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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页

书籍名:《满江红遍》    作者:长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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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中设宴,我坐在主位上,陈规坐在下手,刘光世和岳飞,随意而坐。
  举起酒杯,首先递到陈规面前,对他笑道:“陈知府真乃不世之才,留在真定,实在是委屈了,随朕回京吧?”
  陈规愣了片刻,然后摇头道:“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只是若让臣选,臣宁愿将来,能够留在燕京守卫!”
  我听他这么说,微微一愣,随即大笑道:“好!今日大捷,捉了兀术,吴乞买元气大伤,定然不愿再战!燕京到手,易如反掌!得了燕京,朕就命你为留守!”
  陈规行礼谢恩。
  第二杯酒,自然是给今日表现异常英勇的刘光世了。
  对刘光世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刘光世却异常圆滑,对我笑道:“陛下,天下既已无事,臣恳请陛下赏个只拿钱,不干活的闲职。成日这么提心吊胆的,日子不好过啊~!”
  我扬了扬眉,朝他笑道:“闲职?朕可做不了主,你得去找李纲李相公,看他答应不答应!”
  刘光世长叹一声,将酒一杯干了,做忧郁状。
  不去理他,最后一杯酒,送到岳飞面前,感慨良多。
  他终于,如愿以偿的,破了兀术大军,活捉兀术,得偿所愿了。当年,他说五年驱除金兵,然而现在,却只用了三年。
  再也不会有十年之功,毁于一旦了罢?
  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含笑看着他。
  他却站起身,行礼,然后道:“陛下恕罪,臣早已戒酒!”
  我听得这句话,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却听他继续说道:“何况兀术刚刚捉到,河北战事虽定,可韩世忠所部却多有迂回,且兀术尚有不少死士,说不定会混入城中半夜劫狱,若是都醉了,谁来看守?”
  我低了头,没再说话,过了片刻,抬起头来,笑了笑,道:“鹏举所言不错,思虑周全,朕不及也!这一杯,你既不饮,朕替你饮了!”
  说毕,仰头一干而尽。
  既然捉了兀术,自然不宜在此久留,战局已定,剩下的不过是些毛毛雨,我也没必要再在真定呆下去了,明日就着大军启发,压着兀术,前去大名府张浚处。
  酒宴撤下,刘光世嘟嘟囔囔着醉了醉了,被他的部下扶着,摇摇晃晃的倒到了自己房中。
  陈规亦要去巡防边务,我留在岳飞身边,一同出了大厅。
  夜中还是在下雪,不过不大,披着斗篷,与他并肩而行。
  再走两步,便到了要分手之处,他会折而往东,回到自己营中,我亦会折而往西,回到自己房中。
  我走的很慢,他亦走的不快,最后,停下。
  我伸出手,接了一片缓缓而落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化成水滴,然后被掌心的热度蒸干。
  最后,忍不住问道:“我明天就走了,你没什么话想同我说么?”
  他回过头来,呆呆的看着我,然后将头扭向别处,许久没说话。
  直到我以为,他永远都不说话了的时候,他才躬身道:“臣愿见陛下中兴之功!”
  我不甘心,问道:“就这些?”
  他点了点头,掷地有声:“就这些!”
  心头五味翻涌,陈杂,最后,我自嘲的笑了笑,低声道:“也是,我还能指望你说出别的什么来?连我敬的酒,都不肯喝,生怕酒后又乱……”
  说道后来,我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觉得自己这样,忒没意思。
  转过身去,才跨出半步,肩头就被一只手捉住。
  是他先动手的……
  猛然回身,将他紧紧的抱住,抱的我自己都有些难以呼吸。
  他的身子却挺得笔直,再无任何动作。
  风有些刺骨,雪渐渐的飘落,不大一会,便在他肩头,盖上了薄薄的一层白霜。
  他的声音,低低的在我耳边响起,略微带着些嘶哑:“陛下……你……你别这样……”
  我抬起头,只觉得呼吸都有些窒息,带着些愤恨,又有些绝望,咬牙道:“那你想让我怎么样?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样?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见不到你,如同死了一般,见到你,又……又生不如死……”
  他没说话,我只看见,他的唇,似乎是微微朝前凑了凑,却又最终将头扭向一旁,淡淡的道:“陛下的心意,臣都明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是……只是陛下是君,我是臣……君臣父子,人之常伦。陛下拥有天下,何须一直惦记臣?将……将那日之事,忘了吧……”
  我缓缓的松开自己抱着他的手,绝望之感,从我心底冒出。
  最后,用着微微发颤的声音,问道:“鹏举,我只问一句话。从此之后,这种话,我再也不会再说……”
  他神情有些落寞,看着我,道:“陛下请讲!”
  我望着他的双眼,这双眼睛,曾经让我沉沦,又让我绝望。
  过了片刻,我低声道:“你一定要据实回答,不可,不可欺瞒于我!”
  他点了点头,正色道:“决不骗你!”
  我咬了唇,过了许久,才鼓起勇气,问道:“那天,你酒醉,也……也就不说了。我只想问你,在那之前,或者在那之后,你有没有,有没有想过我?”
  他呆住了,没说话,雪已经将他的眉都盖住,睫毛上,亦沾的有雪片。
  我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低声道:“如果不想说,就算了。只是如果你说的话,不要说假话!”
  他在我身后没吱声,知道无果,我抬脚,朝自己该去的地方走去。
  到了拐角之处,却听见他的声音,稳稳的传来,只答了一个字:“有!”
  停住脚步,不敢转身,只看着远处,苍茫一片,夜色下,白色的雪,显得有点紫红。
  最后自嘲的笑了一笑,我怎么会打他的主意?怎么会……
  却听见背后的脚步声疾驰而至,站在我背后停下,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大声说道:“有,我有想过你,不会比你少!你数次舍命救我,一直以来,悉心照料,我若再欺瞒你,也非大丈夫所为!只是,想归想,做归做。那晚,我已经错过一回,不可再……”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我封住了唇。
  将他后面的话,都咽到了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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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拼命抵抗吧?我不知。
  他在将我推开吧?我亦不知。
  我只知道,我发了狠的抱着他,吻着他,任他怎么拉,怎么推,怎么逃避,都不放手。
  我只知道,我不能放手,若是现在,放了手,那我将就永远不会再有机会,也不会再有勇气,迈出那一步,我将会永远的,再也无法靠近他了!
  最后,我的肩膀,被他掰的生疼,我敢确定,上面必然留下青色的指印。
  不管不顾,用尽我最大的力气,将他死死的扯住,用着我可能做到的,最最温柔的方式,吻他。
  他僵硬的,抗拒的身子,一点点的变软,原先推开我的手,慢慢的失去了力道,最终,他颤抖的微微张开紧咬的齿,我的舌,不失时机的探了进去。
  听得见雪簌簌落下的声音,犹如柔美的音符,缓缓流动。
  他终于,将我抱在怀中,抵在墙上,带着些许疯狂的意味,任意肆虐。
  良久,他才放开我,愣愣的看着我,又伸出手,捧住我的脸,轻轻的发出了一声犹如梦游般的叹息。
  我深深的看着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对他轻轻的说道:“我爱你!”
  他没有说话,也没回答,依旧愣愣的看着我,仿佛数百年都没有见过一般。
  最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道:“陛下,臣送你回去吧!”
  我同他并肩而行,一直没有说话。
  偷偷去瞧他的神色,他神色如常,看不出悲喜。
  最终,到了内院,院内院外,都有侍卫。
  心中一横,下达命令的声音都微微有些发颤:“朕同岳飞有要事相商,你们都下去吧!”
  侍卫行了礼后,退下。
  一旁的他,却并未出声阻止。
  抬脚跨进院内,他也跟在一旁,并未告辞。
  最后,我伸手,推开自己的房门。
  房中红烛摇曳,光影妩媚。
  强忍着加速的心跳,回头对站在门口的他笑道:“鹏举不进来坐坐么?”
  他躬身,礼数周到,对答得体:“城中新定,捉到的金兵俘虏都要处理,且真定府牢守卫并不严密,恐兀术跑了,臣要巡军,查看牢房,就不坐了!”
  我依旧微笑:“那你去吧,明日朕要赶路,睡的早,就不陪你一道了!”
  他转身,风雪再次盖下来,地上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我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的远去,心,也一点一点的变凉。
  直看到他快要到院门口时,他猛然止住脚步,回过头来,对我说道:“风雪甚大,不知能否借陛下的斗笠一用?”
  我取出斗笠,冲入雪中,将落在他肩头的雪用手扫落,展开大氅,披在他肩上。
  他微微低下头,我又伸出手,将落在他头顶的雪花拂去,将斗笠戴在他的头上,认真的在他的下巴处,将帽绳系好。
  看着他的眼,对他路出一个笑容,凝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雪地之中。
  第二日天晴,我尚未启程,便听见陈规来报,说是昨夜,果然有人企图劫狱,救走兀术。幸得守卫森严,岳飞亲自出手,将劫狱之人,也一并捉了。
  我抬眼看岳飞,他却并未看我,只看向一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御前诸班直早已等候在北门,刘光世亦策马,站在队伍前头。
  他身后,是绑的结结实实,口中塞了麻核的兀术,被御前高手看押。
  兀术面露凶色,一双眼睛直盯着我,似乎想要将我生吞活剥一般。
  终于,有一天,他也落在了我的手中!
  微微一笑,对左右吩咐道:“将他的眼睛,用黑布蒙好!不可让他认清行军道路!”
  大军不再赶路,走的并不快,到了中午时分,却看见有一骑追上前来,并递上一封书信。
  有些奇怪,拆开信,并未写称呼,更未署名,只没头没脑的写了一句:斗笠我带回来还给你。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是说,他下次回来,会主动来找我;还是说,他不想有我的东西,所以还给我划清界限?
  这句话,在我心中,思来想去掂量多时,仍然想不明白。
  三日后,到达大名府,张浚早已带着众位官员在城外迎接,当那些官员,看见被困得结结实实,从麻袋中揪出的金兀术时,各人的脸上,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激动。
  更有些在靖康年间家属被金兵杀害的官员,嘴唇哆嗦,眼眶泛红,说不出话来。
  我笑得很发自内心,当着众人的面,毫不客气的拿马鞭指着兀术,扬眉道:“兀术,你想不到,自己竟有今天吧?”
  兀术面露愤恨,却苦于嘴里被塞了东西,说不出话来,只得呜呜的干嚎了两声。
  面色再凶悍,还不是我手中待宰的羔羊?
  心情大好,今日的张浚看起来也愈发的风姿飒爽,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对他笑道:“德远,此次大捷,你功不可没,朕要好好的封赏!”
  张浚脸上满是春风得意之色,说出的话,内容虽然是什么陛下仁德,臣不敢居功之类的谦逊之言,可语气,语调,却是意气风发,自我赞赏之意。
  将兀术丢到大名府的牢房,派人严加看管,在大名府稍作休整。
  上午召见完行在的官员,下午时分便在翻看各处的折子。
  费神的事情并不多,李纲将京城也整的井井有条,心情大好。
  批折子的时候,我又开始思索岳飞的那句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最终,还是忍不住提笔,给他写了封信。
  是公文,可能会被别人看到,前面是些君臣间,最正常不过的客套话,末尾却加了一句:“侯措置就绪,卿可将军中大事,交付他人,轻骑一来相见也。”
  提笔写完这句话,正好听见通传,说是张浚来见。
  放下笔,墨迹尚未干,便将书信摊在桌上,对进来的张浚笑道:“德远前来做什么?”
  张浚朝左右看了看,我会意,让太监宫女全部出去,示意张浚可以讲了。
  张浚却并未就此开口,反倒是沉吟了片刻,然后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兀术?”
  我也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他,要不先凌迟再砍头,还是先砍头再凌迟?
  摇了摇头,还是等回了汴京,众人商议过后再说吧。
  不过看张浚的样子,似乎来找我,不是说这个的。
  果然,他的下一句话,就是顺着兀术,提到了我在真定,差点被兀术干掉的事情。
  看他那神情,就知道他对我的做法,多有微词。
  说了两句,什么陛下的安危就是国家社稷诸如此类,我只得路出谦逊的样子,表示对他的谏言虚心接受。
  在大名府呆了十来天,河北境内已经全部安定下来,岳飞所部和韩世忠合军一处,由岳飞指挥,数易其主的燕京城,终于在被围四个月后,开城投降。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拿着岳飞送来的战报,掩盖不住心中的兴奋,一字一句的在朝堂上读着。
  看朝中众人的表情,全都愣住,一时半刻没人反应过来,大庆典足足安静了三秒钟,静的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三秒钟过后,众人如梦初醒,顾不得礼仪,欢呼声在大殿上响起,冲破殿宇,直抵苍穹。
  高祖赵光义,两次北伐,想要夺回燕云,最终无功而返。
  徽宗与金人海上之盟,拿钱买燕云六州,约定共同灭辽,却引来金兵叛盟,几乎亡国。
  虽然尚未得幽云全境,却拿下了最具战略意义的燕京,也就是数千年后的首都——北京城。
  得到岳飞的战报半个月后,收到了金国皇帝吴乞买的国书,用词颇为恭敬,靖康那一年的嚣张气焰已经全然不见了。只说愿意遵守当年的海上之盟,将燕京等六州划归大宋,请求将兀术放回,两国永止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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