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敏明打开家门，嘉陵正拿着苹果，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门响，便转过头来。敏明不由地在门口愣了一会儿，眼前平常的生活就像是一幅清爽的白描，而自己则好像刚从另一个纷乱、困扰、欲恨纠缠的世界归来。
嘉陵拧起眉头，“哎！我每次晚回来都提前给你打电话的，今天你一声不响跑出去，到现在才回来！”
“我……”敏明僵硬着一张脸，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嘉陵见敏明将自己的假意嗔怪当了真，连忙跑过来，将敏明拉进屋子，“傻愣着干什么！蚊子都飞进来了！”嘉陵伸手关上门，“吃饭了吗？”
“吃了。”敏明不自觉地躲避着嘉陵的目光。
“好吃吗？”嘉陵又坐回沙发。
“啊？”敏明看向嘉陵，发现嘉陵又被电视节目吸引了，和往常一样，他只是将自己首先想到的事情脱口而出。敏明一笑，先回了房间。幸好嘉陵并不是真的想要得到答案，否则自己还真的不知如何回答。和谢期久一起吃饭，真是酸甜苦辣，样样俱全。
本想尽早离开，敏明的手刚搭到运动包上，谢期久便轻声说，“难道你不想知道离开的代价是什么？”
谢期久的一句话，让敏明不得不继续周旋。从茶馆到酒店，整整一个晚上在高雅的餐厅度过。谢期久依旧博学善言，从气候变化到财经时事，如果对象不是谢敏明，如果不是敏明已经坏了的心情，谢期久绝对是个风度翩翩的知己好友，那将是一个宾主尽欢的晚餐。举止得体的侍者有礼地送上鲜美的生蚝，敏明苦笑着低头看了看，可惜了这金钱堆就出的美好意境。
谢期久用两根手指捏起生蚝，优雅放进嘴里，微笑着细细品尝，神情十分愉悦。“怎么不吃？我记得这是你最喜欢吃的东西。”谢期久温柔地说，“这家店的生蚝味道尤其甘美，你该试试。”
敏明皱了皱眉头，提不起兴致，他坐在这里，可不是为了几只生蚝。
谢期久看了看他，笑了。“鼎鼎大名的同鑫小谢居然会沉不住气，敏明，看来这两年你是过得太舒坦了，心里没有那么多事情。现在你的想法就像写在了额头上。”
敏明咬咬牙，是的，这是场需要沉着的谈判，自己这种状态可不行。敏明喝了口水清了清口，拈起一只生蚝放进嘴里，久违的鲜美从舌尖泛起，溢满整个口腔，细致地咀嚼咽下，整个过程犹如一支丰盈跃动的乐曲。
谢期久看着敏明享受的模样笑了，知道敏明喜欢生蚝，所以只要发现不错的地方，谢期久就会邀约共往，如今两人在优美的乐曲中，沉默不语地吃饭、品酒，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两人虽各有各的寓所，但大部分时间还是敏明跟着自己住，床上耳鬓厮磨、商场上进退配合，无论在哪里，两人都是绝好的搭档。是谢期久给了敏明“谢”的姓氏和拥有的一切，在恰当的时候压抑他的欲望、满足他的渴望、扶助他功成名就……曾经以为，敏明会同样地享受着一切，没想到，他有毫无预兆挂印离开的一天。
“怎么样？”谢期久随意地问道。
“生蚝算是上品。”敏明冷冷地说，“可惜心情影响了食物的味道。”
“呵呵……”谢期久不怒反笑，“如果是我影响了你的心情，那真是荣幸。”
敏明拿起毛巾擦了擦手，“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谢期久的个性敏明十分清楚，既然没有力量反抗就不如尽量满足。这就像另一场生意，自己的想法他已经非常明白，现在只需要说出他的要求，双方觉得合意便自然成交。谢期久是个精明的商人，提出的条件一定是自己能够接受的，怕得是他没有任何要求而强迫自己就范，现在既然有了交换的价码，敏明反倒不担心了。
谢期久沉吟片刻，望着敏明，“两年之内，让同茂消失。”
敏明一惊，“什么？”
“你没有听错，两年之内，我要同茂集团在商界彻底消失。”谢期久眼神坚定、语气强硬。
敏明没有说话，静下心来，迅速消化。同茂集团已有二三十年的历史了，涉足地产业，既有口碑又有收益，消失？怎么消失？！为什么要消失？！！敏明抬眼，疑惑地看着谢期久。
谢期久喝了口酒，慢条斯理地说，“老爷子的寿命只剩下了两年多，我希望他走得安心，了无牵挂。”
敏明深吸一口气，看着谢期久的眼里有了丝丝无奈和怜悯，“你就这么在乎？”
“我在乎。真的在乎。”谢期久看着敏明，“公司是用我母亲的金钱和势力创立的，带给他财富、荣耀和地位，结果呢？既然他那么热爱这些，为什么不让同茂和他一起走呢？有同茂陪葬，他也会觉得高兴吧！”谢期久在笑，但敏明却能看出他浓浓的恨意和悲伤。
“我需要你，敏明。”谢期久说，“你要帮我，帮我让同茂在世界上消失。然后我放你自由，给你应得的，我保证自己从你眼前消失，再不干涉你的生活。”
敏明垂下头，条件已经开出来了，两年的时间对自己来说，将意味着什么敏明还来不及去想。敏明想的是，让同茂消失，可不仅仅是企业垮台那么简单，要顺其自然、无迹可寻……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企业功成名就并不容易，让一个成名的企业分崩离析更是困难，这真是一个艰巨异常的任务。
“敏明，想不想体会上帝的滋味？”谢期久热切地看着他，“让企业赚钱对你来说容易得很，只要付出心力便能办到，但要一个庞然大物垮塌得不可收拾，你能做到吗？这将是一个非凡的游戏，我们一起开局，怎么样？”
敏明看着谢期久，发现自己又被谢期久在无形中蛊惑了，因为他真的被刚才的话打动，被谢期久英俊脸上闪烁着的诱人神采所吸引——如果开始，那将是商界最有趣、最隐秘的游戏；如果拒绝，除了被谢期久不断的骚扰，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呢？
敏明竭力掩饰难以控制的心跳，“让我想想，给我时间。”
谢期久的目光在敏明脸上逡巡片刻，笑了，“我给你时间，7天之内给我答复，什么时候想通了，直接到总部找我。敏明，我太了解你，我会等着你来。”
敏明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血脉贲张，这是很久没有过的感觉了。第一次如此激动是什么时候？是那年不动声色地抢了同行的case，为同鑫赚了第一笔钱。这两年，自己就好像蛰伏的猛兽，以为找到自己的生活，谁知，谢期久寥寥几语便似点燃了胸中火种。是啊，那将是一场惊险的实战游戏，一生难以再遇……
敏明闭上眼睛，希望能够梳理自己的思绪。谢期久既然能够提出目标，他就一定会有相应的计划，自己是他需要的助手，是烦琐事务的具体执行者，是游戏中不可缺少的角色……入场券已在自己手中，等着的是自己的决定，可是，自己不是已经决定了吗？
“敏明！”嘉陵推门进来，发现敏明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自己，没有反应。
“敏明？”嘉陵坐在床边，伸手抚摸敏明火热的脸，“怎么了？连灯也不开！”
敏明回过神来，“哦，没事。”
嘉陵皱皱眉头，“说！晚饭是跟谁吃的？怎么把魂儿都吃丢了！”
敏明苦笑，“一个老朋友，碰巧遇见了。”
“旧情人？”嘉陵假意刁难。
敏明笑了，“是啊！旧情人。”
“呵呵！”嘉陵笑得没心没肺，“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你已经有主了？”
“我告诉他了，我还说，你是个非常不错的人。”敏明平静地说。
嘉陵睁大眼睛，一时错愕，喃喃地说，“我还从没听过你夸我呢……”
“是吗？”敏明目不转睛地看着嘉陵，轻声说，“那我告诉你，你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我很喜欢。”
嘉陵眨了眨眼睛，突然问，“你能看得出……我脸红了吗？”
“没开灯，看不清。”
嘉陵将头埋进敏明的颈窝，“我知道我脸红了，因为它在发烧。”
敏明转了转头，贴上嘉陵的脸，“是啊，果然在发烧。”
嘉陵没有作声，只是伸手抱住敏明。过了许久，敏明听见嘉陵闷闷的声音，“谢谢你……谢谢你说喜欢我……我好喜欢你……”
敏明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反手紧紧抱住嘉陵，“我也谢谢你……也谢谢你说喜欢我……”
北京的夏夜嘈杂，人声车声从敞开的窗户传进屋来，屋里的两个人却只是和衣抱着，好像是另一个与众不同的静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