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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幻

书籍名:《碧海剑歌》    作者:柳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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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湖如镜,对影长桥,为剑湖宫弟子所畏惧,终年几乎无人踏入。一人一剑只影没入迷雾,始终是剑湖宫的记忆中不可抹去的一幕。但就算是如此高昂的代价,铸造神剑之人若能预见,只怕也是不会罢手的。祭剑之魂,远非涌身铸炉所能完结。剑湖大殿之中,苏婉云侍立在任奇座前。任奇一语不发,但也没有让她退下。他们就这样长久地在彼此身周的气息之中存在着。
银镜楼已七日没有动静,无门无窗,旁人无法窥探,但年年此时都是这般,是以众人也不疑虑。只是任奇派去碧水寨查探的剑湖宫弟子却也是七天七夜未曾有一人回来,青烟袅袅的大殿之中,两人的思绪沉沉地在地面漂浮,游移不定。
“宫主。”苏婉云轻声道,“天色已晚,回寄傲阁吧。”
任奇不答,反是更深地沉浸在无声中,过了半晌,他道:“你瞧这剑湖宫,是否太寂寞了些?”
苏婉云道:“……何出此言?”
任奇站起身来,白袍自玉座上缓缓滑下:“只为承天剑炉一日剑成,所忆之人竟都成了离人,当真可笑。”
“……懂得隐藏锋芒的人,或许便不是尽心之人。”苏婉云瞧着他,话中的余音在浮沉的思绪之烟中回荡,“木秀于林,风必催之。”
任奇沉默了一会儿,道:“湖心异象,百年来历代宫主均不能解,这些,难道只能以天意二字解释?”
“宫主,我想,孟楼主或许有自己的缘由,就像当年的姜少陵一样。”苏婉云的声音变得有些柔和。
“缘由?”任奇道,“姜少陵有他的抱负,却棋差一招而不能成,这是他的命数。孟晓天从小在我手下,我知道他有心机,可却没想到,这心机竟是对我而来。”
想起孟晓天,苏婉云心中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说不出是为何。殿外有脚步声响起,两人相对的目光不约而同的一动。
侍卫承影快步上殿,屈膝道:“宫主,苏楼主,银镜楼传来消息,说剑炉已开,剑已铸成,请宫主前去过目。”
闻得此言,苏婉云心中一震。任奇道:“这么快?”
承影道:“是。陆楼主已在银镜楼等候。”
任奇看了看苏婉云,道:“你留在这儿,我去一看。”
苏婉云点头,任奇走下玉座,与承影一先一后离开了大殿。暮色四起,殿中未曾点灯,任奇的背影模糊不清,直至消失。苏婉云没来由的望着那个方向,怔了很久。她在殿中走了几步,回忆着方才的几句对话,一时有些失神。任奇的语气虽然是淡淡的,但那话语之间,竟是从未有过的坦诚。
无论对谁,这似乎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难道,竟是那以命去赌的一掌,终于改变了些什么?在那之前,他们仿佛只有因剑湖宫大小事物而有交谈,距离从来都是不远不近,逾越一步,任奇便背转身去,或是退开。苏婉云的眼里刹那有柔波涌动,指尖微微地发热。
沉重的脚步声突然打断了她,略显慌乱。苏婉云抬头,只见昏暗之中,一个人影疾步而来,直上大殿。
“是谁?”她问道。
那人答道:“属下龙渊。”他已走近玉座,见座上无人,道,“宫主呢?”
苏婉云有些奇怪他的态度:“去了银镜楼。”
龙渊微一沉吟,道:“苏楼主,前几日派去碧水寨的弟子已经找到。”
“找到?”苏婉云心中一沉。
龙渊道:“……他们都死了。”
霎时之间,苏婉云眼中一片冷意:“……何时发现的?”
龙渊道:“就在刚才,银镜楼剑成之时。”他一击掌,殿外有侍卫数人,抬着几具尸体进殿,一股暗涩的血腥之气冲鼻而来。宫灯点亮,苍白无色的死者面容充斥视线。
苏婉云走近细看,龙渊道:“属下已查看过他们尸身,致命伤皆在咽喉。看其剑路……”说到此处,一向精干的龙渊竟然犹豫。
苏婉云凝视着尸体脖颈处那干净利落的切口,眼中的冷意冻结:“是剑湖宫中人?”
龙渊沉然垂首。
“……难道,是孟晓天回来了?”苏婉云望向殿外,沉沉夜色中仿佛有鬼影闪动。
龙渊道:“是不是孟楼主,不能断言。但是还有一事,恐怕非即刻告知宫主不可。”
“讲。”苏婉云不觉紧张,龙渊是很少以如此语气说话的。
“据飞鸽帮滇南分舵回报,这三年以来,从未送过剑湖宫一封信。”龙渊道。
“什么?”苏婉云一下子不解。
龙渊垂首:“也就是说,孟楼主的确已离开中原,但他并没有写信回来过。属下与含光彻底盘查过宫中弟子,得知……”他又是一停顿。
“快说!”苏婉云怒道。
龙渊道:“那些信都出自银镜楼。乃模仿笔迹而成。”
苏婉云说不出话来。
湖水倒映中的银镜楼静无声息,素衣弟子持剑巡守,远远的宫灯明灭,白袍宫主站在船头,在混沌迷湖的夜色中格外注目。众弟子走到湖岸边迎接,神情紧绷,索性任奇并没有看他们的脸。
银镜楼前错落的房舍之中,侍卫承影轻叩机关,楼前的一大片地面左右分开,露出一级级阶梯,淡橘色的火光晕染而出。带剑弟子目送宫主入内,待他与承影的身影都消失后,机关门倏然关起。
通道中烛光明亮,走不多时便至楼中,正是自下而数的第二层。飞廊在上,树影斑驳,剑湖宫主轻轻一跃,落在银镜楼底。熔铸之声隐隐自楼底八间室中传出,炽热之气在湖下岩石包围中仍然逼人而来。
任奇站在那巨树之旁,承影入内通报。忽然之间,八方室中灯火亮起,正东方向一扇门打开,银镜楼主陆青缓步走出,虽在铸剑之地,却全身无尘,甚至一片袍角污迹也未沾。从那打开的门内,可见铸炉未熄,八室相通,壁上挂满未成之剑。
任奇未发一言,只是站在当地。陆青走前几步:“宫主,今日剑成,依铸剑谱中所载剑名,此剑当名‘寒影’。”
任奇道:“可曾取剑出炉?”
陆青道:“只待宫主亲手取出。不过,在此之前,属下有一事与宫主相商。”他脸上依然带着含而不露的笑容,眼中却神光微凝。
“哦?”任奇眉梢一挑,“说来听听。”
铸炉中轻微的炭火燃烧之声不绝,陆青道:“属下恳请宫主,自今日起,废除长桥试剑之规。”掷地有声,字字在空气中激荡,八角铸剑之室中陡然气息凝重。
任奇慢慢将手背到身后,很长时间,他与这些隐在银镜楼中的屏息之人对峙,双眼冷厉地望着陆青:“有何理由?”
陆青看着他,清晰地道:“自九天玄女剑铸成,先代宫主立下此规,本意为精研铸剑技艺,与此神剑相切磋,方可知剑之性灵好坏,但自湖心生变,凡入湖试剑者无一人返回,仍是年年如此,枉废所铸之剑,又折损宫中剑术超群的弟子,难道宫主就不为所动吗?”尾音抛向任奇,似无声之浪。
任奇静静地看了陆青一会儿,背后的手掌渐握成拳:“宫规传承,不可更改。”不容置疑,如一面墙般挡住了那无形中袭向他的声浪。
陆青似乎料到了他会这么说,但他脸上的笑意却就此收起:“请宫主三思。”
任奇凝视着他脸上的细微变化:“陆楼主,不过几日未见,你似乎变得有些不同寻常啊。”周围无形的盯视如利刃轻刺他敏锐的意识,自陆青走出铸剑室,尚没有一个人出来过。
陆青迎视着任奇的双眼:“我也是万不得已。”
“哦?”任奇道,“怎么说?”
陆青眼中神色出现了一丝波动:“自我接管银镜楼以来,所铸的每一把剑都凝结了我多年来铸剑的心血,却每每得主便要消失于世上,太过无谓。”最后一字出口,气氛突降。
任奇的身影在树下不动如山:“以剑祭湖,是剑湖宫最高的荣誉,况且,你以为百余年来数代宫主皆想不到这些?”他的语意已然是对待下属最冷的态度。
陆青神色凝重,再也不见一丝笑容:“祭湖之剑铸造材料不能与铸剑谱上有一分差别,可百余年来,并不见湖心异象有一分减退,为何还要年年执行,枉费力气?”
任奇的目光中又有幽烈的火焰渐渐燃起,他看着陆青,不再说话。那狂傲与凌厉瞬间压抑住整座银镜楼,隐蔽之处所有的人都一动不动,已是一触即发。
陆青熟知任奇的脾气,见状知道再谈无用,道:“既然如此,那么恕属下无礼了。”
任奇嘴角边露出微微的冷笑,如幽异的冰绫:“你想杀了我?”声音有些微的嘲讽。
陆青镇定地在他的压迫之感下道:“不。既然你不愿更改宫规,那么只要你不是剑湖宫主,自然有人会代你取消这条规矩。”
“哦……”任奇淡淡的影子投在巨树之旁,“所以你用孟晓天作为遮掩,着意策划了这场剑炉之局?”
陆青猛然一震:“你如何知道?”
任奇含着些许嘲讽的微笑:“你以为我当真是一心钻研异象,对身边异动却木然不知?”
陆青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那你今夜为何还要前来?”
任奇在意念中感觉着银镜楼中所有人的气息,神色却是冰冷而不屑:“我倒是想看看,你摆下了什么局,竟然自信到如此地步。”
陆青沉眉,袖摆一挥,其余七间铸剑室的门同时打开,每室中均有铸炉燃烧,数十人的身影露了出来,多是银镜楼中弟子,三人站一方位,正合八卦之形,那侍卫承影也赫然在内。
“宫主,我们对你向来无比敬重,可为了不再年年折损剑湖宫弟子于试剑桥,今日不得不如此,请见谅。”承影眼中有不忍之意,却更激起了任奇的怒火,白袍如无色之焰流动,内息奔腾,身周如有卷云翻涌,所有人都紧张地盯视着他。
陆青沉喝一声,八个方位共计二十四人,三个素衣弟子占一卦位,剑影闪动,铸炉炽热之气突盛,将各人潜力迅速提升,正乾卦位的陆青首起发招,一掌击去,如入绵绵云雾之中,不由自主地一偏。他知道任奇功力深不可测,是以出手不遗余力,未料竟似失了准头,一股后劲极大的劲力便击向坤位三人。这八卦阵法依势而动,二十四人立刻举剑相应,顺位而移,这剑便如身在铸炉之中一般,本是坚硬之物,却承力而变,化为阵中之用,从八位同时向阵中打去。
此时任奇袖摆荡起,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双臂一振,同是借力打力,那二十四人合攻就如撞在了绵絮上,一股无形而稠密的内劲在任奇身周涌动,白袍翻飞,不动如山。陆青脸上愈加凝重,这太极八卦之阵一个极为巧妙之处就是化对手功力为己用,加以身在承天剑炉中,铸炉之气激发各人兵刃及自身潜力,二十四人互为照应,转盘般浑为一体,不仅传承自历代银镜楼主,更加入了他自己钻研多年所得的铸炉助力之法,本拟一举擒下任奇,却不料交手几合没有一丝气力真正打到他身上,都是浮游而过,一片浑沌。
陆青身在阵中,微一思量,心知以此绵柔之力难破其势,此时他正踩中震卦,对应天雷之数,铸炉之气盛似浓云,他当先一掌引动阵法,寒光霍霍,几十柄银剑倏然破风般向阵心刺去,只见那剑湖宫主足尖轻点,白袍一拂,所有剑尖尽都偏了方向,剑锋所对都成了自己人,恰是乾兑克震巽,震巽克坤艮,欲待收势,那一拂之力虽不甚大,但却极为绵长,五行生克,阵法便是一乱。
当此时机,剑湖宫主眉间戾气陡生,山呼海啸般的接连两掌打向乾坤二卦相,自阵法发动始他便是只守不攻,化守而攻,此两掌一出,便似有开山劈石之力,在八卦阵失其守御的一刻,乾坤卦位上具是素衣弟子,只被他掌力打得口吐鲜血,直撞到身后铸剑室之壁,几声闷响,滑倒在地。
坎卦位上的陆青不由神色一变,剑湖宫主已轻点身边巨树,飞身而起,这巨树正是生在八卦阵心,陆青抢出破落的八卦阵,一击树干,树影簌簌摇晃,任奇已站立在飞廊之上。这银镜楼共有六层,在陆青一击之后,飞廊之旁八扇雕花漏窗忽然一起打开,又是二十四人跃出窗来,以八卦之形成阵,阵法之息瞬间而成,二十四道剑光穿破树影而来。
任奇微微一惊,未料陆青闭守于这银镜楼中少涉江湖之事,不但司铸剑之职,还将这承天八卦阵纵向延伸,整座六层楼阁都成了发阵之地。他不觉对陆青韬光养晦之力有些赞叹。懂得隐藏锋芒之人,便未必是尽心之人。苏婉云的话一闪而过。任奇自飞廊上跃起,剑光便随他身形而上,同时阵底陆青等人重整阵法,但飞廊之旁二十四人并无一人如他一般可迅速见机,只被剑湖宫主破去剑网,便有乾卦位三人中招直往阵底落了下去。这乾坤二位乃八卦阵之中枢,乾位无人便如斩断其足,攻势立缓。阵底陆青见任奇身法潇洒从容,若不出尽全力实奈何不了他半分,心知此番拼斗若拿不下他,只怕数年之功便要毁于一旦,那得昆吾砂而铸成的寒影剑亦要再次祭湖,不得已一声清啸,霎时剩余四层八面漏窗齐开,竟每一层都埋伏了二十四名弟子,除去已被击毙的九人,尚有一百三十五人,三人占一卦位,错落移动,一时之间,银镜楼中战意激发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阵底发出沉郁的搬移之声,那巨树所在楼底八卦平台向左右分开,炽热之气为湖底岩石所吸收,只见那平台之下是一个极大的铸炉,却无炭火燃烧,而是蓝荧荧宛如天幕之色的幽火,炉中与那巨树对应之位有剑卧于其中,通身幽蓝,如浮海面,正是那未曾有主的寒影剑。陆青取剑在手,站在阵底乾卦位举剑引阵,以阵底为主导之力,其上五层阵法施展,任奇站在飞廊复道之上,衣衫为剑风所带猎猎飘舞,只见暗影之中六阵各据方位,如铁桶般势不可破,他心中忽的有个念头闪过:这银镜楼中弟子俱都相助陆青,只是即便试剑之规取消,剑湖宫又能继续存于武林多久?他嘴角若有一线飘萍般的笑意,气灌于臂,挥袖疾扫,此时无数道剑气已及他身侧,在这大力一拂之下,仍是一招借力打力,上层乾卦位弟子刺中了下层艮卦位弟子,下层艮卦位弟子又再刺中其下的巽卦位弟子,剑湖宫主身形如风般轻点巨树之干,游走于银镜楼之中,只可见其风华如仙,出手之处神鬼难测,避无可避,这六道承天八卦大阵,竟被他十招之间搅乱成一团。
危急之时,银镜楼主陆青仗剑而上,寒影剑犀利无伦,直向剑湖宫主呼啸而去。任奇一指轻出弹其剑锋,但陆青剑竟不脱手,仍是沉稳准确地向他胸口刺到。任奇略略一惊,不料陆青平素从不用剑,于剑一道却精纯无比,他手按树枝飞身而上,出掌打下几个循阵攻来的弟子,陆青追上,两人数招一过,任奇蓦的劈手斩在陆青持剑的手腕,寒影剑向下直坠而去,陆青右腕顿时如断裂般疼痛,但并不惊慌,左掌立刻拍向任奇肩窝,见机之快,迅捷无伦。只是他快,任奇却更快得念动招至,一掌未及其身便被他叩住了左手手腕尺关穴,一股阴冷内劲冲入体内,陆青只觉得脚下一沉,被任奇带着直下到了阵底。
主阵之人被擒,楼中弟子失其导力,纷纷停下,下三层弟子下入阵底,上三层便回入楼中。此时八卦平台已然合起,任奇叩着陆青落在地上,扫视身周,数十名弟子尽在眼底,不言而威。陆青神色却甚平静,甚至也无沮丧之意,反倒是有一缕微笑浮在嘴角。
“你笑什么?”任奇放开他,凝视。
“笑我终能按自己心意行事,余愿已足。”尾音消散在空气中,陆青坦然。
任奇看着他,眼中的冷厉之气却有些凝结:“我知道你爱剑,可是,你既为银镜楼主,这是无法之事。”
“事已至此,我只求一死,以祭寒影之剑。”连他的眼里也有了笑意。
任奇没有说话,他深心之处忽然有什么东西被冷脆地一击,一片潮汐涌上心头。他不由得微微叹息,移开目光的一瞬间,陆青神色突变。
寒影剑!他还来不及张口,寒影剑的锋芒在任奇背后闪动!一刹那间所有人都不禁惊呼出口:“宫主!”
然而,剑影竟已穿身而过!银镜楼中,连呼吸之声都消失如淹入水中。
任奇的脸色倏然苍白,眼中露出一丝恍惚的神情,那一瞬间,他仿佛又看见了那张明艳如冰原般的脸庞,映着一室剑光,在时光碎片之中粉碎如尘。寒影剑从他体内拔出,然而他依然站在那里,如心魂停滞了一般。
握着寒影剑的,竟是那样一个矮小的人,纯真的脸如同第一道阳光。
“明儿!”陆青失色。惊呼出口的同时,一个人影自银镜楼顶翩然跃入。方才那几十人一起出口的“宫主”二字,亦有她的声音。
银镜楼底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几十道目光盯在那个小小的孩子身上。笑容从他的脸上绽放出来,似魔鬼之花:“爹,我不要你死。”他的声音那么娇嫩,可那些弟子们却是第一次看见楼主陆青面无人色。
人影疾速跃下,落在任奇身旁,伸出手,却没有碰他。月影之下,白衣有些颤动,她急切地捕捉着任奇的眼神,却只捕捉到那曜石之光的逐渐涣散,如冰消、雪逝,银镜楼中,有看不见的薄雾逐渐变淡、消失。任奇似乎看见了她的脸,他眼底有淡淡的惊喜,如丝线一般轻轻在她心里游进,又抽出。鲜血很快地染红了白袍,向下流淌,似妖异的花朵。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地望着这一幕,忘记了呼吸。任奇闭上眼睛,终于支持不住地向前倒去。袍角轻轻扬起。苏婉云伸手抱住了他。几缕头发擦过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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