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二天一早，敏明按时到达办公室，肖泉送进咖啡的时候说，谢期久回来了，就在刚才，那边的秘书打电话过来通知。
敏明放下手里的包，一点头，转身出门。肖泉望着热腾腾的咖啡，叹了口气，又端着出去，直接交给谢期久的秘书。
秘书跟着进办公室，将敏明的咖啡放到敏明面前，谢期久顺便询问这些天的工作，敏明则坐在沙发上看着谢期久。
不论是谁，都会觉得谢期久风华正茂、英俊儒雅，谢期久年近40但并未发胖，富有棱角的脸颊和略微削瘦的身材是长期坚持运动的结果。敏明边喝咖啡边仔细观察，看看哪里会有破绽，但谢期久的言谈举止却一切如常。没错，眉宇之间是有些疲惫，不过自从自己回到同鑫，也常常会发现他这样，工作起来是人都会觉得劳累，并不奇怪。
秘书拿着一摞文件出去，谢期久转头对上敏明探究的眼神。
“听说那天出了车祸？”敏明为了试探故意说得严重。
谢期久一笑，“哪里是什么车祸，不过是车子在高速路上抛锚了。”
“什么车子？居然会抛锚。”敏明笑道。
“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谢期久翻开桌上一个文件夹。
“哦。”敏明说，“说你出差了，去了哪里？”
谢期久看着敏明，“美国。”
“同茂在美国有业务？”敏明皱起眉头，一提到美国，敏明就想起新近到那里的刘嘉陵。
“不过是些小事，重要的是我见了些朋友。”
“我认识吗？”敏明直视谢期久。
谢期久眉毛一挑，话语有些暧昧，“想知道我的私事？”
“不想。”敏明轻哼，“车子抛锚，第二天就不见人，出差也不打声招呼，很多事情都处理不了。”
谢期久眯起眼睛，半晌，笑了，“担心了？”
谢期久站起身走过去，手撑在敏明座位的扶手，低头盯着敏明，“那还有空跟别人约会？昨晚回来本想找你谈点事情，但不想打扰你昨晚的愉快约会，所以作罢。”
敏明眉头紧锁，毫不退让，“看来你对我的私事也很感兴趣。”
谢期久捏起敏明的下颌，“对你的私事我向来都感兴趣。”说着便吻下去，舌头灵巧地深入到敏明的口腔，敏明来不及拒绝，谢期久又离开他的嘴唇，“好香的咖啡。”
敏明推开谢期久，起身离开。
谢期久站在原地，嘴边绽开的笑容竟有些凄苦和无奈。
“谢先生。”张伟敲门进来。
谢期久在沙发上坐下，“敏明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张伟低头，“对不起，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反应。”
“无妨。”谢期久摇摇头，“对了，那个刘嘉陵……”
“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据说选择的是市场学。”
“不错啊，沃顿的市场学……你怎么看？”
张伟看看谢期久，也笑了，“刘嘉陵会达到什么程度我说不好，不过……小谢先生看人的眼光应该不错。”
谢期久笑了，“那就让我们看看，这个刘嘉陵有多大的能量。”
敏明回到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忽然失笑。
谢期久将自己封得死死的，没有破绽，最后还设法让自己主动离开，之前的事情是再难开口了。
桌上电话铃声响起，闪烁的号码是谢期久办公室。
“喂？”
“敏明，”是谢期久的声音，“同茂已经成功拿到D市项目。”
敏明看了看表，知道招标会已经召开，但还没到预计公布结果的时间，“同茂的兄弟们还是很能干的。”
谢期久笑了，“今晚朱伟家会回京，但汤美伦要回上海。”
“上海？”敏明心中一动，“什么理由？”
“回娘家探亲。”语气里有着戏谑的味道。
敏明沉吟片刻，“知道了。”
挂掉电话，旁边的传真机嘟嘟作响。敏明拿起第一张传真件，笑了，这是苏青与同茂集团签订的项目建设合约。
同茂得标，苏青当然就得到了金融街的项目，地下和地上的合同一起签、阴合同和阳合同一起签，敏明收到的就是苏青发过来的阴合同。
地产项目的阴阳合同不知算不算是中国的特色。只要将地皮拿下来，建筑商谈方面，地产开发商占有绝对的优势。大大小小的建筑公司瓜分有限的建设利润，除了将自己的利益一降再降，还要承担开发商垫资的要求，恐怕没有哪个建筑公司接过不需要自己垫资上午项目，区别在于垫资的额度。所以，有些建筑合同会签署两份，一份是摆在明面上给大家伙看的，一份是私下商定的真正合同，里面通常有一些附加条款，比如垫资额度，比如建筑利润。
敏明认真看了看同茂的合同，看得出来，在地下建筑上，苏青是讨不了好处的，利润空间着实有限，需要垫资20%。地上项目的合同还只是草签，估计要等到地下项目验收之后，同茂才会正式签地上合同。这也是地产行家的惯用手段，工程的建筑光靠成本低是不行的，一旦质量出问题砸的是开发商自己的牌子。所以开发商一般用地下项目的质量来考量地上建筑的承包商，看得出来，朱伟家是按照一般的路子规规矩矩地做了这个项目。
敏明忽又想到了上海。汤美伦从D市直飞上海，为的又是什么。难道真的像刘响说的，大亚集团为了上海新增的地皮，想拉同茂下水？真是累啊……敏明放下合同，自古以来的密谋者都是这样的劳心劳神吧！不管怎样，D市的计划在顺利进行中。
转向身后的蓝天，敏明的思绪一下子飞到美国。
谢期久说到美国，敏明就不由自主地疑惑，谢期久去美国做了什么？是否跟刘嘉陵有关？刘嘉陵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在按自己的理想道路一步步走着……和他相比，现在的自己就有些令人厌恶了，搞垮如日中天的同茂集团，为的是谢期久的报复和自己的自由。
敏明自嘲地微笑，在阳光下奋力拼搏和在阴暗中策划谋算，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几个月后，金融街的地下工程顺利进行，金航山水的楼宇也接近封顶，敏明对同茂的计划紧锣密鼓地进行这，嘉陵在大洋另一头也是同样忙碌。
最初坐在飞机上离开祖国，还多少有些伤感，谁知下了飞机，嘉陵便一头扎在开始新生活的努力之中。忙着收拾房间安顿下来，忙着找地图学着认路，忙着学会辨别超市里的标签，忙着适应新学期的课程，忙着压抑自己阅读原文大部头书籍烦躁的心，忙着和身边的新朋友相处，忙着和留学生组织联络……每次金桥打电话，听到的都是刘嘉陵生龙活虎的声音，就连嘉陵的室友蒋真也感叹说，没见过刘嘉陵这样没心没肺、乐观向上的“新鲜人”。
一方面嘉陵状态良好，另一方面两个公司的业务需要费神，金桥到美国“探亲”的计划也是一拖再拖。
刘嘉陵不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学生，与人交往也有自己的一套。语言表达不过关的时候，嘉陵也并不焦躁。美国人喜欢运动，招呼几个朋友一同打球，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就可以很好的交流，刘嘉陵运动教练出身自是如鱼得水，很快被朋友们接受。逐渐地，生活上的语言应用没有问题了，但学习上的语言还是个障碍。
中国学生听、读、写都还可以，唯独开口说话有些困难。努力一些，刘嘉陵上课听课、课后作业都还可以应付，但一遇到学生演讲的课程，需要用专业词汇流利地表达，嘉陵就有些抓瞎。好在留学生的社团中不乏优秀的学生，蒋真很快就为他联系了付费家教，就当提供一个打工的机会了。
留学第一年通常是人们最苦闷的一年，就算嘉陵天性乐观，身边也不乏金发碧眼的朋友，但心底总有那一丝丝的怯懦和不确定，每每在深夜潜入，打扰心神。
已经过了12点，嘉陵收拾起教授交代过的阅读的书籍，关掉顶灯却按开床头昏黄的小灯，躺在床上，望着深深的夜空，不由自主地深深叹了口气。这个时间，敏明在做什么呢？恐怕他难以想象自己刚才还在艰难地啃一部经济原文书，就像自己也难以想象，一年之前，生命中的定位还只是个健身教练。
嘉陵伸手拿起床头立着的相框，里面是自己上网截下的一张照片，敏明神采飞扬地站在麦克风前。明明是张公务照片，但嘉陵总能从中看出属于敏明的私密味道来——这眉眼在睡着时便安详纯净；嘴唇弯起的弧度也曾招惹过自己的吻；还有那规规矩矩的头发，早上起床时总有一撮额发遮住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有那修长的脖颈、温润的双手……
嘉陵从相框后面摸出夹在里面的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同鑫的标志，“谢敏明”三个字用的是流畅的行书，角落里的“首席执行官”并不显眼，那电话、传真、E-mail，在嘉陵眼里既是难得的慰藉，也是难以抗拒的诱惑。自从离开北京，还从未跟敏明联络，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自己的目标还远得很，但是……嘉陵反复摸索着小小的卡片，跟他说一声想念也好啊！
欲念一起就难以克制，北京现在应该是艳阳高照的下午一点，敏明应该……嘉陵找出电话卡将国际长途拨出去，那是敏明的手机，听着“嘟嘟”的声音，嘉陵的心跳也越来越重，但直到变成忙音，敏明也没有接起电话，嘉陵只觉得自己的心“倐”地荡到谷底，再打，仍无人接听。
放下电话，不安瞬间席卷。嘉陵看着手里的名片，满心都是孤独、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就差点掉下来，为什么不接电话？我离你这么远……敏明，离你这么远，就算是后悔都来不及，我想你，敏明，真的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