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欲死不能
1
傅小宇砸掉那台孤独牌理想机的时候,他想到了死。然而很快，傅小宇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他想起这年代人类已经是不能随随便便就死的了。傅小宇突然羡慕起他祖宗十八代生活的那个年代了。因为根据历史记载说，人类在二十一世纪时，自杀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傅小宇觉得他祖宗十八代以前生活的那年代应该是个高度民主自由的年代，要不人们怎么可以说想死就死呢，这多痛快呀！像傅小宇生活的这个21＋Ｎ的世纪里，人类就不能这么潇洒了。
于是傅小宇躺下来继续想：明天，我该买一台怎样的机器维持生活？
傅小宇想得有点头痛，于是他把思维转了个角度，开始回忆起前些时候用过的那几台叫做精神食粮的小玩意儿。这一回忆让傅小宇觉得自己很俗，因为他之前用过的那几台小机器都是跟着社会的流行风潮变换的。比如他刚刚砸掉的这台叫做理想机的电子小玩意儿，现在广告全世界都在铺天盖地地宣传。
广告上说：世界改变任凭我想象——孤独理想机。
2
那天，傅小宇去电子城逛了一圈出来后，他脖子上就戴上了这个像刀片一样薄小叫理想机的玩意儿。傅小宇本来并不打算买这小玩意儿的，无奈他遇上了一个铜牙铁齿兼是美女的推销员。此人一开口就如黄河决堤，口水汹涌澎湃滔滔不绝，大有不淹死傅小宇死不罢休的架势。傅小宇给强行灌了半肚子口水的时候，估计自己要再不走就真得给淹死了。于是他想脱身，因为从需要和经济两大方面出发，这玩意儿他都消受不起。无奈那美女推销员死活不肯让傅小宇走，仿佛之前傅小宇跟她怎么怎么样了，她恨不得要傅小宇把她这家店所有的东西都买下，而她本人也一副要把自己卖给傅小宇的模样。
傅小宇觉得跟一美女纠缠也不是一件坏事，于是他继续享受那美女的狂轰乱炸。几分钟后傅小宇后悔了，因为那美女使出了杀手锏，傅小宇觉得自己要是不买这玩意儿就他妈的不是人了。按照那美女的说法，这理想机无所不能，甚至还有增强人道能力的特殊功效。美女最后那一句话给了傅小宇致命一击：“现在大家都用这个，你没有这个恐怕不能算一个正常的男人了。”傅小宇那会儿就一个想法，砸锅卖铁卖心卖肺也要把这小玩意儿挂在脖子上。于是，傅小宇用分期付款的方式把这理想机戴上了脖子。
3
傅小宇初戴上这理想机的时候，感觉还真是牛逼透了。他走在路上暗喜：这世界改变真是任凭我想象了。然后傅小宇看到了一个体态婀娜多姿性感火辣且满脸风骚的美女在对面搔手弄姿。要是换了以往，傅小宇也只能远观不能亵玩，但现在不同了。傅小宇用理想机在精神世界和那美女理想了一下，事后，傅小宇感觉很满足。于是傅小宇就觉得这理想机特值！
然而理想机毕竟是一种满足于精神上的机器，对于现实却没有丝毫用处。傅小宇用理想机在虚拟的理想国度生活了一个月后，便开始慌张起来。因为他活在虚拟的世界，在现实里悬荡着，像一颗尘埃。终于，傅小宇在没有疯掉的时候，砸了这台顶级科技孤独牌的理想机。于是现在他在想：明天要弄一台怎样的电子产品来生活。
4
事实上人类在这个21＋Ｎ的世纪里，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极度不平衡。这个时代是个机器时代，电子产品以及机械化全面普及甚至泛滥。比如有人想吃满汉全席，他只需要把材料一股脑地塞进烹调机里，然后拿着个遥控器操作一番，半小时后就能吃到一桌满汉全席。物质生活日愈丰富的同时，人们的精神生活却日愈匮乏。以至于经常听到有人说：吃着满汉全席想着自杀。然而这个年代人们的生命已不再是单纯地属于自己的了，也就是说你就是自杀也要经过审核批准。
精神的严重匮乏给商人们提供了无限的商机。于是满足精神需要的芯片开始研制成功，继而像刀片那样小巧号称精神粮食且使用太阳能高清洁无污染的小玩意儿应运而生。
商家推出第一台满足精神需要的是叛逆机。因为那时流行叛逆。
之所以那时会流行叛逆，其实这也是商家们引导的潮流。事情的起因好像是某一歌手为了装酷，自己在演唱会上边唱歌边动手砸自己的场，美其名曰用暴力唤醒人们的麻木。现场的观众给这不正常的演唱会刺激得近乎歇斯底里，所有的人似乎一下子都真给唤醒了，那晚的现场也成了个疯人院。
开始的时候这事只在娱乐界引起轰动，后来这事越炒越热，媒体见有利可图，也纷纷加入炒作的队伍。各路记者不断变换手法，断章取义搬弄是非制造绯闻……他们用尽一切手段进行报道，其意思也不外乎就一个：叛逆唤醒了现代人的麻木。
后来一少年作家不满了，他说：这也叫叛逆，我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叛逆。于是少年作家日夜兼程，赶出一书，名叫《三叛门》。此书一出版即掀起轩然大波，媒体无比团结，不放过任何机会，同心协力把“叛逆”推向了高潮。
5
傅小宇就是在那时给流行冲昏了头，于是他也学着别人买了台叛逆机，把自己武装成一名牛逼的愤青。
傅小宇这台叛逆机没戴多久，一些商家又瞄准了潮流变化的商机，生产出升级版的忧伤机。这次引导忧伤潮流的是另一少年作家，此少年作家推出一书，名叫《梦里忧伤知多少》。于是开始有人指责叛逆的浮躁以及肤浅，并力赞忧伤的唯美以及所谓的深度。人们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忧伤并且鄙弃了叛逆，忧伤逐渐蔚然成风。
傅小宇的立场特不坚定，风一吹就垮了。所以傅小宇跟随大众追捧忧伤，也跟上潮流换了台忧伤机。
电子机器时代，电子产品以狂飙的速度发展。精神电子产品过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呈现了百花齐放的局面。比如什么特立独立机、狂想机、执着机、美丽机等等相继问世，真可为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生产带动了消费。人们纷纷变换口味，力求张扬自己独特的个性。
6
傅小宇那天在电子城逛了一圈后，很不幸又沦为了商品社会的牺牲品。
此刻的傅小宇想到了这个问题，一时激动起来要问候那商家的祖宗。傅小宇决定从明天起不再靠那些Ｘ机过日子了，可随即他又想到了精神上的严重空虚，不禁又犹豫起来。
傅小宇的生活除了每天朝九晚五地上班之外，就再也找不到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干了。事实上像傅小宇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已成了社会的主流，或者也是这时代的悲哀。他们这一族人被称作“鸵鸟一族”。“鸵鸟一族”是个很形象的比喻，因为这一族人喜欢像鸵鸟一样将头埋起来，对周围的东西不闻也不问，彼此相互漠然。如果你想知道永远有多远，那么只要到“鸵鸟一族”身边待一下，你立刻就会知道答案。
7
傅小宇又想到了死，他觉得人一辈子就是为了等死。随即傅小宇又想明白了，与其像现在这样子慢慢在等死，还不如趁早死了算。于是傅小宇起床打开全能电脑，正式向生死部门发了一封死亡申请书。干完这事，傅小宇瘫倒在床上睡着了。他想，明天回复一来，申请通过我就可以快活地死了。
傅小宇之所以不敢自杀，是因为自杀在这个法律高度健全的社会是犯法的。而且现在自杀的成功率极低，通常一个人大脑停止活动，那么生死部门的系统资料就会自动显示其死亡的原因及地点，然后救死队就会出发工作。事实上在这个医学高度发达的现代，只要你不把自己火化掉，那么人们就还会有办法将你复活。在你复活过来后，你将会受到法律的制裁，过上一段类似于以前古代人所说的叫做监狱里的生活。而且在坐牢期间还要接受心理治疗，直到你想死都不敢死为止。
傅小宇从混沌中睁开眼的时候，电脑提醒他有邮件。打开邮件，傅小宇以为审查通过了，不料那邮件上面写着：
尊敬的公民：
很抱歉，由于近来申请死亡的人数过多，系统繁忙，请过一段时间再申请。或者您可以申请心理治疗。
生死部门审查
ＸＸ年ＸＸ月ＸＸ日
傅小宇双眼空洞，一副欲死不能的绝望。突然，电脑屏幕上跳出了一个广告，上面写着：绝望牌死亡机，让你死得更快更爽更方便。
傅小宇干笑一下，他想，明天就买这玩意儿顶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