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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他乡也有月明时

书籍名:《青春启示录》    作者:马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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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他乡也有月明时



一对“私奔”的小男女,脏乎乎的被人毫不客气地从火车站的候车室里轰了出来。



他们倒也不生气,哧哧地笑,然后去找水龙头和厕所。二娃向楚霞要块手纸,楚霞摸出了她写给二娃的那封情书,又赶忙换了一块。二娃没发觉楚霞的脸红了一下,火急火燎地解决问题去了。



这时,正是该城市新一天的开始。



庄二娃一上火车就谑称这是“私奔”。楚霞笑着捶他,说他对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不懂。二娃说:“怎么不懂。我这么聪明的人可能不懂这个吗。要不要我解释给你听?”



楚霞让他解释,二娃反倒张不开嘴了,说:“算了,还是心照不宣最好。”



此后二人便以私奔自嘲,乐了一路。



他们在火车上窝了16个钟头后,在这个“半中腰”的中型城市下了车。按照原先的计划,他们是想到沿海那个大城市上海的,可白马镇到上海必需在这里转车,两个人耽误了买票,便莫名地窝在了这个地方。



庄二娃始终认为这事楚霞应负主要责任,楚霞不认账,宣称“你是男的,不赖你赖谁!”二娃便不与她争了,的确,在乡下男的就是靠山,要挑大梁过日子的。



说实话,此事确实赖楚霞。车站的人说“再等一个多钟头”就开始售票了,楚霞提议利用这“一个多钟头”进城转转,想看看这座城市究竟有多落后。二娃没劝住.两人便进了城。等他们回来买票时,车站的人说:对不起,今天的明天的全部卖完了。



这便是下车以后的情景。原打算住旅馆算计算计再说的,但旅馆不是太贵就是太“腐烂”,他们第一夜最终选择了火车站。



所以说,此时此刻,是这两位“进城”的第二天。



在清凉的自来水龙头那儿呼啦呼啦把自己“清洗”了一番,楚霞精神抖擞极其爽快。二娃可能掉茅坑里了,老不见回来c楚霞便塞上耳塞享受“随身听”。我今天有点儿烦、有点儿烦、有点儿烦……



楚霞心想:你有点儿烦吗,好办呀——私奔。



她的心被这两个字“烫”了一下。两人说时属于逗贫嘴,一人儿想的时候感觉就异样啦,女孩子的心忽悠了一下,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儿。



冒险、刺激,还是兴奋与渴望?



准确地说,把这四种调料倒在一起搅和搅和的那种感觉恐怕最全面。是的,就是这样!



少男少女间,第一次以这种反常规的形式单独出行,本身就足以令人心跳了,更不必说他们心头同时揣着一份对另一个人的爱慕与深情。那时的世界,在他们欢快又不安的心跳中处在了变形状态,一切都似乎和他们有关,美好并且脆弱。夜,被赋予“深沉”,火车,被赋予“呼啸”,风,被赋予“温馨”,他或她的每一次轻轻的触碰,被赋予了“感激”——恐怕只有这两个字最准确了!



感激。感激生命!



嗨,真是太好了!

楚霞忘不了那次夜晚的突然刹车,她和二娃的手竟不约而同地抓在了一起。那么攥着,不知攥了多久。楚霞既兴奋又不安地,同时又非常隐秘地在心里悄悄地把“男生”变成了“男人”。



这是千分之一秒间的变化,不知二娃是否同样。



不过也就是在这一刹那,她的脑海里倏地亮起一盏警觉的“红灯”——那是另一个男人说的:在男女的交往中,女孩子从来是处于弱势的。记住爸爸的话!



楚霞那迷离的眼睛马上睁开了。



她瞥瞥二娃,小小地生出些愧意。也许这么想是对二娃的……应该怎么说呢?嗯,也许是对二娃的不信任或者玷污。可是……可是只有抱歉了,二娃!



他们紧攥着的手轻轻地松开了。



庄二娃出现了。



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一左一右两条大汉,像拧什么东西似的拧着二娃往托运处那边走。楚霞是从二娃的挣扎中发现动静的。



“二娃!”



二娃眼看着楚霞提着双肩背包飞跑过来,顿时间狂如猛兽,两条汉子被他弄得东倒西歪,几乎招架不住。说话间楚霞奔到,不假思索地在其中一个汉子的二头肌上咬了一口。 就听一声动人的惨叫,二娃挣脱了。那汉子横扫一腿想把二娃扫倒,可惜慢了半拍。楚霞拉着二娃奔下了车站的环形道。



那两个汉子也不是善茬儿,很内行的分开左右,飞速地兜了过来,两个孩子马上被堵在了死角儿。四个人近在咫尺,同时喘着粗气。



那被咬的汉子挥巴掌打楚霞,二娃上前一挡,巴掌扇在他脖梗子上。



二娃大叫:“我到底犯什么法啦,你们凭什么抓我?”



楚霞也大叫:“就是,他招谁惹谁了!”



两个汉子由上到下地看着楚霞,愤怒渐渐被另一种表情取代了。



楚霞骂:“臭流氓,看什么看!”



“看什么看。”那个没被咬的嬉皮笑脸往前凑凑,“北京话就是好听,再说一句!”



“臭流氓!”



那家伙还想挑逗,被咬者搡搡他,厉声问楚霞:“你是他什么人?”



“我……管得着吗你。你们是什么人?”楚霞毫不示弱。

“嘴硬。嘴硬把你也弄走!”



“你弄你弄,你弄一个试试!”



没被咬那家伙嘿嘿地坏笑起来,特下流:“好哇,我弄一下试试。”



楚霞飞起一脚踢在他踝骨上,出其不意。那家伙闪了一下险些栽倒。四个人又一次扭在一起,周围有了观望者。被咬那人大喊着挣开,吼道:“都别闹啦!你们两个——走!无论如何也得去治安处说明一下。货场是随便钻的吗?”



楚霞豁然明白了:原来如此!



在治安处折腾了近半个钟头,两个人才被放出来。临走那被咬者指着二娃问楚霞:“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哥!”楚霞还是那么厉害。



“哥?你们两个名不同姓不一,他怎么是你哥?”



“表哥,管得着吗你!”楚霞脸上烫了。



他们被轰了出来,背后传来那被踢者阴阳怪气的声音:“什么表哥表妹,好戏全是由哥哥妹妹开始的。”



楚霞哇地狂笑起来,拉着二娃跑出了火车站。二娃被笑傻了,最后扯住她喊:“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楚霞竭力把笑压住,嗨嗨地喘着气:“你知道吗,二。那臭家伙说的风凉话刚好是我心里想的。故事差不多都是从表哥表妹开始的。”



“噢,你说的是爱情故事……”



“喊什么喊,你这大傻子!”楚霞使劲拧了他一下。



赶去洗脸的路上,楚霞问二娃为什么钻人家货场。二娃突然诡秘地放低了声音:“其实呀,我刚才说的那些理由都是现编的,原因根本不是那些。现在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吃惊啊,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



“说了你可别害怕!”



“快说,你想急死我呀!”



“——你爸!”



楚霞一愣,随即嗷地跳起来:“什么,我爸——我爸追到这儿来啦!你没看错吧!”

“我的眼睛你还不知道吗,怎么可能看错!”



楚霞双脚快速地跺着地面,双手抱着脑袋,表情极生动:“哎呀我怎么有这么一个爸呀,难道他是特务变的吗?笑什么笑,人家都快急死了!喂喂,噢……这是你瞎编的吧?坏蛋,这一定是你瞎编的!”



二娃这时已经笑疯了,笑得蹲在地上站不起来。楚霞的拳头雨点似的落在他身上,他保护着脑袋,屁股上最后挨了一脚。



“吓死我了你!”楚霞闹不动了。



二娃站起来说:“我就是想试试你到底怕还是不怕,看来你还是怕。不像外表那么无所谓!”



怕谁?爸爸吗?楚霞不言语了。



洗了脸洗脖子,二娃收拾完毕,与楚霞商量下一步怎么安排,楚霞也没什么主意。他们找了个卖面条儿的饭铺解决了饥饿问题。二娃说:“要不然咱们找个地方打工,多有一些钱好办事。”



楚霞道:“你有病呀你!我们大老远地跑出来,难道是为了出卖劳动力呀!再说了,咱们俩至少现在还是有钱人呀,我这个信用卡上还有一千多块呢!”



二娃看看街上:“你的意思是——玩儿?”



“玩儿,爱谁谁了。你负责买一份旅游图,咱们把本市玩儿遍再说!”



“然后咱们一路讨饭回家。”



两人大笑。



一个男孩儿和另一个男孩儿会玩儿得很热闹。一个女孩儿和另一个女孩儿同样会玩儿得很热闹。一群男孩儿或一群女孩儿当然会玩儿得更加热闹。那么一个男孩儿与一个女孩儿漂泊到某个陌生的城市又会怎样呢?



可能情况会各不相同。单就楚霞与庄二娃这一对小男女来说,接下来所经历的这一天,好像很难说清楚是什么感觉。恐怕“说不清楚”本身就是感觉。



他们先奔本市最具盛名的那个古刹,在那儿一人点了一根香,偷偷祈祷了点儿内心的愿望——互不告诉。然后从那古刹乘一种半机动半人力的蹦蹦车去仙子湖。路上因故两人生了一肚子气,尤其是庄二娃气得严重。



那种车在平地上是机动的,有一定坡度时就得靠人力蹬了。二娃在坡前下了车,从后头帮那蹬车人推。楚霞端坐车上跟那人开玩笑说:“这个帮你推车的人应该得到报酬,咱们能不能两清了?”



那个蹬车的人不知道是玩笑,当真了。马上和楚霞急了。不料庄二娃居然也不知道是玩笑,也当真了。两个人下车就吵,二娃说楚霞缺少同情心,不懂得劳动人民的辛苦。楚霞说二娃小题大作,根本不懂得幽默。二娃说:你这叫狗屁幽默,呸!楚霞也呸了一口:臭农民,小心眼儿。二娃顿时气份了,扭头就走。



楚霞在后头骂:“滚,谁怕你来这个!快滚!”



二娃返回来,一把拧住楚霞的胳膊。楚霞被弄得龇牙咧嘴:“臭坏蛋,你弄疼我了!”



二娃松开她,挺伤心地说:“楚霞,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臭坏蛋,不许你这样说我!”



二娃反倒更较真儿了:“没错,你是来自大城市,有文化的家庭,钱也不缺。可是我不希望你这样楚霞!”



楚霞看着他:“哟,庄老二。你怎么啦,至于吗你?”



庄二娃默默地朝前走,楚霞在后头一下一下地用力推他搡他,他不理。楚霞最后骂了起来:“滚吧你,狭隘分子!”



二娃站住了,死盯着楚霞:“我要不是考虑你是个女的,现在我就走!”



“你走哇,女的怎么啦!别拿走吓唬我,狭隘分子!”



二娃再也不说什么。



两个人在公园里兴味索然地胡走着,情绪一落千丈。加上那仙子湖实在是太一般太一般了。既无北京那些公园的幽雅,也没有水乡大淀子的自然感。真是太亏了!



楚霞没有二娃沉得住,憋了一会儿就浑身难受了。她变着法儿地骂二娃,奚落二娃,就是要逗他的火燃烧起来。直到她发现二娃真的受伤了,才突然闭住了嘴。



“二娃你别这样!”



她突然从背后抱紧了他,眼睛一下子热了。二娃不动,只是把自己的手按在楚霞的手背上。楚霞贴着他的后背猛地就哭了:“二,臭坏蛋。你欺负我!”



“对不起,楚霞。”



“不.二娃。我喜欢你!”



二娃转过身来时,已是满眼深情。楚霞望着他,终于怪叫地揪住他的鼻子:“臭坏蛋你!”



于是雨过天晴。



他们在公园里玩儿了一些小小孩儿玩的东西,划了一个多小时船。然后买了好些好吃的,寻了一块清静之处开吃。吃得满嘴都是果酱时,楚霞发觉二娃的眼睛直直地在观察自己,她心跳了。



“干吗你!”



二娃傻傻一笑,用手指在自己额头上比划了一下:“我发现你这儿挺宽的!”



“是不是特美?”



“嗯,是。”二娃用力点头,“楚霞,我能在这上边亲一下吗?”

楚霞一指他鼻子:“不许啊,警告你,不许!”



二娃嘿嘿一笑,躺倒在草地上。楚霞瞧着他那浓浓的眉毛,道:“二,你的眉毛和你爸一点儿都不像。你们是亲生父子吗?”



“反正我没听说不是,你这是成心惹我生气吧。”



“不是惹你生气,是真的不像。你爸的眉毛是倒八字,感觉上挺阴的。你的脸充满阳光。”



“我不会领你的情的,楚霞。贬低我爸的人我不会领情的。”



楚霞笑了:“我这是采用对比法懂不懂,用你爸来衬托你。喂喂,二,你内心深处是不是有自卑感?”



庄二娃望着树桠远处的蓝天没吭气,而后他坐起来双手抱着膝盖,盯住女孩子:“你眼睛真贼,楚霞!我其实特自卑。我改变不了农民的感觉。”



“我喜欢的就是你那感觉。”楚霞道。



二娃的手指伸进楚霞的头发里抓了一把:“我知道。”



“你喜欢我什么?”楚霞小声问。



“什么都喜欢,包括你的所有坏毛病。”



“哈哈……”楚霞开心死了。



午后他们去玩儿了一个带过山车的游乐场,又疯狂地参观了市内的几条商业街。待到疲惫不堪时,已是街灯大亮。



两个人在马路边歪歪斜斜地坐着,楚霞平伸出去的长腿几乎影响了交通。二娃问她:“嘿,今晚上是不是还睡火车站?”



楚霞拼命摇头,望着乱糟糟的霓虹灯:“打死我也不睡火车站了。那候车室什么味呀,简直是……我这儿还有些钱呢,再贵今天也得住旅馆了。”



二娃道:“与其花那么多钱住旅馆,还不如海吃一顿呢!那么贵的旅馆费快能吃满汉全席了。”



楚霞快乐无比:“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呀!睡了当然没有吃了好。走,二,吃满汉全席去!”



两个人欢蹦乱跳地直奔对面那家酒楼,已经馋得快受不了啦。那家酒楼玻璃门,大窗户,各种山珍海味画得哪儿哪儿都是,虽说俗了点,看上去倒也气派。尤其是那个和古龙小说有关系的店名——楚留香,让人感觉取得十分高明。



门童拦住这两个嚼口香糖的学生不让进,楚霞掏出钱夹拍拍,又夸张地比了比个头儿,对门童说:“哼,我比你还高这么多呢!”



门童还想阻挠,站在门内的一个白胖子摆摆手,放他们进去了。不用问,这家伙肯定是老板。

出入酒楼自然楚霞经验多,二娃也只有自认不如。他看着楚霞像外国人似的“嗨嗨”叫人,觉得特可笑。但就这么几声“嗨”,茶也来了,毛巾也来了,菜单儿也来了。



二娃拿那泛着香味儿的热毛巾往脸上一抹,白毛巾马上变成黑的了。他很尴尬地拿了根牙签剔着还没有使用的牙。



楚霞点了几个菜,叉让二娃也点几个。二娃点了个小葱拌豆腐,楚霞说这个菜格调比较高。然后她小声问二娃要不要喝点儿酒。二娃说在家他连白酒都敢招呼,出门在外就算了。于是要了一瓶大可乐。



接下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惊心动魄的一桌,大盘子冒尖儿,色香味不一定最好,但量太足了。内容也不骗人,都是好东西。两个孩子居然被吓得不敢吃。



“价钱不对吧。”二娃念叨。



“就是那价钱。”那个白胖子老板不知何时出现的,然后歪脑袋问,“学生?”



两个孩子忙点头。



老板抬抬手:“吃吧,给你们八五折。”



那顿晚饭差一点儿把他们撑死。算账出门的时候,两个人连腰都不会弯了。老板追上来问他们愿不愿意在这儿打工挣钱,管吃管住,一天20元工钱。



二娃马上就动心了,但楚霞死也不干,说钱还有呢。两个人于是又去了火车站。



看,天上的那个月亮真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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