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大年初二的午后，张伟站在谢期久新购置的别墅前等候，同茂高层一个个地到达，张伟笑着问好，招呼身后的小弟替客泊车。直到预定的车位已经差不多排满，客人名单也显示到齐，张伟还站在门口，翘首等待。
“张先生……”身后的小弟提醒，“客人到齐了，后面顾妈还要我们过去帮忙，您看是不是……”
“你们先忙吧！”张伟说，“还有一位客人没到，我等着就可以了。”
门口少了喧哗，张伟深深呼吸着清冽的空气，心里的一丝担忧仍未消散。从二十九那天，谢敏明就和所有人断了联系，张伟在大年三十也试图寻找，但谢敏明的手机关机，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事先约好的初二聚会，他会不会如约前来。
张伟在冷风里站立良久，不觉也搓起觉得寒冷的双手。正往手上哈气的功夫，忽见一个人慢慢地从路上走来。他手里拎着小型旅行袋，身上穿着大衣却毫不在意寒冷地敞着怀，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里面是米色的休闲毛衣，休闲舒适的样子更适合新年的气氛。想想身后一屋子的人都是西装革履的正式装扮，唯有眼前这人把这场聚会当成春节PARTY，张伟笑了。
敏明要出租车在别墅区大门口停下，自己就这么摸索着一路走来。刚走了两步就有些后悔，没有想到别墅区会这么大。好在行路的标志明显，顺着路标走下去，总会到的。从不同的别墅前面经过，别墅的装潢款式昭示着主人的品味。有的一看上去就知道喜欢自然，也有的一眼便知道对财富的热衷。纵然是冬天，各个院子里的陈设也很有趣味，边走边观赏路边美景，敏明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已经回到着令人厌烦的世俗尘世。
远远地，便看见张伟站在一栋别墅门前冲自己微笑。敏明一边走上前，一边抬头观赏谢期久的别墅。朴实无华的外部装修，就连院子也中规中矩，就想谢期久的人一样，你永远不会知道在用来示人的皮囊之中，包裹着怎样的城府。
“谢先生！”张伟还是那样温文有礼，说着，伸手欲接敏明手里的旅行包，“我替您拿到您的房间。”
敏明将旅行包递出去的手略一迟疑，还是将东西交到张伟手上。“所有客人都在客厅，您看……”
“我直接过去。”敏明说着，进了门。
同外面的寒冷天气相比，房子里面温暖如春，放在角落里的绿色植物也十分茂盛，将门厅走廊装点得生机勃勃。脱下大衣交给门口的小弟，敏明一路走进去，发现偌大的客厅里已是笑语声声。
敏明默默地走进去，找了个角落坐下。在一边伺候的女佣第一时间递上一杯热茶，敏明就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这些人的往来谈笑。里面有自己熟悉的面孔，也有青涩拘谨的新人，所有同茂重要的中高层聚集在一起，每个人都是一身正装，一场春节聚会搞得好似开员工大会。
在谢贤齐和谢期久没有露面的场合，不管朱伟家坐在哪里都是人们的焦点，总有两三个人围过去，谈点什么。但谢敏明一走进客厅，朱伟家就已看到。礼貌地跟身边的人告歉，朱伟家径自走到敏明身边坐下。
“很久不见了。”朱伟家说。
敏明点点头，“你还好？”
“虽然今年过得有些麻烦，但还算好。”
敏明笑了，“有惊无险？恭喜你。除了你，恐怕同茂无人能主持得这么好。”
朱伟家笑了，“得到小谢先生的夸奖还真是难得。”
“我何足道哉，一会儿，不管是谢老爷子还是谢期久，对朱先生都会不吝赞赏，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会真心的同声附和。”
朱伟家转头看看谢敏明，“明明是句恭维话，怎么你一说出来，就有点悲壮？”
敏明也看着朱伟家，“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难道不觉得悲壮？”
朱伟家皱起眉头，“怎么说？”
敏明笑了，没有答话。举手示意招呼了女佣，“麻烦给我点吃的，有些饿了。”
很快，一盘精致的点心摆在谢敏明和朱伟家中间的茶几上，“你不试试？”敏明已经拈起一块蛋糕入口，脸上的表情十分惬意。
看着谢敏明，朱伟家“扑哧”一声笑出来，“到老板家聚会，就算请客的人真心实意，职员们也怕自己行为逾越。也只有你，铁了心吃人家的。”
敏明也笑道，“不是没有考虑，而是无心顾及。我真的很饿，最后一餐还是昨天的中午。当老板的不会连点点心都这么吝啬吧！”
朱伟家刚要询问，有小弟俯首到自己耳边私语。朱伟家笑着看敏明又将一片曲奇塞进口中，站起身来，朗声说道，“一会儿，谢老和谢先生会下楼看望大家。这几天谢老的身体不好，不能久留，但谢先生会留下来和大家聚会，也希望各位不要拘束，尽情地放松。”
敏明喝着茶，抿嘴笑出来，不要拘束、尽情放松？只看这些人各个坐回原位，连说笑也不敢再大声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谢老身体不好已经几十年了，总不会因为谁说话声音大了点就驾鹤归西吧！再说，他还没看到谢期久一手导演的好戏，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一会儿还要跟谢贤齐汇报一下同茂最新的情况，包括上海尊荣世家和D市金融街的进展，朱伟家走到几个人身边叮嘱了一番，又回来坐下。
“敏明，刚才说的话究竟什么意思？”朱伟家问。
敏明斜睨着朱伟家，“什么时候我说的话你这么看重?”
“不要再卖关子了！”朱伟家说，“我现在可是禁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敏明笑了，“那怎么办，这次可不止是风吹草动啊！”
朱伟家皱紧眉头，“你是说……”
“谢老！”
“谢老！”
……
朱伟家话未说完，便见顾妈推着谢贤齐走出来，后面跟着谢期久和汤美伦。在座众人纷纷站起，小心翼翼地问好，谢贤齐也点头回礼，笑着招呼。坐在角落里的谢敏明没有起身，只是饶有兴致洗看着这一家人的面孔。
汤美伦显得温婉得体，谢期久面带微笑，就连谢贤齐的脸上也透着点慈祥睿智的影子，真是不错的一家人啊！不过，谢贤齐身体不好也怕是真的，形容明显比上次见到要憔悴许多。
朱伟家连忙站起走上前，“谢老，大家都到齐了，就等着您说吉利话呢！”
“是啊是啊！”
“谢老，您的话可灵验得很！去年春节的时候您说我怀孕的老婆一定生儿子，果然今年就是一个大胖小子！”
“谢老！今天可真的要借您吉言啦！”
众人一阵附和。
谢贤齐摆着双手笑道，“什么灵验！不过是真心希望各位生活幸福、事业顺利！你们过得快乐，就说明同茂也在蒸蒸日上！今年，辛苦各位了！”
“哪里哪里……”
顾妈推着谢贤齐到客厅的主座，谢期久和汤美伦一左一右坐在一边，顾妈放置好谢贤齐随身的事物，悄然离开，朱伟家等几个重要的高管围坐一旁，客厅顿时又变得笑语一片。没有理会新一轮对老板的追捧，敏明自顾自地倒着茶，品味着各种花式点心，丝毫不担心在谢家两代掌门人在场的情况下，有人会注意到缩在角落的自己。他没看到，坐在谢贤齐身边的谢期久，却在应付下属的间隙中，不时将目光投过来。
“过去的一年，同茂业绩依旧站据全国前三甲！”朱伟家站在客厅中央，说，“虽然国家对房地产的发展有所控制，但全国经济要靠地产发展的事实是不能否认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同茂一方面积极争夺重点城市的地产项目，保持同茂的品牌，另一方面也抢先占据二级城市的地产市场，象已经售罄的菁菁家园，包括前阵子闹出风波的金融街，都是我们向二级城市进发的举措。现在效果并不明显，但在新的一年可能就会反映出来不错的战略布局。”
“在上海，我们的尊荣世家从破土动工那天开始，就吸引了业界的目光，别的不知道，光我朱伟家就有几个朋友要从我这里预定尊荣世家的房子，我说不行！连我自己要买都得在大楼封顶之后第一时间去售楼处领号排队！”朱伟家的话引来一片笑声，“对于有钱人来说，不愁没房子买，发愁的是没有跟自己身价匹配的房子可买，尊荣世家打造的就是地位尊崇、世家风范的品味，象征着社会地位，这将是我们和大亚集团联手打造的又一力作！”
“现在请谢老为大家讲几句话。”朱伟家回座坐下，大家鼓起掌来。敏明皱着眉头将口里的点心咽下，光顾着听朱伟家吹法螺，没注意把最不喜欢的枣泥点心塞进了嘴里。
谢贤齐微笑着等待掌声渐歇，“过去的一年同茂经历了很多事情，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我们都成功地度过去了，还取得了些成绩，这很不容易。全靠在座的各位恪尽职守、甘于奉献，牺牲了很多属于家庭的时间，我听说还有人累倒在岗位上。我谢贤齐谢谢各位了！”
“谢老……别这么说……”
“就是啊，谢老……”
谢贤齐摆摆接着说，“我老了，身体也不行了，公司的事情我只是挂个名字，具体的事情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了。今天，就算是正式宣布，以后同茂公司的兴衰就不是我的责任了，谢期久，我的儿子，他来负责同茂的一切。”
敏明望向谢期久，只见他只是微笑，但敏明能够看出那微笑之下的冷漠和嘲讽。同茂是你的了，谢期久，你的决定会因此而改变吗？谢期久转头看向谢敏明，两人的视线正好相对，相持良久，谢期久一笑，调开目光。不会，敏明心说，谢期久还是谢期久，他的决定谁也无法改变。
简短的见面与恭维很快结束了，顾妈走过来，提醒时间差不多，推着谢贤齐离开。谢期久、汤美伦和朱伟家跟着过去，女佣们推上来各种冷食饮料，客厅里的气氛在一次轻松起来。
不久，朱伟家回来，手上拎着个袋子，“这是谢老给大家的红包，人人有份！”大家笑着上前去领，红包不大，谁也不缺这点钱，不过是要一个好彩头，更有点过年的气氛。最后，朱伟家手上只剩下一个，左右看看，他走到谢敏明身边。
将红包递过去，朱伟家说，“还真是不合群，连红包也不拿？”
敏明笑着接过，“剩下一个就是我的了，又不会跑掉。”
朱伟家看看场上活跃的同事们，感叹说，“过去一年，同茂过得不容易啊！”
“怎么不容易？”敏明说，“是缺钱还是缺项目啊？大亚可是送上门要合作，你们还别别扭扭地不愿意。”
朱伟家笑了，“我不信你不清楚。同茂的问题就是项目太多，资金太少。”
“菁菁家园已经售罄，回笼的资金应该不少，你愁什么！”
“那点钱已经投到尊荣世家了，上海的大亚要钱要得急，没办法。”
敏明看着朱伟家，神情之中竟有怜惜的神色，“真的已经拨过去了？”
“怎么？”朱伟家看着敏明的神情，也觉得不对。
敏明长叹一声，“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是否准确不得而知，但想来想去，还是应该要你知道。”
“什么事？”朱伟家不觉皱起眉头。
“D市的金融街……我不知道你是否已经交齐土地出让金。”
“出让金？”朱伟家浑身一激灵，“怎么回事？”
敏明耸耸肩，“有个朋友在D市做房产的，他说D市正在酝酿清缴土地出让金的方案，估计春节之后就会出台。大概是限期清缴，若是不能交齐，就要回收土地。有时候政府办事狠起来，也是够有些公司喝一壶的了……”
“有这样的事情！”朱伟家神色肃然。
“不用这么严肃吧！”敏明笑着说，“土地出让金，再多也就两三个亿的事，你……”
“对不起，我先失陪。”朱伟家急匆匆地离开，没看见身后谢敏明脸上意味深长有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