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在君悦等着敏明的是张伟，“一个小时后，上海方面的人会到友谊下榻，谢先生也会过去，我们先到友谊等等。”张伟说道。
敏明点头，下到停车场，张伟载着敏明直奔友谊宾馆。
迎宾楼的大堂灯火辉煌，敏明坐下来，张伟招呼服务员端上两杯咖啡，坐在敏明对面。
“上海那边来的是什么人？”敏明问。刚才接到的电话里，张伟语焉不详。
“有业内的人，也有政府的人。”张伟说，“他们是来参加一个官方论坛，谢先生事先沟通过，晚上的见面比较难得，所以希望您也在。”
敏明点点头，清啜着咖啡，虽然等待的时间不长，但敏明的心情还是有些低落。知道今天刘嘉陵会离开北京，敏明刻意让自己忙碌了一整天，现在闲下来，就不由得敏明不去想。刘嘉陵现在飞在哪个国家的上空呢？喝了一大口咖啡，敏明索性将头靠在舒服的沙发上，闭上眼睛养养神。
过了一会儿，张伟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喂？”是张伟沉稳的声音。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只听见张伟猛地倒吸了口气，敏明心中奇怪，睁开眼睛看向张伟。张伟向来处事稳健，但敏明却惊讶地发现张伟的脸色变了。
“现在怎么样了？”张伟的声音略带颤抖，“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张伟站起身来对敏明说，“谢先生，我要先走，一会儿小马会带着客人过来。”说完就要走，敏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出了什么事？”
张伟看着敏明，眼波明灭，咬咬嘴唇说，“没事。”想挣脱敏明，但敏明的手捉得更紧，他站起身来追问，“是不是谢期久？”
张伟用力挣脱了敏明，“抱歉，我先走了。”
敏明跟着张伟走了几步，无奈地看着张伟小跑出了酒店。
再次坐下，敏明心里便乱成了一团。张伟是谢期久的心腹，谢期久的工作生活对张伟从不避讳。张伟也是老成圆滑，从不显山露水，能让他大惊失色的，也只有谢期久了，可谢期久能出什么事呢？时间一点点过去，敏明也越发不安。
“谢总！”敏明闻声望去，只见小马正往这边走，身后的几个人也跟着看过来，应该是张伟提过的客人，敏明很快摆出温和的微笑，点头示意。小马是同鑫公关联络部的负责人，带来的小弟正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几个随行的人里有两个过去帮忙，剩下三位男士在小马的引领下来到敏明面前。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敏明一一握手问好，小马在言语中不着痕迹的向敏明介绍了三位的身份，两位年轻的是上海新兴的地产公司掌门，分别是甲天下公司的刘响和荣业地产的杨光，说是年轻人，年纪也有三十六七，比敏明年长。另一位年龄稍长的朱骏身上，有着政府机关的味道，是上海房地产资源管理局的一位官员。南方某地在北京举办长三角地区的地产论坛，朱骏在会上有发言，刘响和杨光也随行前来，代表上海地产界的新秀。
两位企业家的名号敏明都有所耳闻，但这次还真是初见。
朱骏很是官派地跟敏明握了握手，“我可是久仰同茂集团二谢的声名啊！”
“哪里哪里，敏明年轻，不过是仗着谢期久先生的帮扶，才有今天。”谢敏明谦逊地说。
刘响和杨光都笑嘻嘻地跟敏明握手，没有多说什么。
“真是可惜，本想跟谢期久先生秉烛夜谈的，谁知出了这档子事！”朱骏说，“我明天就走，看来是没什么机会了。不过刘先生和杨先生会多留几天，你们再谈吧！”
“好，好，”敏明一边附和，一边看向小马。
小马一摊手，“车子出了问题，偏偏还坏在高速路上，谢先生可能是赶不过来了。”
敏明心领神会，“原本谢先生是要亲自到机场接机的，出了这样的事，时间又晚了，怕耽误各位休息，所以……”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嘛！”朱骏笑着说。
小马看到前台手续已经办妥，便请各位老总回房间。敏明照例是要跟去，看看房间里没有什么不周，才能告辞。
小马在前头引路，敏明走在后面。
“谢先生可认识董进？”刘响故意落在后面，对敏明说。
“当然！”敏明笑了，“那可是从小的朋友。”
“我们也是朋友。”刘响说，“对同茂的认识是从董进开始的，同茂真是人才济济啊！”
“董进是很优秀的，我离开圈子整整两年，听说他在上海开了装饰公司？”敏明问。
“是啊，很有实力，现在很多住宅的精装修都包给他做，放心省事不说，也很受业主们欢迎。”刘响说。
“太好了！”
说着，三人的房间已经到了，敏明每个房间走走、看看，寒暄一阵，交换了名片，道声“晚安”告别。
小马遣散了办事的小弟，对敏明说，“谢总，我送您回去吧！”
敏明点头，出去，才发现公司派出了顶级的公务轿车，小马负责驾驶。
小马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敏明摇摇头，自己坐到了副驾驶。小马有些意外，但还是稳稳地启动车子，驶出去。
敏明降下车窗，夜晚的凉风是吹拂着他的额发，安静了一会儿，敏明看似无意地问，“谢先生的坐的什么车？居然会坏掉。”
“我也不清楚，回来的路上接到了张先生的电话。”小马说，“原本只是公关部去接机的，谁知道谢先生也在往机场赶，偏偏车子坏了。”
“哦。”敏明点头，嘴边是一丝微笑，心里却更加迷惑。一定是谢期久出了什么问题，张伟到底在隐瞒什么？
平时敏明摆出一副无事勿扰的模样，谢期久也识趣地回避，几天不见面或是通过秘书传递信息是很平常的事，但敏明没有想到，即使自己刻意寻找，也有找不到谢期久的时候，而见不到谢期久，会让自己如此的坐立不安。
“谢先生到底在哪里？”敏明拿着电话，听筒那边是谢期久的秘书。
“我接到的通知是谢先生出国几天，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有说。”
“国外哪里？”敏明追问，“你什么时候定的机票？”
“抱歉，这次出国的事宜不是我负责的。”
“谁通知你的？”
“是张伟先生。呃……以前谢先生出差，有时候也是张先生通知的。”
敏明想想，“那这段时间公司业务的签字怎么办？”
“谢先生以前有交代，您的签字是同样有效的。”
敏明无奈，“谢先生回来，请马上通知我。”
“是。”
放下电话，敏明翻了翻手里的文件，不耐烦地甩在桌子上。调转椅子，面向宽大的落地窗，阴沉的天空里漂浮着几朵云彩，活像沾染了灰尘的棉絮，显得肮脏不堪。
敏明没有见到谢期久，已经整整七天。这七天里，敏明思考着怎么不动声色地观察和试探，没想到连谢期久的人自己都见不到；敏明也知道嘉陵已经在大洋彼岸安顿下来，开始新的生活，而自己能做的同样只是等待。眼前最扰人心神的两个人、两件事，偏偏都需要足够的耐心，敏明不知道自己还能冷静多久。
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振动，敏明回身拿起，一个陌生的号码在显示屏上闪烁。
“喂，你好！”
“谢先生？我是刘响。”
“哦，刘总！”这些天没有再顾及到上海的人，短短两天的论坛结束，他们回去的时候还通过电话。
刘响说，“上次来去匆匆，没有机会和谢先生深谈，正好北京有些业务，我昨天刚到，不知有没有打扰谢先生？”
“刘总说笑，我也希望能够和刘总多多来往，再说我们有共同的朋友，也都是年轻人。”敏明边说边翻了翻肖泉留给自己的日程表，“今晚有没有空？给我个机会？”
“哈哈！”刘响笑得爽朗，“正合吾意！”
“住在哪里？”
刘响说，“不必麻烦，我知道同鑫的大厦在哪里！”
敏明一笑，“那我就恭候大驾了。”
敏明生性淡漠，很少结交什么人，但若有人积极主动联络，敏明同样很愿意来往。既然烦恼无从解决，不如找点休闲的事情，放松放松精神。
刘响坐在写字楼的咖啡座，看到从电梯里走出来的谢敏明，从头到脚，就是一副闲适的模样。
刘响起身来，举手招呼，敏明快步走过去。
“谢先生，您手里再拎个笔记本，就是IT精英了。”刘响打量着敏明一身的休闲装，笑着说。
敏明的表情有些无辜，“我下班了啊！再说，刘先生不也是没有西装革履吗？”
“呵呵！”刘响笑了，“听说北京有个簋街？”
敏明会意，“走吧！”
刘响说，“我开了车。”
敏明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簋街会这么有名气。在这一条街上，高中低档各色饭店都有，就是没有一家正经吃饭的地方，什么毛豆、花生、小龙虾……就上啤酒，三五好友来这里就是为了痛快聊天，但就是这点平易和随意更加吸引人。不管你是什么来头，到了这里就可以不顾形象，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菜肴以麻辣为主，刺激的还不仅仅是口味。
夜色降临，簋街上的饭店招牌灯引人注目，敏明随便挑了一家进去，柜台前面是摆在客人面前的各色食材。
敏明左右环顾一下，有几桌的客人吃得正欢，“坐大厅还是找包间？”
刘响看看周围，“还是坐大厅吧，我们就两个人，这里热闹！”
“好。”敏明找了个角落坐下，拿过简单的菜单点了菜，“喝酒吗？”
“算了，我还开车。”刘响要了两瓶冰饮，两人边聊边等着上菜。
“先生先生的叫起来太麻烦，不如叫名字。”刘响说。
敏明点头，“在上海人面前不敢不尊礼数，否则会被当作乡下人。”
刘响“哈哈”笑起来，“那是老上海人，可不包括我在内。我可是太清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敏明一笑，“何必谦虚，甲天下是比较有作为的公司，从这几年的动作来看，你们着眼的始终不是唾手可得的利润，所以以后的发展才不可限量。”
刘响看着敏明，笑了，“我们应该早些认识，你能看出来就说明你也在思考这样的问题。怎么才算是成功的地产公司？现在很少有人想这些，就是因为钱赚得太容易。但世上没有一帆风顺的事，这两年国家对地产约束越来越严，可不是靠钻空子就能立于不败之地的。”
“不靠钻空子，靠什么呢？”敏明问。
“哦——”刘响拉长了声音，“你陪我玩哪！同鑫的谢敏明怎么会不知道？”
“很多地产公司的产权不够清晰，但我知道，甲天下完全是你的个人资产，就凭这一点，你的成就就远远在我们之上。”敏明说。
提到这，刘响略微沉默了片刻，“天时地利人和，偏偏都让我占齐了，我自己的力量倒不值一提。”
说话间，服务员端着菜过来，刘响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所有的菜都装在一盘盘的大铁盘上，一个就占了半张桌子。
敏明笑了，“不习惯？在上海吃饭，两个人要点4个菜才行，北方就不同，分量比较足。”
“是啊！这么吃起来才痛快吧！”刘响夹了只小龙虾，“好辣！”
脸上的怪相惹得敏明笑出声来。
吃喝一阵，敏明问起上海的董进。
“董进算是个怪才，到上海没多久就打出了个性设计承包的旗号，一个项目做下来就立住了脚。”刘响说，“说起来，他最初拉项目的方式都可以写进教科书了。”
“怎么说？”刘响的话引起了敏明的兴趣。
“董进派员工到开盘发售的精装修楼盘门口等着，看见购房的客人就上去调查，事后将设计好的图样带给顾客看，得到认同。最后，董进带着得到半数顾客首肯的图纸去找地产公司，要求承包室内装修的项目。顾客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对房子进行装修当然高兴，地产公司也会认真地对待董进的想法。他就靠着这个点子得到了项目，项目做得成功，客人满意，地产公司的知名度也有提升，他自己的装饰公司也一炮打响，现在专门承接楼宇项目，小的楼盘还看不上眼呢！”
敏明笑了，“象是他做的事情，董进向来头脑灵活，不愿受束缚，离开同茂就对了。”
“说起来，同茂对上海的地产也很感兴趣。”刘响说。
敏明看看刘响，“是啊！刚刚完成了写字楼的项目，效果还不错。”
刘响盯着敏明看了一会儿，笑了，“别紧张，同茂的动作在上海不是秘密。”
敏明不动声色，“怎么说？”
“上海的大亚集团最近动作很大，上海房地产资源管理局新公布了几块地皮，他们已经瞄准了。”
敏明心中一动，就是张帆给自己报告中的那几块？“大亚集团的第二继承人的确是谢期久的夫人，但是……”
刘响说，“据我所知，大亚集团现在恐怕没有实力。”
敏明皱起眉头，“怎么会？大亚不是还在海外开发楼盘吗？”
“好像就是海外的项目出了点问题。”刘响说，“大亚想分一杯羹，眼下又没有足够的实力，同茂集团是联合的最好对象。再说，同茂的人上个星期去了上海，对那几块地皮还是很关注的。”
敏明想想，笑了，“同茂的事情，我不知道也不奇怪，毕竟我是同鑫的人。”
“那还不一样？”
敏明微笑着摇摇头……
两盘吃食被消灭大半，两人再也吃不下了。车子在长安街上行驶，刘响望着敏明说，“今天真是愉快，什么时候去上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要好好回请，再拉上董进，大家聚聚。”
敏明看着无边夜色，说：“会去的，而且我有预感，就在不久之后。”
刘响闻言，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