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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月亮的背面(2)
“你想给她什么空间？”杜辰妈妈反问，“要她像那些混社会的女孩子那样去拼搏，还是去省城漂着，甚至去北京漂着？真能混出什么名堂来时，我看人也变了！这辈子我们遭遇过很多，吃过很多苦，这才明白人生一世，重要的是安宁平静，我不希望杜辰的生活出现大起大落的变化，那样毫无意义。”
“阿姨，我想过了，等杜辰毕业了，我们可以去很多的地方，甚至不用等到她毕业，假期的时候就可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人生的长度有限，但我们可以尽可能拓展宽度。世界这么壮丽，为什么不多出去看看呢？”
“她自小身体不好，而且人也喜欢安静，待在家里的日子惯了，就跟我似的。”杜辰母亲说，谁都没听出来，她的话里有话，这位平日里干练泼辣的外科医生，现在的确是疲倦了，更是孤单了。如果照着现在的态势发展下去，杜辰父亲离开是迟早的事情，而那时，若是杜辰还要奔赴远方，杜辰母亲从此就要孤独在家生活。想到这样的以后，杜辰妈妈不得不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场，“我看，这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她现在还没毕业，也要看毕业之后的工作问题，不是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的。”
“妈，吃菜吧。”杜辰给母亲夹菜，饭桌上气氛变得有些煞风景。
送杜辰和她母亲回家的一路上，3个人沉默不语，杜辰走在中间，始终满怀心事。妈妈突然说：“明天就是十五了，没事的话一起回家吃饭吧。”
高魏犹豫一番，不得不说：“对不起，一会儿我得回台里，明天还得出去拍节目。”
“那就算了。”“那，我看看能不能赶回来吧。”高魏说。
“月亮真圆。”杜辰指着天空中的一轮圆月说，清清亮亮的月光普照大地，母亲也抬头看了看，却没有说什么。
到楼下的时候，杜辰让母亲先上去，两个人终于可以独处。有许多的话刚才来不及说。“刚才你是不是很难受？”杜辰问。
“没有。”高魏回答她，“不过最后你妈妈也不让我买单，我挺郁闷的。”杜辰一下笑了，“我妈就这样……”她眨了眨眼睛，终于下定决心告诉高魏家中即将到来的变故，“我爸可能要跟我们分开了。”“为什么？”
“不知道，”杜辰说，“也许我也不想知道，不应该知道，这是爸爸的自由……也许他等这一切已经等了很多年。”
高魏没想到她能这样冷静。“只不过妈妈有点接受不了。”杜辰说，“月亮真美，但在月亮的背面有看不见的阴影存在，我不想去追问月亮背面的阴影，只想看到这纯洁的月亮。”高魏能理解杜辰母亲想要抓住女儿在身边的渴望，也许在这样的婚姻关系里，除了女儿可以留住父亲，留恋家庭，她再也没有别的筹码。然而，遗憾的是，在高魏此刻处于上升期的工作中，作为一个对事业有严格要求的男人，他错过了当天杜辰母亲的十五之约，不仅如此，他还被暂时借调到另一个节目组，那是台里的一个新节目《法制最前线》，专门报道全省范围甚至全国范围内有影响力的大案要案。首期节目是关于本省刚刚发生的几个恶性拐卖幼儿案件。高魏作为摄制组的主力成员，跟随着省公安厅专案组，从立案的第一日开始参与调查。记者的使命感和人性中打黑除恶的力量支持着他，探寻真相的刺激鼓舞着他，最繁忙的一日，高魏坐着警车从省北直穿省南，摄影带子用了6卷，虽然一无所获，但是摄像机一直坚持扛在肩头……渐渐地，高魏发觉自己镜头中的许多画面开始变了，不再那么漂浮，反而有了现实的意义。有几次他坐在机房里编辑录影带的时候，居然在椅子上累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差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但这样的工作让高魏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第一期节目录制完毕的当天，高魏在省台的楼顶吹风，天边有一朵淡淡的云，他拿出拍立得相机拍下。
照片出来的时候，高魏突然明白：原来天边的那一朵云并不遥远。
高魏在接下来的几乎一个多月时间里，几次想停下来赶往江洲，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相反的是，在省北某城市的某个五星饭店电梯间里，高魏与颜纾不期而遇。“你怎么来了？”高魏问她。“这里有一个桂北柑橘节，市委市政府邀请我们来报道一下。”颜纾说。“真巧。”高魏说。“你瘦了一些，最近很忙吗，听说你们节目组头期节目反响热烈。”颜纾说，“很快你就可以成为这个新节目的顶梁柱。不久之后，当节目扩展，你就会成为元老级人物。如果这个节目效果好，就会成为频道的保留节目，操作空间就会越来越大，到时你的空间也会越来越大。”
高魏没有将颜纾的话放在心上，但他没有想到，在一年之后颜纾的话全部应验——《法制最前线》不仅成为了频道的头牌节目，还荣获了各项新闻大奖，在台领导的决议下，《法制最前线》更名为《今晚最前线》，栏目播出时间调到了黄金档，内容从法制节目扩展到民生新闻，文艺新闻，旅游风景线，还加设了市长热线，周末时还加设了开放式栏目，邀请观众现场录制……将省台的自办节目全部合并，成为一个集合专题式的栏目。后来，在那个小小的电梯间里，高魏听见颜纾说：“你会感谢我的。”
再次与杜辰见面已经是差不多两个月后。高魏跑到学校去找她，她慢吞吞从宿舍里走出来，高魏上前想抱住她却看到了她眼里的泪。
“你还来干什么？”杜辰说。“我来看你，看看你。”“现在你看到了，那我回去了。”杜辰转身就要走。
“不要走。”高魏顾不得周围来往同学的目光，一下抱住她。“要走的人是你不是我……”杜辰回答他的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已经是秋天了，梧桐树的叶子缤纷落下，草地仍旧是绿色的，还有淡淡盛开的丁香花，这么美的秋天她原以为可以和他一起看，就像是身边这些来来往往的校园情侣一样。
“可我要上班，我也还要工作……”高魏还年轻，他显然被颜纾宠坏了，并不知道当女孩子闹别扭的时候，一切是非曲直和道理都是说不通的，无论他怎么辩解，事情只会朝着越来越难以控制的地步发展。
杜辰推开他：“那你去上班吧，别再来找我了。”“可最后我们都要上班的，都要工作，我们都要这样。”高魏拉住她的手，好不容易有一天假期，他多希望在繁杂的工作之后看见杜辰温柔可人的脸。“我们分手吧。”杜辰说，擦干了眼里的泪，“妈妈说得很对很对，你不会真心实意对我好，你不会为了我，原来这是真的。”高魏没想到杜辰会做出这样的结论，她转身走开的时候他还在想着她刚才的那些话，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出5米开外，待他想上去拉住她的手时，电话响了。
是台领导打来的，要求他立刻回来。原因很简单，上面下达了一个任务，要求媒体报道一个飞车抢夺党覆灭的消息。
高魏去了，工作的时候他总是忘我的。又一阵忙碌的生活，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间。
爱应该是包容，爱应该是忍耐。更多的时候，爱还应该是等待。又半个月之后，杜辰的父母协议离婚。
父亲将房子和几乎全部存款都留给了母亲，也许可以算是补偿，杜辰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而一无所有的父亲此时此刻却比从前那个他显得光彩夺目了。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多年，希望你能原谅爸爸……这期间有很多的转折，但绝对没有仇恨和欺骗，”父亲说，“真的希望你能明白。”
不久之后，杜辰见到了父亲新的伴侣，是一所中学的音乐教师，年纪与母亲相仿，却显得更年轻更柔和一些。
“我和你张阿姨是中学时候的同学……”父亲说，“毕业的时候，她去百色插队，直到去年年底才调回来。”
杜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张阿姨穿着得体，谈吐大方。她这样解释与父亲的重逢：“再见面已经是20年以后了，我们的样子都发生了变化，社会经历也截然不同，在这期间我们都完成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我们的故事从来没有超越道德伦理的界限，我都以为我忘了，但纵然如此，彼此心底的期盼却还在。我们从未奢望，从未敢奢望，然而当这个时刻真的就在眼前时，我们都认为再也不应该错过了。”
杜辰终于明白：原来与一个人和睦生活了这么多年，心中却还可以留存着对另一个人的等待，对另一个人爱的等待，原来每个人都可以在心底保留着一个位置，只给唯一的人。
父亲提出要见一见高魏，杜辰答应了。“但他很忙，特别特别地忙。”她说。“年轻人忙碌一点是好事情。”张阿姨说。杜辰以为自己会排斥父亲新组建的家庭，但这一次碰面之后，她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了，也许爱情并不是书中所写的你侬我侬，无时无刻。而母亲也比她想象中要坚强和沉着，或许这就是母亲的本性，她依旧每天敬业地上班下班，参加医院组织的各个活动。
母亲似乎给了她一个良好的榜样，爱情也并不是女人的全部。寻思良久，她终于再一次跑到省台去找他，每一次都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可最后一次的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她竟也不知道。站在门口等他下来的时候，她看到了颜纾。她看到了颜纾擦了粉的脸，还有颜纾犀利的眼神。擦肩而过的一刻，杜辰感觉到了一丝杀气，颜纾的背影长时间留在了她的脑海里。
高魏出来的时候，杜辰忘了自己是来找他干什么的。
“这段时间，你都在忙什么呢？”她拉着他的手说，傍晚的风徐徐吹来，两个人散步到湖边。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总忍不住想，除了我之外，你身边一定还有别的女人，”杜辰说，“那个人一定跟我不一样，一定会很体谅你，很能干，什么都会。”
“杜辰！”高魏抱住她，“你不要胡思乱想，你说什么呢！”“我知道你不会，”杜辰说，“可我不知怎么的，就想到这儿了。有时候，女孩子就爱胡思乱想。”“我不要你这么想，也不要你这么说。”高魏搂过她，在她贴近他胸膛的那一刻，他拼命想克制，可是心一直在跳，一直跳得很猛烈。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你真的这么想吗？”高魏问她。“没有了没有了，怎么了嘛，这么紧张，当心欲盖弥彰。”杜辰嘴角微微上翘。“我爱你。”高魏搂着她，“是真的，我爱你。对不起，我总是让你失望了。”杜辰不能拒绝这样认真而直白的表达，她闭上了眼睛：“我……”她刚开口，高魏温暖的嘴唇就迎了上来。夕阳是暖的，江风是清凉的，头发飞起来了，亲吻是甜的，“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我希望你像爸爸等张阿姨那样，在很久很久以后，与我重逢。”杜辰说，“这样，我们分开的时候我会好过一点。”
“我们为什么会分开呢？”高魏搂着她的腰，“谁告诉你我们会分开的？”“我说的是如果。”杜辰说。“没有这样的如果，我会和你在一起的。”高魏皱眉头，他皱眉的样子杜辰看得心醉。
“有没有人说过你不高兴的样子特别好看？”“瞎说。”高魏掐她一下，杜辰一边躲着一边甜甜地笑着。
几乎大半年的时间，颜纾与高魏之间的联系不再像是以前那样浓烈。借调到新的节目，很明显是领导重视的体现，更是提拔的先兆。高魏干得有声有色，颜纾看着也是乐在心头。不过这期间更有私心存在。
相比起来，更了解高魏的人应该是颜纾，不，应该这么说，在颜纾看来，更了解高魏的人应该非她莫属。
她不可能不明白高魏此时此刻的转变，不动声色并不表示颜纾的默认与接受。她原以为，新的工作和新的挑战可以占据高魏的全部精力，刚开始萌芽的感情也会随之淡去。因此，在新节目的研讨会上，颜纾大力推荐高魏进组，据理力争，不惜得罪那些并不看好高魏的领导。
然而，傍晚时分与杜辰的擦肩而过，强烈震动了颜纾的内心世界。那个站在门口的女孩子，仅仅是看一眼就印象深刻。
杜辰和高魏从超市出来，挽着手，还抱着一大堆东西，吃的喝的全部都有。两个人打算在家里吃，但是又不愿意做饭，想到做饭之后还要收拾一大堆东西，杜辰心里就发毛。
“所以说，我将来也不会是贤妻良母。”“那怎么办，你就不能为我努力努力？”“我想做一个大学老师，特别有学问的那种，沉浸在学术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废寝忘食。”高魏笑了，心想就杜辰这样的学习态度和性格，能做得成学术也就奇怪了，“你有没有想过当一个作家，跟着我周游世界，我拍照片你写小说。到时候，人家一看到你的书就会想到我，看到我的照片就会想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