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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书籍名:《身份系列之俘虏》    作者:梨花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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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觉已是日上三竿,素衣方悠悠醒转,只略动了一动,全身竟无一处不疼,那些骨头都像散了架子一般,刚要挣扎爬起,梓侬已进来了,按住道:「娘娘先歇一歇,让梓侬为你活络活络筋骨再起来。」忽见素衣抬头,双目竟带了一丝恳求之色道:「梓侬姑娘,求你别这样叫我,仍还叫做公子好么?」
  梓侬心中一窒,便知素衣还是放不下,心中叹了一声,强笑道:「这有什么不行的呢?你已经成了我们的……吩咐什么我们都该照做的,何况叫公子叫顺了口,还真不怎么好改呢。」说完叫过几个宫女,服侍他梳洗完毕,又传了早膳吃过,问素衣道:「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吗?」
  素衣沉默半晌,忽然道:「我想到牢里去看看……看看他们。」话音未落,梓侬已急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见素衣疑惑望向自己,忙又定下神来笑了一笑,回身将床上被褥叠起,一边道:「奴婢的意思是说公子身子还不大舒服,况且牢房里又是什么好地方了?更何况这个时候儿,那些人大概早就回去了呢。我昨日分明听见皇上吩咐梓楠去放人的。」
  素衣见她神情闪烁,心里已自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既如此,你去找两本书我来看吧。」梓侬这才笑开了脸道:「是,我这就去。」不妨她前脚刚走,梓留后脚便跟了进来,左右张望了一回,奇道:「公子,梓侬没在这里吗?」
  素衣道:「刚出去了,你找她有事?」听梓留回答:「是啊,找她领钱的。」话一出口才觉不对,连忙望向素衣,急着解释道:「梓侬……她是我们四个里面掌管宫里钱粮等出入的人,皇上的妃子们都不管这些的。不过公子,啊不,是娘娘,娘娘你已经成了皇后,论理这个你若要管,是该你管的。」
  看到素衣望向自己的灼灼眼光,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的太多了,心虚的干笑了笑,忙道:「那个……娘娘……奴婢还有事,就先出去了。」
  素衣更奇怪了,今儿是怎么着?梓留平日里不知经过了多少大事大场面,断不会慌张至此。这里面一定有鬼。他暗暗寻思,只是也知道这个鬼自己是问不出来的,须得她们自己说个明白。可巧梓侬此时已回来,素衣便看了一会儿书,不一刻只觉身子困倦,因歪在那里闭目养神,心里思虑着梓侬和梓留的奇怪态度。
  难道是完颜绪将那些人都杀了,却又不能告诉自己吗?素衣想到这个可能性,旋即又否定掉了,心道他还要那些人威胁自己,杀了对他反而没用,将来自己若硬要见人的话,他拿谁来见自己呢。更何况他心中始终觉得完颜绪虽冷酷无情,也不过是因为做皇上日久,不愿以感情处事而已,就心硬了点儿,也远没有到天良泯灭的地步。
  细思那一天的情景,他换过一个又一个人质,大概只是要逼自己答应为后这件事,如果就是心肠硬不答应,也未必下得去手。思到此处,不由得就有些儿后悔,但却知道事情如果重来一遍,结果还是一样,无论如何,自己是不敢拿那些人的性命来冒险的。
  忽觉一阵轻不可闻的脚步声走近,接着纱帐便被放了下来。脚步声轻盈而去,不一会儿便听到窗下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埋怨道:「什么事就忙的这样,一天来找我四五遍,公子才睡下呢。」正是梓侬。
  另一个声音却是梓留的,笑问道:「娘娘真睡了吗?刚才倒吓了我一跳,险险儿露出马脚,咱们到别处说罢,别吵醒了他。」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去远,还听到梓侬的声音吩咐一个宫女道:「你到宫里各处传一遍,见到皇后不许称呼娘娘,只称公子。」素衣心里感激梓侬,这里蹑手蹑脚的从窗户翻了出来,尾随她二人而去,因他已是皇后,侍卫们此时便不相拦了。
  眼见二人在后园的小亭子里坐下,他便一闪身躲在假山石后面,听梓留出了一口长气,大声道:「哎呀,这才敢大大方方的说了,公子那些朋友亲人演戏的银子,你总该批给我了吧。」
  演戏的银子?素衣更加好奇起来,忙留神听梓侬道:「我道是什么事,你哪里就被这点银子别了象眼,这时候装小气,为这个也值得去催我,一旦被公子识破了,我看你大王面前怎么交代。」
  梓留笑道:「如今该改为皇上了,你还大王大王的叫。我本不等银子使,可巧老家来信,爹娘要为弟弟娶亲盖新房,我虽回不去,这礼总该送到,一方面也帮衬家里一点,因此上竟没了钱了。何况你也知道,皇上让公子的故交亲邻配合着他演出那场杀人的戏给公子看,好向公子逼婚,说好了付给每人十两银子呢,那总有二十几个人吧,哪里是小数目,我好容易凑齐了。你赶紧给我批条,我还有几份债要还呢。」
  梓侬从身上取出批条,早有小丫头奉上笔墨,一边写一边嘲笑道:「这么多年的钱都白挣了,你不比我们,还能弄些珍贵药材去卖,这时候就二百来两银子,竟然要用借的,说出去谁信,谁知你把钱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一语未了,便听一个沉着隐忍的声音道:「没错,我也想听听这二百多两银子花在了什么地方。梓留梓侬,刚才的话没头没尾,如今你们倒是好好给我说说」
  二人一听这声音,吓得魂飞魄散,一齐转头去看,只见素衣面沉如水,从假山石后现出身来。
  素衣虽愚忠,但却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一听梓侬梓留的话,便明白了七八分,只是却不敢相信,自己的亲人竟会伙同完颜绪来演戏骗自己,骗自己答应完颜绪做他的皇后。
  梓侬梓留已经吓傻了,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目光根本不敢看素衣,只期期艾艾的说:「公子……」余下的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素衣冷冷看着她们,忽然一转身,冷笑道:「好,你们既不愿告诉我,我便去问完颜绪,他总能给我个解释吧。」说完真个转身就走,忽见面前两条人影闪过,细一看,梓侬梓留已经跪在面前,死死拉住他衣襟,声泪俱下道:「公子饶命啊,若让大王知道是我俩泄漏了此事,定然没命了,求公子看在平日情分上,饶了我们吧。」
  素衣一见她们流泪,心便立时软了,停下脚步道:「若要我饶你们,须得把这件事仔细告诉我,放心,我定不向完颜绪询问便是。否则就别怪我不念素日之情了。」说完扶起两人,见她们对望了一眼,梓侬便道:「公子既如此说,奴婢不敢欺瞒公子,请公子亭里坐了,待我们细细的说给你听。」说完两人拥着素衣到亭子里坐下。
  梓侬又望了梓留一眼,这才把头一扬,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说了,只求公子千万莫要告诉大王。其实那夜你横剑自刎殉国之举,确实惹恼了他,回到御书房便宣了刑部尚书贺大人,要他查出你所有的故交近邻抓起来,好要挟你做皇后。
  谁知等到三天后,贺大人把那些人俱都秘密拿了来之后,大王的气也渐渐的平了一些,去看时,只见其中不乏老人小孩,孕妇之类,虽是要挟你的绝佳人选,只是动起手来,又觉于心不忍。大王虽知你必定不待她们死掉就会妥协,但是看这些人都是禁不得吓唬的。若出了人命,一是不好向你交代,二则也伤天害理,于是竟将她们放了,留在宫中一所小小殿内住下,把自己的计划和她们说了。又破道理给她们听,说你做了皇后,金辽大齐便是一家人,日后绝不纵金辽人任意妄为,欺压齐人。
  那些人一听便就有些欢喜,只是不忍骗你。大王又说,他要你做皇后是要定了的,若她们不答应演这场戏,他便要假戏真做,到那时真伤了谁的命就不好了。那些人正犹豫间,当中那个怀孕的女子,就是和你一起玩到大的那个,她倒是个有担当的人,不待众人商量,便站起来应下了这件事。
  大王也十分高兴,答应她们只要你应承做皇后,每人都赏十两银子,就是你真的铁石心肠,他也绝不伤其中任何人的性命。如此一来,那些人就再无犹豫了,还说十两银子不是小数,先前齐主当政时,够她们两三年的生活了,因此上个个喜欢。然后……然后公子便都知道了。也是那些人和大王演的逼真,方骗过了你。」
  梓留道:「这也未必,公子那时已饿了几日,意志本就受了影响,又兼心慌意乱之下,就算演的不逼真,又哪里分辨的出来,只是那些人也不是有意辜负公子,实在是她们演也得演,不演也得演,若不答应皇上,或许真会有杀身之祸,公子倒不用怨她们,说她们卑鄙,竟不顾昔年之情来骗你,若换做是我,也只有这样做的。」
  两人说完,都偷看素衣的脸色,见他仍是平日里淡淡表情,实在看不出端倪,正惴惴间,忽见他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我就说他不致如此狠毒。」
  两人面面相觑,均有惊异之态,因何公子知道了,不说怨恨大王和朋友演戏骗他,面上倒似有释然之态,又听素衣问道:「这样说,完颜绪倒是好意,因何事后不告诉我呢?刚才我一说要去问他,你们便吓得那样,我原先只恨他泯灭天良,他若告诉了我,我对他岂不还存一二分好感吗?」
  梓侬道:「大王虽这样想,却说你必定不相信,他反过来不但被你恨了,还被你怀疑,他说宁愿让你认为他是冷酷无情之辈,也不能让你说他是两面三刀,惯会谎言欺骗之人。因此上也不许我们露出口风,唯恐你怀疑他替自己辨白,再者,你的那些亲友虽然说仍是被逼,到底还是拿了银子骗你,大王也怕你想不开,不说她们处境无奈,倒为她们的欺骗伤心。
  有了这两点,便让我们严守秘密,谁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还是让公子知道了。如今只求公子疼我们,万万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为好,否则被大王知道,我们死无葬身之地了。」说完又一齐跪下哀求,面上俱是惊惶之态。
  素衣扶起她们道:「放心,我岂是言而无信之人,这事我就当作不知道也就是了。你们两个也太没出息,就算露出马脚让我知晓了,你们是他的心腹爱婢,哪里就到要以死谢罪的地步了?」
  梓留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和皇上自幼儿一起长大,玩笑等都是尽有的,唯独皇上之命,从不敢错一星半点儿,否则重责难免,当日皇上已经说过谁若是透了口风让公子知道,就提头去见他。固是让我们时时警惕,知晓这件事的严重性。但若真犯了,皇上未必留情的。他常说,我们本来就是他心腹之人,宠溺无比,若连他的命令都不遵从重视,便是恃宠生骄,留不得了。因此上平日里地位等级虽不严格,这皇命却是半点不敢违抗的。」
  素衣默然,心中虽觉完颜绪真这样做未免残忍,但却也佩服他御下有方。这人真是不简单的很。他心里想着,对完颜绪的感情竟变得复杂起来,一时间也不知该敬该恨,只得扶起她们道:「好了,起来吧,我定不让他知道就是。」
  梓侬和梓留都十分的感激,梓留忽然道:「公子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公子仁义之名,我等在金辽便有所听闻,如今做了皇后,我们自是高兴心服的,但要提醒公子一声,我上回听梓楠说,梓艳似乎对您做皇后非常不满。唉,我们这四人虽说情同姐妹,但性情大不相同,且她又是个打定主意不回头的人,认定了的事,便是大王也劝不回,所以奴婢倒怕她对你不利,请公子万万留神才好。」
  素衣点点头道:「多谢你提醒,我注意也就是了。」心中却道:「我乃齐人,又为俘虏,本就不该为后,梓艳姑娘怕我迷惑完颜绪,自然不满,她若要除我,那是正好,让我卸下这皇后之名,哪怕就丢了性命我也愿意。感激她还来不及呢。」虽这样想,却未出口,这里梓侬陪他回去,梓留仍旧伺候完颜绪去了。
  有几个妃嫔相约着到素衣这里来请安,笑道:「本该早来的,但公子昨夜定是被皇上疼爱,我们想着今日未必早起,所以等到这时,要说皇上对公子,实在是好的没话说,一早便遣人到太后那里,说公子累了,今日就不过去请安,我们刚从太后那里来,因此听说了,就相约往这里来了。」
  素衣听了这话,心里就如放了一块大石头,吞不下,吐不出,尴尬的无地自容,那几个妃子便知他仍腼腆害羞,也不再打趣,又说了一回话,忽闻窗外一个声音道:「母后起来了吗?儿臣特地来给母后请安了呢。」
  且不说素衣气得恨不得把牙齿咬下来,单那几个妃子一听这声音,无不大惊失色,忙忙站了起来,看那架势,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让她们钻进去。素衣心道:看来这小恶魔已将这些人作弄的怕了,只是他若也将我当作这些人一样,便大错特错,完颜绪教子无方,今日我便替他教训教训这金辽国的太子,让他知道该如何做人。
  就见完颜朔兴冲冲的一头闯了进来,看见那几个妃子,面上的笑容更深,大声道:「哟,母妃们都在这里啊,何以来的这般齐全,倒像下帖子请的。」说完挨个扫视完了,又道:「银姬怎么没来?她也太拿大了,慢说现在已经失了宠,就算得宠,还能有皇后大吗?哼哼,这是大不敬之罪。」说完看向素衣道:「母后别恼,看我去把她弄来给你出气。」说完真要出去。
  素衣哼了一声道:「你先回来,我问你,到我这里做什么?」
  完颜朔立时拿了一双眼睛瞪他,大惊小怪道:「做什么?母后,这还用问吗?自然是请安。」
  素衣点头道:「倒要多谢费心想着,行了,请完安就回去吧,我的事也不用你操心。」他话音未落,完颜朔已经兴致勃勃的道:「母后,这话可不对,我不但是向你请安,还要在你这里聆听教诲呢。你既为国母,我又是太子,这教导之责自然就落在你身上了。」一边说一边摩拳擦掌,心道:想急着赶我走,哪有那么容易。
  却不知素衣就等着他这句话,看了那些胆战心惊的妃嫔一眼,道:「你们请回吧,我要好好教导教导太子。」说完站起身来,面上堆笑,倒看的梓侬心里打鼓,暗道:「太子太张狂了,老虎不发威,当作是病猫,这回看来可要吃亏。」
  妃子当中有那厚道的,还替素衣担心,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这里素衣踱步来到完颜朔面前道:「既然我负有教导你之责,那就跟我来吧。」说完当先走出房门。
  完颜朔是什么人啊,那是一只小狐狸,一见素衣这架势,全没有半点羞窘之态,心下诧异之余,也暗暗的打起鼓来,自言自语道:「别是我把他逼得太狠了,要来降伏我吧。」再拿眼偷看了素衣的面容,不由得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便要脚底抹油,因笑着道:「啊,那个母后,儿臣忽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办,儿臣先告退了。」说完转身就要溜之大吉。
  素衣冷笑一声,他的武功比之完颜绪自是差许多,但也算是高手,那完颜朔虽然爱武,年纪终小,如何比得素衣,只听「哎哟」一声,已是脖领子被素衣抓住,就那么提了起来,一边凑近他笑道:「什么事?是去掏鸟窝还是去找哪个妃子的麻烦啊?我记得现在是你接受太傅教育的时候吧,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说完将他丢给梓侬道:「带着他,跟我走。」
  梓侬答应一声,死死抓着想逃跑的完颜朔,悄声道:「太子啊,不是姐姐不帮你。实在是公子平日里温柔可亲,但如果发起威来,不得了的。就连皇上怕是也要让三分啊。你就认了命吧,谁让你没事偏要来招惹呢。」这里随着素衣,一直来到完颜朔上课读书的小书房。
  彼时两个太傅正在喝茶聊天。完颜朔不愿意学习,他们也乐得轻松自在,因此才没被这小恶魔想法子赶出去。先前几个认真的,无不被他暗中下绊的辞了。如今素衣一进到这里,见那两人的做派,不由就皱了一下眉头,心道:「这样的人也配为帝师吗?」只因不过要教训教训太子,再者始终对自己的皇后身份耿耿于怀,因此便没有说话,只是坐下道:「太子,你不是说要我教导你吗?今儿我就来看看你是如何学习的。」
  那两个太傅一见这被皇上宠溺无比甚至使尽手段方得到的皇后娘娘驾到,吓得先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然后爬起来,听素衣说要看看完颜朔如何学习,少不得赶紧给太子上几节课,完颜朔如何肯听,只急得他们头上冷汗直冒。
  一天下来,完颜朔算是尝到素衣的厉害了,他不但把这两个混日子的太傅给辞了,把先前那几个迂腐老头子召了回来,更是给自己订了任务,若到期不能完成,还有抄写五百遍《论语》的重罚,自己刚说了一句:「你是我什么人,管的这么宽。」就被他用自己的话给顶了回来,说:「这个问题好笑,我不是你的母后吗?是你自己要求我负起教导你的责任,我又怎么能让你失望呢。」看他说到母后两个字那咬牙切齿的样儿,恨不能把自己吃了,完颜朔很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干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
  「谁知道这个素衣这么爱记仇啊!」。他小小声的嘟囔,看着素衣远去的背影,终究还是不甘心,大声道:「你这么的为我费心,想把我教育成一个像父皇那样的明君,难道你不想光复大齐了吗?」
  素衣头也不回,冷冷的道:「你父皇说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只要能给天下百姓们一个太平盛世,那龙座上坐的是谁并不重要』。我觉得这句话也有道理,你就好好的习学吧,千万别辜负了我的期望。」
  完颜朔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发怔了,他知道这个素衣不是简单人物。但是自从父皇和他好以来,自己只看到他迂腐的一面。虽非软弱可欺之辈,却只会一味的悼念故国,感怀身世,自怨自艾。怎么看都不像那机智过人,聪明伶俐之辈。因此自己才敢大着胆子以欺负逗弄他取乐,谁想到竟看错了此人,这么快便遭到了报应。
  最重要的是:如果自己不听他的话,他只要在父皇的耳边吹上那么一阵小风,那么原本就对自己不好好学习不满的父皇,肯定不会轻饶了自己的,呜呜呜。
  梓侬此时对素衣的崇拜已经无以复加了,一路上兴奋的唧唧喳喳:「公子,我从来没看过太子这么听话的样子呢,哈哈哈,他终于也尝到厉害了,你都不知道他以前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满皇宫的人,除了皇上,没有敢管的。皇上事情又忙,又念着他幼年丧母,小时候病痛也多,所以未免溺爱了些。只是公子,如今他既这么听你的话,你就该告诉他别再去欺负那些妃子才是,但也不着急,以后告诉也行。」
  素衣哼了一声道:「他没时间去骚扰别人了,我给他订的那些内容他能忙的过来就算他厉害,更别说去玩了,这孩子实在太可恶,抓住别人的痛处就不放松,也该好好教训,完颜绪纵然事忙,也不该放纵他到这个地步。」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笑着道:「是是是,亲亲的素素,为夫知罪了,还要多谢你替我教导朔儿,你尽管放手施为,朕只感激你。」两人回头一看,只见完颜绪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嘴边一个大大的笑容,正专注的盯着素衣,目中尽是无限爱意。他这里只管看着心爱人儿,却不知素衣正要找他呢。
  素衣看着完颜绪,看着这个自己又敬佩又憎恨的男人,看着这个既是自己不共戴天仇敌,又是平生仅有知己的男人,看着这个本来该要他的命却偏偏执着于他的心的男人,一时间,有一种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慢慢从心底渗了出来。
  明明该恨的咬牙切齿,可为什么看到他的时候,想到的却是昨夜屈辱中他苦苦隐忍只为自己能好受一些的温存。若说该爱上这个以后就是自己主宰的男人,可为什么又抹不去灭国被俘之仇的阴影。他站在那里,看着完颜绪的脸庞,拼命想理清这纷乱的思绪,却是越理越乱。
  「梓侬,朕……朕脸上有饭粒吗?」完颜绪紧张的摸着自己的脸,好奇怪啊,素素对自己向来都是懒得多看一眼,今天为什么竟然紧盯着起来,一时间,他只能想到仪容不整的可能性。
  素衣看着他紧张摸脸的动作,脑海中忽然就想象出这个贵为九五之尊的男人,到一所小小的偏殿里,对一群普通的百姓软硬兼施恳求他们配合演戏来骗婚,然后每人付了十两银子酬劳的形象,不知为什么,那个令自己刻骨铭心,想一想都痛的要命的场景,如今却冲淡了不少,甚至再想一想完颜绪那时候的样子,竟然就觉得好笑的很。他心里想着,嘴上已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妈呀,这是怎么了?完颜绪宛如被雷轰了一样的傻站在那里,不……不得了了,素素……素素他……他竟然在对自己笑。他……他竟然在对自己笑。太大的喜悦淹没了他,反而震的他没了动作,没了感觉,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要真是脸上有饭粒的话,再多一些又有何妨。
  素衣也立刻惊觉到自己的失态,懊恼的咳了一声,整张脸都红了起来,自己真是有病,对着这个灭国逼婚的仇敌,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他对自己的行为十分不原谅,扭头就走,却被回过神的完颜绪紧紧跟着。素素长,素素短的叫个不停。
  「完颜绪,你已经清闲到没事做了吗?我不信天下太平到了这个地步。」甩不开身后的牛皮糖,素衣索性回过身,不耐的质问。可惜身后的男人早就被那一笑勾了魂魄,一副痴迷的样子连梓侬看了都觉得为主子丢人。
  「啊,倒有几桩事,朕已经处理完了。」被心腹的爱婢捅了一下回过神的完颜绪,尽职的向皇后报告着自己的政绩:「现在不比先时,事情都已经上了轨道,不像朕刚到这里,那个乱啊,不是朕说死人的不是,那个齐帝大概只会吃喝玩乐,一个好好的大齐让他弄的满目疮痍,成了一个乱摊子,朕好不容易收拾完了,先是减免了各地的苛捐杂税……」
  他还想继续请功,却被素衣打断,只听他淡淡道:「既如此,我倒想好好看看你把我们大齐治理的如何,天也快晌午了,我们不如微服出去吃顿午饭,我离了都延五六年,也不知道最爱吃的那家牛肉面店还在不在了。」
  他这一说,梓侬便知道他有些不信完颜绪真能将大齐子民视为自己族人,所以要出去用自己的眼睛看看。虽说来时自大街上经过,但那时他们行程一定,要想提前派人安排作弊未为不可。就算有许锦华的话,也是耳听为虚。
  完颜绪却没多想,更是兴奋过度,一个劲的点头道:「好主意好主意。素素,虽然你为皇后,但你这样的人,朕怎么能让你一入宫门深似海,像那女人一般的对待你呢?朕这就着人安排,我们这就出去,你放心,就是那家店没了,朕也一定帮你找到老板,让他重新开张。」
  三人一边说一边去的远了,这里却从树后转出一个人影,正是梓艳,她脸上一片憎恨之色,自言自语道:「果真被我料中,这个素衣不除,金辽的国运岌岌可危。看来只能按照郁大人说的办了,只是这细节方面,还须好好的斟酌。」计议已定,她也转身离去。
  都延是个大都城,又是五朝帝都,到底根基深厚,即便齐帝无道,把这个大城死命的折腾了一回,弄得人心惶惶,经济萧条。但完颜绪一登位,稍微整理了一回,便立时又恢复先前的繁华。
  完颜绪,梓侬,素衣一路行来,只见大街上店铺林立,人群熙攘,哪里像一个刚刚灭国的京城。素衣望了一眼身边一个劲儿向自己表功的男人,不知为什么,看到百姓们如此太平,即便完颜绪自夸的十分肉麻,他心里却是一点儿反感都没有了。找到那家牛肉面店,几个人听着众人的闲话,尽兴吃了一回。
  因听到闲话中偶有提及金辽皇帝的言词,都是赞赏称颂。完颜绪便更得意起来,忽闻素衣道:「你不是说把上回抓来的那些人都放回去了吗?正巧也没事,不如我们就去看看吧,她们住的地方我都还记得的。」
  真可谓一语出而令天地变色,就见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完颜绪,立刻像一只见到狗的老鼠般畏缩起来,原先的意气风发以及自夸全被结结巴巴的语句取代:「那个……那个……素素……你……你还……还信不过……信不过朕吗?有……有什么……好看的……天……天也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梓侬也被吓得花容失色,一听主子这么说,忙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公子,奴婢敢用性命担保他们好好的,皇上的话有道理,天晚了,咱们微服出来已是不该,如今再晚回去更是说不过了。」
  素衣却早已是打定主意,微微一笑道:「不觉得你们这么说只会更增加我的疑虑而已吗?」说完也不理二人,当先向旧日所居之地走去。
  公子啊,你好歹聪明些,千万不要把我和梓留露出来了。梓侬一边走一边想,越想就越担心,再看看身边同样苦着脸的主子,心中又有一丝不解升起,悄悄碰了碰他,很小声的问道:「主子,公子若得知了真相,只会对你有好处,你干什么这副样子呢,大可不必吧。」
  完颜绪白了梓侬一眼,低声叱道:「笨蛋,有什么好处,若是他当时就知道了真相,或许还会为朕不是那丧尽天良之辈而欣慰,可如今朕狠毒的形象已经深入他的内心了,何况皇后也逼着做成了,这时候再找到那些人,得知朕是联合她们骗他,这不……这不又多了一项罪名吗?而且这欺骗的罪名可不轻,他若再胡思乱想起来,认为朕对他的感情也是欺骗,你说……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梓侬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英明睿智,心思细腻的主人:天,主子想的还真多。又听完颜绪小声自语道:「阿弥陀佛,千万保佑那些人别露出马脚才好,让素素知道了她们骗他,还赚了十两银子,对她们也没好处,还惹素素伤心。」
  及至到了那条街,只见各样建筑大多都保持原貌,素衣见了这熟悉景象,鼻子只觉一酸,险险落下泪来,缓步来至自己昔年所居之府第,方得知他走之后,这屋子就被齐帝赏了人,如今是齐国的一个旧臣合家住着,那些家仆等也都散了,他触景伤情,不肯再看,便来到当年奉养的那老妇人家里,正逢街坊邻居多在这里闲唠家常,当中便有那日的孕妇和小女孩的母亲在内。
  完颜绪的心先就凉了半截,哪里想到这般凑巧,当日的主犯竟一个不漏的被素衣堵在这里,他面色发白,梓侬则是面色发青。屋里的那些人见了他们,先是惊诧,然后方想起拜见。
  完颜绪心中打鼓似的,刚要说几句话来暗示一番,素衣已在屋子里看了一圈,然后微笑道:「你们的日子过的倒好,我也放心了。」话音刚落,就见那个怀孕的女子上前一步,满面愧色道:「素大哥,那日决定与皇上合伙骗你的事,全部都是我决定的,你千万不要怪其它人,我在这里,任你发落也就是了。」说完就要跪下,被素衣一手扶住了。
  想那完颜绪,登基之时正逢金辽多事之秋,什么场面没经历过,正是天上地下,唯我纵横。谁想如今一见事情这么痛快的就败露了,一个身子竟摇摇欲坠起来。幸得梓侬扶住,暗道:这女子一见到公子就认罪,倒是爽快,只是太有担当也不好。不过这样一来,我和梓留应该不至于暴露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想完抬头一看,只见素衣一双剪水双瞳已向这边看了过来。
  完颜绪看着心上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听素衣问他道:「完颜绪,蕾娘说与你合伙骗我,这是怎么回事?」他连忙拾起自己剩下的一点可怜君威,怨恨的瞪了那蕾娘一眼,陪着笑道:「也……也没什么,就是朕想,害了她们性命的话,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朕。所以只想……那个只想拿她们吓唬吓唬你。又怕她们不禁吓,真吓死了,这不……这不还是死在朕的手里吗……所以……所以……所以……那个素素,你应该就知道了。」说完再不敢看素衣,心虚的垂下了头,静侯爱人的发落。
  良久不闻怒吼喝骂,正疑惑间,忽见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了自己的。他抬起头诧异看向素衣,只见他面上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温柔之色,微笑道:「你是一国之君,怎能做出这样丧气举动。让人看笑话,还不快收起来呢。」
  饶是完颜绪平日里狡猾聪明,此时也不禁有些发蒙了,看着爱人平静如一池秋水的脸庞,莫非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等着回宫后再问罪。他越想就越觉得不安,眼看素衣已和那些人愉快的聊起来,他生怕自己在这些百姓面前露出惧内之色,忙和梓侬悄悄退了出来,两人凑在一起苦思对策,琢磨了半天,却仍是一无所获。
  出乎完颜绪意料的,素衣回宫后,对此事竟提也没提,他提心吊胆的过了好几天,可素衣就像忘了这件事一般,且对他之色远不像之前那么激烈愤恨,自己心里窃喜,暗道:或许素素知道真相后,反而对我不那么厌恶了呢。因此上放下心来,对素衣更是宠爱无比。有时遇到为难之事,也和素衣商量,自觉这个爱人确实是文韬武略。可惜生不逢时,这样一个人才,竟白白的让齐帝给糟蹋了。
  素衣的心境也在一点点的发生变化。完颜绪对他的尊重,对他的爱护,无不体现出他确是爱着自己的,并非征服迷恋。细想想,这个男人无论做丈夫还是做皇帝,都是那么的优秀,他唯一不对的地方,就是爱错了人,他不该爱上身为男人的自己,但这个或许也由不得他控制。
  每思及此,素衣就发觉对他的恨意少了一分。他面上仍如以往,一颗心却早已沸腾起来,难道……难道那种种屈辱,真的就这样算了,难道自己竟然真会爱上灭国的仇人吗?不,他不能接受,也不敢相信这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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