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晚上也不平静

樊小卉寂静地缩在沙发里，没开灯。如果有人进来的话'估计会首先看见沙发里的一对猫样的眼睛。

她醒着，好像一直这么醒着。但是她知道，自己肯定迷糊了一会儿。记得闭上眼睛的时候，视觉在正面的玻璃窗上存留了一下。

窗户有许多格，其中一格玻璃的颜色有些偏红。

那是芳芳的杰作，时间似乎在小学六年级那年。记得最清楚的是，芳芳从什么地方弄来一块不规则形状的废玻璃，经过很科学的测量和取舍，然后亲手用碎瓷片儿划出了现在这块，又亲手镶在了这个位置上。

也就是在那一天，芳芳来了女孩儿生命中的初潮……

樊小卉动了动身子，凝望着那块玻璃格子发呆。她现在想的不是芳芳生理成熟的那个纪念日，因为那个纪念日芳芳像以往那么淡淡地自己“过”了，感觉上处理得还算从容。樊小卉现在想的是自己的纪念日。是的，近三十年过去了，她仍旧能够清晰地记得那一天自己是多么的惊恐万状，如临末日。

那个失魂落魄的日子无疑充满了恐怖感，继父是绝不可以说的，那个人很凶很阴。母亲在干着一个很晚才回来的临时工，回来后自然是哈欠连天，发脾气、骂人。就在近乎于绝望最后一刻，她冲进了邻居凤妈妈家——她是樊小卉童年时代仅有的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女人。

她至今记得，自己还没开口就咧嘴哭了，哭声引来了正在外屋做作业的秋林哥哥。她蓦然止住哭声，惊恐地用后背顶住墙，仿佛在阻挡墙上的什么隐秘。凤妈妈先是糊涂，紧接着哟的一声全明白了。她像打狗似的打跑了秋林哥哥，然后很仔细、很亢奋地帮她处理了一切。

事情到这里应该说非常完满，但是在不经意中，她越过凤妈妈的脊背，蓦然看见隔板上方的一对眼睛。

秋林哥哥！

一闪，那对眼睛不见了。她惶惶然没敢把这个告诉凤妈妈——后来她多次想，假如那天把事情说了，后边的一切还会发生吗？

她至今没有得到答案……

思绪被出奇的寂静奠名其妙地打断了，琢磨了好一会儿她才明白，是墙上那个老挂钟忘上弦了。

樊小卉蠕动着坐了起来，喘了会儿气。感觉上还可以，于是她觉得去找一找薛健，问问他找没找到点儿影子。薛健为寻找芳芳饿得虚脱了，由此她便越发地信赖他。

她挪到厨房，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光去拿凉水瓶。不知哪里传来足球赛的喧哗声，怪叫声，反衬出自己这个家的死寂。她伸手拿起晾水的长颈瓶。

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惊得她瓶子险些脱手。略略二怔．她疯了似的飞扑进屋抓起了话筒。

“喂！”

这是多日来的第一个电话。

那一端有人喘气，不说话，毫无疑问，那是芳芳！

“芳芳，妈急死了，你在哪儿！”

依然是喘气声。

“芳芳，妈求求你，回来吧。往后你爱干吗就干吗，妈再不管你了。”

咔，那头的电话搁了。

前后不到半分钟，樊小卉已是汗湿脊背。她这时很像一个萌生过各种胡思乱想的人突然得知女儿“还在”，身心豁然松弛许多。靠在沙发里抹了会儿眼泪，目光一直盯着那电话，希望它再次响起。

直等到她明白电话再也不会响了，才起身去擦了把脸。肚子有些饿，但食欲没有，她出门往薛健家走。脚下轻飘飘的。她仿佛看见一个骑车的影子从后边那花池边绕了出来，但是没去想那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其实那人是麦国力，专门为芳芳的事来找她的。

自然，失之交臂。

夏夜的热度降低了不少，可能是下午落了场雨的缘故吧。远远近近有一些秋虫在叫唤，挺单调的那种。空气中淡淡地飘着些花香。樊小卉思绪在女儿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又回到自己身上，是她和秋林哥哥的事情。

她和秋林同年同班，秋林大几个月。老话说，那自然是青梅竹马的感情。两人从小就你我不分的玩儿、上学、做功课，等等。再接下来……当然了，说着有些俗——随着渐渐懂了些事，两人都显得“那个了”一些。

不过却也没啥，

两人是班里乃至年级里各方面冒尖儿的人，好像就没尝过什么叫“不如别人”。上四年级的时候两人就都是很左的班干部了。五年级、六年级又同时变成了校干部，更左。

被秋林偷看那年是五年级的春天，“丢失”了身体后，樊小卉许多天觉得自己完了，几乎有一种活不下去的感觉。托病好几天没去学校上学。

父母不关心她，自然没有觉察。后来不能不上学了，就努力表现的无事一般。日子一长似乎也就淡了。

秋林依然和她“共事”，神情有一些惟她方能察觉的变化，主要就是那对眼睛。这细微的变化外人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此后近两年平安无事。

不管是什么年代，如花的季节终归是要来的。在人们的生命历程中，这个季节肯定要发生一些让人终生难忘的事情。樊小卉和秋林哥哥之间的事情，发生在小伙子当兵入伍时，那一年他们好像都是17岁。

不知道是谁主动的，在秋林哥哥出发的前夜，他们回忆起了全部的成长史，发觉双双已经不可能分开了，于是偷尝了禁果。可以这么说，禁果是什么味道，他们谁都说不清，一切都是在紧张与慌乱中结束的。一种犯罪的感觉弥漫在他们俩身上，几乎使二人绝望。

但是在众人的面前，两个人依然是无可争辩的佼佼者。

随后秋林就走了，甩下了长久的思念给她……也许故事结束在这里仍然可以，但是，不——

“阿姨！”

一声低低的呼唤打断了樊小卉的思路，猛抬头，就见一个男孩子伫立在路灯下，薛健！

薛健细长地站在那里，在地上投出一条细长的影子。他白白的脸显得挺憔悴，潇洒的长头发耷拉在脸的一侧。有些精疲力尽的感觉。

“薛健，老师正要去找你呢！”

薛健说他也正要来找樊小卉。两人往暗处让了让，相互交换了所有的情况。没有什么新线索。男孩子看上去很干渴，一口一口地咽着唾沫。樊小卉问他都去什么地方找过，薛健一一说了。

樊小卉唉声叹气，接着又哭了。

薛健安慰她，她赶忙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薛健靠在潮湿的花池边上，不想听这些。

两人望着明澈的夜空，目光双双都挺失神的。樊小卉嘀嘀咕咕地说：“不管怎么说老师还是要感谢你！薛健，你觉不觉得我们应该报警！”

“你不是已经报警了吗！”薛健愤怒地叫了一声，把樊小卉吓了一跳。

二人沉浸在无言的气氛中。

“对了薛健，芳芳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来。”

薛健的目光倏地射过来：“真的！”

“真的。就是她！”樊小卉使劲地点头。

薛健的眼中有亮亮的东西在闪：“她说什么？”

“她，没……她什么话也没说。”

薛健盯着她的脸：“那你怎么知道是她？”

樊小卉望着男孩子那对英俊的眼睛，道：“你要明白，薛健，我是她妈妈……”

“妈妈，哼！”薛健的鼻子里发出个鄙夷的声音。

这时，花池的那一头有声音传过来：“阿姨，我们能不能参加找？”

听声音是杜兵。扭头看时，除了杜兵还有大呆。

樊小卉一见大呆那张鬼脸，血呼地冲向脑门子。她要扑过去撕大呆，被薛健挡住了。男孩子走过去推开杜兵，揪着大呆的衣领子朝远处走去。

樊小卉和杜兵傻在那里。

他们以为那二人会有一场好打，却意外地见他们很快地分了手。薛健没有返回来，径直地回家了。大呆整理着衣领，远远地朝杜兵吹了声口哨。

“阿姨，我会帮忙的。”杜兵匆匆地说了一句，朝大呆跑过去。

樊小卉在那花池边站了好久好久。

就在这同一个晚上，高中生董良颐把小麦芽约出去“训话”．他遵从的是警察老麦的指示。

但是，当警察老麦没找到樊小卉往回走的时候，那两个孩子可实在不像是“训话”了，因为老麦听见了女儿嘻嘻哈哈非常不严肃的笑声。接着是董良颐同样嘻嘻哈哈的笑声，同样不严肃。

他停住车，用脚尖支着地砖往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嘿嘿嘿，就见俩孩子在美妙朦胧的夜色中，正面对面，脚对脚地坐在长条石凳上聊得贼欢贼欢的。

麦国力特想绕过去听听他们在聊什么，又怕一不留神把他们惊“飞”了。特别使他想像力失灵的是，两个人怎么就能坐到一条石凳上去。那石凳窄窄的，屁股稍微肥点儿的人坐着都难受。他们居然坐得那么安然。

“哈哈……傻不傻呀那人！”又是女儿那快乐无比的笑声，其中好像还夹着一句清脆的“国骂”。

这丫头疯了，姥姥的！

麦国力环视左右及四周，想找个角度摸过去听听。但是很遗憾，哪哪儿都不成。他又听他们笑了一会儿，认为不好伤害孩子，就慌慌地骑车回家了。

苏曼娟刚“做了头”，一脑袋塑料卷儿，像个狮子狗似的蜷在沙发里瞧电视。情景喜剧，电视里一阵一阵地笑，苏曼娟也一惊一乍地随着笑。

“哟喂，你怎么了？”她一扭头看见怒冲冲进屋的老麦，她发觉老公的脸快变成菜帮子色了，“你不是找樊老师去了吗，没找到？”

麦国力气恼地在屋里转磨，愤愤地踢翻了一把椅子。苏曼娟见他抽疯，扑上来拧住他：“你吃错药啦！”

“听着，老婆，我八成真他娘的做了件错事儿！”老麦把事情简要说了。

苏曼娟哇哇怪叫：“坏了坏了，麦国力！你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引狼入室！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商量呀！”

“放低音量，放低音量，嗨嗨，不是电视音量，是你的音量！”麦国力点烟猛抽，见老婆要冲门而出，嗷地一声扑上去把她弄回来，“不能惊了他们，这容易伤害人。真抓人我不比你有经验吗？”

苏曼娟想想也是，两人便喘着气坐下想辙。麦国力把了解到的女儿的事情逐一说了。苏曼娟大叫：“喂，你闺女到底跟谁好呀，是胡晓伟还是董良颐！”

老麦再次让她放低音量，道：“谁说她跟谁好啦，我只是担心这苗头儿！”

说到这里，两个人同时发觉对方有些变态，互相指责然后大笑。

苏曼娟说：“唉，咱们这种死工资，养活一个家本来就不容易了，孩子再因为这个耽误了学习，将来上收费学校谁受得了哇。咱们存折上连一万块还不到呢！”

“到了。”老麦说。

苏曼娟蹬了他一脚：“你还有脸说呢，一万块现如今算钱吗？你这人脸皮薄，不求人。送麦芽去包头你又舍不得，下一步我真不知道怎么办。要是有钱总能想点辙对不！”

“你把你那只丝袜给我套脑袋上，我试着抢银行。”麦国力苦笑，“再给我找个手提包装钱。”

苏曼娟哈哈大笑，又踹了老公一脚：“嗨，你去把麦芽叫回来，不早了！”

“孩子正乐着呢，不要剥夺人家的快乐好不好！”

“嘿，你这人！”苏曼娟急了，“刚才拍桌子踢板凳的是谁呀。如今变好人啦。”

麦国力眯着眼睛往窗外瞧，喃喃道：“其实也没那么可怕。人吗……对不对。我记得我六年级的时候喜欢上我们班一女生，最后不是也没成事吗？”

苏曼娟母兽似的绕到麦国力的正面，望着他那深情无限的眼神，哇地一声大叫：“噢，闹半天你就是这种人呀！难怪呢！啧啧，六年级——那女的是谁？”

麦国力拍拍妻子的胖脸：“对不起啦老婆，这是我的绝对隐私。”

苏曼娟刚要发作，麦国力打了个手势：“嘘，女儿回来了，保持镇静。”

两口子安静地等着敲门，结果是楼上的人打门前经过。

外边的那两个小家伙不知撞上了什么触发点，聊的东西居然那么多。好在董良颐尚有时间观念，哟的一声说：“不行了，太晚了！”

麦芽嘿地拍打着他的膝盖，道：“不晚不晚，我要你再说一个。真没想到，你这人蔫了咕叽的，居然那么幽默。”

董良颐说：“不成不成，绝对不说了。我再批评你几句咱们就散。”

麦芽嘿嘿笑：“你别假招子了。”

“这不是假招子，你确实应该批评。”董良颐一摁膝盖站了起来，“等我总结一下你的问题，找一找要点再批评你，今天就到这儿吧。”

麦芽这才怏快地起身。

两个人往家走，走着走着麦芽想起了什么：“喂，老董，你听说了吗，陆萍和刘小涛吹了！”

“捕风捉影。”

麦芽冲到董良颐对面，倒着走：“绝不是捕风捉影，的的确确。有人从陆萍家的信箱里发现一张漫画，非常准确地丑化了陆萍。特恶心。据说那张漫画是刘小涛画的！”

“你看见了吗，亲眼看见了吗？”

“没有，只是听说。”

董良颐朝她扬扬手：“连你都没看见的东西，基本不会是真的。拜拜！”

“拜拜！”麦芽怅然若失地看着董良颐走了，然后抖了抖精神，高声唱着上了楼。

刚刚进门她就不唱了，妈站在门边，爸坐在正面的椅子上，已经拉开了某种架势。

“干吗呀，你们要审问人家是不是！”麦芽心虚了。

妈妈把门轻轻地关上了。

“干吗呀你们！”麦芽更虚了，高声嚷。

麦国力朝女儿勾了勾手指头，不说话。麦芽紧张地挪了过去，顺势瞟了妈妈一眼。妈妈望着天花板不理她。

麦国力指指脚下：“那是什么东西？”

母女的目光同时朝地上看，却没发现什么。麦国力提高声音：“找什么找，我说的是你凉鞋前头是什么东西。”

“脚趾头呀。”苏曼娟说。

麦芽也说：“脚趾头呀。”

麦国力朝老婆瞪了一眼，依然指着原处：“脚趾头有那样的吗，怎么会银光闪闪的？”

麦芽朝妈妈笑道：“我爸真老土，荧光白都不懂！”

“等会儿你就不笑了。”妈妈凑近她，小声威胁。

麦芽舔舔嘴唇，两只胳膊优雅地勾在背后，摇晃着身子不说话。

“苏曼娟。”老麦比划了一下。

“干吗？”

“给我弄壶茶，我今天准备熬夜。”

麦芽收回目光，朝老爸大叫：“干吗呀你！”

“到底沉不住气了吧。”老麦把左腿搬到右腿上搁好，嘿嘿一声冷笑，“现在我向你提第一个问题，如实回答。你晚上千什么去了？”

小麦芽道：“找同学玩儿去了。”

张嘴就说谎。老麦的目光严厉了：“找谁？”

“邱芬儿。”

说得很逼真，显然老油条了。老麦伸手够电话，女儿嗖地摁住：“这么晚了你也不怕讨人嫌。”

嘿，居然占了上风。

“玩儿什么内容？”

“先看她们家光盘，日本卡通。后来看书，也是日本卡通。爸，我困了。”

“我不困。”老麦不想戳穿她，以免造成伤害，但又不能老听她撒谎，“我让董良颐找你谈谈，他找了没有？”

小麦芽大叫：“呀，原来是你布置的呀！我说他怎么人模狗样的跟我讲大道理呢！”

“也就是说，你没有去找邱芬儿。”

麦芽捂着嘴笑：“我也就是顺嘴一说，你还当真啦，大弱智！”

“严肃！董良颐怎么找你谈的？”

“就是让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呗！”

“就这个谈了半晚上。”

“还聊了点别的。”

“说说，都聊了些什么‘别的’？”

麦芽挥挥手：“小孩儿的事，你瞎打听什么呀！”

“不是打听，是要弄清楚。我和你妈都没那么多聊的。”老麦感到后半句说得不太合适，也收不回来了。

麦芽倒无所谓：“你们都那么老了，凑合着过呗。我们是我们！”

“所以我要知道你们聊了些什么？”

“爸，我可不可以说不？”

“不可以。”老麦板着脸。

麦芽凑近她爸，突然发了狠：“臭老爸，你是不是非要让我承认我们在谈情说爱！”

一语惊人，老麦差点儿没从椅子上掉下去。一家人六只眼睛相对。麦芽很有趣地看着他们，如同在看两只大猩猩。最后哧哧地笑了：“唉，怎么说你们这些人才好呢，平时老是你们说我们，轮到我们说你们了，又实在怕说重了伤着你们。算了’不说了，睡觉睡觉！”

说完挥挥手往洗漱间走，老麦突然发现事情搞颠倒了’一拍桌子：“站住，回来！”

“干吗呀，没完啦！”麦芽打了个哈欠。

老麦咬咬牙，把心一横：“我说闺女，你给我说老实话，你有没有刚才说的那种事儿？”

麦芽张了张嘴，又抬头想了想，道：“我说不清楚，好像没有。”

“真没有？”

“我是说——好像。”

“胡晓伟是怎么回事儿？”老麦来了个出其不意。

麦芽反应了一下，忽然用手在鼻子前头扇着，仿佛在驱赶什么气味：“哎哟，你说他呀，给我提鞋我都不要。又痞又腻歪的一个破人，转学到武汉去了！”

凭着职业的敏感，老麦觉得这个胡晓伟完全可以排除了。他看了苏曼娟一眼，再次盯住女儿：“除此之外呢？”

“你说男朋友？”女儿非常直爽，直爽得让人叫天天不应，“我觉得还没有，也可能有但我说不清楚，朦朦胧胧吧！我可不可以睡觉啦？”

老麦估计被女儿传染了，也打了个哈欠。他觉得再问连自己都烦了。但是苏曼娟不烦，一定要让麦芽把朦朦胧胧那四个字说清楚。麦芽却解释不清。她妈急，她也急，急到最后大叫：

“你们有完没有哇，哼，我现在算是明白佟芳芳为什么出走了——说吧说吧，再说我也出走啦！”

两个大人赶紧作罢，从头到脚充满了失败感。

女儿大人似的叹了一口长气：“唉，干吗搞得那么恐怖呀。学学楚霞姐家吧。知道吗你们，楚霞姐玩儿了一个小小的手段，远走高飞去找她的心上人去啦。浪漫死了！”

说罢，满脸向往地往洗漱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