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路往北，悲伤过境 (2)
“夏南洛，你一个人去哪里啊？”艾德理看着面前一脸憔悴的夏南洛。
“没什么的，我就想一个人走走。”夏南洛挤出一个笑容来。
“你是不是病了啊？”说完，艾德理就伸手摸了摸夏南洛的额头。
旁边的男生就开始起哄了。
“艾德理，你上次说的那个拔刀相助的女生就是她吗？很漂亮哦。”
“我说小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跟她这么熟了？”
夏南洛推开艾德理的手，然后有点生气地说：“我真的没生病，我有事，先走了。”说完，夏南洛哼哼地朝前走去了。
路过KFC，里面的店员正在给一个小朋友过生日。欢快的生日歌响彻整个街角。夏南洛看着里面一派欢乐的景象，眼睛突然就红了。
她蹲在地上把头埋起来，肩膀扑簌簌地抖动起来。
有人过来拍了拍她的头，她抬头，竟是艾德理。
艾德理从背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洋娃娃，傻傻地对着她笑。“夏南洛，生日快乐。”
很真诚的笑，却让夏南洛的视线更加模糊。她站起来抱住艾德理，在他的怀里哭得像是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小孩。
后来，艾德理带她进了那家KFC。艾德理还邀请那个穿着卡通服装的店员为夏南洛过了一个最最童真的生日。
很多小朋友围着夏南洛，他们像天使一般在她身边舞蹈。那一刻，夏南洛的眼眶再次红了。
【六】
黎小宇失踪了。
夏南洛站在空荡荡的台球室外打黎小宇的手机，一直是关机。台球室正在翻新装修，墙壁上那一排排的碟片也不见了。
她看着院子里开得正繁盛的蔷薇，想起某个黄昏，她和黎小宇坐在院墙上。天边有红得刺眼的晚霞，落日在黄昏里像一颗熟透的蛋黄。鸽群扑簌簌地在他们头顶上飞远又飞近。
那个时候她问过黎小宇是不是喜欢桑蓝。
而黎小宇没有给她答案，如今有些答案却不攻自破了。
夏南洛问接手台球室的人关于黎小宇的下落，他们只是摇摇头说：“不知道哦，他只是说缺钱，所以低价把台球室转手给我们了。”
夏南洛想不明白，她一个人坐在院墙上看着装修工人在台球室进进出出。他们搬出了三张台球桌，再过几天，这里将变成一家火锅店。
第二周，桑蓝被学校开除，看着桑蓝站在主席台上低着头，倔强得像一头小狮子。
夏南洛在台下有一片刻的眩晕，她知道肯定是因为桑蓝，黎小宇才会消失的，甚至没有告诉她去了哪里。
桑蓝是来找过夏南洛的，她站在寝室楼下叫夏南洛。夏南洛躲在寝室里没有理桑蓝，她在心里还是有点恨的吧。
桑蓝来过几次之后也就作罢了。或许，事到如今，所有的解释都并不重要了吧。
艾德理倒是更加频繁地出现在夏南洛的身边，仿佛是她的影子一般，总是围着夏南洛转。他陪着她去台球室吃火锅。两个人点了很多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那天晚上，他们喝了整整一箱啤酒，两个人都喝得伶仃大醉。
看着热热闹闹的火锅店，这里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影子。黎小宇再也不会做好满桌子的菜叫她吃饭了。
夏南洛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她揉揉鼻子说：“艾德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喝高了的艾德理露出一排好看的白牙齿，把刚刚放进锅里的藕片夹起来嚼得嚓嚓作响。
“因为你上次救了我嘛，那么冷的冬天，要不我肯定会冻死街头的。”
“我可没想那么多，只是出于本意吧，看你挺可怜的。”夏南洛微微笑起来。
“那你想我怎么报答你呢？”艾德理趴在桌子上，两只眼睛瞪得浑圆，“要不要以身相许啊？”
听到艾德理的话，夏南洛嘴里的啤酒就一口喷了出来。“谁要你以身相许啊，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是黎小宇吧？可是他都不肯联系你。”艾德理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是啊，在夏南洛的心里一直有个位置是留给黎小宇的，可是他从来不肯住进去。他总是把她当妹妹一般对待，他说：“南洛，来，坐到后面来。”
她就坐上去，从后面用手环住他的腰，那一刻，她是幸福的。她多么希望这样抱着黎小宇就再也不分开了。
即使黎小宇喜欢的不是她，可是她也沉迷于这样的时刻，至少在那一刻，他们是靠得那么近。
可是艾德理说得对，黎小宇都不肯联系她了。
【七】
大四下学期，夏南洛也开始找工作了。她联系了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每天都忙得像一枚陀螺。
很戏剧性的是，艾德理竟然进了一家银行实习。艾德理的爸爸是那里的行长，他进去当然是轻而易举的。
现在的夏南洛和艾德理俨然是一对小情侣了，夏南洛甚至跟着艾德理去过他家里做客。艾爸爸和艾妈妈都很喜欢夏南洛。艾妈妈拉着夏南洛的手说：“德理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太老实了，以后你要多多照顾德理啊。”
夏南洛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太过迅速的关系，她只是笑笑说：“阿姨，我们会好好的。”
每次夏南洛去银行找艾德理，她都会想起那个下大雪的晚上，艾德理瑟瑟地缩在角落，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
她也总是拿这件事来打趣艾德理，艾德理哼唧几声，抗议那真的是一个意外。
偶尔，夏南洛还是会一个人去黎小宇曾经的那家台球室看看。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始终坚信黎小宇会回来的。
一个人坐在灯火明亮的火锅店里吃很辣很辣的白菜，辣得她眼泪直流。她觉得这种感觉真好，痛快淋漓。
在租住的小屋里，夏南洛关着灯在线看岩井俊二的《情书》。她想起黎小宇第一次推荐给她的《情书》。而那张还回去的VCD里，她在碟子里放了一张她自己写的情书。
她在纸上写：黎小宇，我喜欢你，你会喜欢我吗？
可是，黎小宇没有给过她回应。
那些单薄青春里暗恋一个人的时光又寂寞又美好。夏南洛还能记起室友米拉让她转交过的那封情书，当她进入了台球室的大门后，她就已经决定将那封信塞进自己的口袋。她没有打算要把那封信给黎小宇。
年少时候，或许每一个人都是自私的吧。当然，夏南洛也不例外。
还好她看见了不该看到的黎小宇和桑蓝，从而使得她才不会那么自责。突发情况使得她在那一刻把黎小宇占为了己有。
而事实上，他从来没有属于过她。
【八】
收到桑蓝寄来的包裹已经是这个城市的冬天。夏南洛已经和艾德理订婚，他们准备在明年开春结婚。
包裹里是零零散散的碟片，夏南洛把他们倒出来，一张一张地散落在地板上。她趴在地上寻找那张《情书》。
《情书》还在，可是她打开碟片，她写过的那封情书已经不复存在。她的心里空落落的。原来黎小宇是看到过那封情书的，可是她的那些爱恋最终石沉大海。
桑蓝留了她的电话，她在附言里写：夏南洛，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和桑蓝约在了街角的一家咖啡馆，现在的她比以往更成熟了，不过看上去却是一脸落寞。
她点了两杯卡布奇诺，然后她说：“夏南洛，你知道黎小宇去了哪里吗？”
夏南洛喝一口咖啡，然后看着桑蓝，摇摇头。
“他在城郊的监狱。”桑蓝尽量把话说得云淡风轻。
可是只有夏南洛知道，当她听到那句话后，她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过，那么阳光的黎小宇竟然进了监狱。
直到那天晚上，桑蓝才告诉夏南洛，其实黎小宇喜欢的一直是夏南洛。而桑蓝不过是黎小宇同父异母的妹妹。
从桑蓝搬进黎小宇的家里起，她就对这个陌生的男孩有了好感。可是，她自己也知道，他们之间是不可能有任何结果的。
黎小宇很疼惜妹妹，甚至是纵容她。就连在桑蓝17岁生日那天，她在台球室里提出要哥哥送给她一个吻，黎小宇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而后来，桑蓝发现了夏南洛夹在碟子里的情书，更加害怕失去黎小宇。所以，她偷偷地把那封情书撕毁了。
“那你那次做手术也不是因为黎小宇？”夏南洛的眼前昏暗一片，脑海里是排山倒海的过往。
桑蓝点点头，眼泪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滚落出来，“夏南洛，对不起。”
那次手术也是桑蓝看到夏南洛坐在黎小宇的摩托车后座上，赌气一个人跑去喝酒，然后喝醉之后和一个追他的混混上了床。
她想，这或许可以刺激到黎小宇吧。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出院以后，她的哥哥黎小宇竟然找到那个混混，然后用啤酒瓶打伤了他的头。
黎小宇后来被抓，被判了四年。
这些不见他的时光，夏南洛几乎要将他忘记。她想，或许她以后真的就和艾德理一起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了。
她心里留给黎小宇的那扇门，已经被她轻轻地关上了。
然而，事情不是这样的，黎小宇是喜欢她的。甚至连被抓走的那天，他抱着桑蓝嘴里喊的一直都是夏南洛。
从咖啡馆出来后，夏南洛在街头告别了桑蓝。一个人走在有点冷清的街头，记忆铺天盖地而来。
路过十字路口，夏南洛站在斑马线前等着绿灯。可是，那一瞬间，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是黎小宇，她慌忙地跑出去。
然后，她被车撞飞了两米远。
【九】
夏南洛醒来之后已经是第四天了，带着消毒水味的病房里，艾德理趴在她的旁边握着她的手睡着了。
她觉得头涨涨的，看着艾德理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她的记忆停在了那条斑马线之前，而在她昏迷之前，她唯一记得的是她嘴里喊着的三个字：黎小宇。
她敲敲艾德理的头，问，“你知道黎小宇吗？他染一头金发，趿人字拖，他还会把机车开得飞快。”
艾德理看着说得一脸得意的夏南洛，泪水已经爬满了他的脸。现在的他已经顾不得想那么多，因为前一晚医生告诉他，如果明天夏南洛还醒不来，她的生命就会终结。
幸好，她醒来了。
尽管她已经忘记了他是谁，那些都不再重要。
夏南洛看着眼睛哭得红红的艾德理，她撅起嘴巴问他：“你一个大男生哭什么啊？失恋了？”
艾德理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夏南洛的手心里，她把手心捧起来说：“你看，你别哭了，我都有点伤心了。”
“嗯，不哭了。”艾德理露出一个笑脸，阳光从窗户外投射进来。他站起身，觉得心里像是挂了一条彩虹。
夏南洛的病情恢复得很好，除开自动屏蔽掉了那段大学时光以外，一切都是正常的。
出院以后，她到敬老院去找了一份工作。很轻松的工作，每天陪那些老人们聊聊天，照料一下他们的起居。
夏南洛觉得很快乐，而让她唯一觉得困扰的是，始终没有人告诉过她黎小宇是谁。而她为什么每天做梦都会梦见自己坐在一栋房子前，院落里开满了蔷薇，天边有晚霞，鸽群飞起来抖落一身羽毛。而背对着她的男孩子有一头好看的金发。而最后，他起身离开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转过身。
夏南洛渐渐习惯了艾德理的照顾。她趴在艾德理的肩头，像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她说：“艾德理，你喜欢我吗？
艾德理被她突然问得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他把她放下来，细细地打量着她：“夏南洛，我喜欢你啊。”
“可是你怎么知道喜欢我呢？”夏南洛似乎有满脑子的疑惑。
“因为我闭着眼睛眼前就会浮现你的身影啊。”艾德理笑笑，他随口说出这样的话，像是在哄一个小孩。
夏南洛突然沉默了，耷拉着肩膀看上去很不高兴。
“夏南洛，你怎么了？”
“艾德理，好像我并不喜欢你呢！我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不是你，而是一个黄头发的男孩子。他没有你高大，可是他的背影把我的视线塞得满满的。”
艾德理的脸上飘过一丝失落，看得出来，他还是在乎的。过了这么久，他以为自己加倍对她好，他在她心里的分量就会越来越重。
可是没有，夏南洛说她闭上眼睛看见的全是黎小宇。
【十】
夏南洛在春天一个人去了沈阳。
她终究没有和艾德理完婚，因为她觉得这样对艾德理不公平。
在离开武汉的前一天，暴雨倾盆，她没有和艾德理告别。行李包里装的大部分是黎小宇的碟，还有那些从前写给黎小宇的情书。
那么多那么多的情书，黎小宇从来不肯看的情书，全都出自夏南洛之手。
那些爱过一个人的证据沉甸甸地被夏南洛抱在手里。当她收到桑蓝发来的电子邮件之后，她的记忆一瞬间清晰起来。
桑蓝在邮件里说：“黎小宇已经出狱，现在在老家沈阳。”
她看着蓝色的电脑屏幕，眼睛酸涩得厉害。闭上眼睛，眼前真的是黎小宇，他站在风里朝她笑笑，他伸出手叫她：“南洛，来，上来。”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抓他的手，可是漆黑的房间里，她扑了个空。
站在火车站，她想给艾德理发条信息。可是打了半天字，最后还是只发了三个字：对不起。
而就在信息刚刚发送出去的那一刻，艾德理所在的银行，有犯罪分子打劫，所有的柜员全部趴在地上。
那一刻，艾德理想到了夏南洛，在生死关头他突然觉得遗憾。于是，他偷偷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哆嗦着摁下了三个字。
可是手机快没电了，紧急信号声音突突突地响得刺耳。
枪响的那一刻，艾德理的信息终究没有发出去，它安静地躺在了手机里。
而永远也不再会有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