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虚无
最初，人们以为朱家祠堂里供奉的是某一个“神”。
无数的人过来祈求过，不停地在块土地上低声诉说他们的欲望，
不停地，不停地，日夜不停地，样那样的欲望，样那样的心愿，样那样的要求，他们总是会：
“求求你……求求你……满足我的心愿吧！满足吧！求求你…………”
其实祠堂里没有那个“你”，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无数被虐杀的孩童的血肉尸骨罢了。
但是活人们的强烈心愿，终于渐渐地创造出来一个他们心目中祈求的对象————一个能实现愿望的“神”，一股无形的力量。
那股力量究竟来自哪里？是贪婪丑陋的人心，还是被人们的祈求从另一个世界拖出来的？
已经无法得知。
总之，随着岁月渐渐地积累，那股力量也滚雪球一样变大，异变渐渐地发生了，人们利用那股力量，同时又被它所吞噬。
年复一年，总是重复着同样的事情。
于是最大的异变产生，或者也是郁山累积下来的必然结果————那股力量——人们称之为郁山的东西，变得像活人一样，有了自我的意志。
它静静地观看着不断来送上门的牺牲者，那些试图分割它的人们最后都会带着自己的血肉残躯回归到这片土地，所有人最后什么都得不到，但是源源不断的人们还是会来到这里，当郁山的传说几经中断，却仍然有人会不停地敲开郁山的大门。
它沉浸在人们心底最迫切的渴望中，静静地枯坐着，终于有一天，它开始产生了一种名叫“兴趣”的情绪，因为它发现来郁山的人们当中，有一个人是不一样的。
在被时间长河湮没的某一天，有个落魄的妇人抱着一个婴儿来到郁山，祈求郁山庇佑她的孩子，因为因为某种原因她无法再活在这个世上，她找不到任何人收留这个孩子，所以请求郁山收留自己的孩子，为了自己的孩子，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当她跪在祠堂面前祈求完之后，郁山的法则魔力就开始生效，那个女子便以痛苦的方式在祠堂面前溶化——与郁山的土地溶为一体，最后也形成了郁山的一部分。
而郁山的意志只是静静地观看着，如同观看无数次相同戏码时的情形一样。
按照约定，这母亲死了之后，她的心愿达成，那个婴儿真的被收留了下来，他真的被收容在郁山的某处成长起来，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处的地方是郁山。因为郁山在他眼里，完全是另一番不同的情形，每个人眼中的郁山都是不一样的。
因为按照约定，按照无数岁月来的“规则”——虽然郁山的意志从不主动考虑遵守这些规则的意义所在，但是为了达成和那个妇人的约定，它第一次开始试图模拟人的方式去抚养那个男童。
它按照一个来许愿杀人的医者老头的模样模拟出了一个“师父”来抚养男童，并复制那个老头的知识和谈吐；
它按照尸体残存的记忆模拟了一座山应该有的样子，森林，雪，花朵，以及那些飞禽走兽；
它静静地观察那个男童渐渐长大；
为使得一切更加真实，
同样从尸体残存的记忆提取人类的常识，郁山的意志安排“师父”的死亡，然后按照被当做祭品的朱家男童的模样，模拟了一个“徒弟”继续陪伴并观察那个少年的成长；
随着少年的长大，郁山开始模拟的东西越来越多，它为他编制了一个不存在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一切构成都来自于那些悲惨、贪婪的人们的血肉与欲望中残存的滴记忆，但是在那个少年的眼中，这一切却又无比纯净和美好；
而在血肉积累的郁山深处成长的少年，却出乎意料地干净无比，脸上甚至洋溢出没有一个来到郁山的人会露出的干净笑容。
和所有人都不一样，那个少年会笑，甚至会喜欢上他所成长的那座山，于是使得那股冥冥中的意志也开始偶尔想到：人，也是会像其他的生物一样，乐于天命么？那么，那些尸体记忆里残存的“幸福”、“美满”、“爱”……等等特殊的字眼，是不是就像那个少年一样，会制造出这种和贪婪、仇恨、欲望迥然不同的“感觉”？
如果人世间没有那些虚幻的“爱”，为什么几乎每个死去的尸体的记忆里，都会残存下相关“爱”的记忆呢？
假如那个少年会带来被称作“美好”的新的感受的话，人世间是不是真的存在这种“美好”呢？
在郁山的意志不断增多思索的时候，一个普通的凡人青年竟然随便贸然地突破郁山的限制，懵懂地来到郁山的地界，甚至巧合地和那个少年相遇。
郁山的意志甚至并没有多加干涉，仍旧静静地观察着少年和青年接下来的相处，似乎，那两个小小的人类之间，真的产生出了一种郁山从没见过的“东西”————爱情。
但是不过是短短的时间里，那美好的“爱情”就被来自外界的青年身上的欲望玷污。他离开了少年，并许诺一定会来接他，但是来接他的时候，却带来满身的欲望。
奇怪的是，少年跟随青年一起离开了郁山，但是却再也感受不到少年的存在。
直到少年离去后的某一天，郁山的意志才终于顿悟，那个少年和所有的人一样，最终仍旧回到郁山，这是法则，无论何时，回归郁山的法则都会生效————那是喜爱规则的家主早早就定下的，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郁山从来不曾怀疑法则。
而那个少年，他的名字也来自于他那葬身郁山的母亲，他叫做——————“玉倾”。
【解释下：
1、随着郁山慢慢地累积变大和增强，郁山内部的时间、空间都是扭曲的，但是这股扭曲不是郁山的意志本身决定的，是随机产生的，因此玉倾记忆里的青雪山就是郁山；
年少的永顺因为巧合踏入时间乱流中的郁山，因为是外部世界的时空中已经发生过的必然事实，所以必然发生；
郁山无法阻止年少的永顺进入郁山，因为那是外部世界必然发生的事件；
玉倾被带出郁山，其实是被带离郁山所处的时间扭曲，也就是玉倾回到最初的过去——在外部世界，玉倾必然被带出郁山，最后以成为人祭的方式回到郁山——————这一切都是费解的时间悖论，也就是玉倾身处不停循环的命运悲剧之中；
玉倾被血肉和怨念包裹阻隔，和其他的尸体混在一起，郁山因此再也找不到他的存在。
2、关于郁山的意志，这股意志最初就只有观察的自觉，它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开始只有记忆的能力；后来慢慢地发生了“进化”——开始有简单的思维，但是也只是按照家主既定的法则运转，就像是我们运用的计算机一样；直到遇到玉倾，它开始模拟人类的世界方式为玉倾构建世界，过程中对“爱”之类的正面感情产生种兴趣，从此之后这股意志就变得越来越向人类的情绪倾斜。】
————————
时间太过久远，再也无法得知，究竟是什么样的思绪，什么样的心情使得“它”决定用人的躯体来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真正的人世。
但是畸形的家主终于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它”终于回来了！！！
它用一种迥然不同的方式，现在站在家主的面前——————所有的一切布局最后促成的并不是新的人柱，而是它的回归！！！所以“它”怎么也杀不死！！
悲惨的嘶鸣山崩一样从家主的嘴里发出，憎恨、不甘使得他剧烈地开始扭曲变形，但是无论他怎样幻化形态，波涛越来越汹涌的血河却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渐渐地冲离，而家主的身后始终是一片空白。
就在翻天覆地之时，污泥却突然自家主身上奋力地跃下，他和家主不同，竟然顺利地就爬上岸边，一边爬行一边狞笑道：“实在太好了！！原来你就是郁山的意志凝聚而成的！！只要征服了你！我就是神了！”
此时浑身上下似乎都散发着一种诡谲之气的煌无影低下头，用没有瞳仁的眼睛看看不断朝他逼近的污泥，终于道：“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去你口中所谓的’另一个世界‘去吧————’郁山‘即将关闭！再也不会开启！”
“不要！！！不要！！！不许关闭它！！！！郁山是我的！！！是我的！！！我就是郁山！！我是神！！”污泥一把抓住煌无影脚踝，但是在触碰到他的脚踝的时候，身体在却在急剧地溃散，真的化作普通的泥污，随着身上泥水的流逝，他剧烈地惨叫起来。
那过程足足持续一刻钟，源源不断的泥水从他身上不断溃散到河里，几乎把血河都染成了一条泥河。
到了最后，污泥终于露出里面的内核————一具只残余脊柱和头颅的残骸————那头颅还完好无损，看得出此人曾是多么清丽的一个男子，那男子头颅落地，头发散地，眼睛却仍能动，他不断流泪，却欣喜地狂笑起来：“啊啊啊啊…………我……我终于被洗干净了…………泥终于没有了…………哈哈…………哈哈哈哈！！真舒爽！！！泥终于没有了！！没有了！！我干净了！！！”
他最后的欣喜还没有表达完，就被煌无影一脚踩碎头颅，脑浆流淌地，终于彻底地安静。
而与此同时，四周的一切都开始瓦解崩溃，家主却兀自不停地在河中徒劳地挣扎——————煌无影抬头看了一会儿，终于转身，拎起夜泓云，缓缓地离开————————而在他的背后，他的身影却不断延伸扩张，逐渐密密罗织成一张比暗夜还要深邃的黑幕，使得身后的一切事物都被黑暗吞噬，除了黑暗再也没有其他。
随着煌无影每踏出一步的脚步，影之黑暗便扩张一分——————曾经的欲望、哀伤、血肉都在黑暗的洪流席卷之下湮灭。
瞬间，虚无的黑暗就扫荡切，胜过无数曾经深如海壑的怨念执着。
魔山纵然荒谬，人的存在又何尝不是一种荒谬？
无论如何的荒谬，万事万物终于也有结点的一天，虚无是万物共同的终点————执着的顶点，终究是虚无。
所有欲望累积的顶点，也是虚无。
于是，魔山终于迎来毁灭的一天。
终结它的竟然就是魔山自身的意志。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