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次日金桥如约前来，仍旧像往常一样微笑，一路上不时说些有趣的话题，还一再嘱咐嘉陵身在异乡的注意事项。嘉陵坐在车里，听着金桥故作轻松地的话语，心里愈发难受。昨天整整想了一夜，这几个月，金桥帮了自己许多，就算是朋友也没有这般尽心尽力。不是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意图，只是自欺地觉得只要金桥不明说，自己就可以当作这事不存在，现在想来，这未尝不是对金桥的伤害。于情于理，都是自己的错……
“在国外，可千万别做见义勇为的傻事，”车已经开上机场高速路，金桥还是说个没完，“美国的警察还都是很敬业的，一个电话，巡警很快就到，不然你自己受了伤还不落好……”
“金桥……”嘉陵叹气。
“还有，很多人以为凡是中国人就一定会功夫，你见义勇为成功了，人家还会觉得理所当然……”
“不要再说了！”嘉陵提高了声音，打断金桥的话。金桥微微一笑也不再开口，车里陡然安静起来，只听见车行驶在高速路上的风声。
“我……昨天……”嘉陵转头看着金桥专注于路况的神情，满心想说的话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沉默了良久，金桥忽然笑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对着我，难道你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是！”嘉陵马上反驳，“昨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没有那么脆弱，你也不见得能伤害到我。”金桥叹了口气，“还是那句话，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也没有放弃。”
嘉陵咬了咬嘴唇，说，“我怕你浪费时间。”
“多谢关心。”金桥说，“可我不怕。”
嘉陵再想说些什么，车子已经驶进停车场，金桥下车，麻利地将行李拖出后备箱，嘉陵赶忙过去帮忙。紧接着就是进大厅、找柜台、取登机牌、托运行李……
在安检入口，金桥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嘉陵，“到了以后我会给你打电话，以后我会抽空去趟美国，自己小心，一路顺风。”
“我……”
“还我什么！”金桥催促他安检，“时间不多了，早点进去。”
“先生？”检查证件的工作人员有礼貌地招呼嘉陵，嘉陵无奈快步前去，等过了安检，嘉陵和金桥之间便是难以跨越的阻隔。
嘉陵只能隔着安检远远地看着金桥向自己挥手、微笑，再没有说话的机会。
看着嘉陵垂头走远，金桥放下手臂，在那里站了许久。轻轻吐出一口气，日子好像立刻就变得无聊起来。刘嘉陵这家伙……真的走了，再难见到他执着、单纯的眼神，还有拒绝自己时为难的神情，心里瞬间空落落的。金桥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步步地往外走。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桥哥！”是王铮，“把你的心肝儿送走了？”
“什么话！只有心，没有肝儿！”。
“噢——”电话那边是王铮大声的哄叫，“好纯情啊！”隐约还有小麦的声音。
金桥笑着加快了脚步，“有事说事，我心情不好，你们还闹。”
“桥哥，过来吧！”王铮说，“哥儿几个喝喝酒，聊聊天。”
金桥边听电话边回到停车场，坐进车里。“大白天的喝什么酒！我回公司了。”
王铮“呵呵”笑了，“随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王铮一搅和倒让金桥觉得心情好些，开车回到公司，一进办公室便接到了唐安迪的电话。
“尹航过来了。”安迪说。
“为了金航的事？”
“嗯。”安迪说，“一是当面确认一下谢敏明控股，二是说说金航山水的情况。”
“那好啊！”金桥说。
安迪笑着说，“刚把嘉陵送走，你就有事做了，尹航倒是来的正好。”
“少废话！什么时候在哪里见面？”
“就在君悦，尹航住在那儿，交通也方便，时间你和谢敏明商量一下，我没所谓。”安迪说。
听到谢敏明的名字，金桥暗暗自嘲，“好，我问一下他。”
金桥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喝了杯咖啡，将秘书放在桌上的文件简单处理完，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谢敏明的手机。
“喂，你好！”
“我是金桥。”
“哦，桥哥，”敏明带着笑意，“有事找我？”
金桥心中一动，刘嘉陵刚刚被送走，这算不算是他感兴趣的事呢？如果说出来，谢敏明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终究是想归想，做归做。金桥淡淡地说，“尹航过来了，要说说金航山水的情况，他住在君悦，你看什么时候过去合适？”
“这样啊！晚上的时间我还算自由，不如大家一起吃个晚饭？”谢敏明的声音温婉清澈，符合他的外貌，但却让人无法将其与他的个性手段联系起来。
“那晚上7点，君悦见，怎么样？”
“好，没问题。”
放下电话，金桥分别给尹航和安迪发了信息，坐在椅子上，思绪万千。
少年时便发现自己不同平常的性向，虽然也逐渐了解自己的选择没什么错，但整个青年时期仍都生活在自我的压抑和掩盖之中。之所以拒绝了很多体制内的机会，是因为自己不想再虚假。一个谎话需要10个谎话来圆，金桥太知道说谎的辛苦，不如干脆选择自由自在、不被束缚的生活。出来创业虽然艰辛，但现在起码有能力、有力量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金桥喜欢男人，朋友们都知道。王铮和小麦固然是感情很好的一对同性恋人，唐安迪虽然喜欢女人，但公子哥自诩开放风流，从不把性向这回事放在眼里。
不是没动过心，以前也曾跟男孩子同居过。但刘嘉陵这样干净阳光的男子的确很少，他认真地对待自己的生活，带着对金钱不以为然的态度，健康性感的身体和明快开朗的性格本来就很诱惑。
最初，自己何尝没有对嘉陵也带着游戏的心情？只是看着他得意，看着他失意，看着他痛苦，看着他振作……不知不觉间，就放下了自己的所有专注。原以为嘉陵心里的人终究是个过客，自己不必在意，没想到这世界真的很小。
谢敏明，如果不是确实了解，金桥不会想到他也是同性恋者，更不会想到他会是自己的情敌。现在嘉陵走了……
君悦二层的饭店的角落里，四位风度不凡的青年才俊坐在一起，即使有深色的纱帘阻隔，经过的客人也会注意到他们仪表气度。明明是角落里的一张餐台，周围却有意无意地围绕着年轻的服务员，还在由于环境高尚，那样的注视善意而有礼，并没有打扰他们的兴致。
酒菜早已上齐，尹航举杯对三人说道，“上次土地出让金的缺口，是我疏忽。多亏敏明落力补齐，不然大家都有损失。但这样一来，敏明就控股金航，事先没能跟安迪和金桥说明，也是我的疏忽，我先干为净，给大家赔罪。”
安迪哈哈大笑，“尹航你慢点，先不说你有罪没罪，这瓶酒还蛮贵的，经不起你这样一杯杯的喝啊！”
金桥也说，“红酒本应一点点品尝，但到了中国就变了规矩。我曾到县乡一级跑项目，那里不管红的、白的还是啤的，都是一杯杯干。咱们的尹总显然也是入乡随俗了。”
尹航听了也放下酒杯，“没办法，在D市跑项目拉关系，都是这个规矩。”
“尹航，这些事情倒好解决。”敏明说着，看了看金桥和安迪，“我加入金航本来就是想挣点钱。这次突然筹集5千万，我也是东挪西借。控股不是我的初衷，如果可以，不如大家再凑凑，我也好卖掉股份套现。”
谢敏明的姿态高，安迪便也连忙表态，“我可没有钱，老爸管得紧，敏明你就多投入些吧！”金桥则只是微笑着旁观。
“那咱们就……品酒？”尹航笑着说。四只酒杯两两相碰，发出轻脆的响声。
自从上次四人见面，距现在已有一段时间，现在楼宇施工的效率不容小觑，菁菁家园和金航山水的地下工程早已完成，两个楼盘都在全力以赴赶工地上的部分。“菁菁家园的项目经理十分心急，生怕金航山水先于他们开盘。”尹航说，“不过施工有先后，从工程计划上看，金航是超不过去。”
敏明眉毛微皱，“你曾经表达过要先于同茂开盘的意思吗？”
尹航两手一摊，“从来没有。毕竟菁菁家园是我还在同茂的时候就紧跟的项目。因为我们的工程小，所以金航提前开盘不是做不到，但我没有必要那么紧张，忙中出错就不好了。”
安迪看看敏明，“同茂那么着急开盘做什么？”
敏明摇摇头说也不清楚，不动声色地喝了口酒。
“离开盘还有段时间，所有的事情也已上了轨道，趁这个空档，我们不如想想下一步的事情。”尹航说着那出积分资料递给三人，“比如楼盘的定价和宣传，这是公关部草拟的计划书。还有我们的下一栋大楼会在哪里。”
“哈！你这个合伙人我是找对了，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不赚钱才怪！”安迪打趣道。金桥和敏明则翻开计划书，开始认真阅读。
大家安静地吃了一会儿东西，尹航将面前空了的盘子推开，“有什么想法？”
金桥问，“目前我们的定价是根据菁菁家园的预估价格设定的吗？”
“是的。”尹航点头，“这方面很好估计，因为地价和建筑成本都不是秘密。”
“如果同茂定价很高，那我们也可以水涨船高，价格方面也可以再放开些。”金桥说，“至于销售重点，我没什么意见。”
尹航由转头看着敏明。敏明笑了，“销售是你的专长，你又在D市生活那么久，这方面你的权威。至于价格……”说着，敏明转向金桥，“桥哥，我跟你有些不同意见。”
敏明喝了口清水，“同一时期、同一位置在D市开盘的住宅楼只有同茂和我们两家，照理说，同茂为了打D市的住宅标杆，价格应该不低，甚至因为品牌的保障，他们可以喊出更高的价格。但我的意见是，我们的价格必须保持在D市大多数老百姓能够接受的范围。”
金桥看着敏明，“怎么说？”
“别忘了我们的地段。”敏明说，“虽然相隔不远，但我们属于旧城改造的部分，而金航山水又是改造的第一项。楼可以修得很漂亮，但周围的环境和人口的素质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相反，同茂的楼盘地处较为高档的地区，如果我们的价格接近，具有消费能力的人士会更加看好菁菁家园。”
“再说，菁菁家园为什么那么在意要首先开盘？”敏明接着说，“虽然不知道内幕，但他们需要资金快速回笼是可以预见的现实。那么，他们的价格就不可能太高，定高价格就会失误。我们也是一样，既然地价比他的便宜，我们不妨少赚一点，价格定得低些，销售过程中再打些关注民生的旗号，人们愿意接受，当地政府也会留有好印象。旧城改造嘛，机会还有很多。”
金桥点头，“说的有道理。”
“我还有个想法，那就是我们的开盘时间。”敏明说，“如果尹航能够把握住，最好是在菁菁家园开盘一个月左右我们开盘，主打价格牌。人们买楼搭上的是一辈子的积蓄，开盘后总有段时间观望，我们伺机而动才好。”
听到这里，尹航笑了，“时间是我们能控制的。这么说的话，一个月有些晚了，不如再提前一些。”
敏明微笑，看着尹航说，“就一个月吧！不要早也不要晚。”神态话语里透着些许威严出来，尹航一愣，笑了，“好，一个月就一个月。”接着转向金桥和安迪，“对敏明的想法，还有什么意见？”
安迪笑说，“除了喝酒庆祝，什么想法也没有。”
金桥略带疑惑地看了看敏明，也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又商量了一些小细节，尹航笑道，“看来这次北京我是来对了！”
尹航闲聊些D市的趣闻，安迪则说说北京商团之间的八卦，酒过数巡，敏明手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喂？”敏明看了看来电显示，接起电话，“嗯，好的。”
放下电话，敏明略带歉意，“对不起，临时有事得先走了。”
金桥等三人知道生意人没有下班时间，都起身告别。重又坐下后，金桥目送敏明走出去，到了餐厅门口，一个相貌普通年轻人迎上来接过公文包，跟在敏明身后出去了。
时间不早，事情也谈得差不多，又坐了一会儿，三人也起身离开。尹航直接回酒店的房间，金桥和安迪则往地下车库走。
“唉！看着北京一栋栋楼起的飞快，还以为做房地产不用太动脑筋的。”安迪说，“谁知道里面有那么多道道。”
“伯父就是房地产起家的，近朱者赤，你就算没干过还没看过？”金桥说。
“看是看了看，但很多事情是拿不上台面说的。”安迪说，“何况我感兴趣的是其他业务。”
“房地产不容易啊，你看多少人因为地产一夜暴富，或是倾家荡产。一项决策制定的时候，指出大方向就行了。但若真要按照预想的实施下去，就要一项项具体的事情都要考虑到。粗得了，也细得来。这才是做生意的大才。”金桥叹了口气，“这方面，谢敏明做得很好。”
安迪看看金桥，笑了。
“不知为什么，我始终觉得谢敏明对同茂有些敌意。”金桥说。
安迪站定，“我倒是觉得你今天有些奇怪。该说话的时候不说，不该说话的时候倒说。谢敏明的事情你关心什么？只要大家合伙赚钱就行了。”
金桥自嘲的一笑，长长出了一口气，沉默良久，说，“我怎么能不关心，我昨天才知道，谢敏明是我的情敌。”
“什么？”安迪睁大了眼睛，“刘嘉陵？你之前说刘嘉陵失恋，失的就是谢敏明的恋？”
金桥点头。
“我的天！”安迪目瞪口呆。
“我不喜欢谢敏明，但却不得不佩服他。”金桥嘱咐，“是朋友我才说的，这种事情不能公开，你不要说出去。”
“原来传闻都是真的……”安迪喃喃地说。
金桥停住脚步，“什么传闻？”
“就是……”安迪看到金桥疑惑的神情，没有说下去，摆摆手，“你也不用烦了，刘嘉陵不是失恋了吗？谢敏明算你什么情敌！”
“好像两人还有约定，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失恋而已。”
“那……”
“你有话就说！”金桥不耐烦。
安迪犹豫片刻，看着金桥盯着自己的眼神，叹了口气。“好吧！只是传闻，听我爸爸说的，说谢敏明和谢期久，他们有不同寻常的关系。本来我也在奇怪，谢敏明怎么能拿出5千万来，说是东挪西借，恐怕也少不了谢期久的支持。”
金桥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便快步走去，安迪紧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