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五（1）班的“备忘录”
临走时，她把几个班干部带到教室后面的小树林里，想跟他们开个会。
由于兴奋，她那张秀气的鹅蛋形脸微微带些粉红。
“我心里总有个声音在说：老师不在的时候，同学们一定能把工作搞得更好。
是的，我相信大家。
这就行了。
我希望我一回到学校，能听到有关我们班上的好消息。
答应我吗？” “当然啦！”几个小干部很神气地回答。
李老师的话把他们心里弄得痒丝丝的，真想马上跳起来，去悄悄地干一件了不起的事，让李老师回来吓一大跳。
这样想着，他们好像已经看到李老师那副惊讶的神情了，有的人忍不住在心里笑起来。
“我希望能让我吃惊。”李老师一双乌亮的大眼睛在每个孩子脸上停了一会儿，然后说。
孩子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哎哟，李老师真厉害，她难道知道我们在想什么吗？她的眼睛能看到我们心里吗？也许，大人总要多一个心眼儿的。
李老师打开黑色人造革的提包，拿出一个挺大的笔记本，硬面的，蓝蓝的底子上烫了一个金闪闪的和平鸽。
她小心地抚摸着这只小鸽子，说：“我很想详细知道班上这一星期的情况。
我走了以后，请你们轮流在本子上记点什么，好的，坏的，都记上，行吗？” 她郑重地打开封面。
几个漆黑的小脑袋凑过来，看见扉页上有两行漂亮的美术字：
五（1）班——备忘录。
李老师走了才半天，体育委员飞飞，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抢先在“备忘录”上告了状——
李老师，等您回来的时候，您就会发现您犯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错误了：您没有把查克判给我们！ 当然，我会原谅您的，因为您不知道国庆节全校要举行乒乓球比赛。
这是体育老师下午才宣布的。
可是现在怎么办呢？查克被郭娜娜拖走了，她说要排演一个什么歌舞剧，她说查克是主角，是扮演一个改正了缺点的孩子的。
我说：“不行，查克也是乒乓球队的。
他要去练球。”她冲我瞪眼睛，还说：“那我们排不完节目怎么办？”我说：“我们夺不到冠军怎么办？”她说：“我不管！”
您瞧，多气人！真不讲理！怎么能这样自私自利呢？查克本来就该归我们。
我们从三年级就在一块儿打球了，郭娜娜不讲理！不讲理！ 娜娜翻开“备忘录”，气得小鼻子都鼓了起来。
她立刻拔出钢笔回击——
李老师，您评评看，到底谁不讲理？我跟他说：“要不要保证重点？”他说：“当然要了。”我问他：“那么谁是重点呢？”他指着他的鼻子说：“当然是我们！”哼，他真好意思。我说：“你们得过锦旗吗？你们参加过校外比赛吗？老师
天天来指导你们吗？”他不说话了。
就是嘛！他凭什么逞英雄？凭什么跟我们抢查克？他那个乒乓球队，是全五年级最次最次的一个队，连一回亚军都没得过。
他不给自己照照镜子。
我们的歌舞剧呢？市少年宫都决定让我们参加国庆晚会了，这有多光荣呀！走到哪儿人家都会说：“这是实验小学五（1）班演的。”多棒！可是晚会上有那么多学校，那么多节目，万一我们演不好，那才把人丢死呢！李老师您说说谁是重点？当然我们是重点啦！查克就该归我们！就该！
班长刘小鸣是个典型的“小官僚”。
他立刻大刀阔斧地解决问题——
查克什么也不该干，他该老老实实坐在教室里学习！ 瞧他们两人争的！“查克归我们！归我们！”好，查克成了宝贝了。
尾巴一直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本来就是个爱骄傲的家伙。
今天大扫除，值日生分配他扫地，把笤帚都送到他面前了，他爱理不理地说：“我的唱词还没背熟呢！”大家都盯着他看，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
真好意思！后来学习委员让每人交一张大楷练习，您猜他怎么着？他悄悄把一张白纸塞给李明，说他没工夫写，让李明跟他“互助互助”。
李明表现挺好，他把查克给揭发了，查克的脸一直红到耳后根。
这还不算什么呢，顶让人生气的是上算术课的时候了。
刘老师不是挺和气的吗？不是从来没有对我们发过火吗？好了，仗着这点，查克就神气起来了。
打了上课铃，他还跟马军在桌子底下递乒乓球。
老师一脚才跨进教室，他那里就把乒乓球掉在地上了。
您想，大家都坐得端端正正的，教室里那么静，他的乒乓球“咯嗒咯嗒”跳得那么响，多吓人哪！比炸了一颗炮弹还吓人。
那会儿我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那只该死的乒乓球，还偏偏骨碌骨碌一直往前滚，就停在老师的脚尖儿前。
老师捡起来，左看右看，又朝我们全班同学看，哎呀，我们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口呀！后来，老师把球揣到口袋里，就开始讲课了。
他一句话也没有批评我们。
他要是狠狠骂我们一顿，倒还好受点儿呢！您说这算什么事呀？从我们班评上了先进集体，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丢人的事啦？查克简直是条蛀虫，是粒老鼠屎，他把全班的荣誉都搅坏了。
他还有脸去打乒乓球，去演改正了缺点的孩子呢。
不行，就不能让他去，得好好罚一罚他。
我给飞飞和郭娜娜下了命令，停止查克参加文体活动的资格。
他们俩保管会发火，保管会替查克求情。
我才不听呢。
说不准就不准！我们是先进集体，老师您常说，要有铁一样的纪律。
对极了，就这样！ 果然，娜娜着急了，赶紧来跟小鸣辩论——
怎么可以这样呢？班长就能这么横啦？都像你这样，我这个文娱委员干脆别当了，都归你班长管得了。
说查克骄傲，翘尾巴，我承认。
可是，人怎么能没有缺点呢？老师说，每个人都会犯错误。
好了，人家一犯错误，班长就不许他参加活动，这算什么呀？你帮助过人家了吗？找人家谈过话了吗？你不让查克演“改正了缺点的孩子”，行，你另外找个人来。
你找呀，你找呀，你找得着吗？有本事你自个儿上台去呀！ 眼看就要到国庆节了，节目还没排熟。
人家都快急死了。
班长不说帮帮忙，还跑来拆我们的台。
这算哪门子的班长？说人家查克骄傲呢，班长比查克还骄傲。
哼，自以为是！官僚！什么都要听他的。
下次选举，我就不选刘小鸣。
学习委员拿到“备忘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慢条斯理地添上一条——
我也有个建议：查克应该做三天三夜的算术题。
我不是说他不能打球和演戏，可是他的学习太糟糕了。
老师把算术测验卷子发下来，查克虽然也及格，但是全班倒数第一名。
当然，总有人是最末一个的，可是最末一个怎么能打球和演戏呢？他不应该好好地坐在教室里补课吗？ 不行，我要替同学负责。
我支持班长，停止他的课外活动。
学习委员刚走，飞飞就眉开眼笑地来了。
他摸出一支铅笔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很得意地写道——
李老师，我把查克“偷”出来了！我想我不应该瞒着您。
“偷”查克可不容易呢！ 妈妈总说我不够机灵，其实我也够机灵的了。
刚才下了课，我要集合球队练球，忽然发现查克不在教室里。
我赶紧让大家找，哪儿也找不着。
我一想坏了，准是让郭娜娜把人截走了。
当时我可有气啦，因为我们俩已经订好条约了，让查克练一个小时球，扮一个小时“改正了缺点的孩子”，哪边也不吃亏。
这时候是练球时间，郭娜娜怎么能这样呢？ 我当然得去把查克抢回来。
欺负乒乓球队还行！我就去找郭娜娜。
谁知道走到音乐室门口，我一瞥眼，忽然发现查克就在里头呢，我再一看，好家伙，您猜他们在干什么？猜不着吧？是班长陪着查克在做算术练习。
真会找地方。
这怎么行呢？我的一个小时都快过去十分钟了，再磨蹭磨蹭，球还练不练啦？我就对刘小鸣说：“你怎么在这儿闲待着呀？郭娜娜到处找你，把校园都找遍了。”他说：“真的？”我说：“当然真的。
她要找你去敲鼓。”他还就信了，跟我说：“你让查克把习题做完了再走。”我说：“保证，保证。”等他一走呀，我就把查克扯出来，让他赶紧去练球了。
当然，我是做了一件坏事。
不过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您想嘛，后天就要比赛了呀。
等您回来，随您怎么批评我都行，反正我是认了。
也许您不会批评我的呢？说不定的。
因为这回我很有把握能得冠军呢。
您一回来，头一眼就看见金闪闪的锦旗挂在教室里，您准会开心。
您要准备表扬我，因为我灵活机动呀！飞飞还在写呢，娜娜悄悄走进来，把头凑过去一看，扑哧笑了。
她抢过本子——
李老师，您别信他胡说八道。
得冠军呢，想得美！人家查克出了音乐室就回家了。
我亲眼看见的。
我问他：“你上哪儿？”他说：“我回家。”我就拦他。
我说：“怎么回家了呢？还得排节目呀！”他把嘴一撇说：“不演了。”我说：“你怎么跟我撒气呀？”他说：“你们都说我翘尾巴翘尾巴，我不翘了，回家待着还不行？”他就挣开我的手走了。
他劲儿比我大。
您瞧，他生气了。
飞飞的球队少了一个横拍选手，我们呢，少了“改正了缺点的孩子”。
查克真不应该，他故意拿我们的急。
不过这也怪刘小鸣。
他们动不动就嫌人家这样那样，又把人家禁在音乐室里做算术，人家当然不服气啦。
他是班长呢，可是他不会帮助同学。
他呀，就喜欢人家听他的话！ 我要跟飞飞一块儿找他算账去。
查克要是不来，我一定逼他演“改正了缺点的孩子”，看他怎么办。
小鸣很委屈，很生气——
李老师，这多没道理！查克生气走了，他们说是我赶走的，这是哪儿的话呀！我不过想压压他的傲气，谁想到他就走了呢？ 他们要我去找查克道歉。
道什么歉？总不见得查克对了，我错了？我想不通。
我是班长，班长总要有点权吧？要是我找了查克，以后同学说起来，肯定以为我错了，我还不如一个普通同学呢。
那我还要不要威信了？谁也不会再听我的话。
不行不行，我不去找查克。
李老师，真盼望您回来。
您在班上的时候，我从来没碰过这些麻烦事。
现在您不在，我只好去找校长了。
学习委员翻开“备忘录”，发现整整一天没有人碰过这个本子。
他想了想，便写上——
课堂纪律很好，请老师放心。
查克常识课学习可棒了。
今天老师提问说：“太阳系有九大行星，谁能说得出来吗？”查克就回答，有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地球、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
哎呀，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把我们听得直瞪眼。
老师可高兴了，一个劲夸他知识面广。
其实，老师不知道，查克的爸爸就在紫金山天文台工作嘛！
我下了课就在想，查克既然知道很多天文知识，那么，我们找一个时间，让查克给我们讲点什么，不是挺好吗？今天我把这个建议先写上，等老师回来，再决定，好不好？
我还要告诉您，昨天查克不是生气回家了吗？不知道怎么弄的，今天他又高高兴兴去打球了。
刘小鸣他们真有办法。
要是我，我一定跑到会场上把您拖回来，让您狠狠地批评查克一顿。
要不然，我就告诉他爸爸去，让他爸爸揍他。
再告诉您一句：听说，校长找查克谈了话，查克还哭过。
这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欢笑，小鸣、娜娜、飞飞簇拥着查克高高兴兴进来了。
小鸣在“备忘录”上写了几个字——
老师，请您原谅，查克虽然不是班干部，可是他想给您写几句话。
飞飞补充道——
是几句很重要的话。
您一定愿意看的。
娜娜笑着瞪了他一眼，说：“废话，真啰唆。”她推了查克一把：“你快写呀，排节目的人还等着我们呢。”查克忸忸怩怩地抓起笔来——
李老师，您还在开会吗？您放心开吧，再开十天也行，我们都很好。
我犯过错误，可是已经改正了。
我们乒乓球赛 有希望得到冠军。
“改正了缺点的孩子”我演不好。
听说还要演给你们开会的代表看呢，真难为情。
算术题我也要做好。
爸爸答应每天给我出十道题。
我也保证每天帮他削五支铅笔。
查克写的时候，几个班干部都围在旁边看。
娜娜一边看，一边偷偷地笑。
等查克写完，她忍不住又写了几句——
李老师，您不觉得他好像在给您写信似的吗？其实，这上面的东西，您要等回来以后才看得着呢！有意思，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