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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分冯其庸:玄奘取经东归入境古道考实(1)

书籍名:《名家话佛缘:滚滚红尘中拈花微笑》    作者:马明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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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其庸
1998年8月15日,我第七次去新疆。十多年来我连续去新疆七次,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调查玄奘取经之路和丝绸之路。到目前为止,玄奘取经之路,在国内的部分(主要是甘肃到新疆的部分),基本上已经清楚了,能去的地方也都去了,楼兰、罗布泊当然不易进入,目前还未能去,但我仍希望能去,不希望留下空白。
玄奘出境的路线,是在阿克苏境内乌什城的西部——别迭里山口。1995年我曾去调查过,因为没有估计好行程,到了山口,看到了现存的唐代烽火台,即《唐书•地理志》所记的“粟楼烽”。再想前进,司机说回程有困难,因此未能直至边境。今年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但到了阿克苏,却碰上山水把进山的道路冲垮了,有很长的一段路无法走,所以没有能补上次的遗漏,只能等待再次了。
这次我们又上了帕米尔高原的塔什库尔干,在塔什库尔干住下来后,我就下决心明天一早就寻路去明铁盖。幸亏张团长热情支持,他为我们安排了车辆和路线,并且事先通知了所到各点。他们担心我已经76岁了,要上4700米的高山,怕身体不允许。但我自己心里有数,我73岁那年上了4900米的红其拉甫,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这次不论有多大的困难,我也要闯一闯。因为从文献资料来分析,玄奘当年从印度归来的道路,只有明铁盖山口最有可能,我不去实地观察,就不可能彻底弄清这一点。我看不少有关西域的专著,其含糊处,都是因为没有身历其境的调查,没有感性的认识。如果能一一实地勘查,当能有所收获。我们从塔什库尔干团部出发,直奔喀拉其库边防连,相距约60多公里,此处海拔3600米,地当喀拉其库河与红其拉甫河交汇为塔什库尔干河处。玄奘在《大唐西域记》里专门记述到的公主堡,即可由此山中进入。
关于公主堡,《大唐西域记》卷十二里是这样记载的:
建国传说今王淳质,敬重三宝,仪容闲雅,笃志好学。建国已来,多历年所,其自称云是至那提婆瞿呾罗(唐言汉日天种,意为中国与天神之种),此国之先,葱岭中荒川也。昔波利剌斯国王娶妇汉土,迎归至此。时属兵乱,东西路绝,遂以王女置于孤峰,极危峻,梯崖而上,下设周围,警昼巡夜。时经三月,寇贼方静,欲趣归路,女已有娠。使臣惶惧,谓徒属曰:“王命迎妇,属斯寇乱,野次荒川,朝不谋夕。吾王德感,妖氛已静。今将归国,王妇有娠。顾此为忧,不知死地。宜推首恶,或以后诛。”讯问喧哗,莫究其实。时彼侍儿谓使臣曰:“勿相尤也,乃神会耳。每日正中,有一丈夫从日轮中乘马会此。”使臣曰:“若然者,何以雪罪?归必见诛,留亦来讨,进退若是,何所宜行?”佥曰:“斯事不细,谁就深诛?待罪境外,且推旦夕。”于是即石峰上筑宫起馆,周三百余步。环宫筑城,立女为主,建官垂宪。至期产男,容貌妍丽。母摄政事,子称尊号。飞行虚空,控驭风云,威德遐被,声教远给,邻域异国,莫不称臣。其王寿终,葬在此城东南百余里大山岩石室中。其尸乾腊,今犹不坏,状羸瘠人,俨然如睡。时易衣服,恒置香花。子孙奕世,以迄于今。以其先祖之世,母则汉土之人,父乃日天之种,故其自称“汉日天种”。然其王族,貌同中国,首饰方冠,身衣胡服。后嗣凌夷,见迫强国。
这是一则神奇的传说,公主堡的名称是斯坦因发现此城堡后结合《大唐西域记》里的这一则记载,认为所记就是此堡。此后也就为大家所共认,特别是塔吉克族人至今仍称此处为“克孜库尔干”(即姑娘城)。
我们到此处时,横隔着一条河流,原有桥梁可通对岸,过桥后再翻过两座山头,即可到达公主堡。可惜我们到时,桥梁已被山水冲走,河水深而且急,不能徒涉,因此只能望河兴叹。我只好对着面前的两个山头拍了几张照片,借资想象。
我们从断桥处回来时,看到路口有一牌,上写“瓦罕通道”。我非常注意这四个字,而且我们去明铁盖就是顺着这条“瓦罕通道”走的。这条路还可以通向与阿富汗交界处的克克吐鲁克。
我们顺着这条通道继续向前,一路都在大山丛中。通道是依着从两山夹谷中流出来的河道走的,地势是一路向上,两边的山都是白雪皑皑,道上绝少行人,只有出来晒太阳的旱獭,不断碰到,这意味着已经进入到高山无人区了。大约又走了四五十公里,才到明铁盖边防连,此处离前哨班还有18公里。边防连的指导员姓吕,见到我们来,非常热情,他决定亲自带我们去。我们问他还有多远,他说还有20多公里,我们为了抓紧时间,不敢停留,继续前进。路上两边全是大山,中间夹谷中一条天然的通道,看来这是自古以来的一条通道。我们走在这大山谷里,吕指导员给我们讲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故事。他说在古时,有一个波斯商队,赶着一千头羊和骆驼等,由这个通道出口。忽然遇到大雪严寒,商人们看到即将冻饿而死在这个山谷里,他们立即将所携财宝集中埋藏在一个山洞里,留下了标志,希望有一二个人能生还,将来再来取这批财宝。但无情的天气,竟把他们全部冻死在这山谷里。后来据说有一个牧人还无意中拾到一个匣子,内藏满匣的珍宝,据说这就是从那个藏宝洞里流散出来的。而这个明铁盖的“明”字,波斯语就是一千的意思,就是指这里死了一千头羊。他说,到明铁盖山口,还有一个波斯人的古墓。
我们听着他讲的这个故事,真有点悠然神往。不知不觉,我们到了前哨班,这里地名罗卜盖子,是大草甸子之意,这里距明铁盖山口还有七公里。我们在前哨班稍事休息,即继续前进,直到离山口不足一公里的地方才停下来。这时明铁盖达坂已在我们眼前,只要一举步即可登上达坂,进入巴方的领域。这里的海拔已是4700公尺,我看前方山口是一排冰山,峰峦排列如犬牙锯齿,左右两山对合,两山之间有一条山溪蜿蜒外流,水势不算太大。由对面过来的山道即是顺此水流而行,我右前方的斜坡,就是明铁盖达坂。我望着这眼前景色,仿佛见到了玄奘从对面山坡上一步步地走下来,真是令人神往。
我仔细看去,这是一条艰难而狭窄的山道,只能步行和牛羊骆驼行走,车辆是无法翻越的。按《大唐西域记》说:“自此川中东南(按《慈恩传》作“从此川东出”似较妥),登山履险,路无人里,唯多冰雪。行五百余里,至朅盘陀国。”我看这段文字,切合眼前的实景。这里说“行五百余里至朅盘陀国(塔什库尔干)”,而我们恰好是从塔什库尔干直到此明铁盖山口的,不是更为确切了吗?我正在沉思间,吕指导员却来带我们走上古波斯人的墓地。这是一个山坡,我的同行者朱玉麒上坡时,竟引起了明显的高山反应,全身冒汗,眼花,气喘,几乎不能自持。但我走上坡时,却毫无反应,除了略感气喘外,一切如常。这个波斯人墓是用一堆石头垒起来的,墓上还放了一对盘羊角。我们在山口留连了约半个小时,拍了不少照片,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前哨班,这时已是下午3时45分了。我们在前哨班吃了午餐,与战士合影,才依原路返回。中途又折向红其拉甫。从红其拉甫回到塔什库尔干,已是下午九时半了,但在这里太阳还未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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