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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爱终

书籍名:《丹青误》    作者:梅香无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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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霞的图莫飞一共画了四张,成双开,一对给了秦云,一对自己拿了,将画给秦云的时候,他特地挑了个好时间,直直看着秦云,告诉他自己的身份。
  秦云扑哧一笑,在莫飞脸边亲了下:“我早知道了,正好我也有事要说与你听。”
  莫飞脸红着脸低着头,心里早已从欣喜中平静下来,一枚玉佩被系在自己腰上,质地温润,手工精良。
  “这是……”
  “我是秦王……”
  秦云道,手在已系在莫飞腰间的玉上细细摩挲:“你现下可知道我真正的名字了?”
  “……”
  莫飞不语,心中自有一番思量,思考好后抬起头来,直直看着秦云,道:“这玉……”
  “是我从小戴着的,差不多是我的身份证明……”
  秦云一字一句说道,倒是好奇莫飞想做些什么,莫飞拿了玉在手中仔细摩挲,口气只是告知,道:“我得先回去一趟……下次见你……”
  秦云眼睛弯弯:“你直接到京里来找我便是!”
  莫飞没再笑,看着秦云,认真无比道:“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秦云也没再笑,伸手拉近莫飞,亲上他的唇,呢喃着:“我……也喜欢……你的啊……”
  是的,喜欢你……
  所以……
  莫飞第二日便离开了秦云,一来自家行程安排,二来他也要回去做些事——已经心动了,便要努力去争取,就如自己学习绘画一样,什么都不做光等着他人安排,只会一无所有。
  看着莫飞离开时的背影,秦云心里隐约一动,叫下人打点行装回京时,写了封信给方睿,叫他半年后回京,自己拿着那两幅红霞,一路揣回了宝安王府。
  莫飞匆匆回了老家,才一进门,便发觉气氛不对,他面带嘲弄的一笑,将画递给早守在自己身边的画童,心中庆幸早在半个时辰前自己吃了东西。
  一进正厅,泼头盖面的一杯茶,跟着便是一声大骂:“小畜生!给我去祠堂跪着!向祖宗谢罪!”
  莫飞拿袖子抹了脸上的茶叶,一声不吭的去了祠堂,盘腿坐在地上,看着烟雾缭绕中的一墙灵位。
  秦云回到自个府里,叫来下人将画好好装裱了,再自怀中陶出莫飞离开前给自己的那截袖子来,仔细看着,带着点笑。
  “王爷,您最喜欢的那件轩衣少了个袖子,可是再让绣女们再做一件?”
  秦云的老管家道。秦云想了想,摇摇头:“算了,留个纪念……”
  秦云再见到莫飞是在三月后,管家面色为难的来通告自己,说有人拿了自己的玉来要见他,叫正在书房写折子的他好一阵疑惑。
  自己的玉是给了莫飞,但管家做了几十年了,不是个没见识的,如此反应,确是怪了,当下扔了笔,跟着管家到了前厅去见人。
  一见之下也吓了一跳,莫飞原本就不厚实的身子更显单薄,脸色蜡黄,头发也有点发黄,只那双眼睛,还是亮得像星星。
  “你……”
  “可有些什么吃的么?”
  莫飞笑得勉强,儒雅书生气早消失不见:“我饿得狠了!”
  秦云吩咐人准备了饭菜和热汤,莫飞沐浴换了自秦云的一身袍子,更显消瘦,他也没吃些什么,先只喝了半碗白粥,又吃了一点点青菜便趴在饭桌上睡着了。
  秦云伸手推他两下,见没反应,伸手抱了人,察觉到他的重量后又是一皱眉,叫下人去请了大夫来,自己守着莫飞,抓着他满是细小伤口的手指仔细看了,待大夫过来,吩咐好生看他。
  大夫恭恭敬敬看了人,向秦云说了诊治结果,拿了诊金走了,剩下秦云一脸所思的看着睡得一动不动的莫飞。
  体虚力乏,脾胃失调……
  这都不是一个世家子弟会有的症状,倒更像是从小没吃饱饭亏空了身子……
  就像宫里的小九……
  秦云皱了眉头,心里不知具体何滋味,他已确认,莫飞的手骨没有受伤,也许是从老家里给赶了出来——身上没带衣物、也没盘缠——真不知他是如何来到京里……
  “你做了什么?得来这样的结果呢?染砚……”
  秦云替莫飞压好被角,转身离开,莫飞睡得深沉,嘴角带了丝轻松惬意。
  莫飞在王府里住了下来,很是安静,大夫说他身子一直亏着了,要好生将养,不可妄动,他也乖巧,天天捧着杯茶静静坐在秦云身边,看他书房里各类书记。
  中秋那日,宫里来了消息,说是一株上好的昙花将开,叫在京里的王爷们都去看看,秦云上朝时要了个牌子,把莫飞也带了去。
  莫飞初次进皇宫,倒是一点也不慌张,嘴角带笑四处观望着宫里的建筑布景,参加宫宴进餐时也举止适宜,不给秦云丢一丝脸面。
  到了赏花的时候,一干人等都进到九皇子的朝阳殿里,那个自小流落民间后被寻回的小皇子很是受宠,小小的身子被裹在上好的云绒里,才不过中秋,已被呵护得如初生的婴孩,巴掌大的脸上一双圆圆的凤眼,仿佛像一对明星,不见一丝尘埃。
  莫飞看着他,他也看着莫飞,两人都觉得眼熟,不觉一齐笑起来,这一笑之下,旁人见状悟了!
  两人彼此也悟了,九皇子和莫飞的眼睛笑起来非常笑,连一边眉毛向上挑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九皇子冲莫飞笑笑,向他招手,莫飞心里觉得有点堵,却依然走近九皇子,在他面前跪下来,只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做错了决定。
  “你是叫染砚吧!我常听四哥提起你呢!说你画得一手好画,上次还拿了你画的百里红霞给我看!”
  九皇子嘴一开一合,声音带着点喜悦和期待,眼睛亮得莫飞觉得有点刺眼。
  “今天刚好是那株七年昙开花,七年开一次,不知道……”
  九皇子说到后来,带了点羞怯,停了下,才又开口:“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画出来……”
  莫飞突然觉得自己心一阵阵绞痛,小心收在自己心口的那半截带血的袖子热的他很不舒服。
  回头看了看夜色下月光沐浴中的七年昙,看着那纯白无垢的雪白花骨朵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又转头来看看一身明黄的皇上,一身紫袍的秦王爷,恭恭敬敬的对着九皇子磕头行礼: “承蒙皇子错爱,不才本应竭力而为,只是在下手已经被毁,此生怕都拿不了画笔了。”
  一语惊起众人惊,皇上似有遗憾,九皇子则睁大了眼,带着遗憾和怜惜道:“啊呀!怎么会这样呢?实在是太可惜了!”
  秦王脸色瞬间铁青,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扎进手心。
  七年昙花开不易,很轻易的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九皇子很努力的打起精神,摇摇晃晃坚持到花开,欣赏了那皎白的花朵后,花谢时已是眼朦胧,等到皇上笑说了声花已经谢了后,咚的一声倒在皇上怀里,睡得沉了。
  一干人等各自退去,一回到王府,秦云一个巴掌甩在莫飞脸上,将他打倒在地,狠狠说了一句:“你好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莫飞只觉得头昏眼花,隐约有些腥膻的液体从鼻腔中流淌出来,进到口里。
  他拿起袖子一擦,满袖子的血,右边脸火辣辣的,几乎都没有知觉,一开口就觉得疼,咳了两下,才说出话来:“王爷是何意思?莫染砚何故骗您?”
  “你一来的时候本王就看过了!你十指齐全!哪容得你造次!”
  莫飞只觉得自己发堵的心口一下空了,像是被挖走了一块,不再堵,也不再闷,连痛的感觉都没有了。
  莫飞低声笑起来,被打肿的脸配上他低沉嘶哑的笑声,带着莫明的悲伤。
  秦云心中怒火正烈,不怒反笑:“莫大家,你就好好在本王府中思考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我再见你!”
  说完一挥袖子,转身欲走,莫飞嘶哑着声音叫他:“等等……”
  “哦?”
  秦云眉头一挑,停下脚来,转身看着莫飞,莫飞直直看着他,眼里带着明显的期盼。
  “你说喜欢我……可是骗我……”
  秦云没了笑容,静静看着莫飞,半晌后,转身离开,声音轻如浮云:“若是一点也不喜欢,你怎可能还在此,怎可能还有机会反省!”
  下人小心的站在莫飞身边,看他一直坐在地上,良久,才小声道:“莫公子……”
  莫飞抬起头来,笑比哭还难看:“现在,我要去哪里?”
  中秋夜之后,九皇子许是吹了夜风,身子受了凉,经常发烧到说胡话,急得满京的两个皇子加上当今圣上脸色发青诸事不爽。
  十一月三十日,九皇子再次高烧不退,口中呢喃着七年昙,秦云喝得大醉,跑去找莫飞。秋已深,被禁锢在王府后院偏屋里的莫飞还是一身单衣,脸色苍白。
  秦云红着眼睛看着他,恶狠狠道:“你为什么不肯画画?”
  莫飞微笑着看着他:“我是真的再也拿不了画笔……”
  “啪”的一声,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莫飞被扇倒在床上,夏日里的薄被从简陋的床头掉了下去,落在冰冷的地上。
  莫飞慢慢擦干嘴角的血,眼睛亮得像会散发出火焰。
  秦云看着他,突然晃晃脑袋,直接扑上床,将连动一下都觉得头昏的莫飞压呆,连啃带咬:“为什么?为什么?”
  莫飞心中一阵悲哀,又觉得绝望和莫大的耻辱,愤力挣扎,嘶哑着声音大吼:“你看清楚!我不是九皇子!”
  秦云从迷乱中清醒过来,怔怔看着气喘吁吁,脸涨得通红的莫飞,突然一笑:“我当然知道你不是!”
  说完将身子重量全压在莫飞身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单手解开自己衣物,撕开莫飞的亵裤,找着那处,一股做气冲了进去。
  莫飞双手被制,腿又被强迫打开,万分悲苦之下承受着秦云的欲望和怒火,心里阵阵发凉,痛到及至后脑子反而清明起来,渐渐被放开的手抓在枕上,露出草枕下一截素白,些须殷红,瞬间,泪流满面。
  秦云痛快的发泄过后,脑子也清醒起来,依旧压在莫飞身上,伸手慢慢抚摩着他脸的轮廓,眼睛眯成一线:“本王确是喜欢你……可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你永远都比不上小九的!哪怕你长得再像……”
  说完,起身离开,干脆得很。
  莫飞过了好就才能动上一动,身体被伤得厉害,又冷,心——更冷……
  秦云高高在上惯了,自不会考虑许多,他不知,人性最是自私,见势做事、落井下石最是拿手,他不吩咐,底下的根本没把莫染砚看在眼里,别说伤药,连吃食都不怎么及时。
  莫染砚在秦王府里又待了十数天,期间秦云又来过两次,一次是看了他半晌,只微微一笑,问他想明白没有,再来就是前脚才到莫染砚跟前,后脚宫里来报,说九皇子昏厥,皇上召集诸皇子齐去太庙祈福。
  秦云话都没说便离开,莫飞看着他离开的地方半晌,一笑,第二日便从门房面前大模大样的离开。
  门房见他只着一件单薄的秋衣,身无长物,也没去懒他,说话声倒是大了很多,指桑骂槐说兔子,莫飞头也不回,一步一摇远离了王府。
  当夜,他将身上的外衣给当了一百个钱,去一位老妇人那花了十个钱买了两件秋衣,裹了,在庙里和一窝乞丐睡在稻草上,梦中依稀旧日时光,梦醒来时,就着破庙里些微的火光和乞丐的呼噜声,自贴身处拿了那半截袖子来,看着上面的梅花,无语泪满面。
  天快亮时,一边的乞丐翻身,他将看了半夜的袖子仔细收好了,躺倒在看似暖和的稻草上。
  为期十五日的祈福仪式很是顺利,九皇子身子虽不是大好,却也能大声叫嚷的着过年时要看烟花了,三位皇子各自回到自家府中。
  秦云刚回府,便见到被自己派去调查莫家莫飞身世的老管家一脸菜色,遂挥手呵退了下人,听老管家上报说半月前莫飞便自己从王府里出走了,又将莫家已取消浅墨丹青公子的封号,将于来年三月三再与江南绘手名家共选亲的丹青妙手出来。
  秦云皱着眉头听了,又找来当日看门的门房仔细问了当日情景,觉得心中阵阵发堵,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很是可笑,叫人都退去了,自己去到书房。
  干坐了会,他在书房中找起东西来,书房被找了个遍,愣是没找到,叫来下人细细找了,又去后院偏房找了,皆无自己要找之物,他冷冷一笑,静下心来。
  将近年关,下起雪来,人说瑞雪兆丰年,又冷又饿的人可见不到雪的好。
  莫飞竭力节俭,自己那可怜的一百钱还是早被用了个精光,他不去乞讨,只计划着一天一个馒头,经常都觉得饿,心里却在嘲笑自己的傻。
  即使已经绝望,却偏偏还是没到底,早已和乞丐一起,却还要冒着风冷水冷的将自己打理得身无异味至少可以见人。
  怀里那物早被揣得时刻都带着自己单薄的体温,心随着慢慢降落的雪花越来越凉。
  已经饿了两天,明天便是年关三十了,莫飞在当铺门口从早上铺子还未开门便徘徊不停,直到夜色将至。
  身上单薄的秋衣早已奈不住寒风,怀中之物,已经带了体温,终于,他还是走了进去。
  当铺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态度温和的看看莫飞,又仔细看着他拿给自己的东西,心中念想,开出了价格。
  莫飞将自己一直收在怀中之物换来一两三钱银,仔细收好,拿特地找当铺老板换的散钱,买了几个馒头,一件夹袄,消失在夜色中。
  当铺老板细细将东西收了去找自己老友,商量着如何将今日所得好生装裱起来,卖个高价,他那老友是个识货的,又与秦王府的老管家熟悉,当下联系了人,权作礼物送了去秦王府。
  年三十,大早,秦王府里,下人呈上新采买的物件,给秦云细看,九皇子流落民间时间较久,宫中物件不稀罕,年年都念着民间里的小东西,给他上好的古玉还不如些街头老手艺人捏的泥娃娃。是故,每年秦王府都要找人去收集些小东西来,让王爷挑了带进宫里。
  秦云边喝着茶,不动声色,见到下人献宝似的拿了张画来,先只是笑笑,然后,笑容凝固。
  他手中茶杯被生生捏碎,瓷片扎进手心犹不自觉,他带血的手伸出,拿起那画。
  素白如雪的雪缎袖上,浅墨丹青勾勒的风骨,绽开一幅红梅凋零图,花色如血。
  言犹在耳,莫飞笑得灿烂而带着丝羞怯的面容在他脑海中鲜明起来,还有那句话:“比起你的玉,我更珍惜这血绘的画……此生若非身死爱终,绝不离手……”
  此生若非身死爱终,绝不离手……
  身死爱终,绝不离手……
  身死爱终,绝不离手……
  下人看着发呆的王爷不敢吱声,恰好门房来报,说是方睿来访,老管家忙亲自去迎了也是一脸铁青的方睿进到厅子里来。
  方睿心中凄苦,正欲找秦云发泄一般,一眼便见了那素底红花,也是呆了一呆,看看脸色变换不断的秦云,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惊醒了秦云,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只觉得心中阵阵郁结,仿佛给人捅了一刀,又不知道对方是谁,只能暗自咬牙硬撑,黑着脸道:“笑什么!”
  方睿直笑出泪来,表情虽笑如哭,眼里却带着份赞赏:“染砚果然是染砚!够坚强!”
  “你知道什么?”
  秦云闷声怒问,老管家见状不妙,早将下人通通叫走,留了个地给那二人。
  方睿抹了把泪:“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的可比你多!”
  “……”秦云怒哼哼看着他。
  方睿直直看着那画:“你知道我一生中最爱的便是那早夭的白鹭丹青公子是吧!”
  “哼!”
  “当年他身死,虽是身子不结实,可我哪里容得与他分开,一直都想办法要的了他尸骨来厮守——莫家……我可清楚了!”
  秦云心中一动,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方睿冷笑看着他:“我早已知道你中秋将他带进宫殿去了,想是他不愿画招惹了你吧!”
  秦云脸色更黑。
  方睿继续道:“你可知为何莫家代代出丹青妙手?除了悉心教养之外,术不外传更是抓得紧!”
  “哼!”
  秦云隐约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什么,不愿多想,冷哼一声,手抓着那半截袖子倒是抓得更紧了。
  “丹青公子绘画须留印章,不得与权贵相往来,违者轻关祠堂十年,重者——废指筋!”
  秦云只觉得方睿说的字几乎是凿进自己心中,让他忍不住一个踉跄:“什么……是……废……”
  方睿语气中带了丝怨毒和快意:“很巧妙的手法!拿银针刺入人手指骨缝中十四天,再拔出来,此后手骨无异,筋脉却损,日常打水砍柴是无异,拿笔书写却是妄想!”
  “我再也画不了画……”
  莫飞轻和无奈的声音一遍遍响起在耳边,人却渐渐消失不见,秦云一阵气短,跌坐在椅子上,怔然不能言语,方睿冷眼看着他,嘴角带笑,语如利刃:“你爱上他了……他却不要你了……”
  秦云茫然,只觉眼前一切都失了色彩,只剩手中素白上点点殷红,一片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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