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同茂倒了，尹航抓住时机，仗着自己一副熟面孔和金航新近创出的名堂网络了一批同茂地产的精英。尹航本就是同茂出来的旧人，金航也确实需要熟悉地产业务的好手，同茂出来的这批人在金航享受了不错的待遇和尊重。
虽然金航是业内前景看好的实力派，但丢了同茂的员工们心理上依旧有着难以平复的感慨和悲观。短短几个月，同茂没了、谢贤齐病故、谢期久病故，曾经为之奋斗的公司和偶像，以及年轻时便在同茂学习的梦想通通不见了。就算都是干将，要融入一个新的团体也绝非易事。
自谢期久的祭奠之后，尹航就再也没有回过北京。唐安迪被父亲捉住硬性地熟悉公司业务，毕竟吃掉了同茂的主业，唐氏也需要坚强的胃口，未来的接班人不可能再闲散下去。王铮小麦最近新接了个要倒台的影视制作公司，终于能过一把文化人的瘾。只有金桥，在北京晃来晃去没有着落。既然话已经说得明白，就不能再去招惹远在美国的刘嘉陵，自己的公司已经上了轨道，年终是淡季，没什么好做，只有常常晃到K市，到金航掺和掺和，也客串一下地产老板。
对金桥的热心尹航自然欢迎，金桥天生一股成功人士的派头，被派到哪里招呼应酬都是盘不错的“硬菜”。不是没事做？呵呵……完成吃吃喝喝的任务总可以吧！
接触得多了，尹航队金桥也没有原来那么客气，金桥对尹航的才能也更加清楚，对地产业看似风光，其实内里杂七杂八乱事缠身的现实也了解很多，常常感叹，在号称中国第一利润的地产业，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下午3点，金桥开着车子回到金航，与职员们一路互相点头问好，直接走进尹航的办公室。
“一个中午饭，吃到现在才回来。”金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边松松领带，一边说，“晚上再有饭局，我可不去了。”
尹航笑了，“先说说方局怎么说。”
金桥瞥了尹航一眼，“他能怎么说！还不是全力配合？你的工作做到了，人家表态还不容易？”
“这就对了！”尹航起身坐到金桥对面，“方方面面咱们都要照顾到。生意才好做嘛！”
金桥听着，忽然笑起来，“酒桌上我听到了关于你的段子。”
“我？”尹航睁大眼睛，故作放荡，“不会是……荤段子吧！”
金桥想想，“就其本质来说，还真跟荤……有点关系。”
尹航笑着没有说话，往后一靠，等着金桥讲。
“听说年初有个政府的督察组到公司来，又查账又查税的，并且讲明了绝不吃请，只吃盒饭，脸黑得堪比包公。”金桥说。
“有这事。”尹航点头，“可不止是查我一家，D市做了好表率，K市也照猫画虎，着实大干了一场。”
金桥眯起眼睛，“那你说，这不收红包、不吃请，怎么让人放心呢？就算是人家清廉，金航的敬意也要有所表示……”
听到这里，尹航笑了，“又是说我在盒饭里埋鲍鱼的故事吧！”
“哈哈！”金桥指着尹航笑道，“还真有你的！”
尹航摆摆手，“其实，就是你刚才的那句话，人家清廉，但我们的敬意也要表示出来。吃盒饭可以，没说不吃埋着鲍鱼的盒饭吧！人家也十分辛苦，黑着脸出来得罪人，咱们也要理解。”
“这话也是段子里的一部分。在K市这地面上，尹先生有号啊！”金桥说，“再出去应酬，还是让小秦跟我，他比较活跃，能喝酒。今天小刘也是尽力了，但性格就木讷些。”
“小秦老婆病了，正躺在协和医院里，他昨天夜里就往北京赶呢！”尹航说，“虽说不是什么大病，但年轻人孤身在北京，心情一定很差，小秦回去就好了。”
小秦是尹航从同茂搜罗来的，北京的公司倒了，眼前有尹航给的机会，虽说会暂时苦个一两年，但老板提拔，又是本行，迟早会再杀回去。扔下家人到K市来谋生，是以小秦为代表的一批人的打算。
听到这个，金桥的脸色又暗下来，看看尹航，说，“同茂倒台，金航也算是掺了一脚。”
尹航笑了，“行业竞争，没有办法。”
“你真这么看？”
“我就这么看，而且一定要这么看。否则生意还做不做了！”尹航说。
“至于他们……”尹航隔着玻璃窗，看着外面忙碌的职员，“他们总要回到北京去，或者说，我们总要搬到北京去。”
“在北京设立分理处？”金桥问。
“现在还是分理处，等做大了就是金航的总部。”尹航说，“不管做什么行业，都要进军主战场才行。以前是金航实力不够，偏安一隅。现在不一样了，几个楼盘下来，我们有名气有实力，应该想想以后的发展。”
金桥看看窗外，“你不会也要与那些大公司一起扎堆吧！”
“谁说的？”尹航笑道，“总部在北京，产品可以走差别化路线啊！先把二级市场扫一遍再说。”说着，尹航沉吟片刻，“这件事情，最好还是听听谢敏明的意见。他现在完全从地产相关行业退出来，他的经验和想法咱们可不能糟蹋了。”
提到谢敏明，金桥不屑一顾地偏过头去，“他！”
尹航笑了，“怎么总是对他不满啊！他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金桥看看尹航，觉得有些话还是不方便说，便叹了口气，说，“没什么，一个班级的同学还有投缘有别扭的，我就是看不上他！”
尹航皱皱眉头，“都是合作伙伴、金航的原始股东，没必要搞得僵了。”
“就是合作伙伴我才不放心！”金桥一摆手，“算了，不说他。”
尹航安抚地拍拍金桥肩膀，“桥哥，不说他还真不行，年终的总结大会，我把唐安迪和谢敏明都请过来了。打算趁这个时机再团结振奋一下我们的团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要来？”金桥看向尹航，“什么时候？”
“这个周末。”
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大张旗鼓地宣称金航在所难免。很多人已经知道，金航的股东之中有一位重量级人物，那就是谢敏明。
年终的总结大会选择了K市最豪华的一间会所礼堂，金航的员工并不多，礼堂显得宽敞有余。自己家的聚会，大家都十分轻松，在正式开始之前的空隙里，已经有活跃的年轻人就着舒缓的音乐跳起了舞。
在礼堂一侧狭小的休息室里，尹航、金桥、唐安迪和谢敏明，以及几位新委任的金航高管坐在一起，消磨这十几分钟，等待大会开始。
“今天的主角是敏明了！”尹航笑着转向安迪，“内部大会，没有请记者，唐先生是不是也正正名分，让我们的员工更有信心？”
安迪连忙摆手，“两边都是地产公司，本来金航是独立运行的，结果一定会被说成是唐氏的什么什么，到时候做事束手束脚，太麻烦！”
尹航故作叹息，“那么你就还是金航的……幕后黑手吧！”
大家笑了起来。
“敏明，”尹航说，“现在公司里有不少从同茂来的职员，初来乍到又是不熟悉的城市，心里难免缺乏信心。今天你就出出头，他们知道了你是金航的股东，心里一定会更加有底。”
敏明笑了，“我有什么用？领导公司前进的人是你，这两年，金航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成长为名震一方的大公司，还不都靠你在这边把持。你应该让职员们知道，跟着尹先生做事，才是最保险、最牢靠的。”
“哟哟哟！”安迪怪叫道，“转眼间就开始互相吹捧啦！敏明，这事尹航要用你，他要用，你就让他用。”
大家又是一笑，只是金桥坐在那里，嘴边始终带着讥诮的微笑。偶尔与敏明对视，也不甚在意地将目光转向别处。倒是敏明，冲金桥深深地望了几眼，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总结大会开始了，先是尹航讲话，再是各个部门的主管感谢职员们一年的辛苦，最后谢敏明出场，表达了对金航的信心和未来发展的构想，听得站在台下的职员们心神激荡。
一旦自由活动，立刻便有同茂过来的职员围上去，向敏明敬酒，表达仰慕。金桥站在一边，插空走到敏明身边，“谢先生，我有话想跟你说。”
敏明看了看金桥，率先转身向休息室走去。
一进门，金桥便出言不逊，“你觉得他们很可笑吧！”
敏明找了个沐浴在阳光里的座位，坐下。“为什么我会这么觉得？”
“你砸了他们的饭碗，却还要他们对你从心底表示尊敬和崇拜，这难道不可笑吗？”
敏明朝金桥看去，金桥冷笑道，“你一人之力搞垮了赫赫有名的同茂集团，这难道不是21世纪的惊天之笔，不是商界传奇吗？”
听了金桥的话，敏明真的有些惊讶了。
“你以为你的手段别人就看不出来？”金桥接着说，“老实说，我早就在注意你了。虽然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我还是禁不住想看看你到底会走到哪一步。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对自己的出身之地、扶持自己的恩人下手。难道你不是同茂慈善计划的受益者吗？你从一个无名小子到今天，如果没有同茂，你和路边卖口香糖的小贩没什么区别！那些依靠同茂为生的员工又碍到你什么了？对，他们每个人都有一笔丰厚的遣散费，但那些把同茂当成梦想，并为这个梦想奋斗多年的人来说，同茂垮了意味着什么？如果他们知道只要你谢敏明不出手、不加害，同茂会活得很好，他们会不会疯掉？”
“你对你的朋友也是这样！苏青，那个承包D市金融街项目的倒霉建筑商，他不是你的朋友吗？结果你利用了他！是的，在金融街项目上你重创了同茂，但苏青在商界的声誉、他全心全力建立的公司也被你拉下了水！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同茂的丑闻更甚，你能想象那个叫苏青的会面临什么局面吗？还有……”
金桥冷笑，“不知道你是因为爱惜自己，还是手下留情。对金航，你没有那么心黑。但这并不意味着你的恶意就从未存在过，即使没有真正伤害到谁，但谁不会因为你的阴谋而不寒而栗、后背发凉？起码……我，我金桥没有办法再跟你合伙做生意，因为你太可怕了！”
金桥说得血脉贲张，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在狭小的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额角上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敏明一直坐在阳光里，没有反驳、没有留意，甚至没有情绪、没有表情。
“如果你只是不想跟我合作的话，其实很简单。”敏明的语调始终平和，“这次来，我就是想跟你们谈谈股票转让的事情。并不是转让给你们，而是我的两位朋友。他们都很有经商的天分，受过良好的教育，有实践的经验，也很有想法。其中一个，就是你刚才提到的苏青。既然话说到这里，不如就先让你心里有个底，如果需要，我再向大家仔细说明。金航公司没有我谢敏明的名字，你也大可不必觉得背后发凉了。”
敏明站起身来，背负阳光，脸上有着难以言说的疲惫。“我想回去了，这件事，你替我转告尹航吧！不过最好直接跟我的律师谈，他什么都清楚。不要找我，我觉得很累。”他说着，往门口走。手搭上了门把，又转过头来。
“有一件事情，一直很想问你，但苦于没有机会。”敏明说。
“什么事？”
敏明望向窗外的阳光，良久，问，“刘嘉陵……他过的好吗？”
金桥亲耳听到“刘嘉陵”这三个字从谢敏明的嘴里说出来，心猛地一跳，他都知道……深吸一口气说，“他很好，他生活得一直都不错……他……”
敏明笑了，“那就好，谢谢你！”
说完推门离开，金桥望着已经阖上的房门，许久没有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