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备受关注的地产行业最近又有新的变化，虽然全国地产价格上涨幅度依然保持在8%的增长势头，但一些大中城市的地产项目却面临着明显疲软的态势。几个月前上海地产的一波降价趋势之后，一些中型城市也表现出地产不稳定的端倪。由著名地产集团同茂在K市开发的楼盘菁菁家园，就是一个明显的例证……”
听着午间财经的主播有条不紊地说着新闻，坐在办公室的谢期久微微笑着，示意身边的张伟也仔细听听。
“菁菁家园作为K市开发住宅楼的巅峰之作一直备受消费者们关注。在一期预售获得成功的基础上，同茂集团在提高了住宅配备设施等级的同时，也将二期销售的房价提到了新的高度，因此许多消费者因此持币观望。
与菁菁家园地段相近的金航山水在菁菁家园二期销售2个星期后紧跟开盘，并以比菁菁家园一期还要低1000元的价格进行预售，立刻受到了持币观望消费者的追捧。甚至已经预定了菁菁家园的消费者也纷纷退房，菁菁家园一期销售的成果明显不保。目前不管是消费者，还是业内都在关注同茂集团下一步举措，怎样化解这次危机我们拭目以待。”
“受美国次级贷影响，中国股市这个星期的表现很不稳定，有投资者认为……”
谢期久关掉电视，嘴角微微弯起，眼里充满笑意。“看！这就是谢敏明。我只是准备了一把刀，告诉他我希望插到哪里，他就一定会做得让我满意。”
“小谢先生向来聪慧。”
谢期久看向张伟，“你说……我应该把他怎么办？”
张伟的笑容无懈可击，“谢先生心里不是已经有主意了吗？”
谢期久嗔怪地瞥了张伟一眼，“知道你聪明，但在我面前也不至于这么谨慎吧！该说的不说！”说着，端起手边的咖啡要喝。
“等等！”张伟就手拿过，“已经凉了，我再倒杯热的。”
“何必这么麻烦。”
“您要注意身体，喝咖啡已经不好，何况还是凉的。”张伟边说边换了杯热咖啡，加了糖，端过来。
谢期久喝了一口，缓缓咽下。“这才是刚刚开始，你猜，老爷子是要坚持，还是降价服软呢？”
张伟沉默片刻，“扑哧”一声笑了。
“想到了什么？”
“我是想，老爷子会进退两难。”张伟说，“现在菁菁家园面对的可不只是价格的问题，还有老百姓长久以来对开发商暴利的怨恨。换句话说，他们很愿意看着菁菁家园处于不尴不尬的境地。除非大幅度让利，端正态度，否则很难挽回局面。而且如果菁菁家园被当作K市地产业的拐点，那就更糟糕了。”
“是啊，解决问题兵贵神速，看朱伟家的了！”谢期久笑着说。
在老爷子面前，朱伟家摆出了一张焦急的脸，但心里却安宁得很。
“谢老，菁菁家园的问题只在价格。K市的百姓还是很有购买力的，并不是说他们不需要房子，而是一个金航山水摆在那里，他们不甘心拿钱出来。这种情绪在K市的反映已经很明确，我们若不降价，就像相当于在跟自己的顾客顶牛，何必呢！”朱伟家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
“急什么，再等等。”谢贤齐不动声色，“菁菁家园是K市地产的巅峰之作，这一点不必怀疑。”
“谢老，菁菁家园作为K市新贵的标志，即使销售缓慢也会完成，这点我毫不怀疑。”朱伟家说，“只是……投入菁菁家园的大笔资金，我们需要尽快收回来，所以……”
“金航山水削利销售的事情我总有些在意。”谢贤齐说
朱伟家一愣，“哦，尹航自己出去创业，听说遇到了不少挫折。他本来就是金牌销售，在销售上玩点把戏，也是有可能的。”
“尹航会有这样的魄力？”
“他可是曾经主持过同茂地产部分发展的人才，同茂之所以在K市开发地产也是他提出的战略。不谈这次菁菁家园的销售，这个战略还是很成功的。”
“嗯。”谢贤齐点头，“尹航的合伙人都有谁？”
“这我早就查过了，除了吸纳一些社会闲散资金，还有唐师仪公子的投资。”朱伟家笑道，“否则尹航也没有那么大的财力搞定政府和银行。”
谢贤齐不再说话，朱伟家小心地试探，“谢老，那菁菁家园……”
“不急，周末期久回来，到时候再说。”
“是。”朱伟家低头应答。
办公室里，敏明伸手拨通谢期久的电话，“我想知道同茂在资金上有什么困难？”
“那么……这个周末跟我回大宅吧！”谢期久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敏明沉默片刻，“我以为，我是在按照你的要求做事，为了达成你的愿望而做事。”
“没错啊！”谢期久说，“那我有没有说过我对你的帮助是无偿的？别忘了，我的愿望里面也有你的愿望。”
敏明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你在人家身上插了把刀，难道就不想看看那人负伤流血的模样？”谢期久笑着说，“我好想看，也想你陪着我一起看。”
见敏明没有应答，谢期久微笑，“张伟会接你。”
依旧是个星期五的夜晚，敏明跟着谢期久走进大宅，发现谢贤齐、汤美伦和朱伟家都坐在客厅，茶几上摆着精致的茶壶茶杯，看样子是饭后不久。
见谢期久进门，顾妈一边招呼保姆端上水果，一边嗔怪地说，“难得回来，还不在家里吃晚饭。”
谢期久笑道，“中午吃得晚了，陪客户一直到下午，现在还吃不下什么呢！”
顾妈看看没有说话的谢贤齐，走过来招呼敏明，“孩子，跟我过来看看，我专门给你们准备了些吃的，还热着呢。”
敏明一笑，点头应承，刚走了两步便听见谢期久说，“顾妈，敏明要跟我们讨论公司的事情，您先去忙吧！”
“哦。”顾妈有些惊讶，但还是快步离开。
谢期久坐在沙发上，“敏明，过来坐。”敏明听话地低头坐下。
客厅安静了许久，谢期久也没有说话，一块块吃着水果，等着有人打破寂静。
“呃……”朱伟家开口说话，脸上的笑容还算从容，“谢老……”
谢贤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人们能够听见气流在他胸腔碰撞的沙哑声音。喝了口茶，“说说吧，菁菁家园的事情。”
朱伟家看向谢期久，见后者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朱伟家便又转向谢贤齐，“谢老，现在菁菁家园的销售情况仍然差强人意，进度非常缓慢，当然，这也是因为金航山水的影响没有过去。虽然我们可以预见的是以后销售情况会越来越好，也绝对不会有赔钱的顾虑，但我还是建议对这次的事件，我们应该有所回应。哪怕是退一小步，也是给公众一个交代……”
“我们有什么需要向公众交代的吗？”汤美伦接话，“做生意，讲究的是明码实价，顾客接受就会掏钱，不接受就不要买。”
朱伟家笑了，“话是没错，不过我们是卖家，没有人买，吃亏的是我们。”
场面安静了片刻，“继续说。”谢贤齐发话。
“是。”朱伟家说，“我们只需要退一小步，做个姿态就好。再说，价格上的调整对商家来说也很正常。”
汤美伦问，“这一小步，大概是多少？”
“500—1000元，即使这样，菁菁家园依然是K市价格最高的楼盘。”
汤美伦笑了，“在销售压力下降价，我们自以为正常，那K市的老百姓会怎么想？恐怕不是欢天喜地地送钱来，而是得寸进尺，逼我们一降再降。鲁迅先生有句话，叫做痛打落水狗。别说我们还远没有落水，就算是落水了，也要摆出一副还在岸上的假象，否则可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汤美伦话说得不客气，但在一边听的敏明不觉对她有些另眼相看。不愧是大亚集团的第二继承人，汤美伦确是有些见地。菁菁家园的困境来自购房者的消费心理，要想走出困境，也得打赢这场心理战才行。
朱伟家的表演在敏明眼里就有些好笑了，虽然作为同茂集团地产部分的掌门人全盘考虑集团的利益无可厚非，但知道他站在谢期久一边的敏明，却从那声声忠诚的建议中嗅到了“阳谋”的味道。不管怎样，菁菁家园进退两难的局面已在眼前，如果不是资金紧张，保持贵族的身价慢慢沽清是最好的选择，既保障了利润，也成就了在K市的贵族品牌，还可以按预定的规划为同茂在K市的发展定下高质量的基调。但如果为了资金回笼将房价降下来，降价之后是否会刺激购买商且不说，单是先升后降，同茂在K市就是个笑话了，更别谈以后的发展。朱伟家不见得知道是自己在幕后搞鬼，但这种建议恐怕是将计就计了。
“可是……”朱伟家看看谢期久，又看看谢贤齐，“我们的资金……”
听到“资金”二字，敏明开始留心。
“不错，我们还有资金的问题。”谢贤齐说，“房地产是我们最赚钱的业务，但还有一批正值投入没有产出的其他业务正在做。我们在上海的地产开发还算成功，但仍不足以支撑新进拿下的D市金融街主体项目。本想K市的资金会快速回笼，现在……”
见谢贤齐直言不讳，朱伟家便接着说，“是啊，其实我们的力量应该足以应付资金的缺口，但在菁菁家园的负面影响下，这么做还是有些冒险。”
敏明坐在那里，看着谢贤齐为自己的作为感到为难，心里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一直以为，面对这样强大的力量，自己再挣扎也不过是国王面前的可笑小丑，没想到，现在因为这个小丑的恶作剧，让国王也无可奈何。想到这，敏明嘴角弯起隐隐的微笑。
“期久！”谢贤齐看着谢期久，要他发表意见。
谢期久一笑，“这里的地产专家除了伟家还有敏明，敏明先说说看。”
听谢期久提到自己的名字，敏明有些意外，看看在座的各位，脸上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谢贤齐保持了沉默，汤美伦瞪了敏明一眼转过头去，朱伟家先是一愣，接着便调整好了表情，“那敏明说说。”
敏明与谢期久对视，只得到一个暧昧不清的笑容，既然搞不清谢期久的用意，那就按照他的意思执行便是。“专家谈不上，毕竟同鑫没有地产方面的业务，但这次菁菁家园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敏明说，“我的看法是菁菁家园绝对不能降价。”
“哦？”朱伟家看着敏明。
“起码表面上我们不能被金航山水动摇，否则同茂在K市以后的发展会更加艰难。”敏明说，“我建议马上召开新闻发布会，声明菁菁家园祝贺金航山水销售成功，但菁菁家园也绝不会降价，高档的楼宇品质决定了价格，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情。”
汤美伦看着敏明没有说话，谢贤齐也不动声色，朱伟家则又提到了同茂资金的紧张。
敏明接着说，“同时我们又必须降价，采取内部打折的方法销售可能是个办法。所以……表面上我们坚持立场，但私底下可以采取一些不同寻常的销售手段。K市有很多有实力的企业，接受打折的团购业务也是可行的。这样，资金应该会回笼一部分。”
敏明说完便起身告罪离开，不想再参与，最后说的话只是个摆设，敏明十分清楚那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但菁菁家园不能降价的阐述也会给人深刻的印象。敏明只身出门坐在泳池边，在微凉的天气里保姆送上热龙井，敏明一边轻啜，一边透着玻璃观察房间里的人。
谢期久微笑地说着，朱伟家认真地听，汤美伦也不时插话，只有谢贤齐沉默地听着。突然，谢贤齐转头看向窗外的敏明，两人的目光对个正着。谢贤齐的目光像一把锐利的剑，直接穿过敏明的身体，然后又转回头去。敏明怔在那里，半晌没能动弹，那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自己也是站在这泳池边，虽然是阳光明媚的下午，但谢贤齐蔑视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肮脏的垃圾和致病的细菌……
“捡来的孩子还算干净？”谢贤齐的目光从敏明身上扫过，“在外面玩玩算了，带到家里干什么！”
谢期久看看无地自容的敏明，笑了，“您那么着急地要我过来，没顾得上。”
“哼！你搞慈善就是这么搞的。”谢期久转身，“玩猫逗狗，别失了节制。”
“是。”谢期久笑着，“这次还是有几个孩子很有潜质的，已经在公司做事了。”
“哼！”谢贤齐重重拄了拄拐杖，“到书房里谈吧！”
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回客厅，却又在落地窗前停步，看了看窗边茂盛的绿萝，“这花缺水了。”
“是。”保姆应声而出。谢贤齐父子跨进了客厅。
年轻的敏明独自站在阳光下，却阵阵发冷，从没有一刻如此希望自己就此消失。压抑已久的悲愤涌上心头……是的，自己本应该也是为同茂效力的一员，现在却必须站在这里，被品评、被蔑视、被侮辱、被漠视……
保姆听了吩咐，赶忙拎着小桶为葱郁的绿萝浇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与客厅相连接的落地窗关上，“啪”地声音虽轻却震得敏明浑身一颤。后来敏明才明白，并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自己就是可以任人践踏的那一个。
谢期久坚持地带着敏明回大宅，每一次都是难以忍受的煎熬，直到敏明因为工作而回避。和谢贤齐从未有过针锋相对的机会，因为在谢贤齐眼里，敏明还不如角落里的那株植物，被完全的漠视要比尖刻的痛斥更令人难受。
即使现在也一样吗？也许，国王即使行将就木也仍是国王，小丑即使再受瞩目也只是个小丑……
“谢先生，”保姆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放着整瓶的杜松子酒和一只酒杯，“少爷说外面风冷，请谢先生喝点酒暖暖。”说着，将桌上凉透的茶端走。
谢期久在客厅里看着敏明，保姆放下酒离开，敏明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自己。他只是看着酒苦笑，然后倒上满满一杯……
“谢太太有把握吗？”朱伟家的话讲谢期久的心神拉回来，“据我所知，大亚集团的财政状况也不是很好。”
汤美伦笑了，“不错，大亚的能力有限，不过投资的资金不够，用来给同茂周转的资金还不是问题。”
谢期久心里明白，汤美伦这个时候提出拆借资金是为了上海的合作项目，上次同茂婉拒了大亚的提议，看来这次要为区区几千万付出代价了。
谢贤齐凝神想想，“好，美伦就去试试。生意，是商量出来的。”
谢贤齐一句话为同茂下一个项目的开发定下了基调，朱伟家不再说什么，汤美伦微笑，接着又就这个决定讨论了下细节。谢期久并不在意，只是担心敏明在寒冷的天气里坐得太久。
这次没有人问起谢敏明先生住在哪间房这样的傻问题了。
谢期久将敏明拉进客厅，带到二楼的房间，敏明看着谢期久，笑得有些诡异。
谢期久皱皱眉头，“怎么喝了这么多？”
敏明“呵呵”笑着倒在床上，“你要人给我拿酒，不就是为了让我喝多吗？以前你又不是没做过，我喝多了，你才方便做。”
谢期久一笑，俯身罩在敏明上方，“这是邀请？”
敏明觉得房顶的灯光有些耀眼，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
“真是难得……”谢期久麻利地将两人身上的衣物除去，敏明似乎不太明白怎么回事，清冽的空气让他觉得有些冷，自动伸手抱住眼前的人取暖。
谢期久仔细看着敏明迷茫的双眼，深深地吻了下去……
从丝般皮肤上渗出的汗水，敏明难以抑制的细碎呻吟，还有脸上忍受又享受的表情，都在撩拨谢期久的欲望……今夜的敏明有些不同，他放肆地享受肉体的快感，想要更多便会伸出手。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能得到明确的信欣喜反应，从未觉得自己和敏明在肉体上的感受能够心灵相通——敏明在真心地、快乐地感受自己的每一次冲撞，没有压抑、没有怨恨、没有不甘，但却多了些放荡和……自弃……也许这才是真正敏明，在床上、在欲望中真实的敏明……
谢期久在粗重喘息中加大冲刺的力度，敏明配合地敞开身体，又在难以忍受的痉挛中收缩，仰着头发出愈加暧昧的声音，直到高昂地结束，两人喘着粗气抱在一起，等待狂跳的心脏慢慢平静下来……
谢期久轻柔地转身，将敏明拥在怀里，盖上薄被，随即惊愕地发现，泪水从敏明紧闭的眼角涌出。
“敏明？”谢期久想伸手抹去泪水，敏明却先一步将头转开。
沉默良久，谢期久将敏明的脸扳过来，“我以为今天是值得庆贺的。”
接着，谢期久叹了口气，“如果真的不喜欢，你就说不喜欢好了。”用指尖温柔地撩开敏明遮挡住眼睛的额发，“嗯？从现在开始……”
敏明闭着眼睛，皱皱眉头，艰难地开口，“我不喜欢这里……”
“我们马上离开。”
“我不喜欢老爷子……”
“我恨他。”
“我不喜欢一直战斗停不下来……”
“那就当作游戏。”
“我不喜欢……不喜欢他们的眼神……”
“……那你就看着你想看的人……”
“我不喜欢……这么累……”
“那就休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想，好好睡一觉……”
看着敏明皱着眉头堕入睡梦，谢期久吻上敏明的额头，再轻轻离开。黑暗中，他看着敏明的眼神，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