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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贺铸(1)
杨柳回塘①，鸳鸯别浦②，绿萍涨断莲舟路。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③。返照迎潮，行云带雨，依依似与骚人④语。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注释
①回塘：曲折回环的水塘。②别浦：渠通江河的入水口或水滨曰浦，又称别浦。③“红衣”句：秋来荷花凋谢，结出心带苦味的莲子。喻指荷花的寂寞处境和芳华零落的悲苦心情。红衣，此处指红荷花瓣。芳心，莲心。④骚人：诗人。
经典赏析
这首词全篇咏写荷花，并隐然将荷花比作一位幽洁贞静、身世飘零的女子，借以抒发才士沦落不遇的感慨。词中作者以荷花自况，以荷花的清亮绝俗不免凋零清苦，寄托个人身世的感喟，抒写怀才不遇的苦闷，寓意深远。
词的上片写荷花生长在偏僻的柳塘里，且有茂密的浮萍遮盖，既无蜂蝶采蜜，又无人来爱慕，只能杳无人知地凋落。荷花“苦”正是贺铸“苦”，苦就苦在只能孤芳自赏，自嗟自叹。下片写荷花在潮水加雨水打击下的悲叹。荷荷高洁，不肯嫁春风，正象征贺铸不肯阿谀权贵；荷花被秋风误，正象征贺铸不为当世所容，只能郁郁终生。
这首咏物词借物言情，寄托心思，寓意深远。全词笼罩在忧伤、轻愁的氛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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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不肯嫁春风
语本唐代诗人李贺《南园》诗：“花枝草蔓眼中开，小白长红越女腮。可怜日暮嫣香落，嫁与春风不用媒。”
而唐代诗人韩偓的“莲花不肯嫁春风”句则为贺词直接所本。《寄恨》全诗：“秦钗枉断长条玉，蜀纸虚留小字红。死恨物情难会处，莲花不肯嫁春风。”
青玉案
凌波①不过横塘②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③谁与度？月桥花榭，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飞云冉冉④蘅（héng）皋⑤暮，彩笔⑥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愁都几许？一川⑦烟草，满城风絮⑧，梅子黄时雨。
注释
①凌波：形容美人步履轻盈。曹植《洛神赋》：“凌波微步，罗袜生尘。”②横塘：在苏州城外，贺铸在此建住屋。③锦瑟华年：喻指美好的青春时期。李商隐《无题》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④冉冉：缓缓移动貌。⑤蘅皋：长满香草的水边高地。⑥彩笔：能赋予文思的笔。传说齐梁时的作家江淹因得到了一支五色笔，写诗多美句。⑦一川：满地。⑧风絮：随风飘飞的柳絮。
经典赏析
这首对景感怀之作，是贺铸的名篇之一。
词的主要内容是思念一个女子，感叹江南暮春将至，抒发作者对生活的伤感和缠绵的闲愁。上片写路遇佳人而不知所往的怅惘情景，也含蓄地流露自己沉沦下僚、怀才不遇的感慨。下片写因思慕而引起的无限愁思。词人倚门凝望，美人既走，作者如醉如痴，一片痴情，直至望到天色已晚，暮云渐生。最后便用“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来回答自己那难以名状的愁情。
全词虚写相思之情，实抒悒悒不得志的“闲愁”。立意新奇，能兴起人们无限想象，为当时传诵的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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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梅子
贺铸除了“贺鬼头”的称谓，还有一个“贺梅子”的美号。这个称号就是由这首词的末句引来的。据周紫芝《竹坡诗话》载：“贺方回尝作《青玉案》词，有‘梅子黄时雨’之句，人皆服其工，士大夫谓之贺梅子。”
六州歌头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①雄。肝胆洞②，毛发耸③。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④翘勇⑤，矜豪纵⑥。轻盖⑦拥，联飞（kòng）⑧，斗城⑨东。轰饮酒垆⑩，春色浮寒瓮（wèng），吸海垂虹。闲呼鹰嗾（sǒu）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rǒng）从，怀倥偬（kǒngzǒng），落尘笼。簿书丛。鹖弁（hé biàn）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注释
①五都：汉代在首都长安以外的五个大都市，即洛阳、邯郸、临淄、宛、成都。这里借指宋代的著名大都市。②肝胆洞：肝胆照人。洞，明澈可见。③毛发耸：喻指有强烈的正义感。④推：公认。⑤翘勇：非凡的勇敢。⑥矜豪纵：在生活上以狂放不羁傲视于人。⑦轻盖：轻车。⑧飞鞚：飞驰的马。⑨斗城：汉长安城的别称。此处代指北宋京城汴京。⑩轰饮酒垆：在酒店里狂饮。春色浮寒瓮：酒坛中酒如春色般醉人。吸海垂虹：像长须鲸那样大喝。形容喝酒的海量。嗾：指使狗的声音。白羽：箭名。狡穴：兽穴。俄：顷刻。辞丹凤：离开京都。唐长安城有丹凤门。孤篷：孤舟。冗从：闲散的随从官员。此处指作者离开汴京后在外地担任不重要的职务。倥偬：事事急迫，匆忙。落尘笼：为尘俗事务所束缚。簿书丛：指陷入文牍堆中。簿书，官府的文书簿册。鹖弁：插有鹖羽的武士帽子，指武官。鹖，一种像雉而善斗的鸟。弁，古代的一种帽子。粗用：干粗活。笳鼓动：军乐。指战争爆发了。渔阳弄：即渔阳参，又叫渔阳参挝，鼓曲名。思悲翁：汉乐府《铙歌》中有《思悲翁》曲。此处指思念有忧国之心的老成之士。“不请”三句：《汉书·终军传》记载，汉武帝时终军出使南越（今两广和湖南南部一带），临行前向汉武帝要一条长缨，说一定可以把南越王拴回。这三句是说，因为朝廷不用自己，不能为国立功，连宝剑也在西风中怒吼起来，为它的主人抱不平。“恨登山”三句：可恨的是，只能游山玩水，以弹琴来寄托自己的感情。七弦桐，七弦琴。目送归鸿，嵇康《赠秀才入军》诗：“目送征鸿，手挥五弦。”
经典赏析
这首词作于哲宗元祐三年（1088），时贺铸三十七岁，在知州管界任上（武职），词的要旨与抗夏有关。全词将今昔作了强烈对比，抒发了怀才不遇的悲愤，作者于温柔缱绻的风格之外，复有此词的奇崛壮浪之姿。
词的上片写少年时期在京任侍卫的游侠生活与豪放性格。作者笔酣墨饱地塑造了一位肝胆照人、千金一诺、豪纵使酒、骁勇无比的侠士、义士和豪士形象。语言骏急如风，气势逼人。下片写仕途失意，才无所用，有心杀敌，无力回天，不能为国立功的苦闷心情。
需要指出的是，北宋积贫积弱，边患频发，但北宋词人却鲜有借词体来反映这种反侵略内容的词作，仅有寥寥十余首作品涉及。有论者认为：在北宋词坛，抨击了朝廷中妥协派的词作，这是仅见的一篇。靖康之前，忧时愤事而能与后来岳飞、张元幹、张孝祥、陆游、辛弃疾等媲美的爱国词作，除此而外，没有他篇。
从艺术上看，全词驱使书史，典故间出，语言深婉丽密，既无粗犷之弊，亦无纤巧之失。音调激昂，笔势飞舞，抑扬有度，实开南宋爱国词之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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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后登快哉亭
贺铸
经雨清蝉得意鸣，征尘断处见归程。
病来把酒不知厌，梦后倚楼无限情。
鸦带斜阳投古刹，草将野色入荒城。
故园又负黄花约，但觉秋风发上生。
半死桐
重过阊（chāng）门①万事非，同来何事②不同归？梧桐半死③清霜后④，头白⑤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xī）⑥。旧栖⑦新垅（lǒng）⑧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注释
①阊门：苏州古城西门。此处代指苏州。②何事：为什么。③梧桐半死：据说半死梧桐的根制琴，声音最悲。《诗经·小雅·常棣》有“妻子好合，如鼓瑟琴”。④清霜后：秋天。此处指年老。⑤头白：满头青丝渐成雪。⑥“原上草”二句：形容人生短促，如草上露水易干。《诗经·秦风·蒹葭》有“蒹葭萋萋，白露未晞”。⑦旧栖：旧居，指生者所居处。⑧新垅：新坟，指死者葬所。垅，同“垄”。
经典赏析
这是一首悼念亡妻之作。贺铸与他的妻子赵氏伉俪情深，贫贱相守。不幸的是赵氏在贺铸不到五十岁时即病逝于苏州。若干年后，作者再到苏州，重过阊门，睹物伤情，写下了这首悼亡之词。
词的上片通过重游故地，触景生悲，抒发暮年丧偶之痛。下片抚今思昔，表达了对死者的无限怀念。全篇由“重过阊门”到“空床卧听”，是写作者到苏州后一天之内的悲感。词中突破时空界限，将梧桐、鸳鸯、草露、旧栖、新垅、听雨、补衣等意象组合在一起，构成画面，谱成了一曲生死之恨的哀乐，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全词触景生情，出语沉痛，情真意切，哀怨凄婉，动人肺腑，是唐宋之后悼亡诗词中不可多得的佳作，成为文学史上与潘岳《悼亡》、元稹《遣悲怀》、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等同题材作品并传不朽的名篇。
夜捣衣
收锦字①，下鸳机②。净拂床砧③夜捣衣。马上少年④今健否？过瓜时⑤见雁南归。
注释
①收锦字：把织好的锦字文诗收起来。用《晋书·窦滔妻苏氏传》典：“滔，苻坚时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苏氏思之，织锦为回文璇图以赠滔。”《璇玑图诗》计八百四十字，纵横反复，皆可诵读，文词凄婉。“锦字”后来常被用为妻子寄给丈夫的书信，或称锦书，亦泛为书信的美称。②鸳机：织机的美称，或称刺绣机。李商隐《即日》诗：“几家缘锦字，含泪坐鸳机。”③床砧：砧指捣衣石，床即支撑捣衣石的架子。④马上少年：是所思念之人，即征人。⑤瓜时：瓜代的时候。指征人服役期满换人来接替。意思是当年瓜熟时去戍守蔡丘，到来年瓜熟时派人接替。“瓜代”指服役期满换人接替的意思。
经典赏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