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暮光之城 (2)
我终于肯相信传言的真实存在了，因为画中的怪物正是初来暮光城那夜所遇见的！
“这就是暮光猴。”不知何时沈青书站到我身旁，边说边捡起一张年画，并不看我。眼前男子剑眉星目，侧面望去鼻梁挺拔，略显黝黑的皮肤彰显出男子气概。
“慈欣，家父不放心你，要我保护你的安全。”沈青书眼带笑意。
我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昨夜若不是你相助，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这多亏小陌机敏啊，她及时通知了我，我这才帮你打了掩护。”沈青书说完，和我一起回头看小陌，那姑娘居然害羞地低了头。
三个人上了一处茶楼，捡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小陌无论如何不肯落座，无奈，我另要了份上好芙蓉糕给她吃，到底是穷苦孩子，一点小馈赠便让她神情欢愉地像个孩子。
我又把注意力转到眼前英俊的男子身上，问他：“暮光猴杀人，撕割人脸可是真的？”
沈青书的表情一下紧张起来，短暂地调整后，点了点头。
“暮光猴的传说自古有之，群居于城南暮光山上，故名暮光猴。此种生物性情残忍，喜食人肉。暮光猴的智商奇高，善耍奸计，因此要捕获它们实在太难，更不用说歼灭。”
沈青书抿一口茶，小陌又上前续上。“那日你晕厥过去，我便率护城军去追捕暮光猴，在暮光山上搜寻一整夜，都未发现蛛丝马迹。”
我心生疑惑，说道：“照理说下雨天路面湿滑，山上泥泞不堪，暮光猴很容易留下足印啊！”
沈青书叹气，“暮光猴生性狡诈，所留下的足迹是为了迷惑人的。每个雨天来临，暮光城中就会有人被杀，且被剥去面部皮肤。”
我恍然大悟，难怪那日我来到暮光城中，家家户户都房门紧闭。
小陌在一旁听着，插嘴道：“那些魔鬼真可恨！”我吓了一跳，回头看她，附和道：“是呀，真可恨。”
沈青书似是有话要说，看神情，似乎又不知该如何继续。我为他斟了茶水，回头对小陌说：“再去要壶新水，你在一旁看着，别人我信不过的。”
支走小陌，沈青书这才说道：“慈欣，你可听说这暮光猴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东西？”
“哦？”我抬眼看沈青书，他明显话里有话，于是回答：“不妨直说。”
沈青书沉沉吸一口气，又呼出，接着说下去，“如果不是有人招惹了暮光猴，它们是不会如此仇恨城中百姓的！”
“那，谁是第一个招惹了它们的人呢？”我预感到事情没有之前想的那般简单。
“你哥哥，宁旭睿。”
我立时惊得身板挺直，杯中茶水洒出，烫了手。
沈青书小声要我镇静，继续往下说：“你哥哥上山打猎的时候发现了一只暮光猴，一时性起将它猎杀。剩余的暮光猴循着气味找到宁府，杀了旭睿。”
眼泪已经囤积到即将决堤，我半张着嘴巴说道：“我哥已经死了？”
原来哥哥旭睿早已死去，想来之前的梦境是种预示。
“是的，”沈青书点头，“因为你哥的过失，城中百姓惨遭屠戮，而且现在时局动荡，各路人马都窥伺你家财产，迫不得已，家父只能说了“逆子弑双亲”的谎言，这样的噱头足以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我希望你不要怪罪家父，他也是为了保护宁府最后的周全才出此下策。”
眼泪落下，我强忍难过，说道：“那么我父母的死因呢？”
沈青书眉头拧起，缓缓答道：“也是被暮光猴所杀。”
我背过头去，满眼泪光中，整座城没有了丝毫的诗情画意。强烈的仇恨抽枝拔节般快速生长。
【死讯】
沈府内。
沈老爷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身墨绿镶金丝衣裤，正闭目养神，手中捏着本线装书。沈夫人坐在桌对面，忙着手中的针线。
见我和沈青书一前一后迈进门槛，沈夫人用手拽了拽沈老老爷的衣袖。沈老爷缓缓睁眼，也不寒暄，只说道：“慈欣，莫怪我才好。”
我报之一笑：“沈伯父严重了，慈欣该感激才是。”
顿了顿，我终于还是开了口：“我想回宁府，看看那只被捕获的暮光猴。”说到这里，我侧眼看一旁的沈青书，心里难免怪他骗了自己，明明抓到了那只暮光猴，却硬说没有。
“你确定要去？”沈老爷语气从未有过地严肃，眼神莫可名状地复杂。
我点头答道：“是的。”
沈老爷站起身，径直从我和沈青书中间的空隙转过，踱出门外。我隐约闻到一股烟味。
走过巨大的操练场，穿过护城军的队伍，我们从正门进入。走了许久，沈老爷在一处院门前站住，回过头来对我说道：“这里面便关着一只暮光猴。”
我上前几步仔细观察着，发现这便是昨晚来过的地方，只不过这次来的是正院。正院里同样有上百护城军守卫，气氛有些紧张。
我和沈青书跟在沈老爷后面，一步步朝被铁栅栏封住的屋子走去。我的腿脚忽的僵硬起来，沉重异常，是在害怕接近怪物么？还是怕看到某种不愿面对的东西？
看到了。
终于看到了。
我愣在距离铁栅栏不远的地方，那是一只雌性暮光猴！不是我之前遇到的那只。除了全身长毛，四肢着地，体态跟普通女子无异。我简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原来世上真有这般怪物。
我愣愣地看着那只暮光猴，她像是听到了动静，缓慢回过头来，看着我，眼中流露出无限凄迷。这很可能就是杀我双亲的恶魔之一，我转身抽出沈青书腰间的枪，想要结束它的生命。
却突然看到小陌闯进来一不小心跌倒在地上，脸色煞白地扯着嗓子叫道：“夫人，她，她死了！”
沈夫人的厢房内掩着绸缎花布窗帘。
我伸手拉开，阳光打进来，有些耀眼。沈老爷哭嚎过后，有些呆傻地扶靠在屋内的八仙桌旁。
沈夫人的尸体静静躺在屋子正中，像一具国外解剖课上的完美标本。她死后，迅速衰老下去，原本紧绷的眼角出现了一丝丝的褶皱。一张精致美丽的容颜经历了太多人世的沧桑。可是现在，我面对的是一张血淋淋的脸，沈夫人被剥去了脸部皮肤。
我蹲下身去，竭力克制着恐惧，轻轻散开她黑亮如丝的长发，重新梳理。我抽出那支雕纹镶玉发簪，捧在手中翻转，蓦地愣住了。发簪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我赶忙捡起。
发簪顶端往下三分之一处，有衔接的缝隙。
小陌在一旁小声问：“慈欣小姐，你没事吧？”我佯装镇静地摇摇头，继续替沈夫人整理。
刚才众人赶到时，有护城军报告说发现一只暮光猴朝沈府外逃走。沈青书按捺着母亲被害的悲痛，追了出去，至今未归。
我斜倚在门边，忽得感到一阵悲伤涌起，铺天盖地向我袭来。
【水龙珠】
三日后，沈夫人下葬，暮光城内又笼罩一层黑纱。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活着，日日如此。因为沈夫人被暮光猴剥去面部皮肤的那天，没有下雨。
隔天早晨，我换上普通女子的衣服，独自出了沈府的大门。一路上走走停停，好在没人跟过来，最后在长街的尽头一转身，已经置身郊外。
来到一栋古旧建筑门前，建筑背靠大山。
门前招牌上的烫金大字写着——大福钱庄。
我稍作犹豫，迈步走了进去。
几个身穿黑色衣裤的彪形汉子分列两边，都用相同的凶恶目光瞪着我。其中一个最靠里的汉子伸手，掀响了悬于身后的铜铃。
我听到高高的柜台后有动静，然后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探出头，秃鹰般的眼睛在我身上扫了两眼，说道：“小姐来钱庄有何事？”
“来请神明回家，”我看着老者，言辞间少有的笃定。
老者显然有些意外，赶忙翻看手中的线装本子，然后站直了身体，语气也缓和不少：“敢问小姐要请的神明来自天上还是地下？”
“地下。”我说着掏出一把黄金质地的钥匙，另附一份字据。
那日，我悄悄拧开沈夫人中空的发簪，里面藏匿着一把钥匙和字据。钥匙上刻着大福钱庄的字样，而字据背面写着独一无二的暗语，只有字据持有人和钱庄账房先生知道。所谓的神明就是寄存在钱庄内的东西，而上下则是指东西寄存在钱庄阁楼之上，还是地下。
老者赶忙大呼：“速速开门！”
紧接着便有个大汉开了柜台边的小门。老者恭谦地立在一旁，说道：“小姐，请随我来。”
他的身后，已经开启一扇隐蔽极好的石门。我紧紧尾随老者，顺着石阶往上爬去。这时我才恍然明白，为何钱庄的顶棚高的出奇，原来也利用了高层空间。
可是很快我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老者径直领我走上阁楼，我着实被眼前景象震慑住，只见两侧全是钉了铆的巨大铜箱，在有些昏暗的光线里，沉甸甸地冲击着我的眼睛。
正思量着我所要寻找的东西会在哪个箱子里，老者回头看了看我，有些诡异地笑了，从怀里掏出一根白蜡烛点着，又随手从摸过一个烛台插上去，递给我。
我狐疑地接过来，看到老者步履轻稳地继续往前走，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停住，用手轻轻一推，一个大箱子就移开了。
眼前又出现了一个洞口！
我不禁暗暗叫绝，这大福钱庄背靠大山，却在山中凿了洞穴贮存客人物品，让人惊叹。
走进去的那一刻，我闻到的是一股浓重的火药味道，很是刺鼻，除此之外便是冷。老者接过我手中钥匙，打开了其中一个大箱子。
天哪，一颗璀璨如天际星辰的夜明珠安然躺在里面！周身都氤氲着雾茫茫的寒气！
老者笑了：“这就是宁府的传世奇宝，水龙珠。”
【似是故人来】
水龙珠通体透亮，呈卵形，内嵌浅蓝色纹理，随意四散，如墨汁溅入清水氤氲开来。
我惊愕地说不出话来，伸手想要取出，不想被老者大声喝住。
这水龙珠性寒，且不明材质，早前有人徒手拿捏，结果瞬间冰冻，不日双手骨骼坏死，只得截掉。
凉意直抵我的后背！
“你怎知这水龙珠为宁家人所有？”我忽然想起老者刚才的话，急忙问道。
“实不相瞒，我便是宁老爷的岳丈。”老者的语气有些沉重，一句话里似乎有太多纠结的情感。
“难道，你是外公？”我猛地抓住老者衣袖，失声叫道。
谁知老者惨然一笑，盯着我的眼睛说：“姑娘，你不是宁慈欣，也不是宁府的大小姐。”
我愕然，手止于半空，遂又慢慢收回。
“姑娘，”老者凸出的喉结上下翻动，“慈欣她还好吧？”
这个老人家，还真是上了年纪，竟说我不是宁慈欣！
我支吾半天，转而问道：“这水龙珠可是沈夫人寄存在这里的？”老者眉头遽然拧成疙瘩，反问道：“这钥匙是从沈夫人那里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