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谢敏明这个名字在这年的第四季被人们反复提起，不仅因为他是商界知名企业中最年轻的董事长，还因为他频繁在媒体曝光，3个月内开了几次重要的新闻发布会，成为年末最大新闻资源供应者。
正式宣告将积极应对“3C”时代后，同鑫借着风险投资的主业平台，短时间内大胆地投资参股了几家前景看好的小公司，有网络公司，有信息内容供应商，甚至还有研究芯片的科技公司，其大刀阔斧的战略布局为业界引来一股清新之气，很多传统企业都在思考自身未来的出路。
“时代变了。”谢敏明的声音传遍整个会场。
这是同鑫面向业内和媒体召开的年终答谢会，敏明盛装站在演讲台上，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大家可能还记得当年胶卷业的竞争，柯达、富士对中国市场的争夺何其激烈，幸而有民族品牌乐凯的存在，外国的胶卷才不会在中国卖出天价。但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因另一个行业的发展退出历史舞台，数码产品的研发上市彻底断了胶卷的生命线。现在几家公司的相纸产品还有市场，再过几年呢？”
“我们面对的是全新的时代，这个时代不同于以往我们经历过的任何时期。若继续固守传统、不思变革，可能突然间一回头，却发现连自己的竞争对手都变了。”敏明说，“我们需要做的不仅仅是看到新时代前行的脚步，还要积极改变自身，为在新时代的竞争付出代价，哪怕这代价是血淋淋的。”
“这几个月来，我们甩掉了部分难以盈利的业务，转让了几个虽有盈余但有碍主业发展的业务，又投资了几个前景相当看好的领域。这个时候，我可以很高兴地告诉各位，同鑫各个部分的改制经过这段时间的运行，已经可以宣告成功。当时我们面临的阻力巨大，有来自内部的、有来自外部的，但经历过了这段阵痛，我们便可以期待未来的发展。谢谢各位在过去一年对同鑫的关注和爱护，同鑫愿与各位同勉，为迎接新的时代做好准备。谢谢！”
掌声响起，媒体的闪光灯频闪。敏明信步走下演讲台，接过朱伟家递过来的香槟，与前来宾客寒暄对饮。人们纷纷祝贺艰难甩掉了传统业务的同鑫能够轻装上阵。谢敏明的笑容更见含蓄，显得愈发成熟稳健。
同鑫集团本就不涉足地产业，这次巨大的转型结交的都是信息时代各个领域的佼佼者。韩季看看全场宾客，少有熟悉的面孔，往来的也都是充满个性的商业新锐，交谈中不时听闻奇思怪想，只觉得这个圈子没有丝毫的陈腐之气，身处其中也很是适应。
“韩先生，对于同鑫的勇气我们都很佩服。”一个年轻得志自立门户的海归笑着说，“既然同鑫现在主攻风险投资，那我提个建议。您最好尽可能地关注那些不起眼的，但想法很特别的公司。他们都没有发展壮大的实力，却有开拓新领域的才能。十几年前，我和一个同学坐着地铁无聊时候开玩笑，我说，以后会有一种广告出现在地铁隧道里，只要计算好了车厢的移动速度，就可以在隧道中展示动画般的广告。他说，有了网络，以后买东西就可以不用再坐地铁出门，直接网上联系，东西就能送到家。当时我们互相嘲笑对方，说那是不可能的，现在怎么样？都实现了！若长期关注这些看来荒谬的想法，很可能一不小心，您就找到了另一个全新领域的大门！”
韩季笑着说，“这个建议的确中肯，当年江南春的分众传媒就是有了一个新想法，看到了市场的一块空白，然后迅速地占领它！”
“广告业啊！现在花样是越来越多了……”
韩季一边谈着，一边关注敏明的身影。只见他如蜻蜓点水一般很有效率地招呼了几个重要合作伙伴，张伟始终跟随在不远的身后。
3个月了，韩季继续住在敏明的公寓里，就是摆明了是想进入敏明的生活，照顾他。敏明聪明地没有询问，韩季自己也没有多找理由。一天一天，两人同进同出，同吃同睡，就算各自有各自的房间，韩季也从未觉得自己跟敏明如此亲近过。
有时候韩季会故意闯到敏明的房间里，借故躺在敏明的身边，简单的拥抱或是抚摸他的头发，对这些小动作，敏明并不抗拒，而是用一副完全了解的神情坦然接受，一个印在额头的晚安吻，是两人目前最大的进展。
对于韩季，敏明的态度始终平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好像洞悉了韩季所有的心思，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经过这多事之秋，敏明就如同经历了最残酷的磨练，行事说话变得愈发成熟稳健。
只是这成熟稳健的背后，还有些许的冷漠和淡淡的忧伤。以前的谢敏明就算是偏执、尖刻，但也表达得爽气，现在，他人就好像一壶始终温吞的茶水，人们能够品味其中香味，却总也不肯用更加炙热的温度让茶香不遗余力地散发出来。表面越平和，内心越清冷。有些东西，始终压在他的心里，寻不出踪迹。
敏明正与一同行谈到同鑫最新上马的业务，忽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好意思。”敏明笑着告罪，一边示意旁边的朱伟家接上话题，一边闪身寻找僻静的地方。
“敏明，好久不见！”尹航的声音。
敏明笑了，“是啊！好久不见。听说期久的祭奠你也到了，那时候心情不好，也没出来见见朋友。”
尹航没有料到敏明会自己说到这件事，便连消带打，岔开话题，“做了同鑫集团的董事长，没有忘记你还是金航的股东之一吧！”
“有你把持，我还用操心？”
“知道你忙，平日的会议如非必要不会打扰，但年终的总结大会你总要参加的吧！”尹航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鼎鼎大名的谢敏明是金航的重要股东之一，光是这个消息就足够让员工们坚定信心了。再说，这里还有一批同茂的老员工，也算是旧识。年终大家轻松轻松不好吗？”
敏明笑了，“你这样说，我还能说什么呢？”
“那就什么都不用说，听我的安排。”尹航笑道，“这个周末到K市来，多留两天。一是大面上走走，看看公司，二是我们几个兄弟聚聚。怎么样？”
敏明颔首，“那就听你的。关于金航，正好我也有点事情，等见了面大家再详谈。”
挂掉电话，敏明转出为了通话而就近躲避的廊上拐角，一偏头，便看见张伟闲适地站在廊边，不觉笑了，“我走到哪里你就要跟到哪里吗？”
“不然怎么叫做保镖。”
敏明笑着走过去，“说起来，我从未见过你的身手。”
张伟想想，“我无意表演。”
“走吧！”敏明白了张伟一眼，向大厅走去，“期久在的时候，你也是这么保护他的？”
张伟一愣，说，“是啊。”
“为什么做我的保镖？”敏明问道，“期久已经不在了，你完全可以离开。这些年你赚的钱也够了，何必这么辛苦？”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张伟笑道，“有些人喜欢的是钱，有些人喜欢的是人。你和谢期久都是特别的人，留在特别的人身边总会觉得人生不是那么无趣。”
“有趣？”敏明停住脚步，看了看张伟，叹了口气，“好吧！但愿我会和期久一样，让你觉得有趣。”
回家路上，韩季提起了招待会上听到的信息，既分众传媒后，市场上又出现了一个精于落点的广告模式，能够打破传统广告难以计算效应的常规，精确地将广告投放到商家需要的人群中。“最鲜明的特点是，分众若想在楼宇里面安装显示屏是要给楼宇交钱的，但对这种广告模式来说，同样需要安放在楼宇之内，却要楼宇向广告公司付钱。”韩季解释说。
敏明很感兴趣，“那的确是十分新颖。现在情况怎么样？”
“目前有一家很小的公司在运作这件事，好像也刚刚开头。成不成还要再观察。”韩季说。
“那就放一放，毕竟不是我们的主要方向。”
韩季看看敏明，“有人建议我们不要将自己局限起来，遇到值得投资的项目就出手，天长日久，市场会替我们选择主要的方向。有时候，主业不是自己决定的，让市场来决定会不会更好？”
敏明笑了，“我只是个董事长，只要赚钱，而且能够持续不断地赚钱，董事不会有意见。你和朱伟家好好商量，毕竟风险投资是今后同鑫发展的主战场。”
饭后，敏明和韩季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敏明回房打开电脑，迅速浏览了主要新闻网页的经济新闻，看了看第四季度公司的预估收益，将转移到明年的业务详细清理了一番，打出了单子。最后进到自己的邮箱，看看往来的邮件。
“叮铃”一响，一封最新的邮件出现在屏幕上。敏明移动着鼠标的手陡然停滞，那封邮件的名字叫“刘嘉陵”。
敏明静静地盯着屏幕，终于将邮件点开……
“敏明，好想你啊！
不过还好，电视上、报纸上、网络上，我都能看到你的样子，听到你的消息。2年过去了，你还记得我吗？
我一直在等你，你应该知道。
本来以为2年的时间会很漫长，没想到很快就会过去。你的目标已经达成了吧！可是我达到目标的努力，还在艰难的进行中。
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们颠倒一下所在的位置，你会不会像我一样等待。所以，我想试试。
我要做的事情，还要用2年时间，等我的目标达到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一定会来找你。
好吗？
刘嘉陵”
敏明看着邮件，一字一句，明明是来自曾经最渴望的人的消息，但此时真的面对，却找不到自己心跳的节奏……
“茶还是咖啡？”韩季敲敲门。
敏明茫然地循声而去，发现韩季倚在门边，正微笑着看着自己。敏明定定心神，说，“咖啡。”
韩季摇摇头，“这个时候，咖啡对身体不好。”
敏明失笑，“那你的选择题还有什么意义？”
“谁说没有意义？”韩季扬扬眉毛，“今天摆在大家桌子上的代表选举不就是同样的有意义的选择？”
敏明笑着点头，“好，我更喜欢茶。”
“马上就好！”
韩季转身离开，敏明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这一封简单的邮件让敏明一读再读，思索良久，敏明才好似弄懂了其中的意义。
“茶来了！”韩季笑着走进来。
敏明关掉了网页，接住韩季端过来的茶，笑着对韩季说，“谢谢！”
韩季揽住敏明的脖颈，轻轻吻上他的额头，笑着离开。
望向窗外，今年的北京十分难得地下了大雪，不管是街道还是屋顶都泛着晶莹的光芒。仔细想想，和刘嘉陵度过的那个冬天着实有些忙碌，忙着躲避、忙着赚钱，都不记得那年下没下雪……嘉陵，不管你我之间是恒久长情还是一场春梦，不管你是否会回来，我们都要感谢曾经的相遇。
等待对我们来说，都是件不容易的事；了解对我们来说，也都是过于艰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