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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雪

书籍名:《碧海剑歌》    作者:柳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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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湖泊仿佛是在一片山影背后突然出现的,石秋夜眯起了眼睛,长长久久地观望着,他脸上的神色是掩饰不住的惊叹,总以为那不过是一片湖水,却没料倒是如沙漠般的广阔而浩渺,深蓝宛如天空之上的世界。湖面上雾气很大,连吹来的风都是潮湿的。他看惯了江南的秀水,此时不禁心生敬畏。本道剑湖宫既然守护雪湖如此不可侵犯,必然是围墙高筑,却不料直望过去,只能见湖岸极远之处,有一片宫殿楼阁,那是西面,他想起临行前霍明珠曾告诉过他,主殿为东,银镜为西,霜云为北,玄星为南。那么那处楼阁,应该是银镜楼主陆青所在之处。
他思量了一会儿,向那片楼阁的方向走去。一个人独行时,他的脚步便极快,这脚力亦是鸣风山庄之中修炼而来。跋涉了半日,就在快要到达雪湖的时候,那个一路引着他的姑娘便停下了。无论如何,再不肯向前走一步。她只说:“你去吧,别管我怎样。”石秋夜拗不过她,又觉她从来生长在这山脉与湖泽之间,也能寻路找到村人,于是便自己往雪湖去了。其实若他回头一次,便不能相信她会就此回去。不过一日一夜,她清澈的眼眸中忽然多了一些未曾有过的东西。可惜他没有回头,只是向前走去。
雪湖已近在眼前,他也实在是管不了许多了。明天的黎明到来之前或许他就会死去,又或许是一次曾经来过又没有回去的所有人所盼望着的胜利。为了湖心的那个秘密,他要选择一个人作为对手。直接去找剑湖宫主必无生路,可供考虑的只有那三位楼主。他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排除了苏婉云,他与她交锋,几乎没有得胜过,就算是不输在剑招。
玄星与银镜,这两人他并不熟悉,取近向西,也便是必然的选择。又是日落之时,雪湖湖面上的雾越来越浓,石秋夜遥望着那似有卷云翻滚的一片水域,那湖如此之大,主殿与三楼坐镇四方,彼此间也不知是如何传讯,这一片地势隐秘,若非遇到红儿,只怕也真难到达此处。那银镜楼主陆青司铸剑之职,并不常在江湖上行走,其声名却并不亚于另外两位,凡陆青所铸之剑,必为名剑。
石秋夜施展轻功行了约莫半个时辰,西面的那片殿阁渐渐清晰起来,远远只见银灰色的楼宇半在水中,半在湖畔,依势错落,颇有出尘之态。他愈行愈近,已可看见楼阁附近有些人影来回走动,便放缓脚步,此时湖上日落,降紫色的云霞正缓缓往天地相交处沉去,映得整片湖面雾气蒸腾,宛如在仙境中一般。
稍顷,天色仿佛是忽然之间暗了下来,湖面转为一片更深的蓝,湖畔楼阁仿佛月中宫殿,淡青色琉璃瓦散发出幽幽的光芒。灯火亮起,巡视的人影虽是疏疏落落,却恰到好处地笼罩了每一片角落。石秋夜隐身于湖畔一片树木后,捡了块巴掌大的石块用力一掷,落在东北角浅浅的湖岸之上。巡视的人影随之而去,石秋夜身形一晃,施展毕生轻功,极快极稳地落到了琉璃瓦上。辰幽剑的剑柄碰到了瓦片,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比猫的脚步更响不了多少,可石秋夜还是出了一阵冷汗。瓦下屋中并无反应,几盏散发着光芒的鎏金宫灯映照着这一片错落的屋宇,都是静静的似乎没有人。夜色之下,完全建造于近岸湖水中的银镜楼退在这片屋宇之后,不过三层,屋檐飞挑,下坠宫灯,整楼亦是覆着青色琉璃瓦,在湖水月色的波光之中挥发光泽。不同之处在于,这座楼非常宽大,外围却没有一扇窗,也没有任何可以进入的门。石秋夜定了定神,足不点地般跃过几座矮矮的屋子,停在距银镜楼最近的一处屋瓦上。几个提着灯的人影走近,石秋夜按兵不动。他忽然发现有一只飞鸟掠过湖畔,拍打着翅膀,飞入了银镜楼。
那从下望去覆盖着瓦片的楼顶,竟然被一只飞鸟闯了进去,且没有再出来。他忽然心中一动,凝视着银镜楼。待那几个人影进屋之后,他一按琉璃瓦,飞身而起,跃上楼阁二层飞檐,再一借力,上了楼顶。
雪湖的月光在雾气氤氲之中,如江南丝帛般朦胧柔软,立于银镜楼上的石秋夜一时有些吃惊,衣衫被湖面上飘来的风吹得飞扬而起。华美清奇的银镜楼,竟然真如一面银镜一般,反映月色的楼顶不过是个假象,层层叠叠的屋瓦围成了一个二十丈见方的八角图形,中空无物,直通楼底,可自上而下望去,有飞廊复道、雕花漏窗,不过三层的楼,却是往湖下岩石更打通三层,至底之处是一片平台,一株极高大茂密的巨树自那里生长上来,直长过飞廊之旁,与湖面同高。石秋夜站在楼顶沉吟了一会儿,涌身跃下,落在那左右两条飞廊之上。巨树的树荫遮住了他的身影,他左手勾住飞廊顶部,翻身一闪入内。
一团灯光突然亮起。石秋夜刚刚站定,往右侧复道一瞧,顿时说不出话来。鎏金宫灯的柔和光芒中,一个身着轻烟罗裳的女子站在那儿,正望着他。她左手提灯,右手摆着警惕的姿势,美丽的容颜没有一丝表情。两人对视了片刻。
“苏楼主,好久不见了。”石秋夜只得开口。有意避开她,却没想到撞个正着,银镜飞廊,在那宫灯的清冷光晕之中显得有些诡异。
“这里是银镜楼,你不该叫我楼主。”苏婉云将宫灯挂在扶手上,石秋夜却没有看到她眼中那层薄薄的然而总不褪去的笑意。她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但或许是灯影幽淡之故。
“……我本意来找陆楼主,没想到……”石秋夜说到一半,苏婉云看了他一眼,他心中一凛。
“你找他干什么?”苏婉云冷冷地道。
“……铸剑。”石秋夜道。现下没了昆吾砂,但求银镜楼主铸剑,仍是个没有破绽的理由。
“铸剑?”苏婉云忽然一笑,却笑得比她的声音更冷,“凡来剑湖宫找剑的人,都说是来找陆青铸剑的。”此话一出,石秋夜顿时感到一股锐利的杀气。
“……那日玄武湖上救命之恩,我还未感谢过你。”石秋夜暗暗握紧了辰幽剑。
苏婉云漠然地看着他:“你找陆青也没用,百余年来,没人知道那把剑在哪里。”杀局已开,不可挽回。
辰幽剑在手中鸣动,石秋夜紧紧盯着那位出招如电的霜云楼主:“倘若没有那把剑,任奇又为何白白做了这么多年剑湖宫之主?”
苏婉云身上的杀气突然高涨如同海浪来袭,白雪之刃终于从右袖中破空而出,击碎了扶手上的鎏金宫灯,碎片如箭般向石秋夜激射而去。石秋夜早有防备,脚尖一点,从左边飞廊中跃起,碎片纷纷击打在廊柱上。他抓住身边巨树的树枝,苏婉云看准他落手之处,挺剑直向那树枝削去,辰幽剑上格,两剑尚未相交之时雪刃突然转势直刺石秋夜咽喉,石秋夜翻身后跃,脚尖稳稳落在粗壮的树枝上。
苏婉云似乎有些恼怒,飞身出了右廊,轻烟罗裳飘逸生姿。她在巨树树干上处处借力,雪刃快到了极致便化作一团白光,剑气到处,树叶纷纷飘下,悠悠荡荡往银镜楼底落去。石秋夜感觉到她剑意之中的焦躁和怒气,心中有些奇怪。玄武湖上交手之时,只觉她出招虽快,但迅猛到了极处便也有那一份观照全局的从容,今日再度交手,却是心浮气躁,叶影明灭中两人几次双剑相拼,雪刃柔软,只震得苏婉云虎口鲜血流下。此时石秋夜瞧准她未及回剑守御,辰幽剑直指肩井穴,苏婉云手不撤剑,向左横扫,石秋夜兵行险着,左手两指一伸夹住了雪刃剑身,苏婉云吃了一惊,心神一散,辰幽剑已刺进她左肩。石秋夜松开雪刃,虽只是夹其剑身,但两指上也已割出血痕,辰幽剑从苏婉云肩头撤出,却见她仿佛是力不能持,雪刃虽在巨树干上借力,身体却仍是向下坠去。
便在此时,飞廊以下二层一扇漏窗突然推开,一人飞身而出接住了苏婉云,脚尖在墙上一点,跃到飞廊之上。只见他一身淡绿色对襟宽袍,大袖飘飘,神态儒雅。他放开苏婉云,只以右臂相扶,苏婉云定了定神,轻轻推开他的手臂。石秋夜见此人气度不凡,也跃到左侧飞廊之上,拱手道:“这位想必是银镜楼主了,有幸一见。”
那人微微一笑,双手背在身后:“阁下何人?”
石秋夜看了一眼苏婉云,道:“奉家师鸣风山庄庄主卫彦之之命,特来请银镜楼主铸剑。”
那人微笑道:“江湖上铸剑名家多得是,何必大费周章,非要来找我陆青呢?”
石秋夜听出了他语中温而不露的凌厉之意,仍是道:“敝庄因机缘巧合,藏有阁下所铸‘凝雾’、‘含光’两剑,庄主对陆楼主的铸剑技艺钦佩无比,是以命我前来。”
那陆青仍是面带笑容,眼神却转为冷厉:“命你星夜前来,伤我剑湖宫中人?”
石秋夜剑仍在手,道:“我与苏楼主原是有些误会……”苏婉云闻言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陆青见两人情状,料知石秋夜定是心怀不轨,于是道:“不必多言,你若能自行走出这银镜楼,我自然不会留你。”
石秋夜听他说“走出”,但心知在这两人面前,要走出银镜楼是多么艰难,只是左右已避不过,他剑眉一扬,辰幽剑立了个门户。苏婉云见两人要斗,便退开几步,不去插手。陆青与石秋夜分立两道飞廊之上,此时雪湖湖面遍洒月华,清柔的光纱亦落在楼中两人身影上,陆青双手还是背在身后,石秋夜知道他不会先出招,但与苏婉云一场斗下来,心中已有些浮动之意,又过片刻,他意聚剑尖,一招“青云出岫”,腾跃而起攻向陆青。
那陆青待他剑影堪堪要笼罩全身时斜刺里一闪,双手不动,已到了石秋夜身侧。石秋夜大吃一惊,知这陆青不用兵刃,手上功夫必定卓绝,却没料他身法如此之快,连步眼都没看清便将这一招当头杀威的“青云出岫”化为无形。他心中甫惊,手上却不停,第二招“盘龙跃海”剑意灵动,直罩陆青全身,只是眼见就要得手,又被陆青看似不经意的一转身,所有后招尽皆落空。
石秋夜只觉得背脊后些发凉,两招不中,陆青始终是双手未动一下,与苏婉云以快取胜截然不同,但陆青如此显然是在观察他出剑路数,以空手对剑,本便不能剑随势动,何况陆青依他攻势而变,似是全身都有破绽,但又全身皆无破绽,不得不一招招使出试探,如此则完全处于被动之势。果然他第三招“疏影斜阳”剑路一偏,连攻陆青下盘时,那双背在身后的手终于一动,右手探出看准石秋夜剑身一弹。动作不急不徐,劲力却是极强,疏影化去,石秋夜剑尖颤动,顺着陆青右臂而进去刺他心俞穴,陆青不待他剑到便即一侧身,左掌击在石秋夜手臂之上,只激得他辰幽剑脱手而出,直坠下楼底,发出“当”的一声。
不过三招兵器便失落,石秋夜忽然明白今夜是再难走出这江湖中传闻极盛的雪湖了,他仍是没有停手,与陆青空手而搏,但他素来长于兵器,拳脚功夫怎可与向来徒手的陆青相比?又是数招过后,陆青一招点中他胸口风池穴,石秋夜心神本已散乱,重击之下顿时昏迷在地。
陆青看着倒在地上的石秋夜,双手收回身后,并无什么胜利的神态,只是微微叹息。苏婉云走前几步,左手按住伤处,声音有些轻:“下次你不可轻易出手。”
陆青一顿:“……我不出手,今夜你一人能应付吗?”
苏婉云道:“我只是一时大意。”
陆青转过身来,看着她倔强的神色,叹息道:“你因江南一行被罚,旧伤未愈,何必替我挡阵?”
苏婉云丝毫没有收起倔强之色:“我办事不力,令宫中耽误铸剑之期,本是自作自受,与此何干?”
陆青凝视着她的脸庞道:“铸剑之事,多凭天意,此事也是无可奈何。但我好歹也是银镜楼之主,为此等来犯之人劳你出手,岂不伤我脸面?”
苏婉云不去看他的眼睛,只是遥遥望着那扇尚未关起的雕花漏窗:“你又何必说这些?这几年来找你陆青下手的人越来越多,能挡一个便是一个,其中的苦都得咱们自己吃,况且今夜这个人,我早已与他交过手。”
陆青见她口气松动,心中不由得也软了:“好吧,今夜之事便算了,只是你自己身上有伤,最近这阵子还是不动剑为好。”
苏婉云垂眉道:“霜云楼本司护卫之事,你道我愿意终日与人杀伐吗?”
陆青默然不语,看着地上的石秋夜,从袖中取出一把玉箫放到唇边,一声悠悠的长音吹出,飞廊尽头便有几个身着白衫的剑湖宫弟子从楼中走出,翻身上来。陆青命将石秋夜抬下,待几人将其带下飞廊,才道:“此人如何处置?”
苏婉云道:“他是鸣风山庄的人,你也听见了。”
陆青看着她:“那么……送交主殿?”
苏婉云沉默了一会儿,苦涩地一笑。陆青还想再说什么,却不料她突然向后倒去,他急忙伸手一抄,将她抱在怀里。只见她脸色雪白,已经昏厥过去。他急忙探了探她腕脉,所幸旧伤并未加重,只是有些失血,一时不能支持。他望着她,低低的叹息如雾一般吹到她的脸颊上。雪湖的夜总是不太宁静,她已有多少晚上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陆青凝眉,将苏婉云抱起,从飞廊复道上一跃而下,身影消失在迷蒙夜色之中。
石秋夜醒来之前,耳边隐隐听到些敲敲打打的声音。他只觉得半身酸痛,自风池穴以下一块更是没有什么知觉。眼前一片昏暗的烛光,渐渐清晰。他慢慢坐起来,打量着四周,同时想起了银镜飞廊,还有那楼主陆青。
他还活着,当他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红儿的笑脸突然在心底出现。那个总是带着真的笑容的小女孩,宛如清水般澄澈。一场恶战之后再想起她,石秋夜在深心之处忽然变得有些柔软。他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第一个想起的会是她。或许是那个不曾答应,却又被执行着的约定?石秋夜晃晃脑袋,将脑中的浊气驱散。
这是一间五丈见方的斗室,四周都是以大理石砌成,冰冷而优雅。宛如那银镜楼主。没有窗,只有一排精铁栏杆立在前方,向外望去,也有这样的斗室几间。只是里面都没有人。
是牢房吧,也不知在银镜楼的哪一处,斗室上方隐隐有敲打之声,他听了一会儿,不明所以。既为人所擒,辰幽剑也不知去向,他可说是再无什么施展之处了。只是不知那江南山青水秀之处的鸣风山庄现在会是怎样?此役过后,霍明珠或许便会回去了吧。
颓丧之感袭击着石秋夜,但他并没有为其所击败。过了一会儿,他身上的麻痹之感渐渐褪去,便站起来,振作了一下精神。与陆青过的那几招又在他眼前浮现出来,他细细回想,只觉得此人貌虽儒雅,但其动武时的精准犀利却不弱于霜云。苏婉云是快而致命,陆青却是慢中暗藏杀机,同样毫不逊色。他右手捏了个剑决比划了几下,仍是一时无法拆解。
这时栏杆之外,忽然传来“嘻嘻”两声,似孩童的声音。石秋夜一惊,凝神看去,只见半个小脑袋露在一根精铁栏杆外面,一双精灵般的眼睛正看着他。没有任何杀气。石秋夜走近几步,那孩子也不躲开,只是瞧着他,问道:“你是今晚闯进来的那个人?”
石秋夜一怔,脑中瞬间有许多应变之词涌到嘴边,但他犹豫了一下,便道:“是的。”
那孩子伸出手臂抱住那根粗大的栏杆:“那你就是打伤苏婉云的那个人喽?”
石秋夜道:“是的。”他看着那孩子,只见他生得甚是清俊,肤白如雪,足见若干年后也是个俊美少年。
那孩子又道:“那你剑法一定很好吧?”
石秋夜微笑:“何以见得?”
那孩子挂在栏杆上摇晃着身子:“她可厉害呢,以前来这儿的人,几乎都没被关到这地牢里来过。”
石秋夜道:“那他们被关在哪儿?”
那孩子嘻嘻一笑:“他们都死啦。”
这样的话从一个露着纯真笑颜的孩子口中说出,石秋夜心中突然一紧:“……我是被陆楼主打败的……他功夫比我更好。”
那孩子的笑容越加灿烂:“是啊,我爹本来就比苏婉云功夫好。”
石秋夜一错谔:“你爹?你是陆青的儿子?”
那孩子笑道:“是啊,人家都说我和我爹长的像呢……”他的脸突然沉了下来,“你觉得不像吗?”
石秋夜望着他的脸,心里一阵没来由的发慌:“不……很像,只是我先前没仔细看。”
那孩子方又微微露出甜美的笑意:“对啦,我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和他像,我就是世界上第二好的人。”
石秋夜勉强一笑:“是啊,你是世界上第二好的人……”这时斗室上方的敲打之声突然响了一阵,又渐渐弱下去,石秋夜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吗?”
孩子笑道:“他们在铸剑呀,这里是雪湖下面。”
“雪湖下面?”
孩子似乎一时不知如何形容,皱眉道:“就是最下面的下面,大树的下面。”
石秋夜“哦”了一声,想来这银镜楼内可见的是六层,下面却还专设有牢房,他望着那孩子道:“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孩子道:“我爱来便来,只要我爹不管,那个老头子也管不了我。”
“哪个老头子?”石秋夜道。
“就是那个……”他似乎又找不到可以形容的词,一跺脚,“就是那个管我爹的老头子!”
石秋夜初时未解,片刻后忽然想起:能管他爹陆青的老头子,不就是剑湖宫宫主任奇?原来他却是个老头子,不知功力较之陆青,又会高出多少?
他正想之间,只听那孩子道:“明天你就会见着他了,不用再猜了。”
“明天?”石秋夜暗暗有些紧张,“他们要干什么?”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有些失笑,要干什么,这个小小的孩子又怎么会知道?
但那孩子忽然一笑,如春花般明媚:“要杀了你呀。”
石秋夜一时说不出话来,那孩子道:“我要回去啦,再不回去,我爹又要派人到处找我了。”
“……是啊,你回去吧,别让爹娘着急。”石秋夜忽然不想再面对着这个孩子。
孩子脸上的笑还是一般好看:“我没娘,我娘早死了。”
“……哦,那么,别让你爹着急吧,”
孩子的手松开精铁栏杆:“我走啦,我的名字叫陆明,到了黄泉之下,可别忘了问问阎王我的寿数哦!”说完他便笑着一闪,消失在石秋夜眼前。
石秋夜独个儿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才走回床边坐下。床边小几上一支蜡烛已燃烧了大半,眼见便要灭了。他索性又躺下来,任脑中纷繁情景来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蜡烛燃尽,斗室中一片漆黑。只听“哐噹”一声,有大铁锁被打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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