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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他，时间仿佛凝固。
肩膀很窄，眼睛却很亮，像一线阳光照入黑暗的洞穴。
一切喧闹的声音都消失，只有寂静，十分的寂静。
一段莫名发生的感情，如同一个畸形生长的模样古怪的花苞，苞蕾颤动，阵痛出其不意地倾泻流淌而出。
即使是已经做好的布局，最后实践的一击，仍然让人不由自主地抗拒。
虽然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最终的这一步，真正要按下开关的时候，取代绝对的冷酷和无情的，却是难掩动摇的心。
他在暗处凝视着他，没有任何人知道的独自凝视。
手是早就放在了开关之上，只要稍微再多加一分力气，筹备妥当的布局就可最终实施。
由那毫无生命波动的死物上传来的，却是一股深沉颤栗的心痛，电火般由指尖传递至每一根神经末梢。
如果我的判断错了，如果我真的杀了你，我可以无所谓地继续一个人活下去吗？当已经习惯了你的温度之后。
记忆又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跳出来捣乱。
浊浪滔滔的尼罗河。
浪潮上点点跃动的金色的阳光。
仿佛会被烤焦的树。
终年在河上游荡的船家。
……
很无聊，为什么要做浪费时间的事情？
除了研究之外人生也有别的事情啊。
我不了解那些事情。
现在不明白也没有关系，尝试地去做吧，总有一天你会找到活着的乐趣。
……
总有一天。
活着的……乐趣吗？
只要坚持就可以找到？
但是，如果，穿越幽渺的忘川和冥河，穿过无尽的黑暗和冷寂，穿过如影随形的生死血泪的磨砺，最终明白了原本未知的想要获取的东西之后，这个世界上却已经没有你。
我所追寻的感情……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直到黝黑的双目被红色充斥，一束灿烂的炫光才从炮口射出。
“焰火，开始了。”是恶魔的声音。
绚烂的光像烟花照亮硕大的空间。
郑吒闭上了眼睛，薄薄的眼睑被缤纷的光束照亮，美丽不似人间。如果楚轩错了的话，这美丽的焰火将刹那盛放，剥夺他的生命。
但是，我相信你。楚轩，我相信你。
仿佛听到了空气中隐隐传来的声音，眼中的红光霎那间消散，嘴角诡异地溢出一丝鲜血，楚轩紧紧凝视着眼前那鲜有地绽出温润光华的脸。
原本气势凛冽战意滔天的青年站立原地，安静接受的姿态，一双翅膀在身后微微扇动。不避不让不躲不闪，无声地将生命交予他来判决。
——怕死吗？
——怕。我想活下来，无论如何都想活下来。
如果楚轩错了的话，就会死。
他明白，但却安然生受。
也许会看到一生最美的在头顶绽放的烟花，也许不会。
我们在一起。你在，我就在。
回归
许久之后，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郑吒张开眼，那炫目的光束就停在他身前，而四周的一切却都都静止了。只有杨雪霖整个人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一个光团模样。
“接受考验的中洲队队员啊，我是中洲队的引导者，在这个队伍中只有你最符合队长这个职务，在你达成我的考验后就已完结了这一部恐怖片世界，接下来是你的选择，是否成为中洲队队长，那时你会得到部分‘主神’空间的权限与身体修复增强，是否愿意？”
一个声音忽然突兀的响在了郑吒的意识上，就如同“主神”的声音那样。
郑吒呼了口气，他这才问道：“是指这部恐怖片世界直接结束，还是我在这部恐怖片世界的战斗结束？”这却是关系到所有团队成员的问题，也是目前郑吒最为关心的问题。
“整个恐怖片世界直接结束，是否愿意成为中洲队队长？”
闻言，郑吒终于放下心来。
“我愿意！”
半梦半醒之间，钢铁世界消失了。
楚轩赢了。这个豪赌的赌徒又一次赢得了胜利。
回来了。“主神”空间。
黑暗与光明，飘渺与现实，难以形容的一个无限巨大的世界。
一个人都没死，郑吒、楚轩，和那些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伙伴们。
郑吒立刻大叫出了“‘主神’，全体修复，奖励点数从我这里扣！”
而那唯一完好的人却是狠狠挨了他一拳：“你这个白痴！”
但是后面的话却是不可能说出来了。
快要被你吓死。这太弱势。
幸好我们都活着。这太肉麻。
结果还是拳头最能表达充沛得不知道何处可去的感情。
我们在一起，依然能够站在这里，面对以后未知的世界。
“主神”的光一片炽白，静静注视，恒久辉耀。
当一拳拍在这个男人的后脑上的时候，他的眼睛微微湿润了。
对刚刚结束的恐怖片做出了必要的交代之后，心力交瘁的众人也就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而郑吒却是进入了楚轩的房间，这一幕让这几天刚醒来的萧宏律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把你使用‘洪荒?开天辟地’的数据告诉我。”楚轩走进房间后就坐在椅子上对郑吒说。
“是双死的杀招，大概可以支撑十秒到十五秒之间，安全使用的时间则是连一秒都没有。若是最后一战开始，用这招我有把握可以与复制体的我同归于尽！”
“我明白了。那么就只有……”楚轩认真地听完后低头喃喃道。
“只有什么？”郑吒的听觉很灵敏，立刻就捕捉到了发问。
“总之我会想办法解决，你先休息吧。”说完之后这个男人就转过身去，眼神狂热地开始翻看他的文件。虽然大战刚刚结束，但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疲惫，也不打算休息。
研究，是很寂寞的一条路，要花费心力和时间，去跨越关卡和窒碍。这个过程中，除了研究者本人，旁人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郑吒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个背影嶙峋如同峰岳，终年积雪冷凝不化。
但是，这样看着的时候，心中却觉温暖安静。
生存已经很难，然而我们还想要生活。
平静平淡是遥远的，谁不是在拼尽全力苦苦挣扎？
这一路颠仆不断，坎坷横生，随时都会死亡。
不知道终点在于哪里。
不知道巅峰之上是否就真能笑傲人世。
留在这里，本来只是被动地挣扎。
但是现在成了主动的追寻，在这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走下去。
虽然不知道它会延伸到哪里，不知道能走多远，至少，现在，这条路上，有你在。
我和你，在一起，并肩携手，向着同样的方向走去。
过去，现在，未来。
他走过去，贴着他的背后，弯腰抱住他的脖子。
静静地抱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需要说。
如果要说感激，那就太见外。正如楚轩完成了一场生命的豪赌之后，也不会说抱歉。
只是坦然地接受，就像楚轩坦然地设局。
谁付出了几分谁又回馈了几分？如果还计算这些就太可笑。
本来就是一体，生生死死对对错错早就纠结到了一起，分也分不清楚。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情谈款叙或者海誓山盟都是虚浮的东西，不需要那些。
他贴着那个厚硬的壳，温度薰染过去，这样就已经很好。
以后也一直这样下去吧，走到我们走不动的时候为止。
“想吃什么？”
“什么都好。”
“我知道了。”
郑吒走进以前从来不进的厨房，准备继续荼毒楚轩的胃。
不管多么琐碎，总有人愿意去尝试。
不管多么难吃，总有人会甘之如饴。
白痴
郑吒待在厨房里，小巨龙看着楚轩不在，没有危险，就迅速从墙角蹿了过来。
房间里光线很亮，打得他脸上都是莹莹的白光，像是终年不化的雪，却不觉寒冷，光晕温泽。
像是好吃的东西。小巨龙吧唧着小嘴巴，从流理台上一蹦扑到他身上，小爪子牢牢扒拉住他衣服，几下窜到他肩头，伸出小舌头去舔他的脸。
湿漉漉的感觉让郑吒转过脸来看向它，笑着说：“饿了吗？”
点点头，然后继续舔他的脸。
“我可不是食物啊。”郑吒说着走到冰箱旁，拿出牛奶倒了一部分到小碟子里放到地上，“喝吧。”
呜呜，小巨龙快乐地欢叫了一声，一下子窜过去开始大喝起来，爪子和嘴巴都沾得白白的。
郑吒对小巨龙的体质还没有十分的信心，不敢把自己的成品拿给它吃。他只能确保轮回小队成员的身体素质吃了他做的食物不会生病，而即使这样，那太过可怕的味道也只有楚轩才可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那个白痴！虽然嘴里这样嘀咕着，眼里的光却闪了一闪，像一道流虹在霎那间辉耀海面。
光线把菜刀照得雪亮，郑吒拿着它远不如拿着虎魄刀熟练。一个是大刀阔斧地劈砍，一个是精工细作地切碎，风格完全不同，前者率性的成分居多，后者却显得琐碎需要耐心。性子里多少有些暴躁的郑吒倒是没有显出焦躁的样子，瞳孔是深海，波澜不惊。他已经不像前几天那样生疏，不过生硬还是难免。
刃锋泛着的闪闪的白光，握着刀的手腕清亮的雪光，喀喀喀的菜刀碰撞钉板的声音，小巨龙喝够了又蹿回他肩头舔着脸呜呜叫唤的声音。这一切像是海面下延展下来的一个塔状的巨大涡旋，按照自己的法则缓缓流转着，海面上的风风雨雨惊涛骇浪都隔绝，这一片区域自成一体，外面深蓝的海域中的群鱼悠游也罢惊窜也罢，都不会影响在这片水域中浮游的生物，这是一个法则自定的世界。
曾经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踏入厨房，安然地做个大男人就好，哪想得到会有拿菜刀掌锅铲还甘之如饴的一天，但是第一次意外地做了之后，却觉得不但可以容忍，还想继续做下去。
第一次做的那天晚上，在身体的疼痛和快乐中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楚轩突然问： “为什么突然想到要做饭？”
“我觉得这样做似乎也不错。”
“但你不是讨厌进厨房？”
刚刚被楚轩复活，导致郑吒一点秘密都不可能保留，他突然变得有点气恼，用带着凶狠的口气说：“我现在喜欢了，而且以后也会继续做下去。”他知道自己做的东西多么挑战人类忍耐极限，决定以后也要继续荼毒对方。
像是被踩到了尾巴而有点气急跳脚的猫。
头发被轻轻抚摸的同时，嘴唇也被覆住了。
“我不介意。”有些凉的嘴唇离开的时候听到这样的声音。
楚轩说“不介意”的时候相当于在说“我很高兴”。
就像刚复活的时候郑吒拉他出去钓鱼，他虽然显出犹豫的样子勉强同意，但其实，心里是高兴的。
他几乎用了不到一秒就明白了，郑吒想要做饭的原因，和自己想要拥抱的原因，其实是一样的。
以前不喜欢和人身体的接触，多碰一下也会觉得厌烦，但是抱着对方睡觉会觉得很舒服，闻着他的味道觉得很幸福，好像全身都会暖和起来。
讨厌的事情变成喜欢的事情，连一点缓冲过渡都不需要，就莫名地变化了。
这应该就是赵樱空的书里所说的那种能改变一切的力量。以前的知识体系中没有，只有遇到这个人之后才开始学习的东西。
木头桌椅，绿色餐布，简单而整洁。
摆在桌子上的家常菜散发出温暖的香味，虽然卖相不好，味道糟糕，但它是犀利的武器，无形中让人束手就擒。
恶魔或者战士都不是适合摆在厨房里的形象。当这个情景发生并成为日常的时候，无法不有所触动。
楚轩不动如山地吃着面前的食物，视线捕捉到郑吒指尖上的创口正在自己愈合中。目光像被粘住，他想吻他。
创口消失，郑吒的恢复力惊人，已经看不出曾经流过血的样子。
“痛么？”他从来不问这类的话，爱人或者体贴都不是他擅长的方面，所以向来都是沉默。
所以郑吒也不用回答这类问题，受伤他不在乎，所有的伤都会好，没好的时候他也生机旺盛，好了的时候就更加精力充沛，简直能窜到树上去打几个滚儿。
楚轩不若往常冰冷的目光就已足够，再多失点血也没所谓。
不过临睡前被压倒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楚轩的动作很是暴力，扣子被直接扯开，迸散在地上，衣服也被直接撕成碎条，然后就是毫不留情的贯穿。
像要被震碎和震散。
楚轩凝视着他，这是他一回来就想做的事情，但是不想浪费时间而忍耐着。
借助激烈的行为来确定对方的存在，他需要这种东西。
好不容易赢了的一场豪赌，没有断送他的生命是让人无法不快乐并后怕的事情。
情事结束之后他抱着他。
“那时候害怕吗？”
“怕。怎么可能不怕？所以说你是个混蛋。”
“怕你也没躲啊。”
“反正不管了，相信你呗。”
“如果我算错了呢？”
“那你就要小心了。我会等在阴间那座桥上不走，等你来了狠狠揍你一顿。”
“我不像有些人那么莽撞不考虑后果，也许要过很久才会死。”
“你说谁呢？”郑吒声音陡然大了起来，接着又低下去，“反正……我会等下去，不揍到你是不会甘心的。”
明明是威胁的话，为什么却听出地久天长？
话音刚落他就低叫了一声，楚轩毫无预警地又一次进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