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无瑕的讯息
煌无影一踏入楼阁之中，就有千门万户的迷乱之感。只感到周围四处都是华而不实的阁间门廊、琉璃华灯，反倒是回头望去，来路显得那么模糊。煌无影抬起头，漫无目的地走着，反正无论走哪一条路，最后都会到达家主那里，他有这种感觉。
扯挂在身上褴褛的上衣只不过剩下一些布条相连，煌无影扯下衣服，裸、露上身，并撕下一些碎布条把自己的头发扎起来，加上他冷漠肃杀的表情，一切使得他看上去显得像是一个亡命的凶徒。
最后一段路，已经没有回头可言了。破得眼前魔障，方能求得生路，否则，便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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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
夜泓云听了煌无影的话，拼命往回跑。黑黝黝的林子却没有来时那么容易穿越，呼呼的风声越来越响，迷乱他的心智，使得他内心充满了一种即将崩溃的恐惧感觉。
为何？在奔跑之中，平生最憎恶和恐惧的记忆却一股脑涌上来？
夜泓云闭上眼睛，眼前闪现的却是一幕幕此生遇到的最悲惨的记忆：
儿时被养父强迫做苟且之事、要饭时遇到的种种侮辱、在明珠世家受到欺压、被煌无影欺骗时的恐惧和愤怒、被孤独兄弟折磨的种种…………一切一切，都渐渐在脑海里清晰放大，纠缠不清。
“啊啊啊啊！！！”夜泓云抱着头嘶吼起来，他拼命不让自己再去想那些可恶的记忆，但是周围的树丛一个个张牙舞爪，好似都幻化成了他最憎恨的那些人——养父、人贩子、独孤绝……一个个都狞笑着，不断地出那些令他痛苦的字眼；最最绝望的是，这些幻影中竟然还有那时自己最不相信的煌无影……那到底是煌无影，还是煌无瑕？！他分辨不出，他只看见他们脸上的鄙视嘲讽和厌恶，恨不得他碎尸万段样。
“不！不！不！不！”夜泓云抓着自己的头发，已经不辨方向地逃离，他甚至都快忘煌无影最初交代他的事情，他只想逃开！！！！
当他终于不支地跌倒时，暗夜之中却出现那么一点幽光，穿过黑暗的树林，让他看到丝希望。
他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那丝幽光走去，不觉竟走出了林子，眼前所见是一幢看起来有几分眼熟的木屋，外面一圈的篱笆矮墙。屋中的灯光照射出来，十分温暖，恰似一个小小的“家”。
“泓云，你回来了，我说你去了哪里，这么久都没回来。”熟悉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从那小屋里驶出一架做工粗糙的轮椅，没有腿的“煌无影”端坐在上面，微笑地迎接他的到来。
夜泓云呆呆地注视着自己曾经的梦境如今具化在眼前，他凝视了那么久的时间，这里，的确是他最深的梦中，时常梦到的地方——————他们的小屋，一个真正可以安身的家，无影和自己……直以来的梦想……
这个梦想…………是噩梦，还是美梦？他不知道，梦中无影总是断腿的，需要自己照顾，但是生活却那么安然闲适，他们不再东奔西走，可以永远厮守在一起，无影是教书先生，受人尊敬，而他则是一个农夫，他们住在一个和睦、其乐融融的秀丽山村里…………
一直以来，都做着这个梦。疲惫的夜泓云不由得向前迈步，渐渐朝那篱笆墙走去。
“泓云，我饿了，等你做饭呢。”无影在轮椅上有点抱怨地催促他快过来。
还差一步，
只有一步的距离
夜泓云眼看就要迈入那小屋的篱笆墙里，去拥抱他最深的美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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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无影已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一开始，进入华阁的时候，还会遇到遮遮掩掩的侍女，见到他就立即逃开，而从两边的厢房里，则会传出歌舞欢闹的声音，如同摆开盛宴。
越到后面，楼阁里越是空荡，再也见不到什么人影，空间越来越封闭，四周的景致渐渐变得样，灯盏也越来越少。
最后，他进入到了一段几乎是完全黑暗的路途，沿路几乎没有灯。只有隔了很长的距离之后，才能见到一两盏挂在高脚铜制灯架上的青灯。这些灯架有时候甚至是胡乱摆放一般，有的在墙角，有的在路当中。
四周寂静下来，除了煌无影自己的脚步和呼吸声就再也无法找到一丁点声音了。但是能感觉到，在黑暗之中，有很多双眼睛在默默地看着他，没有一丝声息，注视着。
渐渐地，有水声流动的声响，以及水滴滴落的声音。哗哗的水声越来越响，有些东西在黑暗的地板上蔓延，是水吗？
煌无影渐渐地感到那些水没过了自己的脚面，但是又十分粘稠，散发着浓烈的腥味，似乎是——————血。
在越来越多的血水中，煌无影仍然一步步向前，直到前面终于出现了明亮些的灯笼————那应该是走廊的最尽头，只有一扇紧闭的大门，大门是用黑色的漆刷成的，两侧各有一个石头做成的灯塔，照亮周围。
煌无影这才看清，那淹没了整个地面的血流就是从扇黑色的大门底下流出来的，那些血混杂着发丝和其他些血肉的凝块，还有些破碎的布絮，布絮上的纹饰，依稀是当日煌无影扔给玉倾的那件袍子。
里面，就是家主所在的地方了吧。
煌无影把手按在黑色的大门上，开始向两边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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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的距离，夜泓云距离他的梦想只有一步。
眼看那间小屋里走出来的煌无影离他越来越近，恍惚之中，夜泓云也伸出了手，慢慢地靠近。
只差半步。
夜泓云已经站在篱笆墙的跟前，一只脚已经要踏入那小小的院子里。
他心里执着的认为，只要进入这个属于自己的家，就再也没有任何烦恼和忧愁了，可以永远地和自己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这是他长久以来的梦想，他一直一直都在做着这个梦……无影……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夜泓云早已受到干扰的脑子里就只剩下这样一个念头。
长久以来的梦想………
长久以来的梦想……………
长久以来的梦想…………………
长久以来的梦想………………………
就在夜泓云脸色露出诡异的解脱般的笑容时，他却突然产生了一丝怀疑。
长久以来的梦想……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做这个梦的呢？
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长久以来的梦想”呢？
就在他犹疑的刹那，“煌无影”脸色的表情便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而夜泓云脑海里，涌现出了许多几乎快要被他忘却的东西：他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时常做着这样的梦……总是同一个梦境……总是在最深的梦魇里才会胆敢做的梦境……总是这个小屋……总是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爱人……
……但是！！！！！
但是！！！这个梦！！！他早已经开始做了！！！！！！
从他进入到明珠世家的那起！！！！！！！！
他就开始做了这个梦！而那时，他根本不知道煌无影的存在！！！！
——————————————————刹那间。
小屋的灯火全部熄灭。坐在轮椅上的“煌无影”用冷冷的目光看着他。
夜泓云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呻吟道：“在我的梦中……我想起来了……你不是无影……你不是……你不是……总是困扰我的同一个梦……你是无瑕！！！你是煌无瑕！！！是的！！！从见到你我就开始做这个梦！！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
轮椅上的人，现在应该叫他“煌无瑕”，终于开口道：“痴人，你到现在才明白。”
“对！我是痴人！我到现在才明白！根本没有什么梦想！根本没有！都是这个地方！都是这个郁山让我做的梦！我从头到尾……连梦想都是被操纵的！！”夜泓云抬起头，睚眦欲裂，活像一个疯子。
这个梦，让他做了十几年，让他以为是美梦，是自己最深的梦想的梦，其实，也不过是郁山给他的诱饵而已。
所有人，都是被郁山设计好，前仆后继的棋子罢了。
“煌无瑕”笑了笑：“你做的很少，你为我们带来了新的人祭，所以这个梦就是对你的奖赏，你的归宿。过来吧，我与你一起，生生世世，共享安乐。”
“不！不！不！”夜泓云吼叫着，后退着，不料他一转身，身后早已没了树林，依旧是这个小屋和院子。
无论他怎么走，四面八方，他只有一条路，就是进入这个被郁山设计好的圈套。
他注定永无翻身之日。
“过来吧，泓云。”“煌无瑕”伸出手，“我既是无瑕，也是无影，我是你最爱的人，你爱谁，我就是谁。”
“过来吧，泓云。”
“过来吧，泓云。”
“过来吧，泓云。”
“过来吧，泓云。”
“过来吧，泓云。”
“过来吧，泓云。”…………………………………………
全部都是这样的声音。夜泓云绝望地跪倒在地，耳朵里都流出血来，他嘴角扯出一抹凄惨的笑：“好吧，我明白了。不会再拖累你了，无影。”
说罢朝着自己的天灵盖，一掌盖了下去。
“等下！我那磐石般的弟弟还需要你！”一个特殊的声音，不同于郁山幻影的诱惑，冲破重重迷雾，突然从那院落上的“煌无瑕”口中响起。
夜泓云停下手，怔怔地歪着头，看着轮椅上的“煌无瑕”神情渐渐变化——那冷漠中参杂着的傲慢和冷寂，是夜泓云曾经刻骨铭心的表情……那，是真的煌无瑕吗？
“没有时间了。夜泓云……我只能说一会儿……郁山的意志马上就要湮没我了……”轮椅上的人突然不停地摇晃着头颅，浑身也抽搐起来，似乎在挣扎着什么，使得轮椅发出卡拉卡拉的声响，那人断断续续地声音也不断传来：
“所有因郁山而死的死者都会……回归到……这里……凝聚成……血肉的基石……我也回来了……但是我的……意识还…………没有消失……我躲在……你的梦里……”
夜泓云趴在地上，惊恐地问：“你真是无瑕公子？！！！你要告诉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