声,才确信自己果然被骗了,长长出了口气,眼中挤出的泪水也一下子就收了起来,李均不由暗自佩服这个夷人变化之快。
  到底该如何处置这个夷人俘虏,众人的眼光都聚集在雷魂的脸上。
  背着所有人的“辎重”,姜堂战战兢兢地走在了最前头。
  “你确信不会有危险吗?”这是他第十次问身旁的雷魂了,原本想偷袭雷魂这个小组的他,现在成为这个小组的编外人员。在雷魂的强迫下,他只得同雷魂一起在前头带路。
  “整座森林,布成了一座天然的阵势,因此,所有进入森林的人会不期然走到一起。”雷魂看到他那惶惶不安的架式,不得不解释,“只要按我指示的走,我们就可以与那些人错开。”
  “等他们拼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去抢他们的粮食……这个主意真聪明,是笔划算的买卖。”姜堂想当然地说,但很快担忧又回到他心头:“可是,参加这次赌赛的法师有很多啊,也许不只你一个人认识这阵势。”
  “哼,这种失传了几千年的古阵,如果每个法师都认识,那么每个法师就都是神了。”雷魂闷哼着刺了姜堂一句,再也不肯作声了,姜堂只得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按他的指示开路。
  “有件事很奇怪,这林子里没有一只鸟兽。”墨蓉带着寒意说。
  “那有什么奇怪,海边上也没有一条鱼在呢。”姜堂插嘴道,“正是因为这附近什么可以当食物的也没有,所以才会成为赌赛的场地。”
  绕来绕去,一直是上山的样子,果然如雷魂所说,并没有再遇上敌人,但李均本能地感觉到可怕的危险在等待着他们,而且这危险要大过此前他们遇到的任何局面。
  雷魂紧闭着唇,墨蓉脸色似乎也因为什么而有些异样,只有屠龙子云似乎越来越兴奋。李均确信这三人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这事情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现在他已经肯定,雷魂前来决不是为了海平城的赌金。
  走在最前的姜堂忽然欢呼了一声,道:“好买卖啊,果然出了这该死的林子了。”
  李均抢上前去,但他发现雷魂、墨蓉与屠龙子云仿佛怕在这森林里再多呆一会儿似的,比他跑得还快。
  众人冲出林子,在眼前的景象前呆住了。
  一座高大的牌坊,四根合抱粗的大石柱支撑着牌坊巨大的重量,石柱上雕着蜿蜒盘绕昂然欲飞的龙纹。向上飞起的边角上雕着精美的花纹,因为比较高,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最上面是一颗着拳头大小的龙珠,石柱上的龙都目光炯炯地盯着这颗龙珠,似乎就要破柱而出将之夺取。整个牌坊横在一条向小山顶上延伸的石阶上,石阶延伸了几级就消失在云雾中。逼人的气势从牌坊上发出,这鬼斧神工的作品,绝非李均曾看到过的各类牌坊所能比拟。
  “真伟大!”墨蓉翘首发出由衷的惊叹。
  雷魂也在心里发出默叹,这座牌坊,站在这里,仿佛有了自己的灵气,仿佛已经活过来了一样。但他很清楚,让大伙儿更加惊诧的地方还在后面。
  “等一下吧。”雷魂制住众人向前走的冲动,开邕默祷,在他周围,逐渐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光芒范围越来越大,到了一定范围便止住了。
  雷魂喘了口气,疲惫地道:“不要走出金芒之外。”
  虽然无法认出这是个什么法术,但众人知道这个法术绝非一个儒士能施展出来。雷魂已经多次让大家吃惊,但这一次他又令众人重新考虑他的实力了。
  在金芒的护佑下众人踏过牌坊,在过牌坊之时,一股强大的压力向金芒压了下来。众人都可以感觉到呼吸时有一窒的感觉,但金光只是被压得略一缩,便又弹回去。
  踏上一级级的石阶,众人投入云雾中,暗绿色的云雾与金光相遇,发出滋滋的侵蚀声。众人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姜堂特意弯下腰去年脚下,结果是让他几乎直不起腰来。
  “不要看下面。”李均差点踢了他一脚,本来金芒的范围就小,众人在这狭长的石阶上,几乎都挤在一块儿,任何一个人停下后面的人就无法前进了。
  “下面……下面……”
  “再不走就把你扔到毒雾里。”屠龙子云发出了威胁,姜堂这才颤抖着向前挪动。
  暗绿色的云雾对金光的侵蚀越来越强烈,云雾不断变幻,象火焰般地跳动着。金光被一点点侵蚀掉,逼得众人不得不越来越靠在一起。
  “赔本了……赔本了……血本无归……”一面嘀咕着,姜堂一面壮着胆前行,终于眼前的绿云变得淡薄起来,姜堂发出了欢呼。
  雷魂也长出了口气,金色的光芒消失了。众人终于穿过这凌架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天桥,同时他的金光魔法也禁受住了绿云毒火的考验。别人只是觉得光与云发出滋滋的声音,他却可以感觉到那强大的蚀力一寸寸在攻击自己的灵力。
  “休息会儿吧。”偷偷打量着他神色的墨蓉提议,为了掩示自己的真意她还长叹了声,“呼,我累了。”
  筋疲力尽的雷魂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抹去额头的汗水。闭目调息了片刻,他又从怀里摸索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含入嘴中。
  药丸遇津即化,一会儿之后,雷魂觉得灵力恢复了不少,于是,他第二次施放了金光。
  众人开始跟随他前进,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洞门。姜堂老早就想进去看看,但又担心没有金光保护会遇上危险,现在进了洞中不由得东张西望起来。
  洞壁在金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绚灿的光辉,众人走进去后才发现,洞壁完全是纯净的天然水晶。只有脚下的地板是经过精心雕琢的白色大理石,上头还刻着细致的纹理。
  墨蓉忽然冲在最前道:“小心,这地板上刻着树越的标记。”
  姜堂立刻停下脚步,墨蓉仔细观察着大理石板,片刻之后她道:“跟着我走,小心不要踩到其他的石板上。”
  这样小心冀冀穿过洞厅,众人看到一条下向的通路,墨蓉咦了声,在通路前停下,伸手临空抚摸着什么。姜堂大着胆子向前迈了一步,结果一头撞在一面无形的墙上。原来一扇透明的门拦住了去路。
  墨蓉一面啧啧称赞,一面在门上摸索着。片刻之后,她口中念念有辞地计算起方位来。
  “离、坎、巽、兑。”她依着自己嘴里念的字,在门的右边、左边、左下、右下各按了一下,“咯吱”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这扇透明的水晶门被提了起来。
  “哗哗”的流水声从洞深处传出,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钟乳融洞。雷魂施放的金光也无法将之完全照亮,众人只能看见中央弯曲的石径,两侧是清莹的地下河水。
  “真漂亮。”对着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墨蓉不由感叹起来,而姜堂脑子里则转起了如何能利用这个大钟乳融洞做买卖的念头。但李均与雷魂却感受到那股一直存在的压力更为强大了。
  “动作快一点,没时间感叹了。”屠龙子云显得异堂兴奋,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血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召唤,在不断的沸腾。他第一个大步向前,雷魂与墨蓉紧跟其后,姜堂则悄悄将自己夹在中间位置上。
  “前面有危险或者后面有危险,都不能危害到我。”姜堂有点得意地想,还向身后的李均挤了挤眼。
  无形的压迫力让李均打了个哆嗦。他握紧了自己的短剑,警惕地四望着。但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只得也加快步伐。
  众人几乎是小跑着前进,渐渐地发光的洞口也变小不见了,众人仿佛走在一片漆黑中,向上看不到天,向下看不见地,四周也看不到边际。无边无际的感觉,让对此行目的不明确的姜堂又开始嘀咕起来。
  “我们这是在哪?”他问李均,“什么也看不到,这笔买卖可难做啊。”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李均已经习惯于姜堂以买卖来比喻自己的处境,“快走吧,否则你走到最后面算了。”
  姜堂立刻加快了步子,嘿嘿笑着说:“我才不怕走在后面呢,只不过为了保护你,我才挡在你前面的。”
  终于前方隐隐露出光亮,姜堂欢呼一声,但很快被雷魂严厉的目光制止。屠龙子云竖起自己的盾,当先冲向那团光。
  光是从另一个洞里发出来的。
  李均最后进入这个狭窄的上升甬道,当他身前的姜堂从甬道向亮如白昼的外面探出头来时,发出了李均从来没听到过的怪叫声。
  “怎么啦?你看到鬼了?”
  李均踹了他一脚,他感觉到那股一直压迫着他心灵的强大力量就来自于甬道外面,但此时他已经知道无法回头了,所以调侃了姜堂一句,但同时,他听见雷魂开始大声祈祷。
  拼命将想缩回来的姜堂推了出去,李均也出了甬道,这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光芒照亮了外面。
  这是一个足足超过两百丈的大厅,大厅中央堆满了闪闪发光的珍宝,有传说中才存在的夜明珠、高七尺有余的红珊瑚、洁白如雪的白翡翠、闪耀着七色奇光的大钻石以及大批李均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但这些不足以吸引李均的眼光,他的眼光集中在珠宝中间的一张白玉床上,床上盘卧着一条红色的龙!
  九天狂雷般的怒吼将整个大厅震得发抖,李均几乎不能相信白玉床上的龙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看起来这龙并没有传说中龙那样巨大,但这已经够了,谁愿意面对一条活生生的龙呢?
  “是谁?是谁?是谁打挠我养伤?”龙的咆哮结束后,忽然口吐人言。对此李均倒不奇怪,传说中龙能够变化人形,那么会说人的语言,也就不足为奇了。
  “交出谪仙杖,饶你不死。”
  雷魂的声音象钢针一样刺入李均的耳朵,姜堂膝盖都软了,跪倒在地上颤声道:“龙……龙神,不关我的事,这笔买卖……这笔买卖是他们的……饶我啊……”
  红龙绿玉般地眸子根本没有瞄他一眼,目光全集中在雷魂清瘦而苍白的脸上,它注意到雷魂周围发出的金色光芒,也颇有些惊讶了。
  “谪仙杖在那里。”红龙颌首向财宝堆中示意,雷魂眼角余光瞄到一大堆财宝中露出的一根法杖。但他没有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法杖上。
  “龙先生,那么我们越人之宝,公输锤也在您这儿啦?”墨蓉鼓足勇气问。虽然她早做好了面对危险的准备,但对于一条龙,只要是人,都会恐惧的。
  “在。”红龙又开始咆哮,“贪婪的人,过来,为你们打扰我付出代价吧。”
  “是吗?”屠龙子云兴奋得血液象是要沸腾,他将自己盾上的纹章向红龙展示,“仔细看看吧,谁会付出代价。”
  “屠龙氏!”红龙的咆啸变成了狂啸,它竖起前身,脖子下的鳞片全部竖了起来。屠龙子云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逆鳞,是龙类最致命之处。
  身上没有流着屠龙氏之血的雷魂等人的感受却与屠龙子云大相径庭,当龙竖起逆鳞之时,实际上已经是向它的对手示威,发出强大的精神系魔法“龙之怒”,胆量小的人在这种魔法的威迫下,甚至会发狂而死。
  雷魂大声念着咒语,金光将部分龙怒阻碍住,但攻入金光中的法力仍使得四人的心狂跳起来,姜堂几乎瘫在地上,无法再动弹了。
  “怎么……怎么办?”墨蓉颤抖着问。
  “杀了它。”
  “原来……是来杀龙的……”李均苦笑着掩饰自己的惧意,“好吧,就与龙……打上一架吧。”
  嘴里虽然如此说,对于如何与龙打上一架,李均却毫无把握。屠龙子云身上的屠龙氏之血和他已经有数十代人未实践过的屠龙技巧,只怕也不足以对付这条红龙。真是伤脑筋的一条龙。


第四章 无敌名将
  “很好,很好!”龙的咆哮声将大厅震得嗡嗡作响,龙怒的威力形成强大的精神气流,充斥着整个空气,压力象永恒的黑暗,将所有人都吞噬进去。
  屠龙子云是受龙怒影响最少的人。即使在雷魂的金光之外,屠龙氏的血脉也足以使他对龙怒免疫。他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血在沸腾,自己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
  屠龙氏等一条真龙,等了多少代人呢?
  屠龙子云没有时间细想这些,红龙的利爪高高举起。这不是一只巨龙,但同人相比,它也大得足以将人一口吞下。屠龙子云迎着龙爪扑向巨大的白玉床。
  红龙的爪间掀起了风暴。狂暴的气流在它爪间形成团,聚成一个呼啸的旋风。同时,红龙的身躯腾空飞起,与西广俄洲的龙不同,中平神洲的龙没有翅膀,但它们仍可以凭借强大的灵力御空飞行。
  风暴活了般从红龙爪间卷向众人。屠龙子云用盾护住身己的身躯,但仍被风暴卷了起来。雷魂连忙上前,将屠龙子云容入金光之中。风暴对这无形的屏障没有作用,只能徒劳地绕着金光打转,逐渐变成一股小气流,然后消失。只有满地被卷散的珠宝,证明开始这里发生的事情。
  红龙深吸了口气,对这些正迅速接近自己的人喷出烈焰。火焰之强,似乎可以融金化铁,雷魂伸出手一指,念了声“疾!”一团蓝色的光在众人面面扩散,形成一道水幕,将火焰挡开。
  屠龙子云绕开水与火激荡的正前方,飞快地冲向红龙。雷魂聚精会神在与红龙比试着灵力,李均踢了一脚在瑟瑟发抖的姜堂,命令道:“射龙的眼睛!”
  姜堂颤抖着手抓住弓,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搭上箭。李均急得直跺脚。红龙发现屠龙子云已经接近了自己,停止了喷出火焰,一爪拍击在屠龙子云的盾上,巨大的力量使得屠龙子云在地上翻了个跟头。
  失去火焰压力的雷魂厉声向李均喝道:“去帮他!”然后开始大声念着咒语,给屠龙子云加上各种魔法防御。
  李均鼓足勇气冲出了金芒构成的圈子,当他坦露在龙怒的威力之下时,无边的恐惧从四面八方涌向他的内心。他几乎无法动弹,是挣扎着退回到雷魂的魔法圈子里。
  雷魂咬破自己食指,在李均额头一点,留下了一个血印。李均为自己开始的胆怯而羞愧,又重新鼓起勇气冲向红龙。这一次他觉得恐惧的压力要减轻了些。
  屠龙子云根本无法接近红龙。不等他来到龙的身下,就会被红龙的爪子击翻,虽然他凭借伏龙盾可以保护自己,但无法给龙造成任何伤害。
  红龙看到李均的到来,吸了口气喷出一道火焰。李均敏捷地跳开,但第二次第三次火焰喷发接踵而来,李均凭借着矫捷的身法在火束中躲避,虽然也焦头烂额,但总算接近了红龙。
  红龙对于李均的接近根本不以为意,这群人类垃圾中,只有屠龙氏的后代可以对它构成威胁,法师的法术他几乎全部免疫,弓箭手是个夷人,对于海中之王者龙根本就畏惧万分,另一个越人少女连法师的魔法圈子都不能走来。当李均来到它身下时,他不再使用火焰,另一只前爪开始玩起李均来,仿佛是猫在玩老鼠。
  李均没有伏龙盾可以阻挡龙爪,他甚至不敢用短剑来格,只能在龙爪的扑击下狼狈地翻滚。看到他反而陷入危机之中,屠龙子云却无法靠近救援。
  雷魂能做的只有为李均加上魔法防御,墨蓉忍不住接自己的小斧飞掷出去,砍在红龙的前爪上,但红龙却毫发未伤,反而啮牙露出了一个龙类的“笑”。
  “人类垃圾们,屠龙氏的血千年之后不过如此了。现在,我玩够了,要彻底了断你们了。”龙吼叫着,开始向屠龙子云与李均增加压力。这样一来,二人更是险象环生。
  “快射!快射!”墨蓉猛踢瘫在地上的姜堂,声音几乎哭了出来。但姜堂唯一能动的,就只有他的嘴巴:“不,不,这笔买卖……不划算……”
  心急如焚的雷魂脸上也不禁失去了冷漠,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灵力在迅速消耗,如果不能尽快将龙解决,后果将是毁灭性的。他猛然生出灵机,目光凝聚在姜堂的眼中,大叫道:“看着我!”开始念念有辞。
  墨蓉看着姜堂眼光变得痴呆起来,片刻之后他梦游般站起,弯弓搭箭,向着红龙的眼睛射出一箭。
  红龙急忙收回准备攻击的前爪拨开这一箭,这就给了屠龙子云靠近的机会。红龙另一爪又向屠龙子云拨了过来,将屠龙子云打退回去。
  但红龙立刻发现,自己有了一个大麻烦。李均借这一缓的机会,纵身抓住龙爪,借这一翻之力,竟然爬上了它的身体。龙的愤怒被推上了顶点,垃圾人类竟敢爬上自己的身体!它咆哮着一扭身,前爪抓住了李均。
  李均看到龙的锐齿离自己越来越近,看来红龙是想一口将他咬死。但李均这时侯反而麻木了,他不觉恐惧,全力将短剑掷向龙眼。
  龙没有料到这个人类还能反扑,用力闭上了眼,但仍觉得左眼传来巨大的疼痛,短时间内无法再张开。它爪一紧,爪尖刺破了李均的衣甲。血泉水般喷了出来。
  正在此时,姜堂的第二枝箭射了过来,独目的红龙没有判断准确,这一枝箭正射入它的右眼,剧痛使得它爪子一松,将李均从空中抛开,两只爪本能地护自眼睛。屠龙子云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他不敢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人和刀合而为一,幻作一片白芒,直冲入龙的颈下,刀在空中划出的弧仿佛能切断时间,随着他的这一刀,龙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狂吼。前爪放弃了护眼,击中了还在空中的屠龙子云。但屠龙子云对此早有准备,伏龙盾为他挡住了要害,只不过被大力打飞了出去。
  红龙也从空中跌落下来,狂暴的声浪几乎要将众人耳膜击破,它虽然看不清,但凭感觉向众人所在地全力喷出火焰,火中甚至还夹着它的血!
  雷魂倾尽所能施放水幕遮住了火,但火焰仍穿透了他的魔法水幕。他只能尽力避开,终究慢了一些,儒袍被火焰烧着。墨蓉象炮弹一样飞出将被催眠了的姜堂撞倒,等她爬起来时,看到雷魂一面在地上滚着,一面撕下了自己的儒衫。这一瞬间,墨蓉也不知是自己眼花了,还是看清了,雷魂胸前那两个奇怪印迹正放着淡淡的光芒。
  龙的狂暴似乎还没有结束,它又挣扎着腾空,但就在飞起的一瞬,重伤在地的李均跃了起来,抱住它的脖子,使用了他最后的武器,牙齿。
  龙发出“咯咯”的奇怪声音,拼命甩头想将挂在自己要害处的人甩开,但李均死死咬住了它被屠龙子云割开的血管,龙血同瀑布一样喷注,有不少甚至涌入了李均喉咙。李均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一刻,既然自己难逃一死,那么就要尽力为同伴创造求生之机,这是佣兵的一条道德操守。
  李均这时没有注意到,龙的甩动越来越无力,龙的血里夹着一个明珠大小的东西一起进入他的体内。他唯一的意识,就是咬,咬,咬。
  众人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龙终于无声无息地倒了下来,李均仍旧死死咬住龙的脖子,人已经晕死过去。
  随着龙的倒下,大地开始轻轻颤抖。雷魂脸色又变了,他大声召呼着众人道:“快一点!”
  墨蓉跑得几乎比他还快,在财宝堆里翻出一件黑黝黝不起眼的铁锤欢呼起来,雷魂也拿到了谪仙杖,已经清醒了的姜堂牙齿在不住的打架,但这一点也没影响他一面大叫:“发了,发了,好买卖。”一面将地上的珠宝大把塞向怀里。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急,隆隆的地鸣声已清晰了。屠龙子云没有在财宝堆中寻找,他来到了龙的尸体处,用力扯动李均,但李均毫无知觉。
  “快过来,到我这边来!”雷魂大叫着召集众人。大厅上的石块雨点般地向下落,很快这里的一切都会塌陷。屠龙子云没有办法,只得用屠龙刀将龙头颈斩断。在屠龙刀下,原来刀枪不入的龙皮也变得容易切割起来。
  于是,屠龙子均拖着晕死的李均,而李均又咬着龙头颈,好不容易来到雷魂身边。雷魂举起谪仙杖,他可以感觉到温润的玉杖底下魔法灵力象海浪一样汹涌,而且并没有排斥他。于是,他聚集起身体中残存的灵力,开始念起祷文。
  一块巨大的岩石从顶上掉了下来,将洞厅中的一切都压在下面。
  “我……我是在哪?”
  李均睁开双眼,听到的是海水哗哗的声音。他觉得阳光非常刺眼,于是眯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龙!龙!龙在哪?”他差点跃了起来,但一只手按住了他。屠龙子云、墨蓉、雷魂,还有姜堂的脸出现在他视线里。雷魂还是那么冷淡而无表情,看他睁开眼后哼了起,便将头扭向一边,其他三人脸上则是喜悦无比。
  “哈哈,和龙做买卖还大获全胜!”姜堂一面笑着一面说,“看看,全都毫发无伤!”
  他的话倒言过其实了。众人,包括一直未近龙身的他们,都或多或少受了伤。屠龙子云爽朗地笑着:“龙嘛,被你吃掉了。”
  墨蓉则指着一旁的龙头说:“看,你带回来了什么?”
  李均看着仍旧狰狞可怕的龙头,疲倦地摇了摇头。
  雷魂终于说话了,这一次他的声音里竟然也带有温和之意:“现在,等你养好伤,我便推荐你去见陆无敌。”
  “陆无敌……”带着梦想,李均又陷入长时间的晕迷之中。
  后来他才知道,红龙死了,蛟龙岛便开始陆沉。李均用谪仙杖上的五行遁术将众人传出龙厅后,众人用最快速度做成一个木排,现在便是在木排之上。
  对于李均来说,这是他一生中最有意义的一次冒险,这不但使他认识了这些日后对他极为有用的伙伴,也大大增强了他在乱世之中生存下去的本钱。伴随着龙血被他吞入肚的,是那只红龙修练成的龙珠,雷魂传他的呼吸术,则是最上乘的一种调息方法,能靠让他尽可能大地利用龙珠中蕴含的灵力,化为自己的战力。
  已经被众神摊开来、写下了李均名字的未来,将是什么样的呢?
  天色已经晚了。
  月亮代替太阳照耀着大地。风轻轻地吹,秋虫发出生命中最优美的低吟。晚归的鸟有些不安地扑散着翅膀,发出咕咕的低柔的声音。
  李均站在荒山顶上,一切都很平和,但他却能从轻柔的晚风中嗅到危险的味道。空气干干的,带有血的腥味。李均借着月光,向山下望去。
  一切似乎很平和。但李均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一些东西。龙岛之战过去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的力量、灵敏、五觉都日益进步。他把这归功于雷魂传授给他的呼吸术。这个神奇的儒士。想到他李均又想到了一起的几个同伴,屠龙子云在最危机时刻救了自己,墨蓉将龙头改造成一顶奇特的头盔,还对自己的短剑进行加工。即便是后来加入的姜堂,在习惯了之后,一天没听到他的“买卖”口头禅,反而觉得有些不舒服。
  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容易成为别人的朋友。李均莞尔一笑,此时他不用担心自己的感情会外露。但他很快将笑意收敛起来,伏在地上倾听大地传来的声音。
  “来了!”他想。又站了起来,紧张地望着东方。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东方地平线上开始出现一条黑线。李均的目力可以看到这快速移动过来的黑线是大队的骑兵,大地在万马的奔腾之势下也发出痛苦的呻吟震撼,月光下戎人弯刀反射出夺目的寒意,呐喊声与马的嘶鸣将原野中的平静逐入黑夜,在李均的视线里,看到的全是火一般的气势,火一般的军队!
  戎人骑兵队象高山瀑布般一泻千里,李均甚至以为,如果是一座山阻挡他们的话,山也会被这雷霆万钧的攻击打得粉碎。以他佣兵的经验,当遇到这样的对手时,除非有同等气势的骑兵队逆袭,否则就只有溃败一途。他的心中又是渴望,又是担心。渴望是相看到这庞大的戎人骑兵队的对手,苏国兵马副元帅陆无敌展示他那绝妙的战术,将看起来不可战胜的敌人置于死地。担心的是,这样的气势下,兵力较少的陆翔陆无敌,是不是真的有办法逆转局面。
  骑兵对步兵,自然是骑兵占优势。战争专家们曾经推算出这样一个结论,铁甲骑兵、轻骑兵、铁甲步兵、轻步兵、士卒的战斗力比,大致是一比二比三比六比十。按这个公式,对付这支约万人的戎人轻骑兵队,至少需要一万五千铁甲步兵。但李均已经知道,陆元帅此次出征,部下不过铁甲步兵二千人,轻步兵三千人,士卒四千人。这样的实力对比,未免太勉强了。
  果然,迎击的士卒还未接触便溃散了。李均扪心自问换了自己恐怕也会逃走。让他略感意外的是,苏国的士卒逃走的速度极为惊人——让人怀疑这些人是不是专门练过逃跑。事后李均才知道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这些士卒是陆翔专门挑出来再加以训练的结果。他们的特长就是逃命而已。陆无敌甚至说,他们逃得越快,立的功劳也就越大。
  士卒们慌乱的溃散让袭击过来的戎人骑兵兴奋异常。此次他们攻入苏国境内掳掠,一直收获不多,所以才会深入到这个地方。前面是苏国最富饶的柳河平原,只要击溃了眼前这路敌军,花花世界里就可任他们挑选。于是,戎人的骑兵加快了速度,阵形开始散开。
  梦想只持续了片刻。在苏国士卒逃走经过的道路上,仿佛是平空出现了大量的陷阱,大地象张开了嘴巴,无情地吞噬着收不住马的戎人,第一波戎人几乎都落入了陷阱,被陷阱中的尖树桩连人带马刺穿。第二波凭借高超的骑术勒住了马,但身后的第三波不知发生什么事情,冲上来撞成了一团,甚至将一些自己人又挤进了陷阱之中。
  “狡猾的苏国蛮子!”戎人大声地咒骂起来。胜利冲晕了他们的头脑,使他们没有看到逃走的苏国士卒是按固定的路线撤走的。
  这只是开始。不能再保持冲锋阵形的戎人还在忙于从混乱中挣脱,无数火箭从小山后射了出来,正奇异于在这样没有柴草的平地里火箭会有何作用时,一堆堆的柴草被从空中抛掷过来。
  竟然用投石器抛掷柴草!李均无法理解地摇了摇头,对于仍有近万人部队的戎人来说,这点数量的柴草除了造成混乱外几乎不会有什么作用。
  火箭点着了柴草,令李均吃惊的是,柴草没有冒出什么火焰,而是冒出了滚滚浓烟。风将烟散入戎人中间,而苏国的士卒们早有准备地用布掩住了口鼻。
  你可曾想过近万人打喷嚏的场景?在带有烈性辣椒味的浓烟刺激下,戎人几乎无法在马上端坐,也无法敏捷如常地躲避,当苏国军队强弓利箭如雨般射过来时,戎人们唯一能选择的就只有逃了。
  只有靠后的千余戎人成功地逃离了烟雾区,当他们在庆幸自己总算没有陷入同伴的狼狈境遇时,迎入他们眼中的,是苏国二千如墙般竖立着的铁甲步兵。
  已经毫无斗志的戎人为了生存,不得不向严重以待的敌人发起冲击。在他们冲到铁甲步兵身前的一瞬间,加长长枪如林般竖起,马匹被长枪刺中,奔跑的惯性让马的尸体继续向前,但很快便倒下。虽然有个别戎人冲破枪阵,但也被重甲步兵以多打少杀死。只不过一个冲锋,这千余困兽犹斗的戎人便消失在一片铁甲步兵的海洋中。
  李均几乎是用看魔法表演的眼光看着眼前这片刻间的变化。他从来没有想过战争可以以这种方式来打,也从来没有想过辣椒也可以作为一种武器。剩下的结果已经可以预料了,虽然戎人还有相当战斗力,但被分割包围而且失去了骑兵突击之势的情况下,没有逆转的可能。
  轻快的马蹄声将他从对这场战斗的思考中解放出来,放眼看去,十来骑苏国军人也登上了这个小山。作为附近最高处,这个小山是最好的观察战场局面的地方了。
  李均的眼光一下子就被人群中的中年男子吸引,这个人盔甲在月光上泛着暗黄的光,普通样式的头盔下是一张柔和的脸,眼中闪耀着海一样深的光芒。他留着短须,神色非常平和,仿佛不是处于千军万马的战场而是某个乡下小镇的茶馆中。无需别人介绍,李均便知道这就是陆翔陆无敌,这个时代里最出色的将领。
  跟随着陆翔的将领们都警惕地看着佣兵模样的少年,只有陆翔向李均露出温和,甚至有些羞涩的笑容,还点了点头。李均在与他目光相对的一瞬间也想凝住自己的目光直射他,但陆翔只是温和的看了他一眼就移开目光。李均心底涌起立刻拜倒在这个男子马前的冲动,面对龙他只有恐惧而无拜倒之意,但对这个在任何一个乡间茶馆里都可以看到的中年人,李均却无法抵抗他的气质,他强抑住自己的这种冲动,也同陆翔一样将目光移向战场。
  戎人似乎也意识到被分割的局面,约两百左右的戎人,在一个骑着红色战马的首领带领下,向这座小山冲了过来。李均听到陆翔低低地说道:“现在才意识到,晚了。”然后回头左右,豪气干云地道:“谁为我去取下那员敌将的头?”
  不知为什么,李均大声道:“我去!”便快步冲向那个红马的戎人,听到陆翔在他身后低低咦了声,他觉得异常骄傲,于是加大了自己前冲的步子。
  那个戎人骑的是匹相当出色的战马,将自己的同伴甩在身后,只是片刻间就来到了李均面前。李均在戎人马刀落下前一刹那腾身跃起,他对最近自己能力的增长极有信心。但那戎人侧身闪在马腹下,避开他短剑的攻击。
  只不过是一个照面,红马已经冲过了李均,冲向山顶。李均心中觉得有些羞愧,仿佛自己未能阻住这戎人而会被陆翔责骂一般。他回过头去,可以看到陆翔身边已经飞快奔出一员战将。
  李均大吼道:“着!”手中短剑闪电般掷了出去,那个戎人转身用马刀一拔,李均手指一甩,短剑在空中突然折向,刺进戎人的腰,戎人发出惊讶地惨叫,这才看清楚,在李均短剑后连着一根长长的细锁练。
  凭借墨蓉为自己加工后的短剑得手,李均一扯将戎人的尸体拉下马。失去了主人的红马停住脚步,伸舌去舔地上死尸的脸。李均用戎人自己的马刀斩下他的首绩,又牵着马向山上回去。他听到那个冲出的苏国将领发出惊呼,回头再次掷出短剑,短剑刺入最前的一个戎人咽喉,那戎人仰面望天,血如喷泉般洒向空中,紧接着和他的尸体一起落了下来。在这一瞬间,李均收回了短剑。
  第三个戎人怪叫着用刀护住自己,同李均保持住一定距离。李均猛然扔下手中的首绩,回头瞠目一声呐喊,那个戎人吓得拨转马头想逃,李均的短剑已经飞入他的背心。其余戎人见一连三骑都被李均飞剑杀死,他们没有注意到短剑后细细的铁练,还以为李均是传说中的剑仙,吓得纷纷逃散。
  陆翔一挥手,他身后的十余骑一齐冲出,加入到战场中追亡逐北的行列里。他自己眼中却没有打了胜仗的兴奋,李均反而从中找到了一丝倦意,微笑着迎接李均回来。
  李均牵着马,将戎人的首绩扔在地上,然后跪倒在陆翔面前,大声道:“小人李均,见过副帅,幸不辱使命。”
  陆翔翻身下了马,上前扶起李均,仍旧是那么温和的目光打量着李均,平稳地道:“不敢,不敢。”在与李均第二次对视后,陆翔叹息了声,又道:“象你这样的年龄,原该在家里父母身边承欢膝下,而不是在战场上立功。”
  李均一刹那有些失望,但立刻被更强大的温暖感觉所包围。虽然陆翔没有称赞他,但他觉得陆翔的话比任何称赞都要让他感动。
  “看,这就是战争。”陆翔拥着李均,指着下面几乎是单方面屠杀的战场。“血流漂杵。”
  李均注意到陆翔要比他高出一个头,他没有想陆翔为何会对自己说这番话,靠着陆翔他觉得有着前所未有的温暖,他道:“战争,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我已经习惯了。难道神洲世界还会有和平的日子吗?”
  陆翔放开他的肩膀,注意地盯了他一会儿,对于这个目光冷竣的少年,他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但少年说的话却让他有些害怕。他再次叹息道:“什么时侯天下没有国家之别,种族之分;什么时侯神洲的文官们不收刮百姓,将领们不贪生怕死,神洲世界的和平就会到来。”
  李均深思着陆翔的话,只觉得似懂非懂。如果神洲世界和平了,那么他这样的佣兵该做什么,陆翔这样的名将该做什么?不知为何,他放开了对陆翔话的琢磨,开始想这个问题来。他与无敌名将陆翔的初次见面,带给他的震动远远超过他自己的预想。
  看着战局已定,陆翔发出停止追击的命令,鸣金之声传遍了整个战场。李均看到大家都在忙着打扫战场和押送俘虏,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好,直到一个年青的将官来到他身前,笑着对他说:“副帅有请李……兄弟,看你比我还小,叫你李兄弟不要紧吧?”
  李均也向他露出笑容,几乎有些妒忌这位年青的将领。他的笑容这么自然,这么温和,象极了陆翔的笑容,一定是经常同陆翔在一起的缘故吧。相比之下,李均觉得自己的笑容就要生硬得多。
  “我叫孟远,你就叫我孟大哥吧,哈哈,总算可以当大哥了。”那年轻将领爽快地作着自我介绍,将温暧的手伸给李均,李均迟疑了一下,也伸出了手。
  李均一直没有拿出雷魂的介绍信,他以为没有必要了。
  西北风象狼群般在耳边狂啸。巴掌大的雪花沸沸扬扬扑扑朔朔地落下,眼前都是白芒芒的一片。
  “该死的天气!”孟远拉着战马,嘴中喷出的热气立刻结成冰渣,沙沙地向下落。苏国北方冬天从来没有来得这么早,也没有这样冷。按老人迷信的说法,这是天下有大变的征兆。
  雪积得太深,骑马根本无法前行,因此孟远与李均都拉着马跟在陆翔的身后。听到孟远的劳骚,李均打趣地说:“你怎么能骂这天气,你该感谢天气才对。不是这样,我们怎么会有机会偷袭吴阴?”
  孟远有些不服气地道:“其实是否偷袭无所谓,我们无敌军正面攻城也一定能顺利拿下。”
  李均摇头道:“就知道正面攻击。副帅说过,兵者,诡道也,副帅还说过,兵不厌诈。用最少的损失,换取最大的胜利,才是为将之道……”
  陆翔微笑着听这两个年轻人争论,心中比这荒原里的大雪要温暖得多。李均,这个三年前在战场中收下的少年,现在已经成长为一个出色的将领了,必须承认,只有战争,才最锻炼人。他插嘴打断了二人:“那几句话可不是我说的,我是从神洲世界以外传来的兵法书中学来。”
  李均与孟远笑了。从来不肯贪功,甚至每次胜利之后朝庭的恩赏都完全分给普通战士们,这是陆翔与其他绝大多数苏国将领的重大区别。
  此时的李均已经有陆翔高了,三年将一个头的差距,被少年人强劲的生长所弥补。他唇上留了短须,但这使得他更显得乳臭未干。脸形没有什么变化,眼光比当年要温和得多,虽然不时还有野心的光芒在其中跳跃,但大多数时侯,他还是比较平易的。不知不觉中,他也学会了象陆翔一样温和自然的笑。
  这次他们三人脱离主力部队,冒雪连夜赶往吴岭北方重镇吴阴城,是为了夺取这个被岚国控制的大城。只要攻下吴阴,无敌军主力就可以长驱直入,收复被岚国占领了二十年之久的半壁江山。
  “到了。”陆翔将马拴在树上,指着脚下的城。他喜欢亲自戡查地形,这个地方他来看过两次。
  李均放眼望去,高达百尺的城墙依山而建,地势决定了攻城时不可能展开兵力全面攻击,而只能从南面进攻,如此必定会给无敌军造成重大伤亡,这是陆翔所无法容忍的。因此他选择了这次冒险的攻击。
  说来惭愧,身为苏国副帅的陆翔,因为战攻已经被国王李构封为武侯,但实际上指挥的兵力却没有苏国百万大军的十分之一,由于权臣的掣肘与国王李构的猜忌,名震神洲的无敌军只有区区两万人。而这一次李构更是听从了臣相吴恕的计划,令陆翔领着这两万军队攻打曾用三十万大军也未攻下的吴阴。
  对政治极为迟钝的孟远当然体会不出什么,他甚至以为这是李构对无敌军的信任,这也是无敌军立功的机会。而同时具有野心与才干两种能力的李均却可以从圣旨背后嗅到阴谋的气息。
  “这一战,胜了他们会让我们继续进攻,直到无敌军被消耗完为止,败了他们就会以此为借口解除副帅兵权。因此,副帅还是反了吧。”在无敌军中只有李均敢于发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请求,正如李均自己知道的那样,陆翔只给了他冷冷一瞥,然后命他为先锋出征。
  李均能够体会到陆翔的无奈,他被神洲世界中传了千万年的“忠”字拘限死了,如果说陆翔有缺点,那这就是缺点。他也可以体会到自己的无奈,明知未来会有什么结果,却不得不跟随着陆翔去迎接这个结果。他自己,也被陆翔身上弥漫的那种奇特魅力所拘束了。
  “我们绕过来了,现在要做的是去砍下伍雉的头。”陆翔的命令将李均从思索中唤醒,每次战前他总要用简短的话语来激发部下的斗志,即使此时手下仅两人也不例外。
  三人用白色厚毡裹住身子,只带着随身的短兵刃,陆翔威震天下的定天银戟挂在马上。然后顺着悬崖滚了下去。整座城只有靠山的这一面城墙最低。
  风雪遮住了哨兵的视线和听觉,其实哨兵也根本没想到这样的鬼天苏国军队会来袭。如果是大队人马,十里之外的烽火台应该有警讯传出,但他们绝对没有想到,陆翔仅领着两个人,乘着风雪的掩护来到城下。
  躲在哨所里避风雪的哨兵见到孟远红通通的脸时,便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吴阴城中有五万守军,除非用十倍于此的军队强攻,否则不可能正面破城。因此只有用奇袭了。奇袭的关键在于找到吴阴城防的弱点。”出发前陆翔是这样解释自己的战术的,“吴阴有三大弱点。第一是从来未被攻陷过,所以守军会迷信城防的威力。第二是吴阴城中数十万百姓都是苏国遗民,只要时机一到他们便会呼应我们。第三,吴阴的守将伍雉号称岚国之柱,士兵对他极为崇拜,如果能取得他的首绩,吴阴守军会不战而溃。”
  当然,李均明白陆翔没有说出这个战术的弱点,他们三人深入危城,如果被发现的话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抵抗蜂拥而来的五万敌军的。
  对陆翔的信心使得李均可以忽视这些弱点。三人将哨兵的尸体扔下城,风雪一会儿便会将一切掩盖,守军发现哨兵不见了,最多以为他开小差而不会认为其他。
  吴阴城里安排得很紧凑,当年建城时非常宽敞的空间现在被民房挤满了。为了便于指挥,伍雉的住所在靠近城南的地方。
  炭火雄雄地燃烧着,屋子里温暖如春。但伍雉的心却觉得一丝寒意,他领着五万人在五年前大破苏国三十万攻城部队,但此次来攻城的,是那个无敌的陆翔。神洲世界中有“北陆南柳”的说法,北方第一名将当属陆翔,能与他齐名的只有南方桓国的柳光。伍雉虽然被称为岚国之柱,但他倒是有自知之明,自己比不上十三年前的岚国之星,当然更不是杀了岚国之星的陆翔的对手。
  “好在如此天气,陆翔无法攻城,自己还可以多想想对策。”伍雉一边沉思一边踱着方步。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喧哗声。
  “怎么了?”他不满地问,匆匆进来的侍从回答道:“百宝胡同走火了。”
  “嗯。”肯定是哪个家伙烤火不慎着了火,伍雉心中一动。“你领人去救火,传我将令,不得混乱喧哗,违令者斩!”
  侍从又匆匆离去了。伍雉伸了伸胳膊,雪下了几天,他一直没活动身体,拳头倒有些痒痒的。
  他走出房门,遥望着火起的地方,那里是吴阴富裕人家聚居之所,侍从如果明白他的意思,应当会为他带来新的收入。想到这里,他得意的笑了。
  “什么人!”
  喝问声从前门传来,这令伍雉浓眉皱了起来,难道侍从做得不够利落引发事端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侍从才刚带人去,还没有那么快就出事。
  “卟通!”人被摔倒的声间,紧接着是惨叫,有人大呼“刺客!”伍雉摇了摇头,对自己的部下有些无可奈何,只要他伍雉在,什么样的刺客敢来送死?
  院子门被一脚踢飞了起来,直接飞向伍雉。伍雉迎着门板也是一脚,将门板又踢飞回去。他感觉到飞来的门板上传来奇怪的劲气,心中有些吃惊,什么刺客有如此能力?
  李均大步迈进来,紧接着是陆翔。伍雉的目光一下子便凝聚在陆翔身上,陆翔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非常自然,面色也非常平和,但伍雉却感觉自己面对的是汪洋大海。陆翔走进来,只不过是站在那里,他身上发出的无边气势,就已经排山倒海般涌向伍雉,让伍雉几乎无法呼吸。
  “你是……”其实心中已经猜出这个人是谁了,全天下只有陆翔才有这种气度,才能给他这种强大的压迫力,伍雉面如死灰,但他本能地问了句。
  “我是陆翔。”陆翔柔和地回答,脸上还有一丝笑意,象在茶馆里唠叨家常的朋友一样对伍雉嘟哝道:“今天雪好大啊。”
  “是……雪好大……”伍雉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被强大的旋涡吸了进去,不得不跟着陆翔的转,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敌将。
  “吴阴城还不错吧。”陆翔依旧是用很平和的口气说话,但伍雉却从中感觉到无容反抗或否认的力量,下意识地道:“吴阴人口六十万,确实是繁华之地。”
  他的目光好不容易摆脱了陆翔,又回到李均脸上,从李均脸上那有些不屑的笑意中,他醒悟了,厉声道:“来人!”
  闻讯而来的卫兵却纷纷停在门口,抱胸而立的孟远个子不高,但那种凌厉的杀意比之天气更令他们觉得寒冷。更何况有伍雉这样的勇将。他们上不上并不重要。
  “你们想要做什么?”伍雉有些示弱的话语让卫兵们意识到不妙,胆大的冲向孟远,孟远一伸手,腰刀出鞘,森冷的刀光在雪地里都显得逼人心魄。只是一击,三个冲上来的卫兵头就从脖子上掉了下来,其余士兵甚至无法看见孟远是如何出刀的。
  “我们为借将军你的头颅一用。”陆翔仍旧平和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好象只不过是向对方借一个碗一个杯子那么简单。
  伍雉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想法。令他略有些心安的是,陆翔带来的人并不多。只要能逃出去,他还可以凭借五万士兵将这三个敌人消灭掉。
  李均将头盔上的龙首面具拉了下来。墨蓉用红龙头颅打造的头盔上还有个龙首面具,狰狞的面具让李均看起来更加可怕,也使李均在这三年中闯出了“怒龙”的称号。当他拉下面具,就意味着他将毫不留情地扑向对手,象龙扑向激怒它的人一样将对手撕得粉碎。
  这个传说伍雉自然也知道。陆翔手下有位屠龙的勇将,早已成为神洲世界的一条旧闻。但比之深不可测的陆翔,伍雉还是愿意试试怒龙的威力。
  “单挑,我,岚国之柱伍雉。”伍雉拔出腰刀,向李均行了个军礼,他对陆翔相当放心,知道陆翔绝不会同李均一同出手的。
  李均也行了个军礼,这不是佣兵的战斗,而是正规军将领之间的对决,那么就要合乎将领礼节。他大声道:“单挑,我苏国李均。”
  刀出了鞘,伍雉的气势就完全变了。如果说在刀出之前,他还有些慑于陆翔而显得势弱,现在则展示出他强者的一面。无形的刀威从他眼神中散发出来,压迫力甚至使得雪花都未能落在他身上。
  李均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伍雉内力散布于周身的结果。强大的灵力转化而成的内力,使得伍雉与他的刀合而为一了。象这样的高手对决,一般水准的法术几乎没有任何用处,既不能接近布满灵气的敌人身上产生攻击效果,也不能防住对手的攻击达到防御目的。这才是真正的武者间的对决。象这样水准的敌人,三年前的李均就算是一百个齐上也会白给吧。李均这时当然没有分心想这些,他的手抚摸着短剑冰冷的柄。
  陆翔看着都凝神不动的两人,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他明白双方的战术,伍雉想一击杀死或重伤李均后逃走,而李均则根本没有同伍雉缠战的意识。那么,这一战,一定会结束得很快吧。
  李均与伍雉,两人电一般的目光交织于一起,火一样的斗气,让两人感觉不到天气的寒冷。


第五章 雪原星落
  雪花还没有落到李均与伍雉的身上,就在他们腾腾的战意中融化,变成水滴落于地上,将积雪了的院子滴出一块黑黝黝的泥地,在一片银妆素裹的院子里,分外碍眼。
  时间对于李均来说,是不利的。他们用计引走了护卫伍雉将军府的多数卫士,如果不能在这些卫兵回来之前解决战斗,他们的奇袭便会彻底失败。
  但伍雉的防守非常严密,他的气势没有丝毫松泄的际象,而且,李均可以感觉到对方施加的压力仍在膨胀。李均全力跑了起来,用他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冲向伍雉。
  伍雉立刻感到山岳般的压力。他双手握住刀柄,将灵力贯注于刀身之中,腰刀发出耀眼的红芒,在白色的院落里分外抢眼。他知道李均的一击必然是倾尽全力的,只要能防住这一招,那么他的反击将令李均无法可逃,这也正是他的战术。
  陆翔脸上却露出了笑意。在李均出手的一瞬间,他明白了李均的想法。果然,当伍雉全部注意力都在迅速接近的李均身上时,李均的短剑幻出金色的光华,以数倍于声音的速度飞掷向伍雉。
  伍雉全力去格挡这道金芒,对手掷出短剑,也就意味着将空手迎接他的反击,他已经胜券在握了,他对自己格挡开这一剑非常有信心。
  当短剑夹着巨大的杀意进入了伍雉的攻击范围时,伍雉积蓄的灵力一瞬间爆发,刀在空中洒下红色的网,卷起狂龙般的灵力。伍雉可以肯定不但那柄短剑,全力掷出短剑的李均都会在他一刀下化作血肉碎片。
  粉红色的血雾紧随着肌体的破裂而扩散。伍雉微微一笑,但笑容立刻被巨大的痛苦所取代,他看到血是从自己的喉咙中喷出的,意识随着血的流出而逐渐消失,他挣扎着想站住,但双脚不听他使唤软了下去,在倒地前,他还来得及嘟哝声“这怎么可能……”
  李均抹去头上的汗水,虽然只是一个回合,但他已经尽了全力。先是用力掷出短剑吸引伍雉的力量,紧接着利用短剑后的细铁练控制短剑的飞行,在伍雉全力都发出后刺入他的喉咙。这样的招数即使是陆翔也无法施展出来,而李均能做是因为他身体中有那红龙之力。
  陆翔有些厌恶的看着地上的尸体,李均老实不客气地用伍雉自己的刀将他的头砍了下来,伸手提着走出了院门,那一群被孟远神勇所惊的卫兵见到“岚国之柱”的首级,还不等李均发话就一哄而散。
  “身为军人,却怕死。”跟随出来的陆翔摇了摇头,“这也许是乱世始终不止的一个原因。”
  孟远却哈哈笑了起来:“他们越怕死越好,可以省我们不少手脚。”
  李均也笑道:“不错,现在我们只要接收吴阴城就可以了。”
  他们说的十分轻松,但心中都明白,只凭三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接收由五万人镇守的城,还好的是,吴阴本来就是苏国的城,陆翔早就在城里布下了线人,由他们联络仍心怀故国的人士。那五万守军倒有一半是吴阴本地人,没有人逼了自然立刻投降,而其余岚国士兵见到伍雉的首级便已破胆,兵败如山倒,半日以后,无敌军便顺利进入吴阴城。
  兵不血刃夺取吴阴的消息让苏国举国振奋,一时间处处都是收复失地的呼声,就连一向主张割地退让的丞相吴恕也转而支持一举击溃岚国之兵,收复北方失地了。数十年来无数苏国志士踏破吴岭山脉的愿望似乎就要实现了。
  唯一主张暂缓进攻的朝中大员,恰恰是夺取了吴阴城的陆翔。三人之力夺下吴阴,在别人看来是他再次施展了兵法中的妙手,但他自己明白,这样的计谋,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如今之计,非即刻北伐,而是聚养生息。”在上国王李构的表中,陆翔恳切地说,“三十年来,苏国无日不战,民力疲惫。陛下及位,虽力行新政,广招贤能,国运由此中兴。但欲以一战之胜,得百年之功,倾全国之力,冒临渊之险,非智者所为。陛下圣明,当知其不可为也。且吴阴之战,敌国不过一小败,我军亦未得大胜。现敌寇仍有雄兵数百万,我国可战之兵不过二十万,前方将士纵然奋不顾身以报国家之恩,亦无法取胜。”
  紧接着,陆翔将眼光投得更远,虽然他明知自己表中所言之事,已经超过为将者的范围,但他以为,在全国都盲目乐观之下,有很大的必要向国王施加影响,以免给国家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
  “以小臣之计,当今天下,虽诸国林立但必不久远。诸国百姓厌战之心日久,神洲黎庶欲一统之意已明。陛下当修身养德,行外圣内王之道,如此,则我苏国统一神洲之日,屈指可数。”
  “臣敢为陛下筹划,请陛下决此五事。其一,先立太子。陛下年岁已高,虽身体强健,但诸王子年岁亦长,不及早定大计,必起萧墙之乱。其二,请废公田之制。先王定公田之制,原为免百姓弱者受强者吞并之故,现今富者之地连阡接陌,而贫者无立足之所,先王之意已违,陛下当改行新制,此事可交大司农议决。其三,陛下宜赦天下奴婢。各地豪强恃势不法,多养奴婢,致使国家无兵税之源,陛下废公田制后,以公田分奴婢,一则可广财源,二则可增丁口。其四,陛下宜颁召天下,对于常人、羌人、越人、夷人、戎人一视同仁,以收各族之心为我所用。其五,陛下宜严奖罚之制,使立功者即受赏,违法者即受罚,不可拖延日久,以失民望。如是,则苏国幸甚,天下幸甚。臣兵马副帅陆翔惶恐上书。”
  李均一边举着火炬一边默记着这五条对策,沉吟许久,他道:“这五条都切中当今之弊,如国王陛下真地执行的话,三十年后,苏国便可统一神洲。副帅于治国之道,不下于用兵。”
  陆翔微微一笑道:“这些对策并不是我想出来的。提出这些对策的,是一个奇人,这些,不过是他的万分之一。”
  李均悠然神往,能让陆翔叹服的,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但他没有问下去,只是说:“副帅以为,这一番诤诤谏言,陛下能接受吗?”
  一时间帐里都沉默了。火炬毕毕剥剥跳动片刻之后,陆翔脸上露出一种凄然的神色。李均心中“登”地跳了一下,升起了不祥的预感。追随陆翔三年来,无论战场上的变化如何波动诡谲,无论朝庭中如何勾心斗角,陆翔还从来没有这样凄然过。
  “那个提出这些对策的人,是岚国的一个隐者。叫凤九天,将来你或许会见到他。他就住在岚国陵江城外梧桐岭。”陆翔转过话题,李均的思维也被他轻巧地拉回到凤九天的身上。一些时间后,当他再回想起这事时,他才知道,陆翔看是无意地转开话题,实际上是含有深意的,这个奇人的对策,对于苏国国王李构来说是无用的,但对于他李均来说,则是非常有用的。
  驿站的快马将陆翔的上表很快就送到了苏国京城柳州,照例先落到了丞相吴恕的手中。反反复复仔细揣摩后,吴恕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有病啊?”他的妻子白了他一眼,虽然神洲的女子都讲究三从四德,但吴恕的妻子熊夫人却一点也不怕权倾一时的丈夫,相反,吴恕对这个善于出谋划策的妻子有几分敬畏。
  “陆无敌啊陆无敌,他一向谨慎,这一次却落了把柄了。”摇着手中的上表,吴恕掩饰不住兴奋,“这一次可以让他歇歇了,那边催得正紧呢。”
  熊夫人心照不宣地知道那边是指谁,苏国的丞相被岚国买通的事情别人不知道,身为妻子的她却一清二楚。她伸手从吴恕手中夺过上表,略略看了一遍,诧异地说:“没什么啊,全是一番为苏国大计着想的事。”
  吴恕又将上表夺回来,得意地说:“这你妇人就不懂了。本国最忌就是武人干政,陆翔借吴阴大胜之功而向陛下提出这些对策,而且五条都是关系到国之根本的,陛下即使不怀疑他意图谋反,也会担心他功高震主。陛下虽然聪明,但也多疑,只要再有人略一提,陆翔的军权立刻会被削去。”
  熊夫人本能地噗笑了一下:“哼,你这老贼除了寻花问柳又懂什么?”
  吴恕心中高兴,半开玩笑地向熊夫人施礼说:“那么夫人除了寻花问柳,还懂很多啦。那就请夫人教我。”
  熊夫人本来只是习惯性地同吴恕赌气,这时心中一动,说:“陛下恐怕不会为这事杀了陆翔,闲置他两年便又会重新启用,到那时你日子又不好过。我看斩草除根,要解决就不留后患……”
  吴恕脸色恢复平静,仍旧是平时喜怒不形颜色的样子,只是用阴森森地目光盯着熊夫人,熊夫人回视的目光则比他还要阴冷,两个人的脑袋逐渐凑到一起,小声嘀咕起来。
  十余日之后,苏国主帅傅敛领着赶来增援的部队抵达吴阴,也带来了国王李构的圣旨。在对陆翔夺取吴阴进行褒扬之后,还勉励陆翔乘胜追击,把岚国军队彻底赶出苏国领土。
  宣读完之后,傅敛在上位中坐了下来,陆翔则陪坐于一侧。陆翔对于自己上表之事心中尚有疑问,问道:“不知下官的上表陛下看了没有。”
  傅敛和颜悦色地道:“陛下看了,对陆帅拳拳为国之心甚为赞赏。”
  “既是这样,为何还要继续攻击?”陆翔不解地道,“当今之事,不是举全国之力与敌寇决生死之时啊。”
  傅敛不动声色,“陛下圣明,自有长远之计。陆帅放心,我这次为陆帅带来的援军三十万将陆继赶来,以陆帅之能,区区岚国小寇,不足挂齿。”
  陆翔从傅敛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傅敛之所以位在于他之上,为苏国的兵马大元帅,一方面是因为他是国王李构的舅子,另一方面也因为他为官多年,早对察言观色这一套熟谙在心。对于傅敛领着三十万军队赶来支援,陆翔心中还是挺感动的,他对苏国国力非常明了,这三十万,确实是苏国的精锐。五万铁甲骑兵,五万轻骑兵,十万铁甲步兵,三万轻步兵,六万士卒,还有,守卫都城的一万法师队伍也奉命赶来,这对于一向只指挥几万兵马的陆翔来说,确实是前所未有的信任。
  但陆翔也明白,这种信任并非无限。派身为总帅的傅敛为副帅增援,其实也就是监视他,对此陆翔倒很坦然,傅敛并不懂军事,只要他呆在吴阴别乱动,即使不能打败岚国,维持不胜不败之局他还是有信心的。
  然而,傅敛下一句话让陆翔立刻明白了国王李构的意思。
  “此次三十万大军仓促而来,物资补给还未跟上,不宜久战,陆帅还是早日出兵打败岚国贼寇。”
  李均站在陆翔身后一扬眉,几乎要发作了,但陆翔感觉到他身上灵力的波动,回头瞪了他一眼。军中规定,下级军官要是随意打断主帅议事,是要被斩首的。李均虽然不惧,但也只有忍着。
  将傅敛送到当初伍雉所住的将军府,陆翔一直与普通士兵一样住帐幕。大营中只剩下无敌军的将领,孟远再也忍不住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既然没有充分准备,为何还要打这一仗?”
  陆翔皱眉道:“孟远,不要胡乱议事。”
  李均已经平静下来,他说:“现在还可以拖,等到粮草辎重到了再战不迟。”
  陆翔面露苦笑,没有别人比他更清楚的了。既然已经决定了,国王李构是决不会让他拖下去的。
  果然,帐外卫兵来报:“有京城金令使者来见副帅!”
  营帐中人面面相觑,身兼主帅、援军、圣使三重身份的傅敛刚到,为何传递紧急圣旨的金令使者跟着就来?陆翔刚刚领众人出帐迎接,那个金令使者已经急匆匆跑了进来。
  军中禁止有人骑马驰骋,因此金令使者是下马跑进来的:“陛下有令,问兵马副帅为何还不出兵?”
  还不等陆翔解释,那金令使者拱了拱手道:“陛下急等我回去回复,金令已经传到,下官就告辞了。”又是小跑着出了军营。
  陆翔仰天笑了笑,声音异常嘶哑,然后回到中军帅位上,下令道:“王显,你在三日之内督运三万人一月之粮,不得有误。陈良,你为我拟定檄文传替岚贼侵占的我大苏领土。黄选,你遣细作侦察岚贼主帅伍威主力在何方,擒贼先擒王。李均、孟远,你二人巡检诸营,随时侯命。”
  李均张口欲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陆翔一一安排安军务后,大声命令道:“诸将必需在三日后前来缴令,过期不至此,军法处置!”
  众人悚然而退。但这三天,李均觉得异常难熬。自京城赶来的金令使者接踵而来,三天来了十九位,都只是一句话:“陛下有令,问兵马副帅为何还不出兵?”陆翔不以为意,仍和平常一样主持军中事务,只等三天后准备完毕再出兵。
  岚国主帅伍威这几天也很忙碌。吴阴城中侦察的细作接二连三来报,不断有金令使者催促陆翔出兵,陆翔军中也确实在作进行大战的准备。
  伍威威名虽然比不上岚国之柱伍雉,但比之这个大意又贪心的堂兄,伍威则要稳重得多。因此他没有丝毫怠慢,将能做的一切都做了。
  “我们真的能打败那个陆无敌吗?”
  亲信在私下里问他,他只是笑笑,无论如何也不肯回答。他自然不会告诉别人,陆翔这一次出征实际上是为了速战速决。而他也正希望与陆翔速战速决。
  吴阴之战陆翔仅用三人便夺取十五万人无法攻破的重镇,这令岚国军队士气低迷,所占领的地方中苏国人的反抗也死灰复燃起来。因此必需要一场大胜来逆转局面;近百万岚国大军在吴阴失守后迅速集结,虽然早有准备,但补给时间一长便会大耗国库,仅粮草一项,就比之平日要多开支两倍,与此相比,伍威倒有些羡慕陆翔只需考虑三十万人的吃喝,这也使得伍威必需选择速战速决;而且,从苏国京城里传来的秘讯,这一战,是彻底击败陆翔的最好时机,必需要引陆翔出来决战。这一切,都迫使伍威不得不也冒一下险。
  最好的诱饵自然是身为岚国主帅的自己了。应该说伍威的胆魄也是超一流的,其他将军都巴不得离陆翔越远越好,只有他不但要主动去引陆翔出战,而且还要把自己的柔软的腹部暴露给陆翔。
  因此,陆翔派出的细作略费了点力就得知伍威屯军十万于黄连城,而且周围的各部队分头去包围吴阴的消息。
  陆翔冷静地听完细作的报告,细作退下后他扫视了帐中将领一眼,问:“诸位认为伍威是什么意图?”当他问这话时,眼睛实际上只看着李均一人。
  “诱敌之计。”李均用四个字表明了自己的看法,陆翔从他眼中闪烁的光芒中看出他心中所想的,却故意问道:“何以见得?”
  “再愚蠢的将领也不会随意来进攻吴阴。”除非他是象陆翔这样的军战天才,李均心中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他眼中的光闪了几下,接着说:“况且岚国新败之后士气不振,我是主帅必定会选择场容易些的战斗鼓舞士气,仅这一点就足够了。”
  陆翔激赏地点了点头,他的眼光一转,问道:“那我军该如何应付?”
  “既然是诱敌之计,那我们就按兵不动。”有人献计道。
  “不如以虚兵应付伍威,我军主力转攻岚国本土,逼其自救。”又有人出主意道。
  “你以为呢?”虽然早已经拿定主意,陆翔仍示意李均回答。
  “既然伍威为我们设置了个陷阱,不用岂不浪费,”李均脸上没有表情地盯着陆翔,他知道自己说的就是陆翔心中想的,但他宁愿陆翔否决自己的意见,“主帅佯攻伍威,战至一半便全军溃败,伍威为求全胜必定追击,必被引入我军埋伏之处。”
  “好。能让伍威不肯放弃的战利品,自然是我陆翔的项上人头了。”陆翔豪气冲天地道,“李均所言正合我意,事不宜迟,我军两万人突击黄连,一定要生擒伍威。”
  详细策划完后,陆翔面色一冷,道:“王显何在?”
  众人早就发现奉命督办粮草的王显没有来,只有他的副将代他点卯。在军纪森严的无敌军中,这样的事情是很少有的。那副将有些害怕,低声道:“王将军,被傅大帅请去了。”
  正这时,王显急匆匆走了进来,先是向陆翔行了一个礼,道:“下官因被傅大帅唤去,来迟一步,还望副帅恕罪。”
  陆翔摇头道:“军法如山,怎能宽恕。念你身不由己,死罪可免,推出去杖击二十!”
  王显霍然抬头盯着陆翔,道:“下官与傅大帅是儿女亲家,请副帅给傅大帅留些情面。”
  陆翔面色更为森冷,道:“那么傅大帅唤你去是些家常私事,因私误公,责罚加倍,杖击四十!”
  武士不管王显的哀求把他拖了出去。陆翔仰面看着帐幕顶部,半晌道:“李均,粮草之事至关重要,现在王显不宜再督办此事,你来负责吧。”
  李均应声允诺,心中略有不满,虽然粮草重要,但他更愿追随在陆翔身侧,但他知道军令如山,王显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军事会议散了之后,陆翔独自去见傅敛,一则要把作战决定向他汇报,好歹名义上他还是这次的大帅。二则同他协调一下,当引出伍威的部队时,他要领军前去接应;三则杖责王显的事也该向他说声。
  傅敛听他一一说完,微笑道:“陆帅,本官的帅位只是虚的,运筹帷幄统兵带将,本官都不如你,你如何说,本官便如何去做就是。至于杖责王显,更是关系军法,无需多加解释。祝陆帅此去旗开得胜。”
  没想到这个难缠的老狐狸会如此爽快,陆翔总算略放下一点心事。
  次日天未亮,两万无敌军就悄然离开了吴阴城。虽然大雪尚未化尽,但无敌军在陆翔激励下以惊人的速度,一连突破岚军四处壁垒,斩杀将官数十名,直指黄连。
  伍威一面感叹陆翔进军之速,一面下令各路兵马立刻回军,完成对这两万孤军深入的无敌军的合围。但战局的变化出人意料,陆翔在一连攻打黄连五日之后,就在岚国军队完成合围之前,突然退军,令岚国军队劳而无功。
  不甘心让陆翔就这样跑了,岚国大军紧跟着追了过来,数十万大军追杀为数已经不足两万的无敌军,伍威仍严令不得追得过紧,他始终怀疑,陆翔肯定又设下了什么奇计。
  果然,追赶到通往吴阴的一处要道宝瓶口时,无敌军不再败退,反而就地驻防。伍威观察了当地地势后,倒吸了口冷气,下令部将们也就地驻防,不得进攻,另外命令部将率军向无敌军侧后方迂回围他,以断陆翔退路。
  有个副将不解地道:“宝瓶口地势险要,我军应乘陆翔立足未稳迅速出击,为何要在这同敌军对峙?大帅曾说我军不利于久战,此刻陆翔退军正是消灭他的好机会。”
  伍威摇头道:“陆翔用兵,从来无迹可循,我料他突然据守此处,必有奇计,而且宝瓶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用兵之地,陆翔之所以将我们引来,其意也是在此。此时不可追。当陆翔得知我军迂回包围,他必然会弃守宝瓶口,我军再追不迟。”
  果然,在双方对峙两日之后,陆翔见伍威并不急于进攻,而且派人去断后路,真的从宝瓶口退军。得到这个消息,岚国士兵士气一振,纷纷要求即刻追击,虽然伍威再三反对,最后也只得让一将领兵前去追赶。
  这员岚国将领虽然立下军令状,但心中对陆翔还是有些顾忌。因此追上后并未轻率出击,无敌军殿后部队也严阵以待,双方打起了正面战。双方刚一接触,战鼓声雷一样轰鸣起来。本来擂鼓前进鸣金后退,这是战场上混乱局面中维持指挥的常规,但无敌军的鼓声催得越急,无敌军崩溃得就越快。本来已经作好硬战准备的岚国军先是一怔,接着纷纷大喜起来,以为无敌军已经不听指挥了,于是全军冲杀过来。
  可能也是意识到败北不可避免,擂鼓没有任何用处了,当岚国军队打乱了阵形冲杀时,无敌军中军鸣起了金锣声。伴随着金锣声,岚国追兵的噩梦开始了。原本杂乱无章的无敌军溃兵突然转身逆袭,思想上没有准备的岚国军队无法抵挡住突然间狂野起来的敌人,谁追得最快谁就被击杀得快,无敌军的勇将孟远仅一个回和就斩杀了统领追兵的敌将,他森然的杀意令岚军大乱。斗志受到严重打击的岚国军队开始逃走,尽管在数量上他们仍占优势,但被数量占少数的无敌军狂追,如果不是伍威早作好准备,整个岚军主力就要被这不到一万的无敌军殿后部队击溃。
  获胜后的无敌军似乎不满意,一面大声笑问“谁告诉你们擂鼓就非得进攻鸣金就只能后退的了”一面唱着战歌撤退。伍威得到这个消息后苦笑着摇头,说:“陆翔用兵,将所有的军事传统都打破了,根本不按常规来,普通人怎么是他对手?”
  营中诸将都赫然失色,但伍威忽然振作起精神,说:“现在可以全力追击陆翔,他料我军新败不敢追击,这次我也来一次不合兵法出击!”
  虽然嘴中如此说,实际上的原因他自己明白,陆翔还是有埋伏的,因为,那个埋伏的人,早就把陆翔的计划告诉了他。
  苏国中兴十四年十一月九日,天依旧干冷,哈出的气几乎立刻变成冰渣落下来。“下雪不冷化雪冷”的民间谚语果然有道理。天没有再下雪,而是放晴了,红通通的夕阳不但未能给大地增上一分半点的暖意,反而让大地银闪闪的,冷得晃眼。
  寒冷的北风将军旗吹得烈烈作响。李均行在队伍的最前头,一片银妆素裹中,他鲜红的头盔格外显眼。道路上的积雪虽然已经被清除,但天寒地冻,他这支不足千人的押送粮草的队伍仍然步履维艰。他皱起眉向前方凝视,但什么也看不见。
  前天得知陆翔已经自宝瓶口撤军,这是在陆翔计划之中的,但李均仍有强烈的不祥预感。按道理,傅敛应迅速派兵到前方狼山一带埋伏,痛击追击的伍威军。从这儿道路上的痕迹来看,确实有大队人马经过,只是傅敛前进得似乎急了些,并不是原先计划的时间,数量上也远没有三十万之巨。
  而且,更重要的是,为何又有这大队人马撤退的痕迹?虽然撤退得很整齐,不象是败军之后的样子,但如果获胜,全军应该是前进直指黄连……
  冷风中传来了危险的气味。几乎是本能地李均下了决定:“细作,迅速前行十里,看看沿途是否安全。向导,这附近有无可驻扎的所在?”
  细作领命而去,向导却有些不解:“将军只要赶紧一些,天黑时抵达前方十五里处的镇子就可驻扎。”
  “不,就这附近有没有可以驻扎的地方?”
  “离路不远,倒有座废弃的土城,这原是我大苏屯军所在,自从为岚国侵占后便一直废弃,只怕驻扎起来没有前方镇子方便。”
  详细问了土城的情况,得知土城依山而建,旁边有大片的森林,城中虽然没了驻军,但当年打的几口井仍旧有水,李均心中略微踏实了些,留下两骑等侯细作,便下令全军进入土城。
  这队运粮兵是陆翔无敌军本部,而且多是李均从各处流浪儿中招蓦的少年战士,对李均非常崇敬。而且无敌军有“饥不得掳民一饭,寒不可夺民一柴”的军纪,因此对于驻扎地并没有太多的讲究。在土城中扎下营寨后,李均又连派了数骑前去探听消息。并不是他谨慎的过分,而是他总觉得心狂跳不止,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将军,你看!”站在土城城墙上,一个士兵指着北方天空向李均呼道,李均抬眼望去,大白天中仍可见一颗金黄色的流星,在空中缓缓飞行。不久他便隐隐听到流星划破空气的震动声,流星逐渐变大,可清楚的看到,这颗流星是颗六芒星。
  “怎么回事?”李均厉声问道。没有人回答,这时,他派出的细作纵马狂奔过来,大叫道:“前方有岚贼大队人马!”
  李均不为人觉地打了个冷战,岚国军队在这个地方突然出现,也就意味着,前方的无敌军,以及前去增援的傅敛军队,已经被包围了。
  正当李均强自按住心中的忧虑之时,那颗流星轰然落在距土城约二十里之处,光芒四射,良久才消失。
  “全军上城!”李均扬眉高声命令,他声音冷竣如山,令本来有些惶惶的军心稍稍安稳。李均转眼看到大片的树林,又下令道:“苏响,你领两百人尽快伐木入城,周杰,你领两百人在城上了解,其余人等,一起加固城防,不得有勿!”
  两名百夫长领命而去,李均异常渴望能亲自到前方看看,但又担心自己走后这小支部队会溃散,心中焦虑不安,却又不能在脸上表露出来,只能拿些石头出气,倾力将一块块石头堆上城垛。
  “副帅,不会有事的。孟远,你一定要照顾好副帅,否则我会杀了你的!”李均心中在无声的呐喊。
  半日之前,陆翔与孟远领着无敌军退了下来。
  经过他不断用计,伍威与他领的十万大军已经逐渐和后继部队拉开距离,只要傅敛的接应部队能及时赶上,一战擒获伍威的可能性相当大,即使不能捉住伍威,乘胜击溃岚军主力是不成问题的。
  胜券在握,但陆翔心中却高兴不起来。一将成名万骨枯,他在战场上的功绩越大,也就意味着两国孤儿寡母的哭泣声越大。而且,居于后方的国王大臣们是否又会想乘胜逆侵入岚国?
  前方该是苏国接应部队会合之地了。陆翔收敛心神,坐在马上放眼望去,除了大片的针叶林,什么也看不见。
  心中的隐忧增长了几分,陆翔下令细作上前侦察,部队保持阵形随时准备接战。
  细作乘马冲向前方,在进入林子的那一刹那,他在马上摇了一下,就跌落下来。
  “有埋伏!”陆翔看着无数岚国军队呐喊着冲出树林,心中大为惊讶,他原本定为伏击伍威的地方,却成为岚军伏击自己的所在。
  但时间不允许他过多思考,后面伍威的主力很快也将冲上来,必需在岚军合围之前杀开血路。陆翔大声命令:“孟远,领一千铁甲骑兵为先锋,冲开一条路,陈良、黄选,你二人领中军紧随在后,铁甲步兵随我垫后!”
  “副帅领中军前进吧!”陈良大声道,“副帅国之基柱,不能轻身冒险。”
  陆翔眼看着从林中涌出的岚军越来越多,心知无法突围了。他环视周围将士,将士们都无所畏惧地盯着他,任敌军声势浩大也没有露出丝毫怯意。他仰天狂啸了声,然后大声道:“陈良黄选,你二人领步兵向西突,孟远,树我帅旗,我二人领骑兵向北突!”
  将士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以身为饵,好为其他人寻到突围的机会,不等将士们反对,陆翔森然道:“这是军令!突围成攻后迅速赶往吴阴求援,我军不是没有机会,吴阴援军此时正在赶来的路上,正好与我军背腹夹击岚贼!”
  只来得及说声“副帅保重”,陈良黄选就只能目送陆翔与孟远领着骑兵向北冲了过去。陈良道:“副帅军令不可违抗,黄兄,我们快走!”
  黄选从他眼中看出他的意思,他们这一队如果能够全力攻击,也可以吸引住岚军的主力,从而为陆翔赢得时机。二人心中此时想的都是一个,只要陆翔能活着冲破重围,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片刻间,两军的先头已经交错在一起,撕破天穹的呐喊声与凄厉的悲鸣混合在一起。
  陆翔绰起他那锐不可当的定天戟,一指迎头冲上来的敌人轻骑兵,大喝道:“孟远,可敢与我比试谁斩敌将多?”
  孟远知道他是在激励士气,振声高呼:“当然!大伙儿比一比吧!”
  两千余骑骑兵齐声呼啸起来,声音是如此亢烈,甚至盖过了数万敌军的呐喊。伴随着双方骑兵交接,血的浪在人群中掀了起来。
  即使是千军万马之中,陆翔那深沉如海的气势也没有丝毫动摇。定天戟在他的手中象是活了的蛟龙,不住地吞吐翻滚跳跃激荡,每一次在空中闪起光影,就意味着一个敌人被他击毙。他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招都是顺应着敌人的来势而发出,以致于不象是他杀了敌人,而是敌人自动撞上他的戟锋。
  与他并肩冲杀的是孟远。大刀在这个力大无穷的男子手中飞舞,雪浪一般的刀光落下,激起的却是鲜红的血花。天地之间的恶鬼仿佛都藏身在他的体内,无边无际的杀意连敌人的战马都发出惊恐的嘶鸣。他的刀也不会因为是马而放过,每一刀下去,往往是敌人的兵刃、身体、战马一起都成为两片。
  激烈的搏杀中,两人一左一右在岚国军中冲出两道缺口。突破了敌人的轻骑兵后,两人发现跟随他们的骑兵队仍被敌人围住,于是又回马重新杀进战团。岚国几员大将不服气上来阻拦,但都在片刻间成为尸体。会合了部下,陆翔与孟远再次冲破了敌人的轻骑兵队伍,这时再看周围,原本两千多骑兵,已经折损过半了。
  还没有喘口气,沉重如雷的马蹄声又响了起来。黑压压的铁甲骑兵象墙一样横在陆翔面前。陆翔看了看已有疲意的部下,一指铁甲骑兵中一员敌将道:“布锥阵,看我取那员敌将的首绩!”纵马冲了出去。
  岚国的铁甲骑兵眼见这小队敌军中冲出一骑,飞一般杀向己军阵中,而余人则迅速布阵,心中不由好笑。一个人冲出来不是来送死便是来投降的。
  但是,当陆翔快接近敌阵时,突然凝聚身体中的灵力高声呐喊:“陆无敌在此!”岚国铁甲骑兵原本整齐的阵形被他举世无双的气势所撼,微散了一下,无数训练有素的战马甚至狂嘶着欲挣脱骑手的控制。随着陆翔定天戟的指向,铁甲骑兵中翻起一条人浪,那些岚国士兵仿佛是为陆翔让路一般退向两边,将陆翔的目标暴露在陆翔面前。
  这员岚国将领一向有勇名,此时同陆翔目光一触,也不由得心胆俱裂。陆翔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露什么狰狞的表情,但这员岚国将领分明从陆翔目光中,感受到陆翔在对他说:“你已经死了。”
  岚国将领发出惊惧的求救声,举起手中长矛。此时陆翔离他还有一段距离,但没有一个人敢拦在陆翔面前。双方千军万马睁睁地看到,这员岚国将领只徒劳地挥了下长矛,就被陆翔用定天戟上的月牙刃斩下了头颅。
  等陆翔旁若无人地又冲了回去,另一员岚国骑将呐喊着随后追了过来,陆翔在他快追上来之时猛地一侧身,避过他的大刀,然后回头厉喝声“死!”那岚国将领顿时觉得强大的精神压力直接撼动他的内心,恐惧得肝胆俱碎,跌下马来。
  “如何?”陆翔回到自己队伍中,扫视部下。无敌军齐声呐喊起来,刚才的疲意仿佛已经一扫而空。陆翔长戟一指,被他戟尖所指的岚国骑兵禁不住乱了起来,陆翔大声喝道:“冲!”
  无敌军呼喊着以锥阵直插入岚国铁甲兵,已经被挫了锐气的岚国铁甲兵空有十倍于敌的数目,仍无法控制乱了起来。但任陆翔与孟远如何枭勇,双方兵力上的差距仍使得跟随着他骑兵不足五百了。
  眼见冲杀已久,围上来的敌人已经不仅仅是单一兵种,陆翔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将敌军主力引了过来,于是又折向东方突了过去。这一带地形他心中有数,知道在那儿有个山谷可以通过。
  一路浴血进了山谷,再回视周围,连孟远都不知何时被敌军冲散,仅有十余骑还跟随着他。陆翔仰天长叹,这一战,虽然他成功突出重围,但无敌军的损失是前所未有的。
  来到谷口,陆翔先是一怔,紧接着大喜道:“终于赶来了!王显,快快随我杀过去,我军必然可转败为胜。”
  他的部将,与傅敛一起留守吴阴的王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此时,那颗金黄色的流星,正好划破长空!
  天色逐渐变晚,天气也骤然冷了下来,战马身上的汗水,转眼间就冻成了冰珠,将马的鬃毛凝结在一起。
  伍威居高临下望着山谷。山谷里比外面要黑些,阴风阵阵。
  “找到没有?”望着迅速奔来的军士,伍威按捺不住复杂的心情,抢先问出声。
  “找到了。”军士大声说,“敌副帅陆翔已死!”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消息,但仍让整个岚国中军怔了怔,紧接着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苏国的无敌之将陆翔,在岚国则是人人痛恨的杀人魔王,由于他的用兵,无数岚国将士成为异乡之鬼……
  伍威心中有兴奋、激动,因为他成就了十三年来岚国亿万之众的一个梦想,他的威名也将超越岚国之星、岚国之柱这些败将,也许岚国宫庭此时,已经在想如何给他取个别号了。
  但此之外,伍威心中还有更深沉的东西在翻滚,抛开是敌人不谈,陆翔这个对手,应该还有更多东西值得他情念。他大声喝道:“领我去见陆帅!”
  他的口气中丝毫没有是去见一个死者的意思,甚至比生前他提到陆翔还要恭敬。军士引着他进了谷,在山谷中绕了几绕,来到一处石壁前。
  伍威快步走到了军士之前,陆翔的遗体倚着石壁,端正地坐着,如果是李均看到,肯定会认为他膝上如同往常一样会有本书放着。陆翔身上被无数箭枝穿透,但令人吃惊的是,他脸上没有沾上一滴血。苍白的脸上仍挂着一丝从容的笑意,双眸若有所思地盯在地上。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伍威见到地上用剑划出的四个字:天人共鉴。
  “要不要斩下他的首绩送回京城?”一个偏将打断了伍威的沉思。
  用凌厉的杀意瞪了偏将一眼,伍威忽然单膝跪下,在陆翔遗体前行了个军礼,然后大声道:“陆帅之死,岂是我军所为,他死在自己人手中!陆帅为人治军,都是军人的楷模,传令下去,为苏国兵马副帅陆翔备相应之礼厚葬,我军服孝三日!”
  绝大多数将领都用理解和崇敬的目光看着作这决断的主帅。伍威这个命令,很有可能为自己在朝中惹下麻烦。
  就在伍威发现陆翔遗体的不久,孟远身负数十创,伏在马上狂奔。
  他从岚军中突出后,发现与陆翔失去联系,立刻杀回万军之中。此时双方的大战已经结束,岚国军队正在搜杀零星躲藏的无敌军,因此并没有给他造成太多的麻烦,当他从战场上失望地离开时,恰好遇上了一名传令的岚军士兵正在宣布伍威的命令。
  “陆翔已死!”噩耗如闷雷般打在他的心头,让他忍不住吐出了鲜血。如果是李均,肯定会按捺住自己的心情,用理智判断是真是假。但生性直爽的孟远则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吐了口血后,发出惊天动地的悲鸣,挥舞着大刀冲入敌军中,那个岚国传令兵道先在他的刀下化成数块。
  “不可能,不可能!陆帅不会死的!陆无敌不会死的!”狂吼着的孟远疯子般在敌军中往来突击,后来竟伏在马上晕了过去,任由马将他漫无目的地带走。如果不是正好遇上李均再次派出的细作,也许他将成为岚国的俘虏。
  “陆帅……归天了……”他只来得及告诉李均这一句话就又昏死过去。
  李均强忍住眼前发黑的感觉,用力摇晃着孟远,吼道:“你醒醒,你怎么敢拿陆帅开玩笑!你给我醒来!”
  周围的将士将李均拉开,李均这才醒悟,自己此时应该做的是什么。他全登上土城,远方火把象银河一样密集,尾随孟远而来的岚国军队已经开始围困这座土城了。
  环视四周,追随他的近千无敌军脸上都有惧色,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李均在悲痛之中仍然意识到,如果不能鼓舞一下士气,岚军只要一个冲击,这个小土城就会失守,而这里的千余人也就全会成为战俘。
  “开城!”李均怒吼着从土城下来。这时他已经收敛住心神,集中注意力放在如何从极不利的形势下脱身了。当年肖林曾说他天生是个军人,能够很快从丧失最重要的人中摆脱出来,也是原因之一。
  部下不敢违逆。这时的李均,全身上下散发出几乎有形的斗志与杀意,无论是天,是地,是神,是鬼,只要违逆他,他就会毫不迟疑地斩杀。
  腾身上了战马,李均握住挂在马钩上的长戟。戟冷冰冰的,似乎要将他全身的热气都吸走。李均挥手一指,道:“谁敢与我去取敌人首绩?”
  无敌军士气一振,从李均那自然而潇洒的动作中,他们仿佛看到了陆翔的影子。数十骑骑兵立刻跟在他的身后,步兵也紧跟着冲了出来。
  天已经很暗了,火把照耀下,岚国军队根本不知道这座小土城中有多少无敌军,他们也没有料到大胜之后,仍有敌军敢于逆袭。李均挥舞着长戟,他那血红的头盔与面具,在雄雄的火把映照下分外狰狞恐怖。最前的岚国骑兵队看着这个可怕的人接近,在他的身上感受到死神的气息。暗夜里,李均仿佛成了来自异界的死神幽冥,他的怒吼就是天外传来的神灵的憎恨。岚国前锋的斗志在双方气势接触的那一刹那就已经瓦解,成百上千的人转身就逃,想离这个死神越远越好。
  跟随着的无敌军齐声狂呼着,合成山崩海啸般的声浪。李均领着他们疯狂追击,黑暗中根本不了解情况的岚国后军被败退的前锋一冲之下乱了阵脚,纷纷溃退,混乱中甚至自相残杀起来。


第六章 赤血万里——新佣兵团的诞生
  不知在混乱中斩杀了多少岚国将士,李均才收敛住自己的部下。回到土城中一清点人数,除了两个自己堕马受轻伤的外意然一人未损。李均大声道:“无敌军天下无敌,即使副帅不在,我们也不能给他丢脸!”
  大胜的无敌军斗志开始燃烧,已经从得知陆翔噩耗的颓废中振作起来。李均这时下令生火作饭,众人开始饱餐。
  今晚应该平安无事。勉强吃下些东西的李均一面喝着开水一面看着天上闪闪的星空。经过开始的溃败,岚国军队一来需要整编,二来不知道无敌军虚实,因此短时间内是不必担心的。但是,等到明晨,岚军发现土城中不过区区一千守军全力来攻之时,也就是城破兵败之刻。无险可据,无兵可守,虽然粮草军械非常充足,但兵败也是迟早的事情。
  出神地望着手中的热水,李均开始想,如果陆翔在此,该会采用什么样的妙计转危为安?时间渐渐过去,士兵们都没有睡,李均知道,如果自己拿不出足以令他们放心的计策,刚才鼓起的士气,很快又会散尽。
  他缓缓喝了口水,但他发现杯子里的热水不知何时已经冷了。冰冷的水让他的头脑也清醒了过来,他忽然站起,大声道:“有了!这土城可以守住了!”
  众军士不解地望着兴奋的李均,李均大声道:“看我一夜筑起座牢不可破的城!”
  经过一夜的休整,伍威将中军大帐移到前方来,目的就是怕前锋动摇又发生昨晚那种混乱。经过细作连夜查问,当地人告诉他这里不过有千余无敌军运粮部队,他已经准备好早上饱食之后便攻下土城,消灭最后一支无敌军。
  但起床不起,他就听到外面的喧哗声。伍威有些不满,胜利已定的情况下,他的部队反而表现得不如人意了。于是他问:“怎么回事?”
  卫兵有些慌张地跑了进来,回禀道:“苏国贼兵一夜筑起了一座城!”
  伍威大吃一惊。即便是将举国的法家合在一起施法,也不太可能一夜中筑起一座城。他快步出了大帐,上马来到阵营之前。
  只见晨曦的掩映下,一座晶莹剔透光彩夺目的小城耸立在他面前。城虽然不算高大,但城上散发出无边的寒意。伍威先了愕然,紧接着不由称赞道:“好!”
  一夜的功夫,李均利用气温极低的天时,煮雪为水,将整座土城浇透,水一贴上城壁就结成了冰,于是,那座简单的土城,变成了座坚固的冰城。城四周地面也被水所浸,结成了大片的冰,立足都无法立稳,更不用提攻城了。
  伍威心中开始动摇起来。他原本以为陆翔一死,苏国军队就都是无能之辈了,可现在看来,苏国军中还是有足智多谋的人。伍威甚至有个感觉,自己将成就一位可能超越陆翔的新无敌名将的威名。
  将这个念头赶走后,伍威回视左右,问都吃惊不已的部下:“各位认为该怎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土城正好立在岚国大军前往吴阴城的大道之边,如果不管就会威胁到岚国军队,如果全力攻城,除非岚国军士的尸体将城上的冰都掩住,否则是很难攻得下来的。
  “只不过是千余人马罢了。”伍威知道部下们无法解决这个难题,笑着说:“黄因,你领一万人围住这土城,注意,只可围不可攻,我率大军去取吴阴城!”
  李均站在城上看着岚军主力拔营前进,只留下部分人马将土城团团围住。他知道岚军主帅的用意,以其花大代价攻下这个无用的土城,不如暂时放过他们,等到天气转暖冰壁融化的时侯再来攻。反正冰墙在为攻城设置了巨大障碍的同时,也让无敌军无法离开。
  自己的妙计所筑的冰城,却成了困缚自己的牢笼。李均将心中的失落感掩盖得很深,因为无敌军部下见到岚军主力离开都欢吹起来。这个时侯,自己不能打击他们的士气。李均从城上面来,又陷入沉思。
  要离开这个冰城并不难,难的在于下一步如何走。这时李均还不知道陆翔是被自己人所杀,以为陆翔是战死岚军的包围之中,因此他的心中充满矛盾。是继承陆翔的遗志收复苏国的领土,还是脱离苏国自立,去实现当年在林州城中产生的野心,这让他有些难以选择。
  这时,岚国围困的军队开始大声叫嚷起来。为了瓦解土城中无敌军的士气,伍威离开时命令留守的部队喊话,将陆翔死因告诉城中的孤军。他的这个计谋让李均下定了决心。
  “弟兄们!”李均站在高处大声说,“大家听到没有,岚贼说副帅是死于自己人之手!”
  士兵们本来就被外面的喊话弄得惶惶不安,听到他大声说话,都自发地围拢过来。李均说:“无论副帅是不是殁于自己人之手,但是,原本约定前来接应埋伏的傅敛军队没有按计划行事,这是事实!副帅赤心为国精忠不二,却屡受排挤不被重用。天子宠信奸贼,百官贪财惜命,象副帅这样的好汉,他们当然不喜欢!副帅爱兵如子,与我们同甘共苦,副帅治军与民秋毫无犯,我们这些当兵的和老百姓都喜欢!”
  将士们的情绪开始激昂起来,陆翔的无敌军军纪严格训练艰苦,但陆翔爱兵如子,朝庭每有赏赐他都论功分给部下,自己往往得最少的那份,因此士兵都不惜为他死战。大家都知道只有在陆翔帐下,一个身份卑贼的士卒才有可能成为一员将领,一个出身寒微的平民才可能成为众人信任的官吏。
  “如今副帅已殁,但我们无敌军的弟兄们还在,大家既不愿为朝中那些害得副帅孤军血战的王公大臣卖命,又不愿投降副帅的仇敌岚贼。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士兵们开始交头接耳,李均所说的的确不错,现在大家凭借为陆翔报仇的一股锐气还可以聚集在一起,但对于未来,每个人都觉得很绝望。如果不能确定一个前途,这支孤军很快就会解体。
  “兄弟们同我一起追随副帅时间也不短了!”李均振动着双手,他觉得满肚子的话要说,三年来与陆翔朝夕相处的经过,又一幕幕在他脑海中浮掠过,这令他热泪盈眶,但他没有管,他决意最后一次放纵自己的情感。于是,士兵们吃惊地看到,这个有着怒龙之称的年轻将领,泪流满面。
  但士兵们自己的眼睛也模糊不清了,他们只听得见李均一件一件诉说同陆翔在一起时的事情,有些甚至是生活小事。强制压抑的抽泣声开始在士兵中响起,陆翔在时,他们觉得陆翔似乎永远不会死,而失去陆翔之后,他们才发现,自己在内心中对这位无敌名将的依赖比想象的还要强烈。
  “兄弟们,如今我们走投无路,不如独立了吧!”李均在众人陷入悲伤中时大声喝道,“我们不再是苏国军队了!副帅不在了,苏国还有谁配让我们为他效命?”
  “独立了!”士兵们呼应着他的声音,这千余人绝大多数是李均自己带起来的部队,出身也绝大多数为因战乱无计谋生的平民,因此对于国家的忠诚很有限。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的祖国苏国,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大的好处,相反,让他们失去了唯一倚靠陆翔。
  “大伙同我一样,大多无家可归无国可投。现在神洲各国战乱频繁,各地稍有些力量的人就割据称霸,我们用自己的力量,为自己闯出一条生路,大家说怎么样?”
  “好!”士兵们大声赞同。李均又说:“不愿意者,我也不勉强,突破岚贼的围困后发给双倍饷银让你回去。赞成者,我们就同甘共苦相护扶持,这天下,总有我们的生路!”
  “李将军说如何就如何!”百夫长苏响大声说,“副帅生前对李将军赞赏有加,说李将军是天下奇才,追随李将军就同追随副帅一般!”
  “对对!”士兵们纷纷嚷了起来,有人喊道:“李将军说,我们该往何处去?”
  “我们都无一技之长,除了当兵打仗还能做什么?”李均大声说,“我们自然仍旧当兵,不过以前我们是为王公大臣们卖命,从今以后,我们是为自己卖命!”
  几乎没有任何预谋,李均成功地让苏国无敌军的残余部队,同他一起转职成为了佣兵。对于未来,他也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现在应该去做什么。
  孟远还在晕迷之中,李均已经完成了对无敌军残余的改组。他打破了正规军按兵种划分归属的制度,按佣兵战斗小组的方式,将这一千零二十四名士兵分为二十队,每队设队长一名,又每十队为一伍,设伍长一名,两名伍长由他比较信任的两位百夫长苏响、周杰担任,各队战时长兵器、短兵器、弓箭手与骑兵要相互配合,虽然没有法师,也没有熟练的训练,但暂时只能如此了。
  一切都编排就绪之后,李均对自己的部下情况也更加清楚。这一千零二十四名士兵中大多是年龄不到二十的士卒,在无敌军中已经有两三年功夫,训练上问题不大,但因为自己买不起装备,只能作为士卒参加战斗。
  夜已经开始沉了下来。一弯冷月将城照得美丽如梦。李均看过已经舒醒过来的孟远之后,与苏响、周杰围坐在火堆旁谈起将来的计划。
  “统领,”按李军的意思,周杰以佣兵首领的称呼叫李均,“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对,”苏响也说,“如何突破岚贼的围困?我看他们有万余人马,而且我们自己又被冰墙封住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破岚贼围困并不难,关键是破了围之后该如何是好。这土城不是久屯之地,而且,我们这千余人的粮草军饷都需要筹措。统领熟悉佣兵的行规,不知是否已经有计划了?”
  这个问题其实李均已经考虑很久了,他心中也有一个模糊的计划,他说:“岚贼举国攻打苏国,正规军大多布在两国前线,后防一定空虚,破围之后我们轻装出击,用最快速度攻入岚国境内,以战养战不成问题。”
  “我们还押有大批粮草补给,暂时还够用。”苏响说。
  “不行,为了保证行军速度,绝大多数我们要毁弃。”李均反复思考,虽然成为一支独立的部队这一大局已经定下,但具体操作上还有许多问题。在日常管理上有些事情由文官来处理更为适合,但此时无敌军中几位著名的谋士,例如陈良,已经在卧龙谷之战中不知所终。李均迫切得觉得,自己需要大量的人才。
  第二天深夜,经过充分休息的无敌军作好了准备,将能够携带的补给都带上,其余一律堆在城门两边点燃。在灼热的火焰之下,城门上结冻的冰开始融化,这时李均挥手,众人依次出了城。
  为了防止滑倒,无敌军在人和马脚下都绑上了厚厚的布,这样行走起来还悄然无声。围困土城的岚国兵将根本没有想到里面的人会出来,因此在戒备上有些松泄。当他们惊觉的时侯,无敌军已经冲入营寨并开始放火,鬼哭狼嚎声中,整个岚军营寨一片大乱。李均的本意并不在于多杀伤敌人,因此在岚军忙着救火时,他已经领着将士悄悄离开。等到天亮一切都稳定下来,岚军守将这才注意到土城中已经空空如也。
  伍威接到报告后急令后继部队注意警戒,但这支突围而出的无敌军似乎从大地上消失了,再也听不到他们的消息。虽然对于这一点有些诧异,但伍威此时的主要精力已经放在攻打吴阴城之上,暂时也只好放一放这支小部队了。
  土城向北不过数日,就是岚国的本土了。众人不敢立刻退回苏国,而是选择了反向攻入岚国,然后再另寻出路的战术。在伍威有意识的宣传下,陆翔死因也大白于天下,他并非于战场中光荣的阵亡,而是极不名誉的死于自己人的暗杀。苏国民众自然一片哗然,原本不满岚国的占领而纷纷反抗的百姓,都掩旗息鼓停止战斗。
  “即便是象陆元帅那样为国尽忠,到头来仍是不名誉的惨死,这样做有何意义?”
  “赤心报国自然是一件伟大的事情,但前提是那国家值得你去为之献身。象苏国君臣,一面靠陆翔的浴血奋战保住半壁江山,一面却收买陆翔部下暗杀他,这样的国家,真的值得为之抛头洒血吗?”
  伍威表现出一个卓越政治家的手段,他没有直截了当地要求苏国人投降,只是通过一些问题,让苏国百姓自己去思考。这令苏国国王李构和丞相吴恕甚为难堪,吴恕只能以陆翔谋反事泄被杀为由搪塞,但当有位稍有正义感的大臣质问谋反的证据之时,他只能勉强说“或许有”、“听人说”的证据。
  对于李均来说,苏国内发生的这一切,离他很远。他急切面对的,是这千余人的生存问题。无敌军是以陆翔的个人魅力这联系纽带的,土城之中大家为求活命,都接受他的建议,出了土城,眼见天高海阔,这些士卒们不太可能仍和他一条心。虽然这三年来他立下不少功劳,但对于无敌军来说,陆翔是不可替代的,对于他自己也是如此。
  在被岚国所占领的苏国北方,大片的森林布满平原。凭借森林的掩护,李均领着他的规模不大的部队昼伏夜出,避开了岚国的侦察。自然,这也与伍威没有想到他们不退回苏国反而攻入岚国有关。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成为一军的统领不知道指挥上的困难。李均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解决大伙的吃饭问题。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城?”李均在从暂时代为军需官的伍长周杰处得知余粮不足以吃三天后,慢慢地问道。
  “这儿已经是岚国境内,向导说附近最小的城也有万户以上人家,守军数量在千人以上,凭我们这点兵力,不出奇计是无法攻克的。”周杰回答。
  向导被带到李均身前,他折了根树枝在雪地上画出附近的城池。“为将之道,不可不查天时、地利、人和。”陆翔生前曾不只一次教导李均,这也使得李均对于地理有着比普通将领更为敏锐的观察力。
  “等等。”李均眼睛一亮,问道,“你说这个城叫什么名字?”
  “陵江城。陵江是岚国第一大河岚河的一条小支流,冬季也已冰冻了,陵江城是个有六万户人家的城,守军足有万余人,不过伍威元帅抽调了其中半数以上去攻打吴阴了。”
  李均默默看着地图,脑海中却回忆起陵江城这个名字。一个月前陆翔还同他谈过,这里隐居着一位奇人,为了这位奇人,自己有必要舍弃易打的小城而去攻打这陵江城。
  “苏晌伍长,”片刻之后,他开始布置,“你领两个小队去佯攻这个小城,多带着旗帜,一定要让敌人发现你们在准备攻击。”他用手指着那万户的小城,接着道,“开始时要打个胜仗,让守军以为你们有数千人。如何?”
  苏晌挺起胸,他也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年青战士,同李均一起并肩作战三年了,对于他的能力,李均是相当信任的。
  “没问题。不过,最好能让羌人同我去,这样给对方的压力会更大。”苏晌眼睛发着光,他明白李均的意思。
  “可以,你领有羌人的两个小队去。这可是我们的精锐部队,全拜托你了。”李均模仿陆翔的语气激励了他两句,象神洲其他正规部队一样,无敌军中也拥有专门的羌人步兵。披着厚甲能使用初级土系法术,同时又拥有狂化特殊技能的羌人,被激怒的话是可怕的战力。虽然李均手下的羌人不多,只有几个而已,而且李均在编队时打破了以往正规军岐视羌人的作法,让羌人平等地同常人组队,这更有利于取长补短。
  “周杰伍长,”李均又将目光投向周杰,“你领一个小队混入陵江城中,在陵江城中散布谣言,说陆元帅尚未遇难,重掌兵权,已经在吴阴大败伍威,即刻将兵临陵江。”
  “这……”周杰有些不解的看着李均,如果让陵江守军知道无敌军要来攻城,打死他们他们也不敢离开城池,让么李均先前派苏晌去诱敌就毫无作用了。
  “放心去吧,你还有个任务,当看到我的信号后,你即刻阻止陵江守军闭城。”李均胸有成竹地说,兵法有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虚虚实实原本就是他从陆翔那学来的技巧。
  “我呢?”一旁的孟远忍不住叫道,他的伤颇重,但更多是累的,因此休养一段时间后,已经好了大半了。
  “我们要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李均脸上闪出一抹凄色,他同孟远要做的事,其实是陆翔生前已经安排下了的。
  除了几个抬着礼物的从人,李均与孟远并没有多带人。二人并马在弯曲的道路中行走。
  “有件事……”孟远忍不住说道,“你不该在陆帅归天之后来利用他的名字……”
  “我想,陆帅在天有灵,必然会同意我的。”李均知道他是指令周杰混入陵江城散布流言之事,他仰首向天,半晌后又接着说:“孟兄,我九岁时便遭逢大难,全村人只有我一个活着,而我,也是在别人用血掩护下才活下来的。”
  孟远有些奇怪他竟然有心说当年的事。只听李均又慢慢说道:“从那以后,我就得用刀子为自己赚口粮,我是在战场中长大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我们村子里的人,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要降下那相关性的杀戮进行惩罚,而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何九岁起就必需在刀头上饮血。”
  “陆帅见我时第一句话你还记得么,‘象你这样的年龄,原该在家里父母身边承欢膝下,而不是在战场上立功’,陆帅是我见过唯一能对我说出这话的人,陆帅也是这乱世之中唯一真心为象我这样遭遇者考虑的人。陆帅又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么早让他回去,而不让他为世人多做些事情?”
  “这几天,我在反复思量。我终于知道了,我村子里的人什么也没错,陆帅什么也没错,错的是老天,是那些天上的神明,是那些以天的名义骑在人头上的大人老爷们!”
  孟远瞠目结舌地听着他这番话,在以天最大的神洲,李均这番话是绝对的大逆不道,若是普通人说出,足以诛连九族了。不知为何,孟远听了他说,虽然一下子还无法完全接受,但内心深处,隐隐有着一丝痛快。
  “既是它们错了,那我就要纠正。为了我的梦想,哪怕是不择手段不顾后果,哪怕是鬼憎神厌天诅地咒,我都绝不后退。”
  孟远忽然注意到,李均眼中闪出粼粼的光芒,孟远别过头去,将视线投向远方,他心中也涌起一种冲动,这种冲动让他眼角也潮湿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正了解了李均。
  在陆翔倒下的阴影中,两个少年站了起来,拭去他们最后一滴单纯幼稚的泪水,将目光投向广袤的神洲大地。对他们来说,路还很漫长很遥远,他们甚至只是刚刚迈步,但站上这条崎岖之路,他们就不再回头。
  此时他们要做的,便是这漫漫征途中的重要一步。
  正默默前行时,远处传来空旷悠远的歌声,二人驻马倾听,隐约听到唱的是一首短诗:
  “凤鸣于野兮龙卧滩,铁锁横江兮舟行难,世事茫茫兮人不见,我心悠悠兮独觉寒。”
  二人相对望了一眼,孟远问:“什么意思?”
  李均也只能苦笑,他本来同孟远一样读书不多,只是在这三年在陆翔的熏陶下有些长进,虽然大致能懂得这歌声唱的是怀才不遇的意思,但却无法向孟远解释。
  随着歌声渐近,一个樵夫挑着担柴从小路走了过来,李均下了马让在路边,深施一礼问道:“请问先生,这可是梧桐岭?”
  樵夫慌忙放下柴,还了一礼道:“不敢不敢,荒野樵夫,当不得先生之称。这正是梧桐岭。”
  李均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走对了:“那敢问先生可知这里住着位凤先生凤九天?”
  樵夫诧异地看着李均,哈哈一笑:“凤先生凤九天倒没有,凤疯子凤狂人倒是有一位,就是教我唱方才那首歌的。”
  “这位凤狂人先生仙居何处?”李均仍旧不敢无礼,恭敬地问道。
  “随我来,随我来。”樵夫挑起柴向前走,又开始唱道:
  “天地不仁兮万物刍狗,时势不利兮贤者难求,兰于谷香兮木于庭朽……”
  李均觉得这歌悲凉慷慨,曲调仿佛都是自己内心在倾诉,对于这位凤狂人或凤九天,相见的念头更为急切了。
  樵夫的步子不紧不慢,孟远有些心焦,但看到李均始终不动声色,也就隐忍不发。好在樵夫一路高歌,歌词之意孟远虽然听不甚懂,但足以使他一路上不觉寂寞了。
  穿过弯曲的林间道路,孟远他们眼前一亮,只见飘渺的雾霭中,前方树林中升起一面酒旗,迎着朔风飞舞招展。枝叶茂盛之处,露出飞檐的一角,在他们这个地方看来,小村好象是天国中的院落,又象世外的福地。
  “好地方。”孟远忍不住赞道,他追随陆翔时日也很久了,所到之处,都是战火纷扬,血流漂杵,极少看到这样平和安祥的地方。
  樵夫想必已经习惯于这个地方,对孟远的惊赞不以为然:“什么好地方,这地处极北,一年大半时间冰天雪地,住在这里的人不过是勉强混个温饱罢了,哪算得上什么好地方?”
  李均问道:“听说贵处盛产黄金,富可敌国,怎么说只是温饱?”
  樵夫不屑地摇头道:“盛产黄金又能怎么样?王公贵人们确实因为黄金而富可敌国,升斗小民却仍旧得为一日三餐劳心劳力。凡太阳所照之处,无不如此。”
  李均心中本来就有这种叛逆心理,听了觉得异常痛快,孟远则吃惊地看着樵夫,刚才路上李均那番话又回响在他耳边。
  “二位莫怪,”樵夫哈哈一笑,自嘲地说:“同那凤疯子呆在一起久了,也染上了些疯气,我刚才说的都不过是些疯话罢了,我们这梧桐岭本来就是远近闻名的疯人村嘛。”
  李均知道他不愿再多说了,于是又施了一礼,问道:“敢问凤先生住在哪家?”
  樵夫指着那酒旗在的地方说:“在他家是找不着他的,要找他,得到那酒馆里。”
  告别那樵夫,李均直接来到酒馆里。小小酒馆不过放了两张桌子,此时生意也并不忙,仅有一个人伏在桌上自斟自饮,甚至连酒馆老板也不在。
  李均整了整自己的盔甲,轻步来到那人身后,施了一礼后低声问道:“可是凤先生?”
  那人自顾自地呷了口酒,用眼角余光瞄了李均一眼,道:“不是。”
  李均略一迟疑,又问:“请问可知道凤九天凤先生在何处?”
  那人摇头晃脑地道:“死了,你来晚了。”
  李均怔了一怔,仔细打量着这个酒鬼,只见他四十余岁的样子,但头发却有一半已经白了,脸上有些脏,目光混浊地盯着手中的酒,乱七八糟的胡子打着结,上面还染着酒渍。但不知为何,李均却感觉这个人就是他要找的凤九天。
  于是李均再次问道:“那么请教先生尊姓大名是?”
  正这时,那个樵夫放下柴后赶来看热闹,笑着接了话茬:“呵呵,这就是我说的凤疯子。”
  “凤先生为何不愿以真面目见我们?”
  孟远的口气有些咄咄逼人,被这个凤疯子绕来绕去绕了半天,他早有些厌倦了。
  “你们要见的是凤九天,又不是我凤疯子,什么真面目不真面目的?”凤疯子一翻双眼,孟远注意到他的眼球几乎全部不见了。
  “我们是粗人,先生休怪,这次是来请教先生的。”按捺住心中的不快,李均再次制止了孟远的怒意。
  “有事要请教我还这么嚣张,如果不是有求于我,那还不马上要把我绑起来?”凤疯子却不领他的情,口气没有一点弱下去的意思。但过了片刻后他终于道:“有事就讲,有屁就放。”
  “不知凤先生是否愿意出山助我一臂之力。”将自己最近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李均恳切地道,“陆帅生前对先生赞叹有加,因此我们才冒昧来访。”
  “陆翔嘛……”提到这个名字,凤疯子也觉得有点困惑,作为一个岚国人,也许他该痛恨这个已死者才是,但无论如何,他在心中激不起这恨意来。沉默了片刻,他接着道:“难得他还记得我,那么他们没告诉你们当年的事吗?”
  “这倒没有说起。”
  “早就十多年前,陆翔就象你们一样来过一次。”凤疯子缓缓说道,“他在这里住了三天,和我谈了三天,求我出山三天,可是,他连我最起码的要求都做不到,所以我不可能帮他。”
  陆翔都做不到他最起码的要求!李均与孟远一半是惊讶,一半是不信。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了心意,凤疯子微微一笑:“我没必要骗你们。”
  “那么凤先生的要求是什么?”李均怀着一线希望,忍不住问道。
  “当年给你的要求很简单,要他自立为苏国国王。”将篡位夺权这样的大事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而面不改色,全神洲也仅有这疯子一个人了。
  没等李均一孟远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凤疯子又道:“我不是那些婆婆妈妈忸怩作态的隐者,只要能实现我的条件,我立刻出山助你。如果做不到,象陆翔那样,你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李均比之于孟远,对于政治这东西的反应要灵敏得多,他明白凤疯子的意思。象他这样满腹治国之策者,如果不能使用,好比是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寻不着对手,也很难过的。但是,如果没有符合他发挥才能的环境,即使出山也不过是白忙一场。当年陆翔就算是将他请了出来,只怕也不能被苏王李构之流任用,更可能被忌才者所害。
  “那么,你要给我出什么条件?总不会要我也自立为苏国国王吧?”既然明白双方的关系,不可能是历史上明君贤臣那样的知遇关系,李均也就知道口头上的尊重,是无法打动眼前这人了。
  “实力。”凤疯子喝了口酒,“当然是实力,去南方,夺取余州,我就可以为你效力。”
  可以说,遇见这凤疯子以来,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李均与孟远觉得出乎意料。余州并不是一个国家,是处于羌人、戎人、夷人与常人势力交界之处的一个地区,正因为此,若大的余州,没有能够形成统一的国家,在千年战争以前,便是各个城市各方势力角逐的场所。地理位置自然环境虽然尚可,但要想统治这个地方,比之于统治百倍于此的一个国家还难。对于任何一个有头脑的统治者来说,这个地方绝对是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因此除了临近的陈国在名誉上行使宗主权外,没有谁对这乱成一团的地方感兴趣。而且,从陵江到余州,要途经岚国、苏国、洪国、陈国这两大两小四个国家,行程近万里。而凤疯子开口就是要他们夺取这个地方,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看见李均与孟远陷入沉默,凤疯子脸上露出了令人厌恶的笑容:“如果连这点小小要求都做不到,我跟随你会有什么好外?做别人的战俘还是被人杀掉?”
  孟远的怒火腾地冲了上来,这哪是什么要求,根本就是刁难!这个凤疯子明知陆翔是不可能做出叛逆之事,所以给陆翔提了个篡位的要求,又明知李均实力不足,就给他们提了个最吃力的要求!
  幸好这时,一个细作冲进了小酒店,向二人施了一礼,道:“统领,陵江城已经落入我们之手!”
  原来周杰在陵江城中散布谣言,很快便传入守军耳中,对此,守军是将信将疑的,以为这不过是少数盗匪要在附近闹事,又怕守军前往镇压,故意造出的谣言。果然不久就得到邻近小城烽火传书,说有羌人的盗贼团一路骚扰,人数足有千人,这就要归功于苏晌的虚张声势了。千人盗贼团还不在陵江城守军心上,相反成了他们立功的最好机会,于是陵江守军几乎倾巢而出,直扑向邻近小城,等他们离开半日之后,周杰打开了城门,让埋伏在外的大部队冲了进来,一时间陵江城也不知来了多少人,还以为前往剿匪的部队被打败了,城中一片大乱。而如李均所料,从城中逃出的守军拼命将佣兵的人数扩大,以掩饰自己作战不力的责任,当陵江守军主力扑了个空往回赶时,传到他们耳中的佣兵人数已达万人,这让他们不敢轻易反攻。几乎是兵不血刃,这支新佣兵团便夺取了个规模不小的城池。
  “原来如此。”在听完细作叙述经过后,凤疯子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缓缓地道,“看来,我给你的条件,未免太容易了些。”
  “太容易!”孟远差点吐了凤疯子一头,“去夺取那个没有用处的麻烦之地还算容易?那你为何不去夺来试试?”
  “这个世界上的人,各有所长。”凤疯子振振有词,“有的人长于作战,象你们,那么你们就去做好你们的事;有的人长于管理,象我,那么我就要做好我的事,给你们两年时间,如果能夺来余州,我就去替你们管理这个地方。”
  他大言不惭的话并没有给孟远与李均带来更多的震动,这短短的会面,他们已经习惯于这个凤疯子疯狂的言语了。李均点点头,道:“好的,我们就此约定。如果两年时间连区区余州都不能夺取,那么我就根本没有资格在这神洲创一番事业!”
  就这样,原本设想得轰轰烈烈,至少也要反复来个七八趟才能请得名士出山辅佐的事件,不了了之了。
  在陵江城中稍事补充后,李均便乘夜弃城而走,当人心惶惶的陵江城市民发现这群凶神恶煞一夜消失后,用阵阵鞭炮为早已远遁的新佣兵们送行。当然,回到陵江的守军是不会忘记在请功的上书中说,自己是如何如何击败了万余盗贼夺回城池的丰功伟业的。
  “目标,余州!”李均向跟随他的战士们呐喊,“出发吧!”
  战士们举起武器跟随而来。李均没有采用分散化妆为平民这种方法,冒着被沿徒各国发现全歼的危险仍全军前进。对此不解的苏晌道:“分散化妆为平民,一路上不会遇上危险,不就可以更顺利地进入余州?”
  李均道:“我这样有两个目的。首先,我们这支军队实际上还是乌合之众,如果分散,就很难再集合起来。其次,虽然在无敌军中我们经过正规训练,但比起我们以后要面对的危险,这种水平的讯练还是不够。我要利用路上的战斗和行军,来作为我军的特训!”
  把战斗作为一种训练手段,这虽然是一种军事常识,但并没有多少将领能真的做到这点,但李均确实照这样去做了。一路上他们或隐或现,遇见防守稍弱的城池就毫不犹豫地将之攻战,尤其是那些装备与战斗力较弱的中小型盗贼团们,他们往往与地方守军相互勾结,李均的新佣兵团过处,都被扫荡干净。
  这些战斗中也暴露了李均的一大阴暗面,那就是狠毒。凡是顽抗不降的或是作恶多端的守军盗贼,李均一律下令“坑杀”,多的一次活埋了近千余敌人,用李均的话来说:“放了不知感激,迟早还会是敌人,不如现在就了断掉。”
  这种狠毒在某种意义上也震慑住了新佣兵团中的不稳分子。当他们想起李均对敌人的毫不容情,那些怪话气话也就少了,边行军边训练也都自觉了。因此,虽然人数并不多,在征战中还有所损伤,但李均的新佣兵团在行军半年后,便成了全神洲最有战斗经验与战斗力的部队之一,已不再是从土城中流浪出来的那支部队可以比拟的。很快,“和平军”的大名就在神洲世界传了开来,李均给这支新佣兵取了个老土的名字,但这个名字对于经过千年战争的常人、戎人、夷人、羌人和越人来说,则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毕竟这支部队每到一处,便会将官府和富豪们收刮的粮食财宝,完全分给当地贫民。
  也正是因此,在长达万里的行程中,“和平军”每至一处便深深播下种子,以后他们卷土重来就非常顺利,而且,各地的贫民也纷纷报名加入无敌军,李均对他们进行了严格挑选,当他们行到苏国与洪国交界之处时,军队人数比起初始时的一千零二十四人还略有上升,达以了一千五百人。
  但李均也有自己的难处。第一是耳目闭塞,很多次损失就是因为无法准确获得周边消息而造成的。为了避开沿途诸国的大队部队,他们走的是荒山野岭,更难以获得周围的情报。第二是经济捉襟见肘,虽然打下了不少城,但绝大多数战利品都分给了贫民,一部分在遭遇战、撤退中遗失,剩余的用来支付士兵的薪饷与口粮,几乎没有什么剩余可言。所以几枚铜币的事情,让在战场上可以纵横自若的李均觉得难以招驾。
  这一天他们正沿着洪国与苏国边境的群山行走,谁也不知道李均的家乡就在这附近。李均虽然对于故乡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但想起村正李坦用身体护住自己的往事,就不由得陷入深思中。
  “禀统领。有两个人求见!”
  细作从前方奔了过来,带来了这个消息。李均颇有些奇怪了,这一路上他们做了不少好事,但坑杀敌人的举动也给他带来了“龙首魔王”的“美誉”,有人求见的事倒不多遇。
  “让他们过来。”李均沉声道。
  那两个人被带了过来,远远的李均看到一个矮胖的身躯和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就觉得眼熟,当他们来到面前,李均更觉得似曾相识。
  那两个人弯腰施礼,偷偷抬起头来看着李均,忽然“噗”一声,那个矮胖子放了个奇臭无比的屁来,让李均想起三年前的往事。
  “是你们!”李均脸上不由露出了丝温暖的笑意,能见到可以算是“故人”的人,实在太好了。那个矮胖子呵呵傻笑道:“老大……是你老人家吗?”
  “白痴!”又被胖子抢了先的另一个人踢了他一脚,道:“不是李老大是谁,我早说过,这世界上叫李均的还那么厉害的,只可能是咱们李老大一人!”
  “赵显、王尔雷……”从记忆深处里找到这两个人的名字,李均又是莞尔一笑。这两个人是三年前在林州认识的,没想到过了三年,他们又来找自己了。
  “怎么,又有恶霸要将你们赶出林州吗?”李均故意问道,“难道你们又想偷袭我的佣兵团?”
  “不是。”赵显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三年前的往事又掠过脑海,但很快他又道:“老大果然记得我们,我们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诉老大的。”
  李均下了马,命令全军就地休息会儿,然后随意坐在地上,道:“什么重要的事?”
  “根据我们的消息,前方百里内,必有苏国、洪国的十万联军准备伏击老大。”
  李均吃了一惊。他们一路上不是游山玩水,而是流血流汗地行过来,遇到敌人的次数不少,但最多不过万余人,只要三千以上敌人,他们就立刻转移,但如果陷入十万人的埋伏,再杰出的指挥也只能一筹莫展。
  “你如何知道?”他问道。
  “不瞒老大,你走之后,我们兄弟得到了原士海那弄到的财富,我们过惯了穷苦日子,想起同是流浪儿的兄弟就有些不安,于是花钱将他们组织起来,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消息网,大伙儿靠收集贩卖各类消息,也勉强可以管上饱饭。苏国的三分之一,洪国的一大半地方,都有我们的兄弟在活动。”赵显颇为骄傲地道。
  李均知道他说话多少带有点吹牛的,倒是胖胖的王尔雷要老实些,看到王尔雷一面嚼着零食一面点头,心中忽然闪过一个主意。
  “你们还认我这个老大吗?”他冷冷地道。
  刹那间赵显与王尔雷似乎又看到三年前那个年轻的但充满杀机的李均,冰冷嘲热讽的感觉让他们不由抖了一下,有点结巴的道:“当……当然。”
  “那么,让你们的消息网,成为我和平军的秘密组织如何?”
  赵显与王尔雷相视一眼,长出了口气,喜色上了眉梢。赵显道:“我们这次来,正有这个意思。”
  王尔雷也道:“早就想跟老大去混了,比起躲在小巷里无论如何要强得多。”
  “有了老大的领导,我们一定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赵显又开始狂拍李均老马,李均微微一笑,没想到自己当年布下的一粒小种子,现在竟然派上大用场。
  “现在,我们要首先解决这十万人的拦截……”他缓缓道。


第七章 猛龙过江
  淅淅沥沥的夜雨,将连绵起伏的山峦都浸泡得看不清楚。虽然云将天空牢牢掩住,但层层的云障也无法拦住光芒。隐约的光亮照着关隘的城墙上,露出“西岭关”三个字。
  “该死的天气。”
  一个哨兵发着牢骚,仰望着天,看来他得在雨中站上半夜的岗了。
  “不错了,至少还不算冷。”另一个哨兵嘀咕着,“半年前我在吴阴城,一面是大雪,一面要站夜岗。同我一起站岗的兄弟,差一点就被冻掉了鼻子。”
  “就是陆……翔被处死的那个时侯吗?”第一个哨兵压低了声音,将到嘴边的“陆帅”抽象成了他的名字。
  “正是,听说无敌军在的时侯,夜班的岗,都是将领们轮流站的,我们就不成了。”第二个哨兵的声音压得更低,一面还摇了摇头。
  “你们三十万守军,也没有守住吴阴城,不是说吴阴城牢不可破吗?”
  “什么牢不可破,陆……翔不就用奇袭便攻下了吴阴吗?他死后吴阴军心涣散,几乎每日都有兵变,别说守城,能活着退出来也要谢天谢地了。”
  “得了,不谈这个,传出去咱们两个都要挂在旗竿上去站岗了。这样的夜里,咱们就别自己难为自己了,我就不相信哪个当官的会出来查哨。”
  “有理。这样的天气,也不会有什么奸细盗贼经过这西岭关,无敌军的余孽离咱们远着呢,咱们在树下去避一避吧。”
  两个哨兵拖着武器来到一棵亭亭如盖的大树下,虽然不时有雨水滴下来,但比之于暴露在雨中是要好多了。
  在他们的嘀咕声中,一个暗影以树为掩护悄悄移向他们。雨水的声音掩住了他轻微的脚步声,当两个哨兵正在讨论有多久没碰着女人声,“砰”地一下,两个人的头撞在一起,都晕迷了过去。
  一长串黑夜悄悄走了过来,人和马的嘴里都含着树枝,马蹄上甚至包着布,悄然从洞开的关门中出去。
  “多亏你们的消息。”当西岭关被远远甩在身后时,李均笑着对赵显与王尔雷道。
  “这是苏国洪国边境唯一一个夜晚不闭的关隘,原本是方便两国边关将领带私货用的,没料到却成了我们的脱身之处。”赵显开始喋喋不休地道,“现在包围圈被咱们甩开了,下一步该如何?”
  “我们不能大意。”孟远插嘴道,“不用半日,被击晕的哨兵便会报警,苏国与洪国的联军很快就会追过来。”
  “不会的……”
  王尔雷有些胆怯地道。
  “你怎么知道?”
  “如果我是哨兵,就会当什么也没发生,否则给长官知道了,免不了要受责罚。”
  李均微点点头,赵显见王尔雷竟然说得有道理,心中非常不服气,驳斥道:“胡说,千余人经过留下那么多痕迹,次日天一亮大家就都知道了。”
  “今晚下雨啊……”李均道,“雨会将一切都冲走的,即使冲不走,哨兵也会想办示掩盖的。”
  正如李均所料,哨兵不敢将这事报告,雨水也帮他们掩住了真相。十万苏国与洪国的联军,仍在痴痴等待和平军自投罗网,却不知和平军已经折向取道洪国,跳出了他们的陷阱,远走高飞去了。
  在赵显与王尔雷的流浪儿情报网(李均给这个组织取了个名叫“苦儿营”)支持下,和平军避开了这最危险的一道阻拦,此后便掩旗息鼓,借着山林的掩护,偷偷进入了陈国境内。
  陈国在神洲多达数十的国家中规模算是中等,历代君主都颇有野心,凭借联姻与阴谋将一个原本末流的小国发展成为一个中等国家。此后不断与周围国家征战,与洪国更是世仇,但双方都半斤八两,谁也无法奈何谁。大国又出于种种目的,在两者间翻云覆雨,让两国都陷入旷日持久的僵持之中。因此,出于招揽的目的,对于一切佣兵团,陈国都相当开放,不象苏国、岚国那样对流浪佣兵团一律以盗贼论处,而是允许和平过境。李均也不想在这里继续惹什么麻烦,在一座陈国城市中备案后,便直向余州进发。
  余州名义上归属陈国,实际上是四不管的所在,其势力之多,简直是一个神洲局势的缩小版。余州全境有城十一,人口一百五十万户,而且地靠大海。但这区区十一城却分属三大五小共八个势力,相互之间时战时和,只要他们肯向陈国缴纳一定的金钱,陈国也默认他们的统治。为此,各处的佣兵在此是极受欢迎的,李均同肖林他们同伙时就曾在这呆过一段时期,现在故地重游,不由得有些感慨。将他带进佣兵这个行业的肖林与关爱他的鲁格,现在不知在何处,或许已经在战场中战死,而他自己,却成了一个新佣兵团的统领。
  他们首先抵达了有“余州首府”之称的雷鸣城。这是余州最大的一个城,全城人口足有三十万户。这个城一向控制在华家手中,历史上华家曾凭借此城几乎控制了余州全境,但如今这一代华家主人不过勉强保住这城与周围乡村罢了。
  对于最近在神洲闯下了不小名头的新佣兵团“和平军”,华家当代家主、陈国“任命”的雷鸣城总管华风倒是相当欢迎。李均让部队驻扎在城外的校场边,这里有专门为往来的部队服务的兵站,不久就收到了华风派人送来的一封请柬。
  “兹请和平军统领李均将军光临寒舍,略备陋席,敬侯佳音。”
  请柬很简单,但还算客气。李均也认为有必要拜见一下这位城主,看看能不能从他那儿得到一些经济上的支持。想到这他不由暗暗苦笑,如果别人知道和平军仅余一个月的薪饷,定然会嘲笑他这个统领不会当家的。弄钱问题,成了他的头等问题。
  “赵显,王尔雷,你们两能不能与雷鸣城中的流浪儿联系上,争取他们的支持。周杰在此留守,允许士兵去城中游玩,但不得违犯军纪,也不得主动同附近其他佣兵部队冲突。孟远、苏晌、舒纳,你们同我一起去参加这个宴会吧。”
  舒纳是和平军中少数几个羌人,一半是因为他作战英勇,另一半是为了向全军证明和平军中无论是哪个种族都一律平等,李均将他提拔为将领。他也因此成为全神洲有史以来第一个羌人将领而载入史册,这是他自己所不知道的。象其他羌人一样,这个大个子对于身高远不及自己的人都有种大人对小孩子的关切感,这令李均有些难过,但也无法拒绝他的好意。
  在送信者的带路下,李均等人穿行于雷鸣城的街头。虽然人口众多,百姓中大多数也无饥寒之色,但李均敏感地发现,这些百姓大多数茫茫地在街头闲逛,商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繁华,甚至可以说,这儿的经济有些萧条。
  对于李均一行,百姓们倒没有什么观注,即便是身材巨高的羌人舒纳,也吸引不了他们的目光。
  “看来这个城中百姓对于外来者见怪不怪了。”李均故意对送信人道。
  “统领说的是,雷鸣城中大大小小有十余个佣兵团,余州又是常人、羌人、夷人混居之处,北边与苏国边境的大草原中,还有三个戎人部落,除去越人不常见外,雷鸣城对陌生人早就习以为常了。”
  似乎是明白李均问这些的目的,送信人含笑价绍了雷鸣城的一些情况。由于余州小规模征战不止,对内商业无法稳定下来,又由于余州海湾中有蛟出没,海上贸易也已中断了数十年,这令以商业为主的雷鸣城经济深受打击,若非城中有银矿尚可让百姓衣食无忧,这个城早就崩溃了。
  但周围势力对于华家在雷鸣城中的统治虎视眈眈。往南去的余江城朱家、向西的银虎城童家,两者都陈兵于外,华家子弟兵在战争中损失殆尽,迫于自保,华风不得不请来大量佣兵,比较大的象有八千人的“烈火”团、七千人的“飞虎团”、五千人的“冷月团”等等,其余小的佣兵团也从几百人至三千人不等。这又将银矿的收入消耗掉,而且这些佣兵团请来容易送走难,大有反客为主,占有雷鸣之势,现在华风不过是利用这十多个佣兵团这间的矛盾而让他们互相牵制罢了。
  “先生贵姓大名?为何对我说这些呢?”
  听了送信人不留余力的介绍,李均侧过脸去,炯炯的目光逼视着对方,让他不敢直视。
  “在下俞升,世代居于此地,不希望余州仍旧混乱下去,也不忍心看有恩于我的华家就这样灭绝。”送信人低下眉,说,“要安定雷鸣城,就必需借助有实力的人,因此,在下反复劝谏华总管,一定要向统领请求合作。”
  “俞先生的话,让我更为不解了。”李均皱眉道,“第一,先生看到我们和平军不过千余人马,根本谈不上实力;第二,即使我们替雷鸣城消弭隐患,先生怎么能相信我们不会取而代之?”
  “因为陆帅。”俞升急促地道,“陆帅为人,神洲百姓无不耳熟能详,李统领与和平军,本来是陆帅部下,实力与人品方面,自然要可靠得多。”
  李均听了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悲哀。陆翔之名是如此深入人心,连别国人民都绝对信任他,甚至爱屋及乌如此盲目地信任自己与和平军,这令他有些好笑;陆翔却被本国君主猜忌以“可能是”的叛逆罪名,极不荣誉地被谋杀,这又令他感到悲哀。
  “但愿我们不会让你失望。”李均当然没有把自己此来是要夺取余州的目的告诉俞升。
  在华府内,等待李均的并非华风一人。听说华风派人去请新来的佣兵团统领,“烈火团”统领萧浪、“飞虎团”统领齐光、“冷月团”统领莫云龙等佣兵团统领都赶来,显然是想给这新来者一个下马威。
  华风也颇想了解一下李均的实力,因此这些人实际上是他请来的。众人一边吃着点心,一边互相开着玩笑,表面上一团和气,似乎都是一家人,暗地里却各怀鬼胎。
  “和平军统领李均将军请到——”门外的侍者拉长声音,让大厅里的嗡嗡声静了下来,华风站起来相迎,而其余人则依然坐着,数十双眼睛盯着门口。
  门口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紧接着李均在俞升陪同下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目光首先便集中在他那龙首头盔上,然后才看到他的脸。
  应该说,李均长得还算是个英俊的男子,大眼中闪着冷竣的目光,挺直的鼻梁,脸上一道短短的伤痕使得他嘴角显得有些下抿,但这令他更有些男子的沧桑感。
  紧接着众人目光停留在李均身后的羌人舒纳身上,看到他身上的军官标志,有两个小佣兵团的统领嘴边掠起了轻蔑的笑容。
  “欢迎李均统领,老夫华风。”对于这么样一个年轻的将领,华风觉得有些吃惊,他自己已经年近七旬,三子都先后在战场中死去,只有几个孙儿,年龄可能都比李均要大些。这样年轻,便领着支千余人的部队,从极北的岚国一直杀到余州,确实令他吃惊,心中不由产生了“如果我孙儿有这么厉害就好”的感慨。
  “多谢华总管邀请。”李均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虽然换下了身上的重甲,但他全身仍是一套军服,这个军礼就显得尤其利落。相比之下,大厅中的其他佣兵团统领,不少都是便服而来。
  一一将众人借绍给李均,华风将李均引入上座。酒菜流水般上了来,在劝酒声中,其余佣兵团统领开始发难了。
  “不知道李统领这次来雷鸣城,有何贵干啊?”一个人问。
  李均记得他是拥有三千人的“乾坤佣兵团”的统领方励,便回答道:“和方统领来此的目的一样。”
  没料到李均的言语也挺锋利,方励怔了怔,然后大笑起来:“陆帅生前,无敌军纵横天下未遇敌手,没料到陆帅死后,无敌军却要落得同我们一起争食的地步,真是人随运转、运随人变啊,哈哈哈哈……”
  其他人听出他讥讽之意,也都笑了起来。李均也冷冷一笑,眼中寒芒一闪,冰冷的杀意立刻从脚底一直浸透了方励的头顶。
  “陆帅自然不是我李均能比的,但方统领放心,只要方统领的‘乾坤佣兵团’不站在和平军的对立面,你那口饭,我们还是会留给你吃的。”
  当李均这霸气十足的话传入众人耳膜时,大家都明白他其实是在警告,如果同和平军为敌,那就不要想吃饭了。其他人讪讪一笑不以为然,认为这千五百人的小佣兵团统领在虚张声势,但被李均凌人的杀机笼罩下的方励,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了。他也是在战场中身经百战而来的,但李均给他的感觉,就象是自己已经死了一样。
  华风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知道这次宴会,除了他安排的酒菜,还会上演一些其他节目,可能是唇枪舌剑,也可能是真枪实剑。
  当然,象方励这样渴饮人血多年的老佣兵统领,是不会轻易被李均吓倒的。
  “是吗,如果和平军有李统领口头上功夫一半厉害,我们这些人倒真地要考虑一下,在余州是否还有饭吃。”不动声色,方励就将在这的其他佣兵统领拉到自己一条战线上。
  “和平军的实力,这半年来的万里长征,大家都看到了的。”俞升岔开了话题,在这样的场合他能插嘴,证明在雷鸣城总管府中,他的地位并不低。而六七千里的征途,他也将之扩大为万里,这也是史上第一个称和平军由北到南的长征为万里长征的人。
  其余统领的讪笑逐渐收敛起来,这样的战绩确实是明摆着的,虽然多少有些不服。李均乘机道:“不知方统领的乾坤团来到雷鸣城多久了?”
  方励脸色一展,颇有些眉飞色舞地道:“我乾坤团来雷鸣城有十五年了,这十五年来为华总管出了不少力。”
  “那方统领的乾坤团为华总管拓地几何?”李均咄咄逼人地问语,证明他其实早就知道乾坤团来这时间较长,其实三四年前,李均追随肖林的小佣兵团时便来过雷鸣城,只不过在座的佣兵统领们根本不知道这个当时的少年佣兵罢了。
  被李均的问话堵住了嘴,方励脸上露出涩红,李均象在战场上一样不给他反击的机会:“方统领这十五年来从华总管处领得的酬金又是多少?”
  “这、这与你何干?”方励说。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我们佣兵的行规,如果拿了华总管的钱,却未能为华总管分忧,是在下的话会觉得内疚的。”李均淡淡的言语几乎让方励吐血,他强捺住怒火,心中明白口头上是占不到李均便宜的,于是不再作声了。
  “李统领与和平军又准备为华总管分担多少忧愁呢?”说话的是飞虎团的统领齐光。这是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人,须发略有点发白,眼光很有神,脸上的皱纹刀刻一般,使得他年纪比实纪年龄要大上几岁。李均仔细打量着他,当注意到他身上相对较为朴素的衣着时,道:“和平军初来乍到,对于雷鸣城的形势还不甚了解,不敢说能为华总管分几多忧劳。但扫除几个恶客,或者是平定这余州十一城,想来还不算太难。”
  “好大的口气啊。”齐光呵呵一笑不再作声,心中给李均下了个急躁自大的评价,但他身旁的青风佣兵团统领统领何原忍不住讥嘲道。
  “余州十一城,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目标,如果要吹牛,为什么不说扫平整个陈国?”旁边又有一个插了句,然后与何原一起大笑起来。
  “何统领觉得好笑吗?”李均平静地说,“余州十一城,各自为政,要平定这十一城,八个字足够。”
  华风不由得打起精神来,问:“哪八个字,李统领请讲。”
  “远交近攻,恩威并重。”李均提出自己在分析俞升借绍的形势后想到的一个战略,这个战略虽然不过是一个计划罢了,还缺乏实际操作性,但对于这些只知在战场上拼杀的佣兵统领来说,已经足够镇得他们哑口无言了。
  华风捻着自己的长须点点头,齐光脑中对李均的评价也立刻改变。烈火团统领萧浪觉得有必要打击一下正在众人心中升起的李均的形象,说:“李统领方略虽好,可是部下乏人,再好的战略也不过是画饼充饥。”
  “呵呵,萧统领好眼光。”李均微微一笑,这半年来他确实觉得部下缺人,这不是缺士兵,而是缺独当一面的人才。“萧统领是怎么知道我缺人的?”
  “如果不是缺人,李统领为何会用垃圾一样的羌人为将?”萧浪奸笑着,还不屑地看了站在李均身后的舒纳一眼。
  舒纳本人倒没有什么反应,这一则是因为羌人对这方面反应要淡一些,另一方面是因为羌人也习惯被常人瞧不起。但李均的反应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大吃一惊。
  他从酒席前站了起来,大步来到萧浪面前,冷电一样的目光罩住了萧浪。
  “你想做什么?”萧浪还以不屑的目光,他身后的侍卫也握住了腰间的兵器。
  “把你开始的话吞回去,向我的兄弟道歉!”李均说出一句让众人震动的话,“否则,出了华总管府,和平军便向你宣战。”
  “小子,你放明白点,你还不配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萧浪也站了起来,虽然他也感到李均是个高手,但这种场合,他是没有退让的余地的。
  “你记住,只要你没有道歉,你就死定了。”李均没有理会他的嘲骂,将目光转向舒纳:“舒大哥,我向你致歉,常人中有这样的败类。舒大哥何时想要这个败类的头?”
  舒纳几乎激动得要跪了下来。作为羌人,虽然在体能上有着巨大优势,而且有着天生的魔法长处,但常人向来是看不起他们的,甚至有些种族歧视,李均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护卫他,这让他死心塌地地将一切交给李均。华风眼睁睁看着李均用他人之头,来为自己收买人心,不由得对李均再次刮目相看。
  “统领,算了。”舒纳好不容易挤出了这几个字,羌人本性不好战,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们会心量远离战争。
  “李统领还是归座吧,大家不要为酒后失言伤了和气。”身为主人的华风也不能眼见着当席喋血,众人纷纷出言相劝,李均这才回到自己位子。
  勉强酒过三巡之后,众人一一散去,李均也想告辞,但被华风用眼色留住。等只有李均等人在时,华风将他领到一个客厅里,然后吩咐家人:“去把三位孙少爷请来。”
  片刻之后,华风的三个孙子华宣、华宽、华宫进了客厅,李均同他们一一见礼,华风才正色道:“李统领,在此我有一事相求。”
  李均欠了欠身,道:“总管请吩咐。”
  华风捻着长须,眼中露出些许感伤与无奈,道:“我这三个孙儿,日后恐怕要李统领多加照顾。”
  李均吃了一惊,虽然他有了华风雇佣和平军的心理准备,但没料到华风提到的却是这样一个要求,华家三兄弟年纪比他还要稍长些,而且以目前的处境来看,应该是他们照顾李均才是。
  看出李均的不解,华风苦笑了一下:“李统领看到了,雷鸣城的危机不是我这老朽能支撑得了的,万一我撒手西去,那些佣兵统领必然会起事,到那时,这三个孙儿必定首当其冲。”
  李均默然无语,心中觉得有点滑稽,华风微微一笑:“这是以后的事了,李统领也不必太往心里去。李统领如果愿意的话,不妨就驻扎在雷鸣城,我愿以每月两千金币请和平军保护雷鸣城。”
  李均心中一动,每月两千金币,也就是三万二千银币,对于每人月薪不过十枚银币的和平军来说,是笔不小的财富,而且他正等着钱用,于是点头道:“华总管有这样的好意,我们自然不会推却,不知华总管能否预支一部分,坦白地说,我们正等米下锅。”
  华风呵呵道:“当然可以,完成手续后我便派人将一个月的酬金送到大营中去。”
  出了华府大门,依旧是俞升相送。李均发现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问道:“俞先生有什么话就请说吧。”
  走在长长的街道上,俞升迟疑了一会儿,说:“其实,方才在客厅中华总管的话,李统领不要太当真。”
  李均微微一笑,知道俞升实际上是提醒自己不要太相信华风。这一点政治头脑他还是有的,刚刚见面的人,以在官场和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华风,怎么会轻易对自己这一陌生人推心置腹?这不过是一场戏罢了,每个人都在这场戏中演着一个角色。
  站在俞升的立场上,他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送了一会儿便告别回去了。
  他离开不久,李均一行人便听到街头传来嚷嚷声,似乎有人在闹事,李均驱马过去,发现街上的行人纷纷逃走,一群人正在那打群架。
  “是我们的人。”孟远瞪大了眼睛,他们离营时已经告诫和平军不得闹事,不料还是出了事情。跟随在马后的舒纳大步向前,将两个正搂成一团的人从地上分开,扔向两边,然后大喊道:“住手!”
  “怎么回事?”孟远问道。
  已经被舒纳的喊声叫停的斗殴者都注视着这群人,和平军的战士发现是统领时脸都吓青了,但他们的对手则根本不认识这几个人。
  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地大声道:“小子,你们别管闲事。”
  孟远看到李均脸色沉了一下,挥手就给了那人一个耳光:“你说什么?”
  那人被孟远的气势镇住,捂着脸结巴地道:“你……你敢打我,我是烈火团的!”
  “烈火团……”李均脸上露出了笑意,“原来是烈火团的兄弟,那么想来是我手下不对了,这样吧,我替他们向你们道歉,这事就算揭过,如何?”
  “这样啊……”这群烈火团的佣兵看了看,发现对方似乎不是什么硬角色,胆子又大了起来。
  “这个夷人我们要带走。”他伸手指着伏在地上的一个人道。
  “不,不要,这笔买卖不好……”那个人一节一节撑着地坐了起来,回头看向李均。
  “回来是你!”两个人同时叫了出声,李均立刻下了马,上前将他拉了起来。
  “你这个糖浆。”李均笑道,“好久不见了。”
  原来这个人竟然是李均在蛟龙岛上屠龙时的战友,夷人姜堂。说是战友,其实一开始是他的敌人,但后来被奇怪的儒士雷魂用法术捉住,不得不投降,在挑战红龙的激战中,关键时侯射出一箭伤了红龙的。
  “我们作笔买卖,不要把我交给这伙人,让我跟你走。”姜堂几乎是呻吟着说。
  “你们看到了,他是我朋友,我不能让你们将他带走。”李均笑吟吟地对烈火团的人道,“这样吧,明日我要到贵营中向萧浪统领登门赔罪,到时和他一并过去,如何?”
  那几个烈火团的佣兵不过是小兵罢了,李均这样给他们面子,他们也觉得很受用,虽然还有些舍不得姜堂身上的东西,但现在只有放手。
  “怎么回事?”在烈火团的人走了后,李均沉着脸,一边走一边问自己的部下。
  “回统领,那群烈火团的当街要抢这位,我们说了几句,他们就动手打人……”为头的一个和平军战士怯怯地说。
  “怎么?”李均将脸转向姜堂,露出狐疑的神色。
  姜堂说了事情经过。原来他在屠龙之后就与李均他们各奔东西,在蛟龙岛上他也颇有收获,弄了一袋子的钻石珠宝,但他同家乡的四十岁以下的人一样,还不想老老实实当渔夫,于是在各地奔波,这次来到雷鸣城,被这几个烈火团的佣兵拦住收什么“夷人特殊保护费”,而且还从他身上搜到了他从蛟龙岛上带来的珠宝,就要当众全部抢走,而他没携带弓箭无力反抗,正好和平军的战士经过,和平军的战士半年多来受李均各族平等的思想灌输,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烈火团的恶行,双方由言语冲突变成武力冲突。
  “唔。”李均瞄了这个几和平军战士一下,道:“你们违犯军纪,当街闹事,本应军法处置,但你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了我的朋友,又立了一功,功过相抵,我就不追究了。”
  和平军的战士长出了口气,呵呵笑了起来。
  “这笔买卖可真赔本了,”姜堂哀哀叹气,“就是因为我是夷人,所以就受这样的欺辱,可夷人也是人啊……”
  李均的眼睛忽然炯炯起来,他想起一件事情,夷人是天生的航海家,在海上只有东方的倭人能与他们一较长短,航海方面的特长对于他的野心是很有帮助的。
  “糖浆……不,姜堂,我有一事问你……”回到军寨中后,李均对姜堂说,这一路上,一个大胆的计划已经在他脑海中形成了。
  “你说什么买卖?”姜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知道你会做买卖,你能不能加入我这和平军,担任我的财务官?”李均不得不再次重复一遍自己的话。
  “也就是说,这笔买卖中,你把你们的钱全部交由我管理喽?”姜堂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如果换个人看到,肯定会捂紧自己的口袋,以防钱财外流。
  “正是,不但把我们的钱全交由你保管,而且你完全可以用这批钱去作买卖,只要你能及时发出我们的薪饷,完成我们的后勤补给。”
  姜堂的眼睛转来转去,上上下下打量了李均一段时间,“不对啊,这笔买卖好象对你没什么好处……”
  按住内心中想笑的冲动,李均知道这是关键时侯,能不能把这个好财如命的人充分利用起来,这片刻就是关键。于是,他说:“不,我也有好外。象你这样善于做买卖的人,我这儿还一个都没有。”
  “那么,这笔买卖你出价多少?又要我答应什么?”姜堂似乎仍不太相信,夷人多疑的本性暴露无遗。
  “很简单,你的薪金和我一样,你拥有对和平军一切开支的裁决权,所有的钱你都可以进行你认为最有效的利用,唯一一个就是你不能贪污,贪污就杀了你的头!”李均故意威吓道。
  “成交了,这笔买卖!”又想了片刻,姜堂兴奋地决定,但又补充了一句,“我声明,我只管钱,打仗那种是我可不干的,我可不买一送一。”
  李均脸上这才露出笑容,这笑容让姜堂有点毛骨悚然,似乎自己掉进了一个圈套,他决心抢占先机,于是说:“把你们的资金全部给我,还有,给我拨几十人作为我的护卫……”
  “用不着那么多……”李均呵呵笑道,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小袋子金币,扔给了姜堂。
  “这是给我的薪水吗,这买卖不错,还能提前预支薪水的……”姜堂正嘟哝着,李均打断了他的话:“这就是我们和平军的全部家当了,你一定要好好利用,哦,对了,下个月的薪水也在这里面,大约要开支一千枚金币吧。”
  “什么!这里只有三十枚金币……”可怜的夷人发出杀猪般地惨叫,这才知道自己接手的是一个要破产的财政,“这叫我怎么样给他们发薪?”
  “这就是你的事了,现在你可是政务官,大伙眼睛都看着你呢。”
  “我不干了!我不干了!这买卖有亏无赚嘛!”姜堂哭丧着脸,望着李均,而李均则拔出腰间的飞链短剑,一面试试是否锋利,一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呃……不要紧,我还有办法……”早在蛟龙岛上时就领教过李均手段的姜堂不得不改变主意,既然他接手了这个烂财政,只好注入资金了,“我这有些宝石,唉,我可爱的宝石……如果买卖顺利的话,用两颗就可以换来一个月的薪饷,不过!”他脸色由哭丧转为严厉,“你们这些吃闲饭的,尽进给我做买卖去,不然没收入,大家一起饿死得了。”
  “这你放心。”李均微微笑了起来,“其实下个月的薪饷过会儿雷鸣城就会送来,不需要你卖你的宝贝宝石的。”
  他的话音未落,士兵就进来报告说俞升领人送东西来,李均知道是华风送来的金钱,便收了下来,送走俞升前,又在他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俞升脸色大变,盯着李均,李均冷冷笑着表示自己决心已下,俞升飞快地便离开了营寨。
  “这买卖还不错,一千五百金币,虽然少了些,但至少是个不错的开头。”姜堂飞快地进入了自己的角色,将一箱金币计算完毕后开始作一个帐本。李均则离开营帐,将各个将官都叫了过来。
  “请大家来是两件事,”他脸色依旧轻松,“一是我请夷人姜堂为我军的财务官,负责薪饷收支事宜,大家对这方面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找他。”
  姜堂一面忙着计算花名册一面抬头同大家点了一下,众人不由得笑了起来,但很快被李均的第二件事惊住了。
  “第二件事,我们立刻起兵,去灭了烈火佣兵团,以报萧浪在半日前侮辱舒纳的仇!”
  短暂的惊愕很快变成了兴奋,虽然大伙都知道要面对的是拥有八千人的佣兵团,人数要多过自己许多,但这半年来不断厮杀训练,使得这和平军已经敢于蔑视一切对手,更何况,进入陈国后的二十余日,大家还没有打过仗,都有些心痒了。
  “这样是不是有些冒失?”周杰在和平军所有将官中,算是相对年长的,不自觉就扮演了求稳的角色。
  “不要为了我,让众兄弟去冒险。”舒纳闷声闷气地道。
  “没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吗?”孟远则绝对赞成李均的计划。
  “事不宜迟,我刚才已经告诉了俞升我要灭了烈火团,为了在消息泄露之前把事情解决掉,我们现在就动手!”李均没有解释,便作了决定,解释的事情,大可以等战斗结束后再做。
  从华风那个令人不快的宴会上回来后不久,萧浪便得到了手下与和平军当街打架的消息。
  “什么?你们十多个人和人家四五个人打起来了?”他咆哮着问有些畏缩的手下,“有没有打赢?”
  手下人知道他好面子,自然不敢说自己被他们追着打,但当街打架的事情又无法撒谎,只得说:“打了会儿,和平军的那个小孩子统领来了,就没打了。”
  “哦。”萧浪眼中杀机一闪,宴会上李均对他的威胁又在他耳中回响起来,他冷冷哼了声,说:“那么那个小孩子说了些什么?”
  “他向我们道歉,还说,明天就来向统领赔罪。”士兵挺胸回答。
  “哈哈,就知道是个没种的家伙,陆无敌的部下有这样的货色,一定会让他气活过来的。”萧浪哈哈笑了起来,将这事便甩在一边,旁边的副将想提醒两句,但见他那个脸色,也都不敢作声了。
  “没关系,明日李均便会来赔罪,到时再提醒统领也无妨。”他如是想。
  但不过两个时辰之后,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和平军的驻营地与烈火团的驻营地,都在靠近城墙的地方,相距还不过千尺,当外面传来喊杀声时,如狼似虎的无敌军已经冲入了烈火团的营寨,将烈火团真的变成了一片火海。
  孟远一马当先,手中的大刀如夏夜击碎长空的闪电,他力量极大,手中的刀也沉,来不及上马的烈火团兵将,给他一刀一个切菜瓜般地砍,冲开了一条通往主营的血路,人群混杂之中,很多烈火团士兵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劈成了两半。
  紧随其后的是的李均,暗红色的龙首面具已经罩住了他的脸,没有人还能看到他那略有些孩子气的面庞,但每个人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危险气息,他手中的长戟似乎是在警告任何胆敢靠近他的敌人:“来吧,来就是面对死亡。”他的戟法是陆翔亲传的定天戟法,即使在千军万马中也能用最小的力量尽可能地杀伤敌人,刺、砍、劈、砸、扫,这条戟已经不仅仅是一条戟了,而是死神的召唤书。
  惨叫声与混乱声让萧浪和副将们从账营中慌忙跑了出来,眼睁睁看着部下在孟远、李均与和平军掀起的血雨中一排排倒下,萧浪第一个念头并不是去寻找兵器抵抗。
  “哨兵该死!”他愤怒地大吼起来,作为佣兵,警惕性应该比一般的部队要更强些,但驻扎在这雷鸣城时间已久,烈火团几乎忘记了野战中的种种危险,部队的警觉性也松懈下来,再加上李均他们根本就是偷袭,这更让烈火团无法作出第一反应。
  当孟远来到萧浪身前时,他已经上了马,挥舞着长枪直逼孟远。两样兵器撞击在一起发出刺耳的轰鸣,萧浪这时才知道,对手不仅仅足智多谋,还拥有一流的战将,只不过这迎面一击,对方刀上传来的煞气就让他内腑受了不小的伤害。
  “去!”两马相交,孟远忽然伸手抓住了萧浪的腰带,提了起来,萧浪挥动长枪击向孟远,但孟远一伸的,将他扔下来,重重落在地上。
  这里形势一片混乱也惊动了其他的佣兵团,除去暂时未归队的士兵外,大家都全副武装战出来看,眼花缭乱见和平军激流般冲进了烈火团的营寨,四处放火烧杀,烈火团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被这人数远少于自己的对手弄得晕头转象。
  “是从四个方向冲进烈火团的营寨的。”飞虎团统领齐光脸色有些发白,这样的突袭正是佣兵们最拿手的,但是,象和平军这么干净利落,齐光看了看手下,自问是做不到的。
  “我们老了。”他的副将,年纪比他更长一些的孙愉苦笑着道。
  “不是我们老了,而是这支和平军太可怕了。既懂得佣兵的战术技巧,又拥有正规军的战略素质,如果他愿意的话,确实可以让我们都没有饭吃了。”齐光叹息着说。
  “大局已定,烈火团这回惨了,不过,他们毕竟有人数上的优势,和平军的损失也不会小。”孙愉说。
  “恐怕不见得。”齐光指着烈火团的营寨,“以李均现在表现出来的作为来看,战斗很快结束。只要他们砍下萧浪的头,烈火团便只有弃械投降了。”
  “萧浪不会如此无能吧?烈火团在这雷鸣城中的声名也不是轻易得到的。”
  “这就不是你我所知道的了,我们等着看结局吧。”齐光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地道,毕竟,对于雷鸣城中第一大佣兵团烈火团,他并不是很友好的。
  几乎同他一样的想法,其他佣兵团也都在一旁看热闹,有些人也想到,如果这时助烈火团一臂之力的话,和平军便会陷入极尴尬的局面,但却没有一个佣兵部队,愿意把自己的力量投入到这种战斗中。李均领着的和平军在战斗中表现出的恐怖的杀伤力,让谁都不愿意与他们为敌。
  混乱中的萧浪拼命躲避,他的长枪已经丢了,换了地上更方便些的腰刀,但孟远刚才那一掷几乎掷破了他的胆子,没料到自己在孟远手下如此不堪一击,他现在想的,只是离孟远越远越好。
  “哪儿走!”孟远一刀劈翻一个企图阻拦的烈火团士兵,紧跟着一刀劈向萧浪,萧浪不敢招架,在地上连滚带爬,躲进混战中的人群,但没等他从地上爬起,一只沉重的脚踏上他的背。
  他扭过头去看,看到的是舒纳厚实的脸,但此时的舒纳已经不再是酒宴时那个温和的羌人,而是一个狂化了的战神,周围几个烈火团士兵拼命想来解救萧浪,兵器砍在舒纳的土系魔法护盾上,虽然划破了舒纳的衣甲肌夫,却不能给他造成致命的伤。
  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舒纳用力将萧浪踏住,本来以萧浪的战斗能力,三四个舒纳也不是他的对手,但现在被孟远的刀煞击杀,又给舒纳巨大的体重压住,无论他如何挣扎也无法翻转过来,他还没有来得及想解决的办法,舒纳的大刀一闪,便斩下了他的头颅。他终于还是死在自己瞧不起的羌人之手,这也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萧浪已死,其余人放下武器便不追究!”当烈火团士兵听到这样的吼声,又看到萧浪的头挂在一个长竿上时,战斗的意志就完全崩溃了,不知谁先带头,叮叮当当兵器扔了一地。少数仍在顽抗者,也被和平军一一杀死。
  李均已将龙首面具推了上去,又露出他那张脸,环视着这战场,然后大声道:“烈火团从今日起便不复存在,诸位愿意加入我和平军的,我们无上欢迎,愿意走的,过会儿就可以收拾自己的东西走人,这周围还有许多佣兵团,只要愿意,你们不怕没事可做。”
  战场的打扫工作让刚刚荣升的和平军财务官姜堂又是兴奋又是心疼。当他看到萧浪的财务官交出的三万一千枚金币时,他的眼珠都变在了金色,但当他听李均说要给每个俘虏发两枚金币让他们走人时,立刻提出反对意见:“不行,这买卖不划算,这要去掉一万五千金币,为什么要给他们这么多钱?”
  看到其他人也不解,李均笑着道:“这钱本来就应是他们的,只不过被萧浪个人聚敛起来罢了,现在他们虽然是俘虏,但人数依旧数倍于我们,如果不早点将他们打发走,引发哗变,我们就得不偿失了。”
  “既然是这样,开始就应该多杀掉一点,给我节省些开支。”姜堂仍嘟哝着,但众人都笑了起来,刚才这一战,虽然只是片刻的功夫,但和平军已经斩杀了八百多烈火团士兵,伤者就更多了,而和平军自己则伤亡一百多,如果再打下去,确实会将和平军为数不多的军力全填进去。
  “你诮该满意了,第一天开张,就收了两批钱,一批一千五,一批一万六千,利润还是蛮大的。”苏晌开玩笑道。
  “这倒也是,明天再来两笔生意就好。”姜堂眼睛又亮了,几乎饥渴地望着李均,似乎这样的屠杀每天都应来两次才算正常。
  当一切都结束后,天夜也暗了。烈火团的士兵绝大多数都选择离开,毕竟让他们立刻加入和平军,那也是不太可能的,但少数的三百多人加入,也让和平军数量超过了战前。
  “我又要多付薪饷了,首先声明,新加入的没有这个月的薪水,否则我的买卖就亏大了。”姜堂让新拨给他的几个士兵在名册上加上这三百多人的名字。
  回到和平军的营寨后,李均得知,几个小佣兵团的统领与俞升,已经等侯多时了。
  “李统领,从今以后,在雷鸣城中,我们愿与李统领结为同盟。”这几个小佣兵团统领想来已经商量好了,非常爽快地提出这个同盟要求。
  “唔。”李均心中暗暗冷笑,这些人是见风使舵之辈,眼见了和平军的威猛,便迫不及待来请求结盟,虽然心中有些不屑,但现在的和平军,还没有到要同所有人为敌的地步,多一个盟友,哪怕只是名誉上的盟友,毕竟要比孤军奋战要好些。
  “本来我是奉华总管之命,来劝李统领取消攻打烈火团的计划的。”俞升等这些小佣兵团统领走后,脸上有些沮丧又有些兴奋地道,“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李统领做得雷厉风行,在下非常佩服。”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本事,是我和平军全体将士的功劳。”李均在陆翔部下学得的一个重要知识,便是要将功劳分给自己的部下们。
  当他送俞升走的时侯,俞升忽然回头道:“看了李统领今天作为,有机会的话,我也希望能在李统领帐下效力。”
  暗夜的火把光下,李均看到他眼中闪着炯炯的渴望光芒,便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但对于李均来说,这一天的影响则非常深远。一方面,他凭借欺骗和恐吓手段给自己找来个天才的财政总管,另一方面,他凭借狡猾的偷袭和胆大的冒险,让曾在雷鸣城中盛极一时的烈火团成了和平军腾飞的祭品。


第八章 风雨雷鸣城
  “小兄弟你很胆大很冒险。”第二天早,当飞虎团统领前来拜访时,把“李统领”的客气称呼改成了“小兄弟”的亲密称呼。
  对于这种变化,李均只是微微一笑。从前往凤九天家之路上对孟远坦露心曲之后,李均再也没有让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轻易被别人看透过。
  “呵呵,这也算不得胆大冒险。”李均说,“不过是区区烈火团罢了,如果不是猛龙,怎敢过江?”
  齐光眯着眼睛看着李均,心中反复揣磨着这个少年的心意,昨天一战中展露出来的,究竟只是少年人胆大妄为带来的侥幸,还是一个天才的战略战术组合?
  “小兄弟这一样,可给我们这些家伙惹了不少麻烦。”齐光决心再试探一下,“烈火团的七千多人,有两千到了我营中,要求加入我飞虎团呢。”
  “这不是好事吗,飞虎团这样一来实力大增,齐统领可以向华总管要求,将原先拨给烈火团的款项转到飞虎团来。说起来,齐统领还应谢谢我,呵呵。”
  没有从李均半是玩笑半是调侃的语句中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齐光进一步说:“目睹和平军昨日之威,几个在宴会上得罪了小兄弟的统领心中都惴惴不安,乾坤团的方励一大早已经向华总管告辞请去了。”
  “哈哈哈哈……”李均这时已经明白齐光来的用意了,在吞并了烈火团部分人马之后,飞虎团已经成为雷鸣城中头号势力,其他佣兵团要么来向自己示好,要么就靠向飞虎团,都害怕自己把下一个攻击目标选为他们。
  “其实方统领大可不必如此,我说过,只要不主动同和平军为敌,那么和平军便不会将之当作敌人。”李均半真半假地道,“如果把和平军当作敌人,那再如何称兄道弟,我也只有与他生死一搏。”
  齐光觉得有些烦躁起来,同这个少年佣兵统领绕来绕去,反而将他自己绕得不耐烦了,这个对手,不但在战场上不好对付,在战场以外,同样阴冷可怕啊。
  正当他思忖是否要离开时,帐外一个士兵进来道:“雷鸣城总管华大人到。”
  两人都是一怔,华风年老体衰,一象是不太出来的,现在被和平军火并烈火团之事惊动,亲自来到和平军来了。齐光吃惊是因为他认为李均的火并是华风授意了的,如果是这样华风今天就不会来,而李均吃惊的是,华风竟然敢亲自来。
  将华风迎入帐中,李均让出了上座。华风对于他在这小节上的尊重显然很满意,这个年轻的佣军统领不仅有军事上的天份,还是个谨慎有礼的人,他当然不知这些礼节是陆翔教会李均的。
  “李统领做得很好,我本以为会有些麻烦,因此令俞升前来劝阻,不想只一会儿功夫,在雷鸣城横行的烈火团就完了。”华风首先表明自己并不是来问罪的,也表明自己对这事的立场,紧接着他问道:“不过,老朽有些不解,李统领为何如此有把握一举消灭烈火团?”
  李均脑子里转来转去思考是否要说实话,最后决定还是照实说了:“经过权衡以后,在下认为有九成胜算,便下定了决心。首先,在华总管府中,在下看到萧浪衣着华贵,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便判断他个人的警惕性不是很高;在街上又发现他的士兵当街闹事,欺压路人,这说明他的部下纪律性不强,那么战斗力也就一般。而在下今日刚到,还没有驻扎安定,他也料不到我会立刻偷袭他。因此,看起来有点冒险,实际上风险不大。”
  华风捻须点头,说:“不错,不错。烈火团人数众多,他们自以为老朽离不开他们的保护,在城中恣意妄为,李统领这一来确实为雷鸣城除去一害啊。齐统领,听说烈火团有些部下到了你那儿,你可要管得紧些,别让他们把烈火团的坏习惯也带去了。”
  齐光眼中闪了闪光芒,这种警告再清楚不过了,要是两天以前,华风是绝对不会当面说这种话的,现在因为和平军的骇人攻势,华风似乎找到了足以依恃的东西。但齐光与萧浪不同,他的部下纪律一向是非常严格的,于是他道:“这个请华总管放心。”
  李均也明白华风实际上是借自己向飞虎团施压,对于这种当面挑拨的手腕不以为然,道:“昨天在华总管府上第一次见到齐统领时,齐统领便一身简朴军服,从这便可看出齐统领律己甚严,强将手下无弱兵,那些人到了齐统领手下,自然会遵纪守法的了。”
  对于李均的支持,齐光心中颇为感激,但不想就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便岔开话题:“华总管,乾坤团的方励是不是离开了?”
  “哈哈,他被和平军昨日的表现吓坏了,象这样无能的家伙走了也好,只不过,他的部队与烈火团在城防上空出的缺,还需要两位补上。”华风道。
  李均灵机一动,决意再送个人情给齐光,说:“烈火团两千人进了飞虎团,华总管看是不是将原来拨给烈火团的酬金转拨到飞虎团?”
  齐光忙道:“昨天和平军的表现有目共睹,人数虽少战斗力极强,华总管还是增加给和平军的酬金吧。”
  华风深深看了二人一眼,呵呵笑道:“二位用我的钱作人情,倒是一番美事,不过,只要二位能精诚合作,区区金钱,算得了什么!”
  三个人一起大笑起来,于是,雷鸣城新的势力格局形成了,和平军财务官姜堂的金库里的月收入,也由一千五百千币涨到了三千。
  城内的稳定并不等于雷鸣城就此太平无事了,实际上暗示着更大危机的到来。原本有子弟兵一万、佣兵三万的护卫部队,一下子就去掉了六千余人,而且深知城防详情的烈火团残部退出雷鸣城后,为了报复直接投向了与华风为敌的余江城朱家和银虎城童家。
  当朱家与童家得知雷鸣城的巨变之后,立刻精神大振,认为这正是吞并雷鸣城壮大自己的好机会,不约而同地派出了重兵。得知这个消息后华风立刻将所有佣兵统领请了来。
  “各位都知道了,朱家的朱文渊领五万军队从南逼入我辖区,而童家的童昌领四万五千兵由西攻来,诸位以为是该守城还是出战?”
  李均站在地图前反复端详,这种局面他已经预料到了的。如果他能指挥一支三万人的正规军的话,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两处敌人击溃,但是,他现在能倚靠的,只有一千八百人的部队和并不可靠的盟友。
  “这次朱家和童家是否有某种默契?”他轻声自问,这个自问被俞升听到了,摇头回答说:“不可能,朱家和童家的关系,一向就很紧张,他们不可能联合起来。”
  “不需要联合起来,只要有一点默契,从他们进攻的时机与兵力来看,这是很有可能的。”李均轻轻皱了下眉,齐光也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就难以各个击破,必需同时面对两个强大的敌人。
  “李统领有何计策?”众人都用等待的目光看着李均,烈火团之战后,再也没有人敢把这个年轻人不当回事。李均反复在地图上设想,忽然眼睛一亮。
  “现在是秋天。”他微笑着想,“我们只需要面对一方就可以了。”
  众人期待的目光正盯着他,他却将话缩了回去,如果一切都公布出来,那就不太好玩了。
  “请华总管决断吧,究竟该如何去做。”李均说。
  华风脸色有些不好,随着天气逐渐转凉,他也觉得身体有些沉重起来,似乎有要生病的预兆。偏偏朱家和童家又这个时侯来捣乱,这让他心神颇为不宁,无论李均如何值得期待,究竟兵力不足啊。
  “守城吧。我军不可能同时对付两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象过去一样,我们据城而守,凭借雷鸣城坚固的城防和魔法太学的支持,只要给敌人与重创,就一定能逼他们退军。”无计可施下,华风只得又重复这个计策。
  “魔法太学。”李均在心中轻轻重复这个名字,来到雷鸣城也快一个月了,赵显与王尔雷已经在这建立起了苦儿营的情报站,因此对于这个魔法太学他知道一些。早在千年战争甚至百万耳朵之战以前,魔法太学便在雷鸣城中存在,传授儒、释、道和其他诸家魔法,在某种意义上是神洲魔法道术之源,各国都有大批的学生在些求学。随着千年战争中众多魔法师战死,一些威力强大的法术也就失传,魔法太学慢慢萧条下来。鼎盛时期拥有自己魔法军团的太学,如今全部师生不过两百余人,形不成强大的攻击力,因此,华家用他们来守护雷鸣城。
  得到命令的各佣兵统领都纷纷外出部署城防,只有李均借故留了下来。华风知道他有话对自己说,问道:“李统领有什么计策?”
  “华总管,现在是秋天,正值戎人草枯马肥的季节,如果能派一个能说会道的人,携金银请求他们攻掠与之接壤的童家,那么童昌就不得不退兵。”李均眼动着目光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正是!戎人与童家年年交战,即使我不派人去请求,戎人只怕也准备要攻打童家了。俞升,这事你亲自去办,不要不舍得花钱,告诉戎人我要同他们合攻童家,财宝归他们,土地人口归我。”
  华风一点就透,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俞升。李均又道:“我要向华总管告辞,和平军将连夜离开雷鸣城,守城的事,恐怕不能为华总管分担了。”
  华风大吃一惊,这个关键时刻李均却提出离开,不仅会削弱雷鸣城的实力,更会重挫士气,这是他最害怕地。心里不断咒骂李均没有佣兵的职业道德,嘴里却不得不挽留:“李统领何出此言?我原将给李统领的酬金加倍,恳请李统领与和平军留下来助我退敌!”
  李均的嘴角噙起习惯的笑容,缓缓地道:“我意已决。”
  和平军离开的消息在雷鸣城中造成巨大的轰动,其余佣兵团如果不是碍于职业道德,只怕会立刻效仿。各个统领也纷纷聚到齐光处痛骂李均,只有齐光嘿嘿冷笑。
  同样的震动也在朱家军队的元帅朱文渊营帐中产生,雷鸣城中的细作将和平军已经离开的消息传到他耳中后,他先是将信将疑,在确认后不由大喜:“这样雷鸣城中士气一定低落,我军正好一鼓作气,攻下雷鸣城,活抓华风老贼!”
  “且慢。二公子,您不觉得可疑吗,以和平军和李均的一向表现,他没有理由作逃兵啊。”幕僚司马辉说。
  “我知道他有阴谋,无非就是从背后偷袭我们罢了,只要我们加强戒备,不给他可乘之机,这只会偷袭的小子又怎奈我何?”
  “我觉得还是有些不妥,这个李均可是得了陆翔真传,用兵诡计多端……”
  “再如何诡计多端,兵力上的差距是明摆着的,我有五万大军,还有两万后继部队,他只不过区区千八百人。”朱文渊颇有些不耐地说,作为余江城城主、陈国“任命”的余州都督朱茂的次子,他急需有突出的战绩来同兄长朱文海争夺继承人的位子,而攻取雷鸣城,让朱家进入余州的首府,这就是最好的战绩了。
  “是。”司马辉不敢再劝谏这个脾气有些暴躁的主帅,只得暗自派出人手紧急回报朱茂。
  这一来一去最快也要十天功夫,到了第十天,还未等到他接到回报,朱文渊的大军便抵达了雷鸣城城下,雷鸣城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战术,凭借坚固的城防将朱家军队一轮又一轮的攻击化解,仅交战的第一天,双方就短兵相接六次,死伤狼籍,数千具尸体扔在了城墙上下。
  “禀报元帅,童家的军队已经抵达雷鸣城西门和北门。”细作传来了让朱家军队振奋也让雷鸣城军心更为低落的消息,虽然没有正式结盟,但朱家与童家的信使达成了默契,攻下雷鸣城后平分雷鸣城的银矿收入。
  一时间,雷鸣城上空战云密布,更为惨烈的杀戮,似乎就在眼前。而将在这场杀戮中扮演终结者角色的人,却正在通往余江城的路上。
  陈国崇德十一年,苏国中兴十五年,岚国武威六年,九月三日晨卯时,余州都督朱茂次子朱文渊,银虎城总管童盛之弟童昌,同时下达了对雷鸣城的攻击令。
  喊杀声将雷鸣城守军从清晨的宁静中惊醒,投石机抛掷起的石块纷纷砸向城头,在守在城楼之上的士兵不得不退回掩体之中后,士卒们或扛着云梯,或推着攻城车,迅速向雷鸣城突了过来。
  当他们快靠近雷鸣城时,城内的投石车也开始运作,巨大的石块冰雹一样落了下来,砸碎了士卒的头颅,磺烂了攻城的器械,血、脑桨、碎骨、石片,将通往城墙的道路染红。
  “火弩!”在弄清雷鸣城守军将投石车架在内墙上后,朱文渊下达了命令,数百架火弩机象城内射出带着烈火的纸鸢,片刻间便将雷鸣城的投石车化作一团火海,烈焰漫延开来,令部分民宅也燃烧起来,慌乱中,人们无法有组织地进行救火,只得听任孩子在火中哭喊“妈妈”的声音逐渐弱下去,最终不闻。
  显然,攻防双方的远程攻击器械都在上午的血战中消耗殆尽,下面将是更为惨烈的战斗了。齐光一手持盾护住身体,站在城墙上,他略有点斑白的须发在秋风中微微摇曳,利用这攻击间隙,他得重新布置一下防线。
  阴沉沉的乌云低低压在雷鸣城上空,还未吸饱鲜血的战场上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偶尔有伤兵的呻吟响起,但总的来说,一切还很安静,听不见平时的鸟鸣声。
  每个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而已。
  朱家的军队在雷鸣城南门和东门摆成四个方阵,骑在马上的将领已经在整理着队形,士卒们又扛起了云梯,他们身后便是黑压压一片重甲步兵,再后面,应该是一整队的弓箭手,这样的阵势,显然是证明敌人要全力攻击了。齐光目光扫视自己的部队,他的飞虎团负责这一面的城防,这些久经沙场的佣兵们对战争与死亡已经习惯了,甚至可以说已经麻木了,身当这千年战争的乱世,每天都有战争,每天都有阵亡。
  “弓箭手准备,盾牌手保护!”与正规军不同,正规军往往有庞大的重甲部队,而佣兵则更多的是机动力强些的轻装部队,为了与正规军大军团作战时仍然可以支撑,佣兵部队不得不在相互配合上更细致些,一个佣兵,往往同时身兼弓箭手、轻步兵等数职。
  战鼓声忽然响起,先是一声,两声,紧接着是密集的一片,鼓声似乎重重敲打在城上每一个人的心头,无需军官们的督促,战士们就知道,大战开始了。
  双方的箭矢象雨一般密集,首先受到攻击的自然是双方的弓箭手。雷鸣城上的弓箭手凭借城墙的高度,射程要略远于朱家的弓箭手,但在数量上则远远少于对方。因此,南城战场上,飞虎团不但没有压制住对方,还给对方逼了过来。士卒们在箭雨中将云梯架上了城楼,紧接着重甲步兵潮水般涌了过来。
  混战的结果是使得攻方在弓箭手数量上的优势化为乌有,双方都不得不进行残酷的绞肉战。朱家军队涌上城头,但飞虎团扼住他们的攻势,将他们赶下了城墙,还没有喘过气来,每二拨敌军又蜂拥而来,于是,又是一阵血雨。士兵们用武器,用拳脚,用指甲,用牙,用一切可以用的方式相互残杀。他们原本没有仇恨,原本素不相识,但现在他们势不两立。血与肉,让所有人似乎都变得疯狂起来,没有了温情,没有了关爱,有的就是“杀”这一个字。
  这一个字也被双方的战士用喊叫声表达出来。“杀”的声音连成一片,一个士兵一边喊杀一边砍下对手的头,但他自己也被另一个士兵喊着杀刺死,而片刻之后,这另一个士兵的尸体便也躺在了他的身上。两具尸体的眼相互对视,似乎在嘲弄着对方,又似乎在嘲笑着自己。
  战事持续到下午申时,双方都已精疲力竭。拥有人数上优势的朱家利用攻城部队轮换的机会,至少还吃了午餐,而在城头的飞虎团,则连水都没有时间喝上一口。
  齐光疲惫地坐在城上,这大半天的战事,己方损失已经近两千,而朱家士兵也留下了四千多具尸体。这么惨烈的损耗,即使是他也未尝遇到过。他这时心中有些怀疑自己的推测起来,和平军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当他听说李均辞别了华风的消息,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不可能。虽然还没有看透李均,但他深信李均不是战事临头逃走的人。他这一走必然有着奇计,或许是在战场最关键的时侯给敌人致命一击。但结果却与他想象的不一样,现在攻防双方都极为疲惫,如果他是李均的话,就会乘这个机会偷袭朱家的部队。
  朱文渊也在等待,表面上他倾尽全力进攻雷鸣城,实际上他对于消失了的和平军还是有所顾虑,在两个后方都留下了五千人的预备队,真正投入到战场上的部队,不过两万余人。不到一天功夫,两万多人便损失了四分之一,让他急于求胜的脑子开始有些冷静了。
  “鸣金,好好犒劳将士,明日再战。”他下达了暂时收兵的命令,齐光也不敢开城追击,双方暂时休战,酝酿着下一次的冲击。
  第二日同样是辰时,朱文渊又下令攻击。当朱家战士第四次攀上城台,齐光正浴血而战时,一个受了伤的传令兵跌跌撞撞跑了过。
  “北门、北门吃紧,请齐统领……火速增援!”
  “开什么玩笑!”齐光愤怒地吼了起来,这一天多的战斗,飞虎团伤亡超过三分之一,而且现在战局正不利,哪有余力去支援北门。“如果守不住,就让他们战死吧!”
  被他的怒火与杀气吓得连滚带爬跑了回去,这一天的苦战,终究还是给雷鸣城支持住了。夜晚,利用短暂的休息时间,齐光怒气冲冲来到华府。
  有几个佣兵团统领已经先他到达了,众人脸上都有忧色,很显然,明天将是关键的一天,但城内市兵已经筋疲力竭,再也无法支持了。
  “是战是和,全凭华总管决断,坦白地说,我们负责的北门,已经没有多少战力了。”冷月团统领莫云龙说。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投降,但这些统领中倒有大半赞成这一点。经过这两天血流成河的大战,城中可战之兵不过区区两万余人,而敌人似乎还在源源不断增援之中。
  只有华风仍然笑得出来:“哈哈,诸位辛苦了。这一次是关系雷鸣城,关系到我华家生死的大战,我们只会胜不会败。还请诸位咬牙坚持住,明日我将请魔法太学的师生出战,只要再坚持这一天,我们就必定全胜!”
  众统领面面相觑,不知华风的自信是从哪儿来的。齐光大声道:“华总管,如果你有什么安排的话,就请说出来,也好安定一下军心。”
  华风道:“现在还不可说,诸位只要坚持到明天这个时侯,我一定全盘托出。”
  会议就这样无果而终,朱家与童家也无力在夜晚攻城,一夜又这样过去。
  第三天大早,潮水般的攻击又开始,朱家与童家的增援部队也跟了上来,不但补充了前两天的损失,而且还有所增强。魔法太学的师生们果真分布在四门,在矢如雨下的战斗中,他们的魔法不可能比弓箭的攻击范围更大,因此能做的也仅是为守城士兵进行加持,迅速恢复士兵的伤势,减少士兵的伤亡。即使是这一点帮助,也足以让缺兵少将的雷鸣城又坚持了一个上午,当中午朱家与童家同时将预备队都投入战斗时,众人都知道雷鸣城的末日就要来了。
  但就在这时,童家的阵营中忽然传来鸣金声,士兵飞快地退了回去,甚至来不及派部队殿后,站在城上的守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不知是为何,只有华风明白,俞升已经劝动了戎人,童家现在自顾不暇,只得全速退回。
  只剩下朱家的军队了。即使如此,经过大战消耗的雷鸣城守军,主力集中守卫着南门与东门,也只能勉强支撑住不被攻陷。
  “拜托了,李均。”表面上镇定自若的华风亲自来到战况最激烈的南门鼓舞士气,心里去在祈求已经离开了的李均。
  “华总管,为什么不早派魔法太学的人来,如果他们早些来,我们的损失会少些!”利用战间空隙,齐光质问华风。
  华风苦笑着道:“无论是释道儒三教,还是其他门派的魔法,都要有足够的灵力才能施展,灵力消耗得比体力还快,如果过早用上魔法太学的力量,现在我们就只有干瞪眼了。”
  齐光看着魔法太学的师生一个个也筋疲力竭,只得勉强接受华风的这个解释,其实华风一开始没派出魔法太学的师生,确实是有私心,希望通过这一战,让雷鸣城中尾大难掉的佣兵们受一大挫,这样他就可以引进新的力量了。
  似乎意识到情形不太对了,朱文渊命令部队集结,准备在下午从受破坏最重的南门攻进雷鸣城。司马辉劝谏道:“二公子,童家的部队临时撤走,这后面必然有变。李均的和平军又这么久没消息,我看我们还是回军吧。”
  “就这样无功而返?”朱文渊不满地吼道,“我动用了朱家十万大军中的七万,伤亡将士近三万,最后却无功而返?”
  司马辉再次劝道:“二公子,我们已有五日未收到余江城传来的都督令,增援的部队也称接到增援令后便不曾收到任何来自余江城的消息,如果此时我们再不回军,只怕余江城中会有变故。”
  朱文渊瞪着他半天,毅然说:“今天下午攻城,如果不能攻下雷鸣城,我就死在城下!”
  司马辉张嘴欲语,但朱文渊一挥手,制止了他:“司马先生的意思,我全明白,这一次我损兵折将,如果还没有攻克雷鸣城,回去以后必然会被当作无能之辈,以其背着这样的羞辱偷生,不如让我光荣的战死。”
  司马辉默然无语。这一战损失太大,即使活着回去,朱文渊也无望成为余州都督的继承人了,野心破灭对于这个志大才疏的元帅来说,的确是生不如死。只不过,拿关系到朱家命脉的军队来作他的殉品,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自己是不是也要追随这样的主公殒命呢?司马辉突然有些佩服自己了,在这种情况下仍旧能冷静地分析这种决定生死的问题。身为受儒教思想熏陶的他,虽然不是个法师,但“忠义”这两字仍足以强大到让他不能轻易为了生存而离开。
  幸好朱文渊为他解决了这个问题:“司马先生,你立刻回去将童家撤军的消息告知父亲大人,请他做好防变的准备……”
  “……是。”沉默了片刻之后,司马辉才迟疑着说了这个是字,在数十个骑兵的护送下,他离开了雷鸣城战场。
  当他们奔了有数里后,雷鸣城方向又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听了这个声势,司马辉又突然振作起来,以雷鸣城中的疲惫之师,显然是无法支撑过这个下午了。
  “快,我们不但要回去通知都督大人备变,也要向他报喜。”司马辉大声催促着众人,虽然损失惨重,但只要没有根本性的变化,朱茂梦想已久的雷鸣城,已经到手了。
  “不必了!”一声吼让他们不得不勒住了马,在他们面前,李均与孟远执着兵器缓缓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数百个和平军士兵。
  “李均!?”几乎是直觉,司马辉就猜出了来者是谁,当他的视线向下,盯住李均马脖子上挂着的一颗人头时,更是大吃一惊。
  “主公……都督大人!”他几乎从马上落了下来,其余骑兵登时乱了。孟远乘机大喝道:“余江城已被和平军攻破,降者免死!”
  “如何是好?”护卫的骑兵胆怯地问道。
  司马辉看着李均身后跟随来的和平军,他虽然只是个文职幕僚,但很很清楚地明白,自己领着的区区数十骑,甚至不够李均与孟远两个人屠的。
  “大事去矣……”他喟然长叹,垂下了头。
  于是,司马辉与这数十骑兵,就成了李均的战俘。
  雷鸣城下的激战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双方都毫无保留地投入了自己的力量,已经有两千多朱家士兵冲上了城头,正在打开城门让更多的士兵冲进。朱文渊亲自冲上城头,挥刀斩下几个雷鸣城守军的头颅,大呼道:“随我冲,雷鸣城是我们的了!”
  正这时,远方传来千百人的齐声呐喊,这呐喊如此整齐,以至于压过了雷鸣城头的喊杀声。
  “余江城被和平军攻下,朱茂已经斩首!”
  朱文渊冷冷一笑,“终于来了,”他暗自想,“李均的和平军想用这一招乱我军心,这不可能的。”
  “继续攻击,这是敌人挠乱我军心之计,不必理会!”
  于是,朱家士兵又开始猛攻,城门已经将他们控制住了,雷鸣城守军被迫一边撤退一边顽抗。
  忽然,朱家士兵的后继部队乱了起来,一匹乌黑的大马领着一小队骑兵从背后突了进来,马上的李均一手执戟,一手提着朱茂的人头,大声喝道:“朱茂人头在此,挡我者死!”
  他暗红色的龙首面具下,眼睛里射出冷酷的寒光,骑在那匹高大的黑马上,他整个人就几乎象战神一样杀气四射。
  在他们的冲击下,朱家士兵本来就已经有些散乱,当发现那颗人头真是朱茂时,士兵的崩溃就无法遏制了。
  城中的守军士气大振,一个反突击,将城门又重新夺了回来,朱文渊在城头呆呆看着城下李均手中高举的父亲的首绩,又看了看脚下的雷鸣城,声嘶力竭地道:“父亲……您看,雷鸣城……在我脚下……”
  但他疯狂的呐喊很快被沸腾的喊杀声吞没,一枝箭穿透了钢甲,射入他的胸口,他摇了几摇,将一个想来砍他头的士兵砍翻在地,喃喃道:“李均……”便从城头栽了下来,死在城墙之下。
  战火渐渐熄灭,除了失去主人的战马的悲嘶,战场又恢复了平静。朱家先后投入到雷鸣城的七万大军,死伤四万,被俘一万,其余的都纷纷溃逃了。
  打扫战场的事就要轻松得多,这一战争三双投入十五、六万士兵,死伤过半,都元气大伤。而决定这一战最终结局的,是戎人对童家银虎城的袭击与李均奔袭余江城,砍下对方主将的首绩。
  那么李均是如何突入余江城杀死朱茂的呢?华风与齐光,都带着这个疑问,来参加这一夜的庆功酒宴。
  庆功酒宴自然比那一天迎接李均的接风宴席要丰盛得多,这一战的胜利,不仅使众人无后顾之忧,而且夺得朱家和童家遗弃的物资,就足以让华风眉飞色舞。
  更何况,这一战使得雷鸣城中盘距已久的几个大佣兵团都损失惨重,部分佣兵团统领甚至战死,他们在雷鸣城中的影响变得有限了。在新的佣兵补充之前,华风可以说暂时不必考虑内忧外患。
  唯一令他有些遗憾的是,李均与和平军在这一战中损失甚危,不,可以说借这一战壮大了起来,一些统领战死的佣兵纷纷要求加入和平军,和平军的人数由千八百人,又增长到了两千多人。
  “李统领,这一战能保全雷鸣城,全是你的功劳。”酒过三巡之后,华风刻意这样说,“现在可以告诉诸位统领了,李统领离开之时和我约定,他负责去取朱茂的首绩,我们负责守城,只要我们能坚守四日,便能获取全胜。”
  李均微微一笑,各个佣兵统领那复杂的目光,证明华风的目的部分达到。除了和平军,大多数的佣兵团死伤近半,但功劳却全归和平军,这是谁都会不满的。
  “华总管谬赞了。”他向宴席上扫了一眼,说,“这一战获胜的先决条件,并不在于和平军。如果要论功行赏,首先要赏的是在雷鸣城中苦苦支撑的诸位,是在战斗中伤亡的将士。”说到这里,他的神情有些黯然,这黯然并非他刻意做出的,而是他想起了陆翔。
  在无敌军时代里,每次大战过后,陆翔第一件要做的是就是抚慰伤者哀悼亡者,陆翔本人虽然有着罕见的军事才能,但对于征战厮杀,他其实早已厌倦,不只一次胜利之后,陆翔指着战场上狼籍的尸体,对李均说:“看,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人,原本都同你我一样,是活生生的,如今,却成了冰冷的尸体……”
  而论功行赏时,陆翔总是尽力淡化自己在指挥作战或亲冒矢石冲锋陷阵时的功绩,将胜利归功于战士们的英勇善战,归功于后勤补给的及时,这些,正是陆翔遗留给李均的宝贵遗产。
  收回对已逝者的怀念,李均站起来道:“诸位,在下建议我们同饮一杯,不仅替我们自己,也替阵亡了的兄弟。”
  只两句话,便将这些佣兵被华风挑起的嫉妒化解无形,而且大大增加了他们对李均的好感,这个动不动就坑杀敌人的“龙首魔王”也有这重情重义的一面。
  “第二等的功能,应该记在不在场的俞升先生身上,他如果不能说动戎人攻打银虎城,此时在这里庆功的,便是童家的人了。”喝完酒后,李均又将俞升赞了一遍。自然,他说的也是实情,正是因为俞升劝动了戎人,童家士兵才在最后关头撤军的。
  “李统领太谦虚了,若不是和平军取来了朱茂的首绩,这一战我们还是有输无赢。只不过,不知李统领是如何取得朱茂的首绩的?”齐光的发言,让华风无法继续在李均与其他统领中制造隔阂。
  “下是,我们对李统领如何攻破余江城也很感兴趣。”冷月团统领莫云龙也附和道,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全被集中在这件事上。
  原来李均领着和平军连夜出了雷鸣城后,便昼夜兼程,绕开进逼而来的朱家军队,然后切断了朱家军队与余江城的联系。对于余江城的情况,因为有“苦儿营”提供的线索,他深知朱茂为人有些迷信鬼神。在连继三天没有得到前方传来的战报,派出去的人又不知所终后,朱茂便出了重兵把守的家里,去寺院中求神佑佐。
  这时李均已经化妆进了余江城,领着数十人埋伏在去寺院的街边,区区几百个护卫兵将怎么拦得住李均精选出来的和平军精锐,再加上李均与孟远两人都是陆翔手把手教出的格斗功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了朱茂后便迅速出城。得到警讯的守城兵刚要闭城,却被在城边等待的周杰与苏晌杀死。至于说攻下了余江城,不过是为打击朱家士兵的士气而说的谎罢了。
  虽然李均说得很轻巧,但众人都知道这其中其实是相当惊心动魄的。李均以区区数十人进入余江城,如果不是朱家大意了,他们根本是羊入虎口,李均与孟远二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是成千上万士兵的对手。刺杀过程中和刺杀成功后,如果时机把握得稍有不准,他们便会成为瓮中之鳖。
  “艺高人胆大。”齐光再次叹息了声,“也只有李统领这样年轻有为者,才能做出这样的大事,换了我这样的老朽,只怕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这一晚的宴会尽欢而散,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李均这才想起,路上捕获的俘虏还没有审过。
  “带他来。”虽然有了苦儿营的情报,但李均仍希望多了解一些关于余州的东西,凤九天给他的期限是一年,现在已经过去九个多月,他必需加快自己的活动过程。
  “不必跪了。”李均制止了押送司马辉的士兵迫他跪下的举动,“给这位先生搬一个座位。”
  司马辉昂然坐下,最多一死罢了,事到如今,他也不觉得有何好怕。
  “先生贵姓大名?”李均一边看着新加入和平军的士兵的名单,一边问道。
  “余阳司马辉。”司马辉大声地道,一点也没有畏惧的样子。
  “哦。”李均微微笑了一下,这个司马辉颇有点书呆子气,只不过问他名字罢了,他却连自己家乡都报了出来,想来是个颇为自负的人,他这个姓氏在余阳这个地方也比较有名望吧。
  “要得到余州,仅靠武力是不够的,必需得到余州当地人的支持。”李均暗自想,于是道:“司马先生对这一战有何看法?”
  “你要听实话还是假话?”司马辉问道。
  “哈哈哈哈……”李均忽然觉得这个人有趣起来,“司马先生尽管讲吧,在我营中直言无忌。”
  司马辉毫不客气站了起来,大胆地将李均桌子上的茶杯拿了过去,呷了一口士兵刚冲好的菊花茶,润了润喉,道:“如果主公听我劝谏,这一战根本不会发生,最多耗个三年五年,雷鸣城在华风死后必生内乱,那时便可不废吹灰之力夺之。”
  “唔,我问的是这一战。”李均装作对这个没有兴趣的样子。
  “这一战中,如果二公子在发现通讯被断时突然回军,那时被提到雷鸣城下的头颅,便是你李均的了。可惜二公子不听我言,便宜了你,让你这嘴上无毛的小子成了名!”
  让司马光意外的是,他的一番咒骂,并没有惹得李均的部下冲上来揍他,即便是被骂者本人,李均也只是沉下了面孔,既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装得若无其事。
  “司马先生,我们之间作战,不过是各为其主,本统领待先生以礼,也希望先生不要逞口舌之利,否则就请先生离去。”
  “什么?”司马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在万里长征中酷爱坑杀不合作者的龙首魔王,竟然会这样轻易地放他走。
  “那我真走了。”司马辉大踏步走向帐门。
  “请等一下。”李均叫住了他,司马辉得意地回头,一脸看破李均的样子,道:“就知道你不过是假惺惺地,象你这样的奸诈之辈,怎么会放我回去?”
  李均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苦笑,偷袭烈火团,刺杀朱茂,这不到一个月中的两次战斗,看来又给了他一个“奸诈之辈”的形象了。
  “夜深了,先生一人外出恐怕不方便。来人,让司马先生同他的护卫一起离开。”
  司马辉脸上得意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神色开始变得端正,仿佛是为了测试李均的耐心,他又道:“既然放了我和我的护卫,那也应还我们马匹!”
  “那是自然,人我都放了,还要那些马做什么?”李均脸上又露出不悦的神色,如果对于俘虏的这种得寸进尺仍面不改色,那就证明他别有所图,但李均的神态虽然有些收敛,却仍和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的反应一样。
  再次深望了这个年轻的佣军统领一眼,司马辉行了个儒士礼,在和平军士兵的指引下离开了大营。
  对于李均的这种决断,和他同在营帐中的孟远已经见怪不怪了。在无敌军的时代,他就不象李均一样喜欢揣测陆翔的每一步安排为的是什么,现在也没有兴趣去琢磨李均为何要放走司马辉。
  “李统领。”姜堂现在也用军内正式的称呼来称呼李均了,当他抱着一堆宗卷来见李均时,李均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你这个财务官要给我发薪水吗?”和军中其他人一样,李均的收入也是薪水开支,这与大多数佣兵统领不同。而且李均的薪水只不过是每月一枚金币,在和平军中只能算比较高的。
  “在战场上打扫战利品所分得的五千金币,傍晚华总管派人送来犒劳的三千金币,加上以前节余的共是两万六千五百九十五枚金币,如果白白放在这里太浪费,不如用于商业贸易,多做几笔划算的买卖,让钱生钱。”姜堂一脸贪婪地道,似乎这些买卖赚来的钱都将是他一个人的那样。
  李均先是一怔,紧接着大大地震动了一下。以农为本在神洲已延继无数年,商业等产业象来为当权者所轻视,商人在神洲诸国都没有地位,只听说有人经商发财后置办地产脱掉“商”这个帽子的,而很少听说有人愿主动去经商,更别提利用商业来支撑一个势力了,如此重视商业,也只有受这种重农思想影响较弱的夷人能提出来。
  但姜堂刚才这番话却让李均动了心,和平军之所以必需寄寓于雷鸣城下,关键在于他们兵力不足,如果有五六万大军,不,只要有三万,李均就有把握横扫余州。而兵力不足的原因,又在于财力不够,显然,依靠当佣兵为雷鸣城卖命的收入,要想壮大自己的经济实力,是不太现实的,那么,通过商贸来赚得发展所需的金钱,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如果说李均脑海中没有斗争,那是骗人的。但思来想去,终究是支持姜堂的提议的想法占了上风。“我不正是要改变这错了的一切吗?既是如此又担心什么?”李均自问,然后道:“好主意,此事你有没有计划?”
  “当然有。”姜堂笑了,仿佛一大堆的金币就放在他面前。
  “首先,我们得有一个海港,我打听过了,余州的通海港荒废已久,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港进行海外贸易,只要条件合适,我可以保证半年内通海港便被我们夷人的商船挤满来,这可是一笔好买卖啊。”
  “等等,你说是海港。”李均若有所思地道,“余州的海港之所以荒废,是因为海中有蛟蛇出现,出海极为危险,蛟蛇不除,恐怕你所说的不过是一场空而已。”
  “你可是杀了龙王爷的,难道还不敢做这样的小买卖?”显然姜堂对自己的计划甚为迫切,甚至用上了蹩脚的激将法。李均微微一笑,现在他还不想去同蛟蛇拼命,也许会有更好的办法。
  次日晨,当和平军一大早便在校场上训练时,哨兵来报说司马辉求见。
  对司马辉回来早有心理准备,李均说了声“请”,就迎了上去。
  司马辉快步来到李均面前,一揖到地,行了个儒士礼的大礼,道:“今日前来,又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均微微有些失望,他原本以为司马辉这次来,是会提出愿为和平军效力的,但看来他猜想错了。
  “司马先生请说,要看在下是否力所能及了。”李均道。
  “请李统领归还我主公与二公子的遗骸。”牢牢盯住李均的双眸,司马辉说出了他的请求。
  李均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个书呆子竟然对故主的死尸念念不忘。李均无奈地苦笑道:“朱茂的首绩在我军中,这时也不知是否尚在,至于朱文渊的尸体,恐怕被华总管弄走了。”
  司马辉忽然跪了下来,“恳请李统领相助,我主公与二公子的遗骸对贵方已无用处,如果李统领去华风处美言几话,华风必然会归还的。”
  李均心念转了半晌,叹了口气道:“难得,朱茂与朱文渊虽然无能,却有你这样忠义的部下。我愿意助你,只不过为交你这个朋友。”
  看到李均从华风那费了些口舌弄来了朱文渊的尸体后,司马辉痛哭了一场,然后将尸体和人头用马车拖上,离开了雷鸣城。临走时,司马辉低声道:“蒙李统领如此厚爱,等我故主人后事一了,我便来李统领帐下效力。”
  李均心情也随着他这句话更为轻快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这一方又将多一个宝贵的人才,也许,他不能在战场上纵横驰骋,但他却足以补上李均最需要的后勤内政方面的缺口。
  正这时,一个雷鸣城的官员匆匆赶来,道:“华总管病倒了!”
  雷鸣城面临的外部危机,暂时是缓解下来,紧接着的,内部危机又随着华风的病倒而兀显出来。


第九章 日出余州
  华风的身体,早在战前就略感不适了,胜利之夜又在庆功宴中多喝了几杯,第二天早起来时,还不觉得什么,但李均要了朱文渊的尸体之后,便头痛欲裂,倒在床上。
  眼前是一面的黑暗,黑暗……人似乎在空中飘浮,四肢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有头出奇的沉重。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这让华风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无数人影在他眼前掠过,自己的父母,被自己杀死的兄弟,战死在战场上的两个儿子,曾经为自己效过力的佣兵们,熟悉的,不熟悉的,都一拥来到他眼前。每个人似乎都在大叫着什么,但每个人说的话他都听不见。忽然,这些人影慢慢淡化,淡化成一团朦胧的光,这光聚拢了起来,构成一个模糊的影子。
  影子无身无息地站在华风眼前,华风努力睁大双眼,想看清他是谁,但光线太暗,他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他只看到一个龙首形的头盔,看到这个影子的双眸射出冰冷而凌厉的光芒。
  “雷鸣……雷鸣城……”华风喃喃呻吟,那个影子忽然发出狰狞的笑声,向华风伸出了手,华风一面后退一面大叫:“不!不!”但叫出来的声音连他自己也听不清。
  影子的手伸到了华风面前,五指张开,华风惊恐地瞪着这五指,他看见影子的五指间泛出一团圆光,光变成了一座城。
  “雷鸣……雷鸣城……”华风再次呻吟,不错,影子掌中的城,正是雷鸣城的模样,影子又暴发出刺耳的狂笑,五指合了起来,雷鸣城在他的手指间发出咯吱咯吱的惨叫声,烟与火罩住了城中一切,最后,整座城都化作了粉沫。
  “不要!不要!”华风狂叫着,猛然瞪大眼眼,昏黄的光线射入他的眼,他浑身被汗水浸透了,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努力端详着周围。
  没有那个可怕的影子,这是自己的卧室,西面窗子外射进来微弱的阳光,照在他床前的地上。“原来是一个梦……”华风喘息着放松自己。
  大概晕迷了一整天了,他想。
  “祖父大人,你醒了!”孙子熟悉的声音传入自己耳中,华风抬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又微微闭上眼睛。
  “毕竟老了……该作一个决定,不能让雷鸣城,落到不姓华的人手里。”想起那个梦,华风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悸动。这个梦,如果按占卜的说法,是不吉之兆啊。
  “总管大人可醒了?”屋外传来一个人低声地问,华风听出是俞升的声音,看来他已经回来了。他示意长孙华宣将他扶起来,靠在枕头上。
  “让俞升进来,你们出去。”等勉强坐了起来后,华风命道。
  “大人,保重身体要紧啊。”俞升进来后劝道,以他的经验,每当这时,就是华风要同他商量要事的时侯,以华风这时的身体状态,确实不宜过多劳心了。
  “不要紧……”一面巨烈地咳嗽,一面喘着气,华风勉强推开俞升来扶的手。等咳嗽平静后,他说:“俞先生,我这次恐怕不行了,你以为诸孙之中,谁足以继承雷鸣城的祖业?”
  “总管大人何出此言?”俞升有些吃惊,“只要好好调养,大人很快便会好转。”
  “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立嗣之事,不能再拖了。如果不乘我还活着定下来,老大和老二,一定会拼得你死我活……每一代都……是如此。”
  俞升默默无语。关系到这家庭内事,他也无法多插嘴,事实上即使华风定下了嗣孙,也难保其他两个孙子不会心怀不满。
  “先生直言吧,先生在我这也有二十余年了,这三个孩子,是先生看着长大,方今天下战乱难止,先生以为哪一位孙儿可以嗣位?”稍稍喘息了会儿,华风精神似乎好了一点,说话也有力了些。
  “如有能人辅佑,以三位公子聪慧,都足以担当大任。”俞升婉转地道,实际上,他明白这三位公子或荒淫或贪暴或懦弱,都不能应付华风之后的局面。
  华风也明白他的意思,轻轻叹了一声:“这三个孩儿……唉!先生所说能人是谁?”
  “李均。”俞升肯定地道,“雷鸣城中现在诸佣兵统领都各怀异心,但都畏惧李均,如果让李均辅佐,无论哪位公子嗣位,都可高枕无忧。”
  华风用无神的眼睛死死盯住俞升,俞升的话让他想起自己的那个梦,那个梦里戴着龙首头盔的影子,不正是李均吗。
  “李均才能是足以倚恃,只不过,这人城府极深,野心极大,不是安心居于人下之辈,让他辅助,无异于与虎谋皮……”华风缓缓道,眼中却在注意着俞升的表情。
  “依属下之见,正是因为野心极大,李均才更为可靠。他的目标,绝非雷鸣城一城,因此,即使也暂时利用雷鸣城的力量,迟早也会归还的……”
  “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夺走我华家的雷鸣城!”华风脸上泛起了红潮,神态有些激动,猛烈地咳了一会儿后,他神色又平静下来,淡淡地道:“你对李均印象不错啊。”
  俞升悚然无语,华风言下之意他已经明白了。华风疲倦地挥挥手,道:“你出去吧,让宣儿他们进来。”
  退出了华府后,俞升忽然发现自己内衣都是汗水。激烈的内心冲突,让他不知不觉中汗流浃背了。
  “你们三人记住,三人同心,其利断金。”看着跪在身前的三个孙儿,华风虚弱地说,心中却涌起一阵悲哀,自己这几近临终遗嘱的话语,不知道他们能听进几分。
  “是!”次孙华宽与三孙华宫对望了眼,而长孙华宣则同时看着这二人。如果按神洲风俗嫡长子、长孙继承的话,华宣将成为下一代雷鸣城总管,但华宣为人懦弱,向来为华府上下所轻,也不为华风所喜,在是否立他为嗣上反复犹豫。于是他的两个堂弟华宽与华宫就看到了自己的希望,互不示弱培植起自己的势力来。
  “我恐怕不行了……”华风又挣扎着说,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以惧怕的,但对于雷鸣城的未来,他总觉得不安。喘息了阵,他又道:“现在,我立次孙华宽为嗣,我死之后……继任雷鸣城总管之职……”说到后来,已经是断断续续了。
  华宣对于这个结果早有心理准备,两上堂弟确实处处要压过自己,雷鸣城中的势力也大多依附于他们,只有魔法太学的学监楚青风比较倾向于自己,但这区区两百名师生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华宽心中则是狂喜,脸上也露出得意的神色。堂兄懦弱他早就不放在眼中,只有他的亲弟弟华宫处处与自己竞争,现在,这一切终于可告一段落了。
  与他的心情是鲜明对比的,华宫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内心中矛盾异常,双目炯炯瞪着华风,他道:“祖父大人,立嗣之事等祖父大人病体安康之后再议吧。”
  华风自然明白这三个孙子的心事,他鼓足余力支撑好自己,道:“不……不……你们发誓……要三人同心……同心协力……”
  华宣心中有些不忍,道:“是,祖父大人,我发誓……”
  华风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他的目光完全集中在华宫的脸上,嘴唇不断地哆嗦着:“宫儿……发誓……”
  华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然站了起来,大声道:“祖父大人,你病糊涂了,一切等你病愈再说!”也不管两位兄长,转身便冲出了卧室。
  “你怎么能这样!”华宽也站了起来,忽然他心中一动,明白华宫此去是做什么,也急匆匆冲了出去。
  眼睁睁望着这两个孙儿如此不顾自己,华风只觉得一阵急怒冲上心头,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头在嗡嗡地响,似乎马上就要裂开。
  依稀中,他还能听到长孙急切的呼唤,他只来得及说了声“去找俞……俞……升……”便失去了知觉。
  华宣仍就抚着华风的身体嚎啕痛哭,也没有人来打挠他。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俞升才匆匆赶来。
  “大公子,你怎么还在这里?”俞升劈头就是这样一句,华宣抬起泪眼,只见俞升满脸都是惶急之色,不等华宣回问,俞升伸手将他拉了起来,用力扯出卧室。
  “祖父大人……”华宣用力挣开俞升,回头又要进卧室,俞升拦住了他。
  “快走,二公子与三公子打起来了,再不快走,公子你就危险了!”
  俞升的话让华宣抑住了哭泣,他侧耳倾听,外面果然人声鼎沸,他心中又是悲痛又是惶恐,身体几乎都软了下来,这次是被吓得流泪了:“啊……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快走!现在走还来得及!”
  “走到哪儿去?”华宣只觉得天下茫茫,却无一处是安全的所在,无一处可以让他安身。
  “去和平军军营,请李统领护卫大公子出城,这雷鸣城,不要也罢!”俞升大声吼着,拉起华宣便跑,华宣再次挣开,道:“祖父……祖父大人……”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你难道也想死在这里不成?”俞升第三次拉住华宣,华宣挣了挣,究竟孝心抵不过对死亡的畏惧,他知道,现在两个堂弟只不过是打得一团糟,暂时无法顾及自己,等到他们过来了,自己也将被处死,于是,他撒开腿跑了起来,令俞升吃惊的是,华宣逃起来跑得比他还快。
  又过了片刻,华风的卧室里,华风的手动了一动。
  “宽儿……宫儿……宣儿……”他低低地呼唤着三个孙儿的名字,但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空寂的屋子里回响。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终于气绝。直到死,他还在想将雷鸣城传给华家子孙,但华家子孙却没有一个在他身边。
  华宫冲出祖父的宅院,立刻上马狂奔,来到了飞虎团营寨,这里的哨兵对他似乎也很熟悉,没有通报并任他驰了进来。
  “齐统领助我!”下马后他跌跌撞撞进了大帐,齐光正与部下在议事,见他进来神色不由一变。
  “三公子怎么了?”
  “华宽利用祖父病后疯话,要夺取总管之位,齐统领,请助我!”
  齐光心中大喜,知道自己苦盼已久的时机终于到来了。他早就同华宫有私下约定,支持他继任雷鸣城总管,成功后雷鸣城给飞虎团的酬金将翻上两翻,不只是他,包括冷月团在内绝大多数佣兵团都是支持这个出手豪绰的三公子。
  “华总管如何了?”现在他心中对这老奸巨猾的华风还有一丝担忧。
  “已经不行了,所以才说那种傻话。”华宫悻悻地道。
  齐光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上午便得知华风病倒,心中正揣测这一次华老头是否会完蛋,没料傍晚就不行了,恐怕华风有一大半是给这些孙子气死的吧。“速通知冷月团莫统领,”他大声下令,这时显示出他在指挥上的能力了,“让冷月团防备和平军,其余佣兵团随我攻入总管府。”
  佣兵团中绝大多数都暗中支持华宫,只有新来的李均还未表明态度。自从和平军来此后变故太多,华宫也无暇施展豪绰手段收买他们,因此,齐光将拥有第二多兵力的冷月团作为防备和平军介入的力量,这也是不得已而为的措施,想起李均与和平军在这段时间的表现,众佣兵就有些害怕。
  当他们冲到总管府所在街时,华宽的人马也赶到了。华宽得到城内华家正规军的支持,兵力原本逊于佣兵,但佣兵部队在和平军与烈火团之战和雷鸣城保卫战中损失远无大于华家子弟兵,因此双方正好相当,在街上僵持下来,也给了华宣逃走的机会。
  翻围墙逃出华府后,华宣与俞升偷偷来到俞升家,在俞家乘上马,两人向校场佣兵驻扎地飞奔而去。二人刻意走小巷,一路上冷冷清清,倒没有什么人阻拦。
  眼见佣兵团营区就在眼前,和平军的紫红色龙旗在空中分外显眼。俞升喘着气道:“大公子,马上就无事了,只要进了和平军大营,那便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话音还没有落下,一枝箭嗖地飞来,射入他的马颈,接着又是一枝箭身中了华宣的马,两人被从马上摔了下来,幸好未被马的尸体压住,但又在地上蹭了不少伤痕。
  “什么人!”俞升大声问道,从前方的鹿砦后闪出了几十个弓箭手,紧接着,冷月团统领莫云龙出现在两人面前。
  “大公子、俞先生,两位好啊,这么急是赶到哪里去?”
  莫云龙笑吟吟地拖长了声调,脸上却全是嘲讽的神色。
  李均在营帐中转了几个圈子,外面雷鸣城中的喧哗,早就惊动了他,莫云龙指挥冷月团戒备地将和平军隔开,他也得到了消息。
  “城中看来有变化了。”李均冷冷一笑,华风诸孙争嗣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来到雷鸣城近一个月了,无孔不入的苦儿营已经将消息源源送来,根据情况判断,华风可能已经死了。
  对这个李均并不担心,无论谁成为雷鸣城新的主人,都不得不利用和平军来保护雷鸣城,短时间内和平军是无可代替的,而目前这战乱中,双方也都不愿意得罪拥有可怕战斗能力的和平军。
  “快去禀报统领,有两个人被冷月团拦住了,看样子有点象俞先生和另外一个人。”
  站在高高哨楼上远望的哨兵大声道,不等传令兵进来,李均便出了营帐,招手道:“孟大哥留在这以备不测,舒纳、周杰,你们领人随我来。”
  当他们匆匆赶到时,远远地冷月团的人便出言警告:“请李统领留步!”
  李均将冷哼抑住,大声道:“我要见莫统领,快去通报,否则地话,我便闯了!”
  真正面对充满杀意的李均,冷月团的佣兵还是有些畏惧的,谁也不愿与这个可怕的高手为敌,谁也没把握百余个弓箭手就能封住李均与他身后的百余名和平军,因此冷月团的佣兵相互嘀咕了两句,便大声回话:“是,请李统领稍稍等上片刻。”
  片刻之后,莫云龙带着笑意来到李均面前,道:“李统领见我,是有什么要吩咐么?”
  李均仔细打量着他,自从来到雷鸣城以来,这个莫云龙一直给他一种低调的印象,与其他佣兵团的关系似乎很不错,对和平军也一直是不卑不亢,看来并非一个简单人物。
  “我约了华总管府上俞先生见面,这个时侯他应该到了,请莫总管让他过来吧。”
  李均并不想立刻与冷月团翻脸,不到迫不得已,这种正面作战还是尽量避免的好,因此,他较为婉转地说出自己的要求。
  莫云龙当然知道李均与俞升根本没有什么约定,想来是哨兵发现自己抓住俞升后,李均前来要人的。这时他心中也有着矛盾,俞升交给李均并没有什么关系,但与俞升同来的华宣,如果也交给李升的话,对于华宫的计划恐怕会造成影响。
  “俞先生确实在我营中,现在雷鸣城中一片混乱,为了避免有人乘机骚扰,因此飞虎团齐统领令我在这戒备。”莫云龙轻描淡写地将责任推到了齐光的身上,又慨然道:“既然俞先生与李统领有约定,那么就让他过来吧。”
  “且慢。”李均又道,“同俞先生来的,还有一人,也请莫统领一并放过来吧。”
  莫云龙心中电转,回头看看自己士兵,都是一副巴不得把人都给李均,好让这个龙首魔王早点走人的神情,暗想:“如果不给,恐怕就要与和平军冲突,即使胜了也会死伤惨重,如果给,华宫与齐光会不会怪罪自己?”
  “莫统领还在想什么,难道随同俞先生来的人不能给我见见么?”李均咄咄逼人地道。
  莫云龙苦笑了一下,道:“那倒不是,只不过把人交给了李统领,恐怕我就会被怪罪……”
  看到李均有些奇特的目光,莫云龙一咬牙,决心摊开来说话:“李统领自然明白此时城中发生了什么事,也明白冷月团为何呆在这里,同俞升过来的是华大公子。”
  李均一愕,紧接着心中产生一个决定,道:“原来如此……莫统领与冷月团是在这里防备我和平军了,这样,我与莫统领作个交易如何?”
  莫云龙问:“什么交易?”
  “将俞先生与华大公子交给我,我和平军立刻拔寨离开雷鸣城!”
  莫云龙心中一动,现在雷鸣城中战况不断有细作前来向他汇报,双方半斤对八两,谁也无法奈何谁,如果和平军离开了雷鸣城,冷月团便可以作为生力军投入战场,战局便会决定。
  问题是李均是否会遵守诺言离开,一直以来,李均便诡计多端,万一这一次他自食其言,那麻烦就大了。
  看出他的疑惑,李均淡淡笑了起来:“请莫统领放心,莫统领大可以等我军出了雷鸣城后关闭城门。”
  思前想后,莫云龙也拿不出个更好的解决办法,于是点头道:“我信得过李统领,来人,让俞先生和华大公子过来。”
  同一身尘土的俞升与华宣一起回到营中,李均下令道:“立刻拔营出城!”
  “李均确实出城了吗?”对于和平军仅用不到半个时辰便收拾好一切拔营出城,莫云龙还有些将信将疑,当士兵再次确认这个消息后,他立刻命令关闭城门,便领着冷月团的主力冲向总管府。
  这时战斗已经持继了很久,天色都暗了下来,星星开始在夜幕中眨起了眼。筋疲力尽的双方正处于僵持中,冷月团的加入,让战局迅速向华宫这面倾斜,当夜半的时侯,华宽便成了佣兵们的俘虏。
  “弟弟,饶我一命……”看到亲弟弟目露凶光走向自己,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华宽哀求道。
  “饶你?”华宫脸上露出狞笑,战斗中他一直呆在安全的地方,因此身上的衣甲连血迹都没有沾上。反复打量了这个狼狈不堪的兄长,华宫阴冷地道:“如果现在被绑的是我,站在这的是你,你会饶我吗?”
  “这……”华宽迟疑了一下,如果易位而处,自己会不会饶了华宫?这让他难以回答,为了活命,他不得不再次努力:“兄弟,饶我吧……并不是我要同你争,是祖父的遗命……”
  “不要同我提什么祖父遗命!”华宫大吼道,“那老家伙病糊涂了,你还敢提他的遗命?”
  看到华宫脸上杀意大甚,华宽用颤抖地声音道:“兄弟……兄弟……别杀……别杀我,看在咱们……咱们父亲的……份上……”
  华宫脸上的神色有所缓解,但他眼角余光发现一直默不作声的齐光嘴角边浮起不屑的冷笑时,他又下定了决心。
  “看在父亲的份上,”他缓缓道,听到他这句话的华宽脸上现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他声音又转为激烈,“我让你死得痛快!”
  华宽脸上的神情在那一刹那显得极为重则,又是惊讶又是害怕又是愤怒,他目光直逼着华宫,然后缓缓移下,看着华宫手中的剑,那剑已经刺透了他的胸口。
  “你……也会……这样……的”他缓缓地说,却说得很清楚,然后倒了下来。
  “是否抓到华宣了?”既然连自己亲哥哥都杀了,那个堂兄就更没必要留下,华宽厉声问道。
  “被和平军带走了,如果不把华宣交给他们,他们便要介入我们的战斗。”
  莫云龙的话出乎华宫的预料,他虽然无能,但绝不是笨蛋,知道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如果拥有恐怖战力的和平军介入的话,后果是非常可怕的。
  “李均要助华宣与我争位?”这时他的杀气已经荡然无存了,想到李均仅带数百人便闯进余江城砍下朱茂的首绩,华宫就不由得吸了口冷气,似乎李均已经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兄长临死前的诅咒又浮现在耳。
  周围的佣兵统领们面面相觑,神色有些沮丧,只有齐光嘿嘿冷气了一笑,道:“恐怕未必,如是李均要助华宣夺雷鸣城总管之位,和平军就不会离开。”
  华宫表情立刻轻松了,傲气又弥漫出来,道:“只要不是同我作对,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华宣走了便走了,那个胆小鬼除了哭还能做什么?各位今日都立了大功,除了照约定将酬金增加外,本总管还另有谢礼。”
  齐光与莫云龙等对望一眼,都哈哈笑了起来。但笑声中,也难以遏制对李均的担忧,这个诡计多端的年轻人,这个时侯又在打什么主意?
  士兵们擎着火把照亮了前进的道路,和平军在巨蟒般蜿蜒的驿道上行走。
  “等等,我们这笔买卖不划算!”
  匆匆跟上了李均的马,姜堂恼怒地问。倒不是和平军没有马匹给这位财务官大人,而是因为驾舟如履平地的夷人对于骑马有种莫名的恐惧恐,比这恐惧感更令姜堂觉得难受的是,他会晕马。
  “怎么,哪儿不划算呢?”李均含笑问道。
  “这个月我们为雷鸣城守了十七天,应让雷鸣城付这十七天的酬金,光干活不给钱,笨蛋才做这种买卖!”自从姜堂成为和平军的财务官以来,每一笔收入和每一次支出,他都计算得精确到了铜币,他本人获得的薪金只不过与李均同,但他很显然对自己的工作异常投入。
  “哦,放心,我们只不过让雷鸣城帮我们存着钱,有一天会连本带利一起还给我们的。”李均坚定地说。
  “那么我们这是去哪做买卖?”姜堂神色仍然有些悻悻,“这么两千号人,不能只吃饭不干活,我可不能白养着你们!”
  所有听到的人都哄笑起来,除非李均严令秘密行军,否则路上哄笑李均是不制止的,相反,他认为这种笑声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战士的疲劳,有时还特意安排人讲几个笑话振作大家的精神。
  大家都知道姜堂的话并没有恶毒的意思,虽然语气间充满着恶毒的味道。这个夷人尽管从来不舍得多放一枚银币给将士们,但他也从来没有少发一个铜板,经他手发放的一次月薪两次赏赐,都是没有任何争议的。
  “我们要去为你做一场大买卖。”
  李均含笑指着黑暗的夜空,道:“看,那里是往哪个方向?”
  姜堂道:“东北……通海港?我们这是去港城通海不成?”
  “正是!我们这便是去夺取港城通海!”李均哈哈笑道,“而且,夺取通海之后,通海将成为我们的大本营,我们要做拥有自己城的佣兵团!”
  拥有自己城!听到他说的战士们都窃窃私语起来。佣兵团绝大多数都是流浪佣兵团,谁出钱便依附于谁,只有少数实力强大的超一流佣兵团才拥有自己的城池,这样的佣兵团兵力往往在五万以上,如果和平军也成为这样的一支庞大的军队,那么军容之盛,甚至超过了陆翔领导无敌军的最强大时期了。
  “什么?”同他一起并肩奔驰的华宣面如土色,惊叫道:“李统领……要去那个港城通海?”
  “正是,到时还要借助大公子的力量。”李均笑着对他道,言语神色依旧比较客气。
  “那个城,虽说本来是华家的,可是已被童家占去数十年了,而且因为海中有蛟蛇精出没,商船都不通航,要来何用?”
  华宣问道,他回避了自己之所以惧怕,还是因为童家在通海城驻有近万士兵,以和平军两千人之力,想要攻城不亚于送死这一事。
  李均哈哈笑了起来,华宣的心事他全部明白,而通海城的情况,他比华宣还要了解。苦儿营的情报网已经渗入了通海城,只要这神洲世界战乱不止,因战火失去家人的流浪儿便会出现,而苦儿营的优秀细作也就会存在。
  “请大公子放心,为了攻打雷鸣城,童家从通海港抽走了三千人,如果我估计得不错,为了击退进犯的戎人,童家必然会再从通海港撤军,在得知雷鸣城内讧后,童家会第三次从通海港调兵对抗戎人,这样三次之后,通海的驻军不会超过两千人。”李均解释道,“至于蛟蛇精,呵呵,我们会有办法收拾它的!”
  从雷鸣城到通海港不过三日的路程,但李均令和平军在周围转转,足足用了七日才赶到,这时,华风已死雷鸣城内讧的消息也传到了童家,童家正面临戎人骑兵的掳掠,而且由于在雷鸣城之战中损失将士太多兵力捉襟见肘,当听到这个消息后,童家立刻从与华家相临处抽调军队,通海港因为已经没有海港价值,只留下一千余人防守。
  苦儿营传来这个消息后李均心中也抑制不住激动,但他反复告诫自己,越是这种时刻越不能马虎,必需要慎之又慎,才能有绝对把握,多少英雄豪杰,都是因为一时的大意而身败名裂?
  “孟远、苏晌!”在临时的营帐中,李均双眸炯炯,“你二人领两个小队化妆进入通海港,与先期进入的赵显、王尔雷会合,令他二人到城中囤粮处附近放火,记住,今晚亥时我要见到城中火光,你二人隐蔽在城南门处,见到火起就夺取城门!”
  孟远与苏晌领令而去,李均又对俞升道:“俞先生,请你以华大公子口气,草拟安民榜文,明日一早,这榜文便要贴到城中去!”
  “其余将官督促士兵备战,不得有误!”
  “我呢?你说要借……借助我的力量……”等所有人接到任务离去后,华宣怯怯地道。
  “哈哈哈哈……华大公子有一个重要任务……”李均见他一副畏缩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个华大公子虽然无能懦弱,但至少李均并不觉得他令人厌恶。
  战争的阴影象暗夜一样笼罩着港城通海,这个没有什么特产、完全依靠农业与渔业的小港口,因为蛟蛇精的原因,已经萧条了许久,但这对于通海的城的人们来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正因为经济萧条,这个原本有重要意义的港城在余州也失去了其战略意义,无论是夺走他的童家,还是失去他的华家,对些都不是很看重,所以,通海的战争也要少一些。
  只有傍水而生的夷人们仍旧重视这块祖先开发的土地。年轻一代人因为无法远航而离开家园,但年长一代则固执地留守在这里,夷人与常人还有少量的羌人,把这儿当作战火纷挠的余州境内少数较为安全的所在,在这里安居乐业,日子虽然清苦,但至少不需担心随时会有士兵来烧自己的家。
  守城的将领已经亲自领着士兵去支援童家与戎人的战斗了,城中守军不足两千。夜亥时正是大伙进入梦乡的时侯,城中囤粮的仓库却着了火。
  “太不小心了!”留守的副将大发脾气,对于这挠人清梦的消息深为不满,“传令下去,准备救火!”
  “二哥,”自从认了李均作老大之后,流浪儿们管赵显就只叫二哥了,王尔雷也不例外,“干脆连这一起烧吧!”
  他们与十来个新加入苦儿营的流浪儿正偷偷摸摸来到了驻军的营寨边。营寨与囤粮的仓库相距很近,他们可以看到里面人见到火光后的慌乱。
  “好,要烧就烧大的!”这些流浪儿爱胡闹的本性暴露了出来,众人眼中都闪出兴奋的光,赵显与他们约定聚齐的地点后,便分头行事起来。
  因为有大批士兵被抽调走,所以不少营寨是空的,这给流浪儿们带来了方便。而且士兵们正忙于去仓库救火,营中正一片混乱,不过片刻时间,营寨中有十多处起了火,秋风正高,天干地燥,火势一起便难以遏制,当他们从火场中溜回聚集地时,火光都映红了半边天。
  “不好了,兵变了!”赵显又与流浪儿们齐声叫了起来,十多个人的齐声叫喊,在风声火声与喧嚣声中,仍能传到守军的耳朵里。
  守军一下子炸开了锅。原本起来救火者也不敢去救火,生怕在救火中被哗变的士兵杀死,大家都相互戒备,担心旁边的战友就是兵变份子。有些急躁的甚至相互动起了手,有人一开头,立刻就蔓延开来,守军们开始了自相残杀。
  应该说,赵显与王尔雷他们这不在李均计划内的行动,反而造成了更好的效果。孟远与苏晌轻易便控制住城南门,和平军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进入了城中。
  “我们现在就进去吗?”华宣这时已经完全镇定了,其实当他知道李均交给他的重要任务就是陪他等到城中火起后一起进城时,他便完全放心下来,而且,与李均在一起,他觉得有种安全感,所以当看到城门传来的信号时,他首先向李均提议,大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正是,弟兄们,跟我冲!”李均同陆翔一样,召呼士兵们冲锋时决不会说“给我冲”,虽然仅仅一字之差,但听在士兵耳中,份量就是不一样。
  “杀!”憋足了劲的和平军齐声呐喊起来,这喊声仿佛有着奇特的魔力,连一向怯懦的华宣也跟着喊出来。士兵们同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而李均与他的马,跑在队伍的前列。
  通港城中黑黝黝一片,当居民听到不对时,便家家熄灯闭户,生怕乱军烧掠。和平军在街道中几乎没遇上任何麻烦,直接冲到了大火仍在燃烧的军营。
  守城的副将刚刚缓住了形势,就立刻又被李均他们的冲击搅乱,火光映照下,他们首先看到的是一面绣着紫红色龙的战旗,紧接着便上战旗下戴着龙首头盔的李均。
  “谁?”副将提着刀奔了过来,一面问一面挥刀斩向李均,一点没有要听李均回答的样子。
  “我,李均!”李均报名的声音象晴空中的一声惊雷,震得士兵们耳膜嗡嗡作响。手中铁戟毒蛇吐芯一般刺出,然后高高抬起,副将已经被他挑在戟上,血与他的刀从空中落了下来。
  以李均这时的身手,已经列入神洲世界第一流的境界,若大的余州,能够与他同一级别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三个,而这其中还应包括孟远,这个副将连在他手下走过一招也办不到。
  目睹他的神勇的守军们顽抗的勇气,也随着副将的血一起下落了,当大黑马上的李均单臂警着铁戟来到他们面前,戟上还挑着自己这方主将,他们能做的只有投降了。
  如果按照李均的想法,最好是降军全部坑杀以防后患,但考虑到和平军入余州以来还未做过如此残酷之事,而且通海城将成为和平军的基地,应尽量避免给民众留下不好的印象,和平这只是将这些降军连夜逐出了城。
  不过一个半时辰,港城通海便完全掌握在李均的手中了。
  一个晚上无法安眠的通海城居民第二天一早被士兵们沿街的吆喝的声音唤起,士兵的神色并没有象他们想象中那么凶神恶煞,相反是笑嘻嘻的,虽然话语有些粗俗,但大伙都明白,华家大公子与和平军已收复港城,请大伙去看安民告示。
  得知攻入城中的有华家大公子华宣,居民的心安下一半,这城原来就属于雷鸣城辖下,对于华家的人并不排斥,部分年长者甚至欢迎华宣的到来。
  通海城一个大商人贾同也是一夜没睡好,钱财越多的人,在这样的兵祸中越容易受到侵犯,他家中虽然雇有几个保镖,但这些人吓吓小偷可以,用来对付军队,那可是妄想了。
  当他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决心上街查看一下自己的店铺时,管家面如土色地走了进来。
  “老板,不好了……”
  贾同心一沉,不知道管家会给他带来怎么样的坏消息,他急切地问:“有事快说!”
  “一群佣兵堵住了咱们门口。”管家的话让他平生了几分疑惑,这群佣兵是堵住门口而不是冲进来,证明对方暂时还不想动粗,这同他想象中的情况似乎不太一样。
  “一大早不要说些不吉利的话!”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他还是没忘记训斥一下管家,象他这样神洲最标准的商人,是非常注意讨口彩的,家人一大早说不吉利的话都会遭到斥责。
  当他急冲冲来到门口时,发现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蹊跷,佣兵们战在他的门前,足足有十个之多,以其说是要来敲门,还不如说是在为他站岗。
  “诸位军爷……”大惑不解的贾同满脸堆笑地问道,“不知莅临寒舍有何指教?”
  “您是贾老板吧。”一个佣兵微笑着道,神色很平和,但打量贾同的眼神,却让贾同有些紧张,对不是不是要验明正身后再对自己下手。
  “不敢,不敢,我就是贾同。”很显然是无法抵赖的,贾同一面盘算一面回答。
  “哦,贾老板,我在里有一封请柬是给您的。”佣兵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贾同拭去额头渗出的汗水,心里轻松了很多,这次,他注意到佣兵用的是敬语。
  “谢谢,诸位军爷辛苦了,来舍内喝口茶吧……”贾同言不由衷地道,内心里他却有些害怕这些士兵真地进他家中。
  “不了,我们统领严令,不得进民居一步,违者重责三十军棍,贾老板不必招呼我们了。”佣兵脸上的笑容未改,贾同似乎从这笑容中看出了什么,忙道:“管家。”
  管家心领神会,从院子里出来,手中提着一个小小钱袋,贾同将钱袋塞去佣兵怀中,道:“一点小意思,只当为各位军爷买双鞋穿。”
  佣兵的脸色都变了,将钱袋掷还给贾同,道:“贾老板,您可别害我,我们是奉命来贵府保护您的,如果收了您的钱,我们就都完了。”
  无论贾同如何劝说,甚至又拿出了两个钱袋,佣兵仍不肯收下。贾同没办法,只有回到了自己屋中。
  “真是奇事,当兵的不但不进屋,而且还不要钱!”管家一面啧啧一面摇头,“老板,您看这些佣兵还不错吧。”
  “屁,什么不错!”贾同阴沉着脸看着请柬,上面是华宣与李均的联合署名。
  “老板的意思是?”
  “这些当兵的不收小钱,也就意味着咱们要出大钱,你看,这请柬分明就是张催债单,那些佣后,明里是来保护我们,暗里一定是来看住我们的。”
  贾同的话让管家大吃一惊,他也苦着脸道:“那样如何是好?为何他们不找别人,偏偏找上老板您?”
  贾同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来:“哼,我看,城里有几个钱的家门口,肯定都站着这样一批家伙。不管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口中虽然这样说,但等到宴会时间将近,贾同还是领着管家一起来到了李均的大营,如他所料,城中所有的大商人一个没少,十六个人都出现在这里,一时间,大家在一片苦笑声中相互打着招呼。
  “华公子、李统领有请各位进帐。”
  哨兵的召呼,意味着众人不得不面对的事情将要到来了。十六位大商人都进了营帐。
  到了这时,众人也都看开了,刀子在别人的手里,别人要怎么样就只能怎么样了。但帐中的布置还是让众人吃了一惊,两张吃饭特用的大圆桌摆在帐中间,圆桌四周是一样的椅子,两张圆桌旁都站着几个人。
  “各位买卖可好?请坐,快请坐。”一个夷人模样的家伙召呼大伙坐下,众位商人相互礼让着,一个年轻的佣兵将领道:“各位无需谦让了,之所以用这大圆桌,正是为了让大家不分宾主上下,我们一起来好好谈谈。”
  贾同心中怔了一下,便当先坐了下来。众人都坐好了,那个夷人道:“先介绍一下,这位是华宣公子,这位是李均统领,这位是俞升先生,我呢,是和平军财务官姜堂。”
  贾同心中冷冷哼了声,果然不出所料,连这财务官都来了,除了向大伙收钱外还有什么事?
  “请大家来,是有件事同大家商量。”几个士兵上了茶之后,华宣大声说,等众人都安静下来,他看了李均一眼。
  “这个华公子不过是个幌子,真正说话算数的,还是这个嘴上没毛的小子。”商人最善于察言观色,看了他们的表情便知道了。
  “首先,我们想知道,能为诸位做些什么。”李均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回答他的是诸位商人的沉默。
  李均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我知道,这样请大家来,大家心中都存有疑惧。不过,我和平军此次应华大公子之请收复通海,确实是想为众位做些事情的。”
  “……这样吧,我们聘请和平军守护通海,酬金由各家商号共同承担,李统领看如何?”钱庄老板庄恒提出了一个建议,其他商人也都认为李均不过是在找借口收钱罢了,纷纷附合,希望能破财消灾。
  “诸位老板还是误会了。”李均站起来用手式示意众人静下,然后道:“以华公子应允,这通海城从此以后,将作为和平军的基地,诸位与和平军,从此休戚相关荣辱与共,这次请诸位来,绝非向诸位伸手,而是问我们和平军能帮上诸位什么忙,资金的,消息的,人员的,诸位尽管提。”
  商人们被他的表明所震惊,他们并没有相信李均真地会帮助他们,他们吃惊的是,从此要同和平军这佣兵团绑在一起。
  “比如说,”自称是和平军财务官的夷人说话了,“诸位都知道,通海城的买卖之所以做不大,关键问题就是海外有蛟精,我们李统领已经决意为诸位除去蛟精!”
  这一句话比李均说的给商人们带来的震动更大,商人们都知道,如果通海城又重新成为良港,其中酝酿的商机几乎是无穷的。虽然通海城本身并没有什么特产,但雷鸣城的银,戎人的牲畜,余江城的丝绸,陈国的漆器,都将会通过通海港源源外运。
  “为了表示和平军与诸位合作的诚意,我们再让大家做上笔好买卖,通海城中将放开盐酒之禁,诸位大可以进行盐酒交易!”姜堂又抛出一个让众商人吃惊的话题,一时间,满营帐中都是商人们交头接耳的声音。
  神洲诸国,为了扩充财力,都实行盐酒专卖制度,对于走私这两者的私贩都处以重刑,姜堂竟然将矛头直接对准了这两项关系到百姓民生的商品上,令在场的商人异常振奋,盐酒的收入,对于重利的商人来说,是有着极大的诱惑力的。
  “有一点我们想请教一下,”贾同在振奋之余,仍保有三分清醒,“我们商人都知道,这世上没有不要钱的生意,和平军需要我们做什么,来得到这些好外?”
  “不错,我们对大家确实有所要求。”李均的话让众人平静下来,每个商人脑子里的小算盘都开始运作起来。


第十章 血海腾蛟
  “我们的要求有三点,只要诸位做到这三点,一切就算成交。”李均也用上了商人的口吻,“第一,诸位在通海城作生意得平买平卖,不得囤积居奇,不得坑害百姓和军人。”
  商人们全哄笑起来,无商不奸,他们自然明白李均是在警告他们不要过于奸滑。但他们的哄笑被李均下面的话打断了。
  “和平军将设投诉处,接待军民对诸位经营的投诉,如果诸位中有违抗第一条者,作十倍处罚。”
  商人们又低声交头接耳地谈了起来,最后庄恒道:“可以,所谓和气生财,象我们这里的这些老板们,都是通海城中有些名誉的人物,原本无需用些下三滥的手段获利。”
  众人纷纷称是,李均又道:“第二条,诸位必需按收入输税,税率以十五输一为准,诸位以为如何?”
  商人都安静下来,片刻后贾同道:“统领方才说税率多少?”
  “十五税一。”李均重复了一遍,然后颇有些无奈地道:“现在天下大乱,必需以此为标准确定税收,以这个税收来作为通海城防务与公共建设的资本,等天下太平后,税率可降为三十税一。”
  “不必了!”商人们纷纷嚷了起来,一向以来,即使是最宽松的时代,商人的税率也是十税一,重时甚至是二税一。绝大多数时,官府收税都是按店铺数量而非赢余来收的,李均开始确立的十五税一的标准,已经让他们兴奋不已了。
  “这个税率,恐怕低了些,不足以养活和平军与通海城的官吏。”贾同冷静地分析道,“因此,如果和平军日后要提高税率,不如现在就说出来的好。”
  李均与姜堂交换了个眼色,对于经济其实他并不精通,这一切都是姜堂替他拟好的。他呵呵笑道:“如今我们还不指望用这笔收入来养活和平军,至于提高税率之事,不如这样,今后税率的更改,需经诸位同意才能实行,但对于胆敢偷逃税输者,十倍罚之,如何?”
  贾同听了这话,精神一振,一个早已盘旋在脑海中的念头忽然成形了,他大声道:“对此我倒有个建议。今后自本城商人中推选出十五人为代表,一些经营上的大事,行业上的规范,由这些个代表商议通过,只要代表中八人以上同意,便对全城商业有约束力,不知李统领以为如何?”
  李均脑子里也飞快地分析着,贾同这个提议看起来是对他的补充,实际上不经意中将变更税率的决定权收归商人手中,这个商人看来并不简单。
  但对于李均来说,变更税率的决定权在谁手中,并不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一则,他根本就不想改变这十五税一的税率,二则,军队在他手中,如果他要强行变更的话,这些商人又能怎么样?
  贾同也明白这一点,但他知道,现在能争到一点权力算一点权力,总比什么都争不到便将一切都应允下来要强。因此,他迫切地补充道:“自然,如果确实需要变更税率,和平军可以在会议时向代表们阐明理由。”
  “可以!”李均没有再犹豫,他们没有料到,这个关于第二个条件的讨价还价,却确定了今后通海城,乃至总个和平军控制的地方财政管理的主体形式。
  “那么,请李统领说说第三点吧。”
  商人们开始催促起来,李均道:“第三点是,诸位不得明里暗里资助和平军的对手,违者没收全部资财,作战之时,诸位要服从和平军调度,在经诸位同意的前提下,和平军可以使用诸位的力量进行作战。”
  这个条件几乎没有受到商人们的任何反对,事实上,如果李均的许诺都实现的话,商人们不要说同和平军作对,甚至都巴不得在税收以外再拿一大笔钱来作为和平军的报酬。而且,整个神洲,也从来没有人会同商人商量这些,社会地位极低的商人虽然聚敛了巨大的财富,却得不到政治上的尊重。
  双方的约定以书面形式签署了下来,之后姜堂没有忘记提醒众人:“诸位做了笔最划算的买卖,和平军入主通海城的第二日,华公子与李统领便请诸位见面,对诸位的重视由此可见,还望诸位多多发财,买卖越作越大,这样输的税才越来越多,哈哈。”
  商人们笑着散去了,得到这样的宽松政策,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计划如何扩大自己的产业,而李均则要准备对付海中的蛟蛇精了。
  想起蛟蛇精在海中,李均便有些头痛,三年前蛟龙岛的经历似乎还在眼前,红龙的可怕他还受得了,但一想起乘船时晕船的恐怕,他便有些闷闷不乐了。
  “统领,什么时侯去做这笔买卖?”姜堂却异常兴奋,李均意识到他兴奋得有些莫名其妙,以他的一向性格,对于冒生命危险的事情,应该是非常畏惧的。
  “准备好了就去,姜堂,海上你熟悉,到时全靠你了。”李均决心试探他一下。
  果然,姜堂的脸色有些变化了,“我……我也去?”他呐呐地道。
  “那当然,你最熟悉海战,这个提议又是你提出来的,你不去谁去?”李均用炯炯的目光瞪着他,似乎要将他的全部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
  “那……那……咱们再考虑考虑吧……不如这样,咱们先将雷魂和屠龙子云找来吧,有他们帮助,一定能除掉蛟精,做成这笔买卖。”
  “原来是这样……看来你蛮了解这个蛟精的可怕喽,那为何还要让我们去除它?”李均进一步紧逼道。
  “这个……这个……我实话实说,”眼见无法瞒过了,姜堂苦笑着道,“那个蛟精居住在海中的一处岛礁上,退潮时洞口便会露出来,它已经为祸余州沿海数十年,洞中收藏的珍宝,啧啧,想起来就是笔大买卖……”姜堂似乎已经陶醉在自己幻想中的蛟精的宝藏里了。
  “得了吧,别没看到宝藏,先被蛟精吃了!”李均敲了一下他的头,心中却怀念起曾同生共死的战友,奇特的法师雷魂,聪慧的洞越女匠墨蓉,还有拥有屠龙氏血脉的屠龙子云。
  “你是否知道他们三个在哪?”李均问了一声,这段时间来,他一直忙于军务,根本无暇问及这些旧友,想到这里,他心中隐隐有些报歉,但这种歉意很快变成了自嘲,自己什么时侯感情这么丰富起来,一切似乎,都是因为追随感情丰富的陆翔那三年吧。
  “雷大法师和那个屠龙子云不太清楚,不过,洞越小姑娘好象是回了越人岭,我们分手时她好象说过,还要我有空去看她,她要造很多好东西来呢。”姜堂回忆着道,虽然他是后来加入这个不怎么协调的小队中的,但经过一番与龙的生死搏斗后,不自觉中与众人亲近了许多。
  “墨蓉回了越人岭……”李均心一动,越人岭余州不过二十多天的路程,墨蓉在铸造与机关方面的天赋,对于他那正逐步展开的庞大计划,有着无可比拟的作用。
  但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眼前的问题,只凭借善于肉搏作战的和平军士兵,显然不能去海中同蛟精拼斗,更何况他还必需留下一定人手守卫通海城,如果有魔法师在这里,那就好了。小团队的冒险中,魔法师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当初屠龙之役,也正是雷魂的魔法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附近有没有出色的法师?”李均向俞升问道。
  俞升的眼睛转向了华宣,华宣精神一振,依附和平军以来,李均对他一直优礼有加,而他却无以回报,现在正是他出力的时侯了。
  “雷鸣城中魔法太学有出色的法师。太学学监楚青风是余州唯一的一位仙长级的道教法师,而且一向与我友善,我们可以连夜派人去请他来。”
  “仙长级的法师!”李均不由得惊叹了,没想到雷鸣城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位高人,在雷鸣城的时节没有去拜访真是可惜了,不过听华宣的口气似乎很有把握将他请来,那倒要好好向他请教一番了。
  自从向雷魂学习了呼吸吐纳之术后,李均意识到,无论是格斗武者的能力,还是魔法师的魔力,其来源都是这宇宙的根本之力,雷魂称之为“般若”,因此,如果有机会同这位仙长探讨一下,对于李均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想来是有绝佳的好处的。
  于是,李均令陆显与王尔雷通过苦儿营的联络系统,迅速传出了两个消息,一个传向雷鸣城,以华宣的手书请求楚青风立即赶来,另一个则是传到越人岭,以李均与姜堂的名义邀请墨蓉前来。这两个请求,其实都有些冒昧,但在这关键时刻,李均也只好处处尝试了。
  “还有,在海中对敌,以弓箭为先,姜堂,这里有许多夷人居住,能否请他们助我们一臂之力?”安排好后,李均又问姜堂。
  姜堂一拍脑门,道:“正是,我把这个忘了,统领,咱们又得去做笔买卖,一起去拜访此地夷人的长老如何?”
  “也好,我们亲自去才能显出我们的诚心。华公子与俞先生也一起去,如何?”
  华宣与俞升自然是应允的。这次拜访成果出乎他的意料,当夷人长老得知身为夷人的姜堂竟然成为和平军的财务官,而且得到华宣与李均常人、夷人从此平等的书面承诺之后,立即表示全力支持和平军,从族中招募最出色的弓箭手作为和平军的辅助部队,并且派出一只封存已久的大海船来帮助李均。
  当然,夷人的贡献不是没有其目的的,作为水中民族,水就是他们的家园。蛟精出没使得他们无法再从事自己热爱的航海,年轻人可以远走他乡去安全的地方航行,但生性恋家的夷人年长者,则不肯离开这里,虽然也能在近海处捕些小鱼,但每当想起远洋航行,他们就分外觉得渴望——一个夷人一生中如果没有完成过一次跨洲的远洋航行,那简直是整个家族的耻辱。
  得到夷人的支持后,李均稍稍有了些把握,在等待仙长楚青风回讯的几天里,李均每日都得为了加固城防而奔忙,而城中的商人们则每天都来问他可时出海消灭蛟精,甚至于说出如果蛟精不除所有的约定都作废这样的话语。
  楚青风是在八天之后的十月三十日中午,才赶到通海城的。随同他来的,包括整个魔法太学的全部师生,这是出乎李均意料的一支宝贵力量,当得知这个消息后,正半躺在床上午休的李均没有穿鞋就冲了出来。
  “青风仙长,你可来了!”见到楚青风后,李均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意识到自己还衣冠不整,急忙穿好鞋子重新与楚青风见礼。
  他这原本极为失礼的举动,在楚青风眼中却完全成了另一个样子。如此急迫地想见他,对于此时有些狼狈的楚青风与魔法太学的师生们来说,不亚于雪中送炭,因为,数天前,他们刚刚才被人从雷鸣城中驱逐出来。
  原来雷鸣城现在已完全给华宫控制住了,对于在这场流血的政变中立了大功的佣兵们,华宫优礼有加,而一方面对于雷鸣城保卫战中魔法太学等到佣兵们死伤惨重才出现极为不满,另一方面忠于华家的魔法太学也是佣兵们进一步控制雷鸣城的眼中钉,因此,在齐光与莫云龙的挑唆下,华宫借故停发了魔法太学的经费,逼迫这些师生们向他宣誓效忠。对于自尊心极强的法师们来说,这是奇耻大辱,他们宁肯离开雷鸣城也不愿俯首屈膝。正这时,收到了华宣寄给众人的信,他们这才决定投奔通海城。
  “这怎么敢当?”当李均再次向众人行礼时,楚青风急忙还礼,道:“李统领,我们以后还要多多打挠你们了。”
  李均挺起胸哈哈大笑起来:“那些有眼无珠的家伙把魔法太学当作可有可无的存在,但在我李均眼中,魔法太学是无价之宝。以后要多多照顾的,恐怕是我们呢。”
  他这句话极是时侯,大大安慰了魔法太学师生们的心。楚青风忽然惊诧地看着李均的龙首头盔,欲言又止。
  安顿好魔法太学的师生们,李均将楚表风引进了自己的大帐中。
  “青风仙长,这次请您来,是希望借您之力。”李均开门见山地对楚青风道,虽然只是初见面,他已经感到楚青风深藏不露的巨大灵力,除了那个无法推测的雷魂外,楚青风是李均见过最强大的法师,因此,李均对于他还是有信心的。
  “李统领请吩咐。”在华宣的信中只说有事相求,楚青风还不知这事是什么。
  “我们要去消灭海里的蛟蛇精,需要借助您的法力。”李均将因果说了一遍,又道:“和平军与通海城,要想自保甚至壮大发展,能否有这海上商路是关键,不知青风先生意下如何?”
  “原来如此。”楚青风一面听着李均的借绍,目光却时不时地扫向他那龙首头盔,似乎对这头盔极为好奇。当李均说完后,他微微一笑,道:“降妖伏怪,原本就是法师与武者的责任,千年战争中,我们将自己的能力滥用到无意义的自相残杀中去,现在终于能做有益于百姓的事,何乐而不为呢?李统领,我愿助你,只不过,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李统领是否答应……”
  “仙长只管吩咐。”当听到楚青风提出要求时,李均内心深处是有些惊诧的,不知这个灵力高深的法师,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请借李统领头盔一观,如何?”
  楚青风的要求让李均长出了口气,哈哈笑道:“这好办,我还以为仙长要提什么很难的要求呢。”一边说,一边摘下头盔递给楚青风。
  楚青风面露微笑,反反复复端详了那头盔,甚至将头盔贴在自己额头上,口中还念念有辞,良久,他将头盔递还给李均。
  “奇怪,奇怪……”脸上的微笑变成了疑惑,楚青风摇摇头,问道:“统领这头盔从何而来?”
  “这是一个越人朋友为我打造的,用的是一只龙之首。”李均回答道。
  “看来这个越人工匠是位了不起的魔法师啊……这种工艺,原来现在还有人会。”
  楚青风的话让李均颇为不解,他道:“仙长之意是指……”
  “原来统领自己还不知这头盔的珍贵?”楚青风愕然道,“这头盔不仅是龙首打造,因而附有龙怒的精神攻击能力,而且,打造这头盔用的工具,必然是上古诸神的神器,最奇怪的是,打造者对这头盔施了一个强大的回复法术,使得戴这头盔的人即使受伤,也会迅速自愈。”
  李均先是愣了一下,这头盔是在屠龙之役后他昏迷养伤时墨蓉为他打的,但据他所知,墨蓉除了会些越人们常用的魔法技巧外,根本不会任何恢复性的法术,而且他也明白,要让一件物品带有魔法属性,不是一个普通的法师所能做到的,更何况一个略知些魔法的越人少女。
  “是他!”李均的意识立刻转到了雷魂身上,他道:“一定是另一个人施的法,这个人只不过是个普通儒士罢了。”
  “普通儒士?”楚青风失笑了,李均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也笑了起来,道:“他的打扮是个普通儒士,但他自称只要愿意,随时都可通过圣贤的评定。”
  “我看也是如此,如果此人给我遇上,我倒愿拜他为师……”楚青风颇为神往地道。
  “这人还有个奇怪的地方。”李均忽然想起一事,这事困扰他很久了,一直也想不出所以然,难得遇上一个仙长级的法师问问他或许会知道,于是,他问道:“仙长可曾见过一个人胸口有着道教太极与释教卍字图案的么?”
  “什么!”他这不经意的一问,却让楚青风吃惊不小,“你是说,这个儒士胸口有两教圣记?”
  “正是,怎么,仙长对此有所了解么?”
  楚青风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道:“难怪,难怪……李统领,我们何时去除蛟精?”
  李均知道他有意岔开话题,但既然楚青风不愿再提这事,出于礼貌,李均也只能将疑问掩在心底。
  “明日。”李均略加思索后道。
  大海平静的时侯,水面上一平空阔,站在甲板上放眼望去,水与天蓝成了一片,而船则象是飞翔在天宇之中。
  海浪轻轻簇着船弦,不时有海鸥从桅杆上掠过去,象云彩一样的帆鼓足了风力,带动着船航向东方。
  随同李均一起上船的除了楚青风、姜堂外,就只有孟远和一些夷人水手,其余人李均让他们留守城中。在海中航行已经有三天了,仿佛老天帮忙,这三天一直是顺风。驾船的夷人水手告诉李均说,每年秋冬两季,神洲东海岸大多数地方刮西风,而春夏两季则刮东南风,李均对此颇为好奇,但想来想去,也不知是何原理,与楚青风讨论时,楚青风笑道:“春生夏荣,秋枯冬死,生生死死,循还不已。天地间万物皆是如此,冥冥中似乎有某种东西规定了这一样罢了。”
  “天意吗?”李均大笑了起来,“我可不相信天意,如真有天意存在,为何天意不向善?”
  楚青风愕然瞪着李均,李均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在同孟远或凤九洲说话,而是一位深受道教“知天命、顺自然”思想影响的仙长,歉然道:“在下一时胡言乱语,仙长莫怪。”
  楚青风摇摇头,微微一笑,心中却隐隐生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这个年轻的佣兵统领,如此蔑视天意,甚至质询天意,恐怕会遭受天意的惩罚。
  似乎就是为了证明楚青风的预感,片刻之后夷人水手便紧张地冲进船舱中,道:“李统领,看到龙吸水了,马上有风暴,怎么办?”
  李均不但不害怕,反而兴奋起来。无论如何成熟,年轻人酷爱冒险的天性仍让他的血沸腾不已,只要不晕船,他以为海上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因此,他快步冲出了船舱,问道:“哪儿龙吸水?”
  水手们倒没有他这么兴奋,相反有些畏惧,一个水手指着东方天际,道:“那里,看,龙吸水!”
  李均放眼望去,只见三条细细的气流在远方旋转,气旋的一端接着乌云,另一端连着大海,海水被这气流吸起直冲上天,而且,这细流似乎越来越大,正在飞快地接近他们的船。
  “你们说怎么办?”好奇归好奇,李均还没有好奇到忘记自己在海上是外行的地步,他将处置的权力交给了更为熟悉海上生活的夷人水手们。
  “下帆!”水手们的喝喊声此起彼伏,大伙都紧张地忙了起来,倒让李均觉得无事可做了,于是他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龙吸水之上。只不过片刻没有注意,他发现龙吸水连他们更近了,开始看的只是细流,而现在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旋涡了。
  刚才还是万里晴空,现在则已经乌云密布,仿佛黑夜提前到了一样。隆隆的雷声在半空中响起,暴躁的海风开始呼啸,海鸟都不知躲藏到哪里去了。周围的海水也激荡起来,沸腾的海水将船时而抛起时而摔下。令李均怀疑船是否会在浪尖被摔碎。而且,随着船的颠簸,晕船的感觉又光临到李均的身上,让他不得不躲回船舱中。
  昏昏沉沉中,李均只听见外面全部是嘈杂的声音,船颠簸得如此厉害,以至于他不得不用绳子将自己绑在地板上才能躺得住,当然,最难受的还是晕船带来的头痛欲裂与恶心呕吐感。有许多次,李均甚至以为船就要沉了,自己也要随着船永葬海底。
  过了不知多久,一个夷人水手神色紧张地进了他的船舱,道:“准备弃船,统领,船漏水了。”
  李均大吃一惊,解开缚住自己的绳子,急忙来到甲板上,这时,全部的水手与船员,都在甲板上会齐了。
  “上小船!”夷人水手熟练地将捆在船舷上的两只小船扔进海中,然后一个个从船上跳了下水,在风雨中仍轻松地爬上了小船。孟远与李无则面面相觑,两人都不会水,跳下去有极大可能再也浮不起来。
  “快跳!跳啊!”姜堂在下面焦急地叫道。
  “可是,我们不会游泳啊。”李均踌躇着道。
  “没关系,快跳!”姜堂的催促对于李均与孟远来说没有太大的效果,最后,还是楚青风解了围。
  他站在李均与孟远身后,大声道:“闭上眼,屏住呼吸,我用法术将你们带过去。”
  二人如约而做了,但楚青风所用的法术,不过是在身后推了二人,让他们跌落在海中罢了。两人又惊又怒,在水中挣扎时,发现自己如果不呼出胸中的气,竟然就不会一直沉下去。
  但不可能永远不呼吸。当他们脸给涨得通红的时侯,夷人水手已经游了过来,揪住两人,将他们拉上了船,而这时,楚青风已经在小船上笑吟吟地望着他们,他身上连湿都没湿。
  也来不及责骂他,一个巨浪掀了过来,夷人们奋力地用小桨将小船划开,他们的大船被这个巨浪抛上半空中,被折成了两断,很快就没海浪所吞没,除了一些零碎的东西,什么也没有浮起来。
  李均的脸也不由得变了颜色。大自然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人就算有再大的灵力,在它面前似乎也是微不足道。
  “这下麻烦了,食物与淡水,全都在船上。”孟远近乎呻吟地道,小船上颠簸得更加厉害,晕船也就更为严重。
  李均苦笑了下道:“反正现在我们什么也吃不下。”
  忽然,一个夷人高声唱了起来,紧接着,所有夷人都应和着他,一齐唱起一首歌来,歌声粗犷豪迈,李均与孟远不由得侧耳倾听。
  “莫道此行多波折,人间何处不风雨。”夷人们唱着唱着,最后便是反复在咏叹这一句。在他们不断的重复之中,艰难困苦似乎远离李均他们而去了。
  “船,一只船!”夷人水手忽然大声叫了起来,惊讶地指着前方,李均运足目力望去,隐约看见一朵白帆缓缓向自己这边行来。
  这已经是他们弃船逃生的第三天了,天气已经好转,海面上又是晴空万里。夷人水手用各种方法从海中捕来鱼,大家听生鱼才支撑过来,好在鱼体内就有水份,因此干渴一时半会还无法威胁大伙。
  “看来我们有救了。”李均道。
  “这买卖离我们还远着呢,至少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姜堂道,“如果他们没看到咱们,咱们也不过空欢喜一场。”
  “咱们得努力让他们发现我们。”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说话的楚青风身上,楚青风皱了皱眉,道:“看我做什么?”
  “仙长,你有没有一种法术,能在空中燃起火的。”想起雷魂的火球魔法,李均问道。
  “正是。”楚青风微笑起来,难怪众人都看着他,这种情况下,也只有他们神奇的法术才可能创造奇迹。
  他捻指为诀,在空中划出几个符,口中不停念着祷文,片刻后,一团红色的火在空中燃了起来。夷人们快活地道:“好,不愧是仙长啊,大伙再加油,早点同那艘大船会合来。”
  那艘大船似乎发现了众了,微微调整了下方向,笔直地冲着这儿来了。楚青风松了口气,停止了祷文,火团也随之消失了。
  李均站在小船的后方,忽然觉得小船划得实在太慢起来,他盘膝坐下,微微调息了会儿,然后用力向船后海水挥出一掌。他的灵力极强,这一掌推动下,小船速度几乎增加一半,孟远看了颇觉有趣,在另一艘船船尾也试了起来,二人比赛一般催动小船前行。
  即使是这样,也用了足足两个多时辰,他们才同那艘大船相遇船上垂下了绳梯,众人一一爬了上去。
  “多谢各位相救。”李均行礼向对方道谢,对方船长没有还礼,只是冷冷哼了声。
  心中颇为奇怪,但别人救了自己,李均也不好说些什么。抬起头来同对方的船长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目光都凝结了下来。
  “真是奇怪的买卖。”姜堂一会儿看看李均,一会儿看看对方的船长,这两人虽然长得不一样,但两人年龄、身高、体形都相仿,更重要的是,两人身上却有种相同的气质,这种气质,让两人不由自主地相互吸引。
  “你们是什么人?”对方船长似乎厌倦了与李均的对视,大声问道。
  “一群冒险者罢了。”李均不想让对方知道得太多,他反问道:“请问恩人您是做什么的?”
  “和你们一样。看你的服饰,是佣兵吧。”对方一眼就看出了李均的身份,又把目光转向楚青风,道:“原来还有位仙长,你们这群冒险者的目标不小啊。”
  楚青风默默行了个礼,没有作声,他从这个年轻的船长身上感觉到强大的灵力,这灵力,只有李均或许能与他相比较。当初见到李均时,他已经很惊讶了,与孟远那样通过苦修得来的灵力不同的是,李均与这位年轻的船长,灵力似乎都来源于某个机遇。
  年轻的船长又将眼睛转向孟远,微微笑了一下。他这一笑象阳光一般灿烂,李均这时忽然意识到,他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子。
  年轻船长向孟远点点头,道:“好一员勇将!”
  孟远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恭敬地行了个标准军礼,对方既然看出自己是一员武将,就不能用寻常人的礼节来对待了。
  那年轻船长的目光从夷人们身上匆匆扫过,最后又回到了李均脸上,两人再次四目相对,但只是一触即移。
  “你有一群很出色的属下。”看来看出了李均与众人的关系,年轻船长点头道,言语间似乎有些羡慕。
  “不敢,他们不过是我的朋友。恩公您的属下才非常出色。”
  姜堂早就看到,年轻船长身后一直沉默的一群人,他注意到其中既有全身盔甲的战士,也有穿着长袍大氅的法师。如果他是李均或楚青风这种对灵力感觉非常灵敏的人,就会知道这群人的能力是极为强大的。
  “看来,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我是来收拾那条蛟蛇精的,你们也是如此吧。”年轻的船长平静地道,语调平静得几近冷漠,但看他那端正的姿态与说话时的风度,他必定是个受过严格教育的世家子弟。
  非常有风度地点了点头,年轻的船长自顾自地说:“先请做下自我介绍吧。”
  “在下李均,这是楚青风仙长,这是孟远,这是姜堂。”李均一一介绍了己方的人,毕竟是对方救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失礼。他在心中告诫自己,却不知自己在这位年轻船长面前,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拘束的感觉。
  “我是凌琦。”年轻船长说了自己的名字,但没有介绍自己的手下,然后微微一笑道:“无论你们是不是来收拾那条蛟精的,既然你是佣兵,我们不妨来做笔交易吧。”
  听到交易两个字,姜堂耳朵竖了起来。李均猜出对方的意思,道:“凌公子请说。”
  “我雇你们同我们一起除掉蛟精。”凌琦的话中没有丝毫动摇,似乎不容李均反对。李均还没有出声,姜堂先发了言:“不好,那蛟精的买卖我们已经定了下来,我们自己就足够收拾蛟精了。”
  “我们也足够收拾蛟精了,用不着这些人。”凌琦手下一个战士大声道。
  “嗯?”凌琦哼了声,那战士立刻闭嘴,悄悄退了一步,李均也用严厉的目光制止姜堂,姜堂脸上虽然露出一丝惧意,但嘴中却没有停下。
  “合作可以,最多五五分,这笔买卖大家一边一半。”
  “呵呵,原来如此。”凌琦笑出声来,侧头看向李均,李均无奈地苦笑了,当初将姜堂骗来当财务官,原本答应了他有关收支方面的东西由他说了算的。
  看到李均以苦笑认了,凌琦道:“那好吧,如果不是我等钱用,原本可以将全部财宝都留给你们。”
  “如果不是我们也等着钱做买卖,我们也可以将全部财宝留给你。”姜堂在心中默默嘀咕着,但嘴巴上却没有说出来。
  于是,互相好奇也互相都不信任的双方,达成了一个短暂的同盟。日后双方再次同盟,则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阁下,为什么会让这群人加入?”当李均他们被带去安顿后,一个属下问凌琦。
  “这群人很有点意思,也许对我有用。”凌琦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似乎一切都被他玩弄于指掌之中。
  凌琦的船上,掌舵的也是夷人。但这些夷人个个沉默少言,无论姜堂如何去套近乎,也得不到什么回答,似乎他们在畏惧什么。
  如果不是他们的驾船术确实高明的话,姜堂甚至都要怀疑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夷人了。在他们的控制下,这艘大海船灵巧地穿行于波浪之尖,技艺之高超,让李均船上的夷人也不得不佩服。
  在海中救起李均他们已经两日了,这两日来,李均再也没有见到凌琦,这个英俊的年青人似乎是有意地在回避他们。虽然对这个神秘的年青人充满好奇,但想到他那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李均与姜堂他们就觉得还是不试的好。
  “象极了四年前的你啊,是不是你们做过什么买卖,你把那副臭屁神情给了他?”姜堂半开玩笑地对李均说。
  李均只能瞪他一眼,但心里去升起了感慨,当初刚遇上雷魂姜堂他们的时侯,自己确实是一副冷漠的面孔,那时侯,心里最关心的是自己如何活下去。但现在,似乎发生了很大变化,这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他自己也不得而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变化,起源于初见陆翔与孟远时,看到他们那自然的、温和的笑容。
  “我家主人有请。”凌琦的手下将李均从纷乱的思絮中唤醒,有些吃惊凌琦这突然的邀请,李均整好衣冠,走出了船舱。
  “你们做好准备了吗?”凌琦问道。
  “怎么,发现了蛟精?”
  “你没有感觉到吗?”凌琦冷冷一笑,带着几许轻蔑,也带着几丝傲意。
  李均静下心来,没有将他的神情放在心上。果然,一阵阵奇异的波动在向这个方向扩散,似乎有人在探测什么,又似乎是在向他们示威。
  船速慢慢降了下来,远方,海天之间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随着时间的推移,小黑点越来越大,慢慢地清晰可见了,原来是一块巨大的礁石。这礁石足有数亩见方,礁石上站着一个人。
  众人的目光全者集中在站在礁石上的那个人身上,海风中,那人白衣似雪,迎着风狂而乱地飞舞,与之相和的,是那散于风中的黑发,远远望去,那人气度非凡,有种飘然欲仙的从容潇洒。
  “那是蛟吗?”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疑问。千年战争以前的百万耳朵战争时期,妖怪便几乎灭绝了,这千余年来有记录可查的人妖相斗事件,不过寥寥数起。至少在场的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没有真正见过妖,更别提降妖了。
  “他似乎是在等我们来同他做买卖!”姜堂一面吐着舌头一面道,这种感觉每个人心头都已经升起。
  “你们终于来了!”虽然隔着还有段距离,那礁石上的人的声音却透过海风传到每个人耳中。
  凌琦站在甲板的最前方,披风在海风中也烈烈作响。他的目光异样地明亮,在众人都惊讶于那人的话语时,他却早有准备似地接下了话。
  “看来,你是知道我们要来了。”
  海风中,他的话也清晰地传到了礁石上那人耳里,这时,众人已经可以看到他的脸了。淡而细长的眉毛下,这人那双狭长的眼睛中射出幽深的光芒来,乍看起来他似乎也是个翩翩少年,但仔细一看,他似乎有三十余岁,再仔细看,那眼角眉楣透出的沧桑感,让人以为他会有五六十岁。
  “真是奇妙的‘人’……”姜堂想来想去,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他。而那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目光斜斜睨了他一眼。
  “象我这样的修行,怎么会不知道天意?”那人昂起了头,一股傲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哈哈一笑,“今日正是我受第五劫之时,我倒要看看,凭你们,有什么本领能令我应劫。”
  “我不想说什么奉天命合人意替天行道之类的废话。”凌琦冷冷一笑,那人的气势在他一笑中了于无形。他缓缓又道:“如果不想死,就交出你的财宝。”
  “如果不想死,就交出你的财宝,并且从这个地方滚开。”
  几乎比凌琦更为傲慢的话语,出自李均之口。
  之所以会如此,因为李均此来的目的,首先是打州海上商路,而蛟精的财宝,不过是额外的收入罢了。因此,他明确地说出,即使蛟精交出财宝,也不能轻易罢休。
  更何况他也不相信蛟精会老老实实交出财宝来。果然,蛟精一挥手,傲然道:“过来拿吧,你们这些人类垃圾!”
  夷人水手们抛下船锚,纷纷拿起一弓箭,对于这一切,蛟精仿佛没有看到一样。凌琦一挥手,夷人们的箭全破空飞出,直射向蛟精,蛟精伸出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圆,他面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屏障,所有的箭都象被冻住一般停在半空中,蛟精又是一弹指,箭在空中调了个头,反而射向船这边来。
  众人纷纷躲避飞来的箭矢,李均从腰间拔出了飞链短剑,他的长戟随着那艘沉船沉入了海底。
  但从船到蛟精那儿,足足还有一百步的海面,人毕竟不是飞鸟,不可能凌空飞过去,李均正沉思间,凌琦伸手拿起几块木板,掷了出去,然后腾身跃了起来,跳向海中。
  李均吃了一惊,只见凌琦在一块木板上轻轻一点,人便再次向前腾空,一连点了四次,他便来到了礁石上,与蛟精对峙在一起。
  一船人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恐怕只有凌琦了,李均也向陆翔学习过这种飞腾之术,但对于军人来说,这种技巧的实用性并不大,因此李均学得也就一般水平,更何况他一身铠甲,也无法效仿。
  楚青风口中念念有辞,在空中一连画出几个奇怪的符,一道土黄色的光从海水中升了起来,从船这边正好延升到礁石上。然后,他向李均比了个手式,李均跃上这道土黄色光,感觉似乎就象走在实地上,他快步向前冲了过去,紧接着,船上的人一一踏着这道光上了礁石,楚青风这才收回这道土灵法术,紧接着又施展水遁,从船上消失,又在礁石上出现。
  凌琦背对着船挥了挥手,船上的夷人显然早就得到指示,将船又开得远远的。蛟精一得含笑看着这一切,这时才道:“原来你们当中还有个仙长,让船走远一些是个好主意,你们放心,呆会儿船来接你们尸体时,我不会为难的。”
  李均缓缓向他移动,这种战斗,他没有躲在别人后面的习惯。孟远全神贯注地盯着蛟精,也随着李均开始移动起来,他手中擎着柄九环刀,这是向凌琦手下借的。
  楚青风与凌琦手下的法师们开始念着各种各样奇怪的祷文,五颜六色的光华随着他们的祈祷而笼罩在凌琦、李均等人身上,仿佛是要给足凌琦、李均他们准备的时间,蛟精一直冷冷笑着而没有攻击。
  在这群忙碌或紧张的人中,唯一能保持轻松的,就只有凌琦一人了。站在那儿。
  蛟精的注意力也完全凝结在他的身上,这里的人中,最能让蛟精感到危险的,就是这个奇特的年轻人。正因为觉得凌琦下一步会做什么无法预测,蛟精才只能放任其他人的行动。
  渐渐地,蛟精不耐烦起来,即使这个年轻人有些奇特之处,也不可能对自己构成太大的威胁,一直同这些人类垃圾在对峙,简直是浪费时间。
  它长长吸了口气,周围的空气似乎被它这一吸都吸了过去,形成了强大的气流,推动着众人向他移动。凌琦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但他身体纹丝未动。他的属下中有一个执剑和盾者,似乎被这气流所带动,踉跄着移向蛟精。
  蛟精伸出了手,那个执剑盾者猛然一挥剑,一道凌厉的剑风斩向蛟精。但蛟精的手忽然在剑风中消失,原来刚才他看到的只不过是幻影。执剑盾者将盾护住胸口,蛟精的手拍在他的盾上,发出金铁交击的铮鸣声,那执剑盾者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缓缓倒在地上。
  不等众人吃惊,蛟精白色的身影在空中象闪电一样腾起,凌琦的手下急忙护在他的身前,数种兵器都指向空中,李均觉得不对,短剑狠狠斩向一旁的楚青风。楚青风吓一大跳,急忙后退,一道白光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闪过,李均的剑与白光接触时发出刺耳的裂帛声。
  “去死!”蛟精见幻影术竟然被李均识破,身体以难以想像的速度冲向李均,李均将剑向前一指,身上的灵气从剑身激发出来,两种相逆的力量撞击下,李均身体被冲击力震飞出去。
  “止!”楚青风利用李均滞住蛟精身形的刹那时间,施放了一个土系的延缓法术。但蛟只是微微慢了一下,就恢复了常态,在这慢一下的过程中,一团火球击中了它。
  火球在蛟精身上炸开来,但连蛟精的衣衫都没有烧着。蛟精侧过脸,向放火球的凌琦手下笑了一笑,那个法师大声念着咒文,脸上露出极为恐惧的神色,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团团的火焰从他周身四射发出,最后,他整个人都成了一团火。但这法师似乎对此毫无知觉,众人只能眼睁睁看他被烧成一团焦炭。
  “破!”孟远的九环刀发出刺耳的声间,斩向蛟精,蛟精似乎也有些忌惮他的神力,避开了这一刀,正准备反击,与孟远有着数年合作的李均已经一个突刺冲过来,短剑上发出的灵气令它不得不再次避开。
  “你有龙之力!”总算看出了李均身上散发出的灵气,蛟精心中也觉得恐怖起来,这个人能得到龙之力,必然是位屠龙勇士,龙与妖怪虽然各有所长,但相互间半斤八两,在某种程度上龙比妖怪要厉害些。蛟精认定李均才是这些人中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人,暂时将凌琦放在一边,集中攻击起李均来。
  倚仗着灵活的身法,李均在蛟精的攻击中左支右撑,最让他觉得难过的是,每当他与蛟精眼神相对,注意力似乎就会被吸引过去,动作也主会慢下来。他心中一凛,知道这蛟精极善于灵魂系的法术。
  凌琦一直站在一边,没有上来援手的意思,他的手下则护着他,看李均、孟远与楚青风同蛟精进行着殊死的搏斗。成为蛟精主攻目标的李均在片刻之后已经是伤痕累累,但他总能在最危险的关头,闪过蛟精无迹可寻的杀手,而得那龙首头盔中雷魂加持的法力之助,些许轻伤对于李均影响还是不大。
  蛟精越战心中越是愤怒,忽然大吼声现出了真身,原来是一条巨大的白色蛟蛇,比之于龙少了四只用力脚爪。狂啸着,蛟精忽然喷出灰黄色的气体,楚青风见了一惊,手指在空中捻了个剑诀,一道红光罩住这灰气,但灰气只是顿了顿,便又开始扩散,楚青风被这灰色缠得手忙脚乱,再也无暇帮助别人。
  “上!”凌琦终于下令了。但这时,蛟精的勇力也发挥到了极点,大海中掀起了狂涛,海水逐渐漫上了礁石,乌云越压越低,最后干脆将整个礁石上都笼罩住。
  激烈的拼杀持续的时间并没有很久,先是凌琦被蛟精尾巴抽了一下倒在水中,紧接着他的属下被蛟精不知用什么法术陷入狂躁之中,利用这个机会,李均将全部力量都贯入短剑中,短剑发出隐约的红光,然后,他的人与剑一起,冲向了蛟精,蛟精无法完全避开这迅雷一击,在背上被划开长长一道伤口,暗红色的血流了下来,与海水渗在一起,升起腾腾的红雾。
  李均这一剑也换来了蛟精的一记重击,紧接着利用重击造成李均意识分散的机会,蛟精成功地吸引住了李均的双眸,李均嘴角渗着血,傻傻地站在那儿,全然不知蛟精吐出一道黄光冲向自己。
  孟远大吼一声,伸手推开了李均,自己给那黄光撞了个满怀,一连退了几步,全身象是已经被腐蚀般软弱无力,他用力想支撑住,但两只脚越来越软,先是刀落在地上,紧接着人也倒了下来。
  楚青风眼见形势危急,但他却抽不出身来,一瞬间,与李均讨论天意时那种不祥之兆又浮现在心中。正这时间,凌琦从水中挣扎着爬起,从腰间拔出一柄剑,神态肃然,轻轻咤了一声,这一声不是很用力,但蛟精的耳中似乎听到了晴天霹雳。
  只见凌琦手中的剑上暴涨出了一道金光,直逼向蛟精,蛟精扭动身躯想要躲开,但被重新扑上的李均逼住,终究没有躲成,凌琦挥舞着剑,剑上的金芒也随之闪耀,将蛟精劈成数截,而那剑上的金光也消失无形。
  蛟精一死,它的魔法自然消失,凌琦的属下也都恢复了正常。李均则扶起孟远的身体,只觉得这个身体软绵绵的,全然没有以往那样强健的生机。孟远苦笑地望着李均,缓缓道:“兄弟,真想……真想看到……你的愿望……实现……”
  李均牢牢盯着孟远,思潮瞬间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孟远与他初次见面时微笑着伸出手的时侯。他忽然发狂般握住孟远的手,吼道:“不许!不许丢下我!”
  孟远又勉强笑了一笑,眼角开始渗出泪水,他努力挣扎了几下,还想对李均说些什么,但喉咙已经无法再发出声音。
  在这一刹那间,李均觉得似乎过了几百年。陆翔死时他不在身边,只能在事后去推断当时的凄凉,但现在孟远的生机,就在他眼前逐渐远去,而且是为了救他而远去,虽然李均在陆翔死后就已发誓再不流泪,但这个时侯,泪水,他怎么能控制住?
  席卷天下的野心,富可敌国的财宝,傲视神洲的力量,这一切,对李均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了,他愿意拿这一切,去换回怀中这个人正在消逝的生命。
  “兄弟……兄弟……”
  李均抱着孟远站了起来,西方,一轮红日摇摇欲坠,不知觉中,已是黄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