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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书籍名:《弯腰就能听见幸福》    作者:花比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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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楼下欢歌笑语相比,楼上书房的气氛就严肃的多了。
  谢贤齐靠在躺椅上,明显看出精神不足。谢期久坐在几步之遥的窗户旁边,指间夹了根点燃的香烟,香烟袅袅地从窗子开的一条缝隙流出。汤美伦依着书桌站着,朱伟家也站在屋子中央。
  “如果D市真的要求交齐土地出让金,那公司的资金就一点回环余地也没有了。”朱伟家说,“没有处理好金融街的事情,是我无能。”
  “别这么说!”谢贤齐说,“金融街……谁晓得会是个烫手山芋呢!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只能进不能退。春节过后就到D市的银行去,要求继续贷款,堵上窟窿就是了。”
  “是。可是……因为上次民工大闹的余波还在,我们的信誉也受到了影响。上次到D市跟银行方面也接触过,可能……”朱伟家有些迟疑。
  谢贤齐“呵呵”笑起来,“不怕!同茂倒了对银行有什么好处?明着告诉他们,同茂得到贷款就还是一条龙,总会有钱还账,若是同茂没了,银行也会多出一本呆账坏账,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听着谢贤齐的话,谢期久望着窗外微微笑着。是啊,裹挟银行要挟政府,这是每个房地产商都会用的一招,还百试百灵。政府官员里面,锐意进取的太少,但求无过的太多。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
  朱伟家听了谢贤齐的话却笑不出来。找银行贷款说的轻松,做起来却可能千难万难。同茂并不是因为资不抵债,而是单纯的资金链断裂,银行若真的不再贷款,守着现成的楼房也能把账抵上,捡了便宜的是接受金融街的下家。现在圈内盛传同茂资金链有问题,谢贤齐并不了解现实情况的恶劣程度。接下来的事情,恐怕还是自己担当起来。
  “好了,你们都出去玩玩吧!我有些累了。”谢贤齐发话。
  叫女佣寻了顾妈上来照顾,三人鱼贯而出。
  “两位。”朱伟家叫住谢期久和汤美伦,“我们是不是再找个地方谈谈?”
  坐在二楼的偏厅,朱伟家表情严肃。“本以为今年有惊无险地过去,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炸弹等着我们呢!谢先生,您说说吧!”
  谢期久笑道,“还说什么?我父亲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找银行好了,不答应就威胁,总会有钱的。”
  朱伟家急了,“谢先生!谢老不了解您还不了解吗?银行拿的是同茂的抵押资产,他们不亏还怕什么!怕的是我们同茂啊!”
  “事情有这么严重?”汤美伦问。
  朱伟家看看汤美伦,没有接话。他又转向谢期久,“谢先生,您看同鑫……”
  谢期久摇摇头,“同鑫这两年也并不好,业务定位不准,做事不专心,四面出击,资金上恐怕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敏明还是年轻啊!”
  朱伟家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我下去看看,你们先聊。”谢期久起身离开,留下朱伟家愁眉苦脸。
  思索良久,朱伟家看向汤美伦,“美伦,能不能把给大亚拨过去的钱再拨回来?我知道这很难,但是没有别的办法。”
  汤美伦瞪大眼睛,“伟家,你在业界也算是资深了,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吗?”
  朱伟家叹了口气,“美伦,我需要你的帮助。大亚毕竟是你的娘家,在说同茂有什么事情,对大亚也没有好处。”
  汤美伦深吸口气,“我不信不过是土地出让金的事情就会让同茂倒掉。”
  朱伟家无奈地笑了,“如果只是土地出让金,同茂不可能倒掉。问题是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连锁反应,往往一点点纰漏就能引发很大风波。在业内这么多年,我看到的已经不少了。不管怎样,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出让金出了问题,那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也许危机面前我们能够挺过去,但也许,我们挺不过去。我不想到头来面临那样的局面,你也不会想。”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我的身家全都投到同茂里了。”汤美伦看看朱伟家说,“不过,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只好试试了。把钱拿回来不太可能,入了大亚的账,就不只是我一个人能够调动的了的。兄弟姐妹,那个不睁着眼睛看着。实在不行,就拿我在大亚的股份做抵押,拿钱出来好了。”
  “美伦……谢谢你!”朱伟家握住汤美伦的手,深情款款。
  汤美伦苦笑,“为什么谢我?同茂倒了,我的损失比你要大得多,你也是为我着想。”
  “美伦……”两人互相望着,嘴唇便不可抑制地粘到一处。
  偏厅楼梯的转角,谢期久守着摆在那里的烟灰缸将剩余的烟抽完。一边品味着尼古丁的焦香,一边倾听着偏厅中一对男女感人至深的对话,然后笑着碾灭烟头,轻轻地走下楼去。
  张伟在客厅里张罗着,主人不在的聚会总显得主题不清。一群人没头苍蝇似的闲聊,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谢期久从楼上下来,情况便好得多了。一群人立刻便有了中心,交谈的话题也随着谢期久随意地指引进行着,好歹有些宾主尽欢的场面。除了……依旧在角落里的谢敏明。
  喝光了一壶热茶,吃光了一碟子点心,温暖的室温让谢敏明开始昏昏欲睡。他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闭上了眼睛,客厅里你来我往的谈话和不时响起的笑声全被当作耳边催眠的噪音,不一会儿便什么都听不见了。
  谢期久一边应付着下属的请教和恭维,一边冲张伟是个眼色。张伟很快从房间里拿出条薄毯,不着痕迹地盖在敏明身上,接着轻轻将近旁窗户的窗帘拉上。身处暗影中的敏明不但不会被光线打扰,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春节期间的短暂失踪和今日赴约时的形容状况,谢期久都十分清楚。看样子是进行了一次十分紧张的旅行,这才会觉得疲惫,才会一进门就要吃要喝。但谢期久想了又想,也不知道敏明自己跑去了哪里,又做了些什么。表面上做着注意倾听的模样,心里却想着睡在角落里那个没心没肺的人,谢期久觉得有些郁闷。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不去介入他的生活吗?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最后想要的结局了吗?但该关注的自己还在关注,该介意的还是放不开……
  一个下午的聚会对同茂中高层的管理人员来说并不算长,晚饭前,就有人跟谢期久告辞。不打扰主人春节期间的晚餐似乎是大家商量好的,太阳还没有落下,客人们已经纷纷离开。谢期久站在门口送行,客人们再三感谢今日的款待,然后再点头哈腰地找到车子,一辆辆有秩序地开走。转眼间,偌大的客厅里便只剩下熟睡的谢敏明。
  女佣们并没有发现角落里还有一个人,进来收拾东西的声音并不避讳。敏明就在一片餐具“叮当”中睁开了睡意朦胧的眼睛。谢期久一进门,看到的便是敏明揉着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状况的样子。
  “醒了?”谢期久走过去,坐在一边。女佣们这才发现有人在角落里休息,互相使着眼色,轻手轻脚地快速收拾完毕离开。
  敏明努力从困倦中挣脱,支着身子皱着眉头,“都走了?”
  “都走了。”谢期久温柔地看着敏明,“快吃晚饭了,想吃点什么?”
  敏明又闭上眼睛,靠回沙发,“什么都行。”
  谢期久笑着拍拍敏明,“起来吧!要睡上楼去睡。楼上有一个房间,三面都是窗子,你一定喜欢。”
  敏明闭着眼睛,有点舍不得这舒服的姿势。但还是慢悠悠地起身,抱着毯子,瞌睡着任由谢期久领着上到三楼。推开唯一的房间门,里面果真是三面窗子。颜色清单的窗帘装饰着三面墙,一张大床霸道地放在地中间,靠门的左手是个独立的洗手间,右手摆着张维多利亚风格的书桌,古香古色中带着精致可爱,床脚的床边摆着一样风格的圆桌和椅子。
  敏明站在屋子里左右看看,“好像女人的房间。”
  “会吗?”谢期久也环顾四周,“你不是喜欢这样的布置吗?还有那种书桌,你曾经说过唯有这样的书桌才能表现出那时代人性格中的细腻和风流。”
  敏明回过头来笑笑,“我说好像女人的房间,但并没有说我不喜欢。这两者并不冲突。”
  谢期久也笑了,“如果你能一直保持这种对自己的坦然,当然很好。”
  敏明走到床边坐下来,“朱伟家说过什么吗?”
  “说了,D市土地出让金的事情。”谢期久坐到窗边的椅子上。
  “你们想怎么解决?”敏明歪着头,发问的表情有些调皮。
  谢期久一笑,“能怎么解决?好钱呗!朱伟家已经将主意打到汤美伦的身上了。不久便会有结果。”说着谢期久看看敏明,“土地出让金的事情也是你的杰作?”
  “机缘巧合,但其中也有我的作用。”
  谢期久笑了,“看来你和韩季之间的情分不小,他们能帮你到这种地步也不容易。”
  敏明瞥了谢期久一眼,“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不停、不看、不说。那三只猴子所代表的古老哲学依然流行。”谢期久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吧!饿了打电话要餐,直接拨0.”
  敏明看着谢期久走到门口,忍不住问道,“这是我一个人的房间吗?”
  “是你一个人的。”谢期久回过头来,“本来不想问你的,但我有些好奇。你究竟去了哪里,那个地方能改变你,真是神奇。”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放松了。敏明,你面对的东西没有变,但你是真的放轻松了。”谢期久说,“这样很好,我们都应该感谢那个地方。”
  敏明凝神想想,笑了,“我们应该感谢的是我们自己。”
  谢期久点点头,“睡吧!”
  房间没有开灯,夕阳的余辉映在厚重的窗帘上,敏明爬上了床,合衣躺下。歪头看了看窗帘上晕黄的一团,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这一觉却没有睡好。
  敏明先是听见“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接着便是毫不压抑的喧哗声。任何声音在深夜都会被放大若干倍,敏明挣扎着睁开眼睛,辨不清时间,却能清楚地听见顾妈在走廊里大喊,“叫救护车!”
  敏明猛地坐起,蹒跚着到洗手间里用冷水洗了把脸,整理了下衣衫,开门出去。走到二楼,发现整栋别墅里的帮佣忙成一团,朱伟家和汤美伦皱着眉头等在一间套房门口,里面大概就是谢贤齐的房间。只见随行的家庭医生跟在谢期久后面出来,紧张地低声说些什么,朱伟家和汤美伦见状也连忙过去。
  再过一会儿,便听见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而近,医生指挥着护士将谢贤齐挪到滑轮床上,再搬到楼下,塞进救护车,顾妈和汤美伦跟着上了救护车。谢期久一招手,朱伟家也跟着跑出去。
  谢期久和朱伟家坐进了自家车子,刚刚发动,便看见敏明从房子里跑出来,见到谢期久的车边奔来拉开车门,直接坐了进去。谢期久没有说话,一脚油门冲出去,追上了在前面开路的救护车。
  敏明坐在后排,探头看了看车上的时间,是凌晨2点。然后借着后视镜,敏明仔细观察着正在开车的谢期久,他正全神贯注地跟着前面的救护车,面无表情。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知道救护车开进最近的医院。
  进了医院,除了医生和护士,其他人除了等待没有任何办法。谢贤齐被飞快地推进急诊室,跟随进去的顾妈和汤美伦被护士劝出来。等谢期久停好车,三人也急忙赶过去,却只能站在外面耐心等候。
  顾妈坐在急诊门前的椅子上,眉头紧锁,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谢期久过去坐在一边,轻轻握着顾妈的手,“别着急,王叔叔不是说了,这是正常现象,总要经历这么几次的。”
  顾妈点点头,仍旧担心得说不出话来。
  等回过神来,敏明发现自己跟朱伟家和汤美伦站在一侧,在紧急的时刻,没人顾得上互相猜忌,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发现对方的脸上都是颇为镇定的表情,毕竟正在急诊室里的那个老人跟这三个人都没有什么关系。
  敏明看看坐在不远处的谢期久和顾妈,这世上起码还有两个人会真心希望谢贤齐度过这一关。顾妈是担心相处多年的老主人、老朋友;谢期久担心的则是谢贤齐不能挺到亲眼看到同茂垮台。
  一个小时后,谢贤齐被转入ICU,没有生命危险,享受一级看护,所有留在医院的家人变得毫无用处。谢期久劝说顾妈回去休息,汤美伦陪着顾妈离开,朱伟家跟着照应,医院里剩下了谢期久和谢敏明。
  站在ICU透明玻璃墙外,敏明看着谢贤齐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身上各处的探测元和管子接在床周围各种机器上。多年前,这个人只用眼神便能让自己觉得无地自容,而现在,不过就是个饱受病痛折磨而苟延残喘的老人而已。时移世易,一切都在默默地改变。
  谢期久从医生的办公室走出来,站到敏明身后,“医生说他多年的保养没有白费,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命。一年的寿命没有问题,不过以后怕是经常要到医院做客了。”
  敏明一笑,“以谢家的财力,在医院长期包个病房也不成问题。”
  谢期久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ICU里的谢贤齐。
  敏明转头看看他的侧脸,发现谢期久的眼神里有着太多的东西。感慨?悲怆?冷眼旁观中还有些居高临下的悲天悯人。
  “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敏明突然说。
  “改变什么主意?”谢期久问道。
  敏明叹了口气,说,“他已经老了,色厉内荏,就算硬碰硬你也不见得会输。你看看他现在躺在里面,身上插得都是管子,就算一动不动也很难受。这样活着不见得比死去更好。如果他做错了事,老天已经惩罚他了,不是吗?”
  谢期久沉吟良久,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不管是皇帝还是乞丐,健康还是病患。”说着谢期久看向敏明,“还有,活着不如死去的人,不见得都是做了错事的人。”
  谢期久的眼神深邃,似乎饱含着无穷无尽的伤痛,敏明与他对视着,一点点地沦陷,一时间竟感同身受、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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