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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书籍名:《身份系列之俘虏》    作者:梨花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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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不觉已是夏末,这一日,素衣正在御湖中泛舟赏荷,旁边完颜绪在看书。齐宫中藏书甚多,完颜绪又极爱学习,因此上每日里用功,有时候素衣反而成了他的老师。
  天气本来极热,只是这湖水清凉,又有徐徐微风吹送,正是惬意无比,完颜绪一卷看完,抬眼见素衣倚着船舷,已是昏昏欲睡,连忙轻轻将他揽进自己怀里,素衣因看着荷花心里舒爽,多喝了几杯桂花酿,此时困倦上来,虽觉有人抱着自己,也只是微微睁眼,身子动了几动,头一歪,便睡在完颜绪的怀里。
  完颜绪看着怀中人安详的睡颜,比起醒着时更具有一番别样风情,他轻轻在素衣唇上吻了一下,心中暗道这一生若能得他舒舒服服的睡在自己怀里,与他共同拥有这江山万里,就可以再无所求了。因满足的叹息一声,让梓侬递过一杯茶,就着她手里喝了,继续看起书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素衣方悠悠醒转,睁眼一看,只见完颜绪英俊的脸庞就在自己的上方,眼睛盯着桌上的书卷,一双铁臂温柔的环着自己,以便让他用最舒服的姿势安睡。他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波澜起伏,那丝丝缕缕的感动再也控制不住,排山倒海般的占领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完颜绪聚精会神在书上,并没发觉素衣醒来,及至一低头,见他秋水般的双目正注视着自己,不由得欢喜非常,扶起他道:「还困不困?要不要回宫歇着,虽说天热,又有这件衣服,还是要防止着凉的好。」
  素衣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已盖了完颜绪的外衫,他连忙道:「不用,就在这里很好,回宫怪热的。」说完接过完颜绪递来的一块点心,就着茶水吃了。
  彼时梓侬梓艳梓留三人在船上伺候,梓侬梓留看着这副称得上温馨和谐的画面,心中俱十分开怀,唯有梓艳,目光只望着千顷碧波。忽然内侍来报,说柳州等几个地方遭遇蝗灾,地方官员已遣人来报,正在前殿等着。
  完颜绪便站起身来,对素衣道:「和朕一起去瞧瞧?」素衣笑道:「你自己去吧,只要以百姓为念,我便感激你了。我知道你其实也不用我说的。」
  完颜绪便带着梓留去了,素衣看一眼梓侬和梓艳,忽然道:「梓侬,你回去把早晨送的那两盒点心拿来,这时候忽然想吃那个,别人不知道地方。」梓侬也答应着离开。这里素衣方看向梓艳道:「姑娘几次遇到我都欲言又止,想是碍着别人在旁,如今就咱们两个,你有话但说无妨。」
  梓艳冷笑道:「你真的想听么?你若不听,可以自在的享受着荣华富贵,皇上独宠。若听了,只怕杀身之祸便在眼前,素将军,你可要仔细想清楚了,我只给你这一次选择的机会。」
  素衣面上波澜不兴,淡淡一笑道:「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姑娘但说无妨,素衣洗耳恭听。」
  梓艳听他这样说,冷冷一笑道:「好,素将军果然是男儿本色。」说完上前,附在他耳边悄悄道:「将军,其实我也没甚么话好说,只想告诉您一个消息,前些日子,郁苍将军得到密报,抓了几百名企图谋反,光复大齐的书生,此事除郁将军和我之外,还无人知道。我不过是想,不知里面有没有将军的旧相识,所以告诉一声罢了。将军现下虽得宠,皇上却也不是那不分轻重之人。这些反贼的罪责,毫无疑问是逃脱不了的,就怕牵连起来,还不知能拿获多少心存不轨之辈呢。」
  梓艳这番话说完,素衣早已面上变色,恨恨的看着她,梓艳也毫不退缩,与其平视,冷笑道:「将军自然知道,改朝换代,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这谋反,光复前朝之辈,皇上虽然向来对齐人恩宽,这回只怕也要寒心了。」
  素衣怎不知这是梓艳在要挟自己,断然道:「完颜绪不是这样人,更何况你一面之词,未可尽信,梓艳姑娘,你无非是要我死,这有何难,又何必学你主子那样要挟于我。」
  梓艳一笑,退后道:「梓艳话尽于此,将军若不信梓艳所言,自可召许公子问询。希望将军能记住,那些人的性命,就系在您的身上了。至于皇上要挟你的那些人,公子应该已经知道他狠不下心的,但郁将军和我就不同了,望公子三思。」
  素衣正要再仔细问询,却见梓侬已经匆匆赶了回来,他心里被梓艳的话弄得纷乱如麻,梓侬拿来的点心,只是胡乱吃了几块就作罢。
  第二天,素衣就立刻让人把许锦华请了过来,甫一见面,他的心就忍不住往下沉,只见这位向来风流倜傥的好友此时面容憔悴,双眼满布红丝,见了他,目中含泪道:「若之,我也正想找你……」一言未完,便泪下如雨。
  素衣跌坐在椅子上,知道梓艳的话确然是真的了。耳边是好友求他向完颜绪求情,放过那些书生文人的话语。只是他心里却清楚,完颜绪屡屡施恩给大齐百姓,结果还是有人要造反,他恼羞成怒之下,怎么肯善罢罢休。就算要求情,又该如何进言。只是嘴里少不得答应好友,让他放心而去。
  自己苦笑两声,暗道老天对他太过残忍,为什么总是要拿人命来要挟他,完颜绪要的已经全部得到,那么梓艳郁苍他们又要什么,如果只是要自己的命,就给了他们又有何妨,只要换得那些文人的平安,他一个苟且偷生的俘虏,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但不知梓艳要如何下手而已。
  如此匆匆过了数日,他每天在完颜绪面前强颜欢笑,偶尔暗中打探一下,方知道郁苍并没有将那些文人的事情上报,稍稍放了点心,只是每每想到这些日子里完颜绪对自己的体贴温存,想到靠在这个男人身上的那一种感动和依靠,而自己却又要离他而去,再伤他一次,都觉苦涩难言,痛悲锥心。
  小太子完颜朔现在是彻底被素衣降伏住了,每日里老老实实的过来报告课业进度,看的梓侬等都啧啧称奇不已,心道公子并没有做什么,怎么这完颜朔就这样乖巧的认输了呢?
  这日完颜朔刚刚离去,梓侬在外间和几个宫女一边刺绣一边说话,夏末的微风轻轻吹了进来,倒有一丝凉爽。
  梓侬忽然抬头,奇怪道:「你们有没有发觉,这风里怎么倒有一丝甜香味儿,尚未说完,只觉头重脚轻,不由得心下大骇,知道这其中有古怪,刚要站起高声叫人,却觉眼前一黑,已是身不由己的倒下了。那些宫女都是不会武功之辈,更禁不得这厉害迷香,一时间,屋里所有的人全都悄无声息的昏倒过去,就连里间的素衣也不能例外。
  梓艳看了看全部昏倒的守卫,再走进屋子,环视了倒地的宫女一眼,便来到晕在床上的素衣身边,沉声道:「素将军,你虽被俘,气节不变,梓艳佩服的紧,只是你这样的人,我却也断断不能容你为我金辽皇后。我今日虽害你,却为你保留了至死不渝,以死殉国的好名声,想必你九泉之下,也不会怨恨于我。」说完抱起他,悄悄从后门出去,穿过一条无人荒径,来到宫墙边,早有一个人守在那里。
  「将军都已安排妥当,让小人转告姑娘放心。」那人说完,见梓艳点头,便自她手中接过素衣,从被荒草掩盖的墙洞中一弯腰出去了。这里梓艳稍站片刻,忙忙的回到尽情苑,在素衣平日写字的桌上留下一张素笺,左右张望了一回,见周围无人,这才匆匆的离开。
  因柳州等地受灾严重,完颜绪这几日忙着和臣子们研究对策,又派遣官员前去赈灾放粮,因此白日里竟无一点闲暇,唯有晚上到尽情苑与素衣温存一番。
  这日也如往常,正在读派去柳州的官员呈上来的奏章,说百姓们已基本上安排妥当,并无饿死之人等等,龙心甚悦,忽见梓侬跌跌撞撞的进来,面色惨白如鬼,也不及参拜,呼呼的喘着气,还未说话,面上两行清泪先落了下来。
  完颜绪大为诧异,这四个爱婢跟随他多年,皆有处变不惊之能,如今竟成了这副样子,可见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素衣,因为婚后,自己就把梓侬派去服侍素衣了,莫非是他发生了什么。想到此处,心中大骇,忙离座而起,扶住梓侬,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莫要惊慌,慢慢说给朕听。」
  梓侬泪落如雨,呜咽难言,只是将手中拿着的一纸素笺递与完颜绪。
  完颜绪心中疑惑,接过来打开看时,只见上面是一首小词,写道:「漏几转,惊得烛灭酒醒,犹觉五更寒。梦回漠南,尚余马蹄声远。秋风吹得江南雁,乡路已断情未断,便折翼处,犹有声喉婉转,豪气冲天。
  一生愿,辜负纵横少年,不觉华发添。月何多情,还照故国栏杆。眼前分明旧相识,哪堪他志殒心残。回首来路,无非一蓑烟雨,万里河山。」
  那字迹完颜绪再熟悉不过,分明是素衣的亲笔,他心中冰凉一片,这阙词分明是说要振奋精神,重整河山,光复大齐,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素衣竟会这样做,看向梓侬,见她这才一点点恢复了素日的冷静,哽咽道:「一个时辰前,奴婢和宫女还有侍卫们,尽皆中了迷香倒地,醒来时便不见了公子,只有桌上这一纸素笺,奴婢不敢耽搁,连忙拿来呈给皇上,到底要怎么做,还请皇上早拿主意。」
  完颜绪失神跌坐在椅子上,手中素笺滑落,他面上表情也不知是哭是笑,只喃喃道:「好素素……你……你瞒的朕好苦……真不愧是大齐的好臣子,朕的好皇后……你……你……」他只在这里自言自语,梓侬又是担心又是焦急,正没法处时,忽见梓艳走了进来,看两人如此情形,忙惊异问道:「怎么了?」见完颜绪不答,她又回身问梓侬,梓侬这才将事情说了一遍。
  梓艳上前捡起那纸素笺,只看了一遍,已是面上变色,高声道:「来人。」立刻有两个小太监进来听命,她冷静吩咐道:「传郁将军觐见。」
  小太监领命而去,这里梓侬急道:「梓艳,你干什么,宣郁将军做甚,皇后娘娘不见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因何到宣扬起来,何况皇上还未下令呢。」
  梓艳冷笑一声道:「你跟了皇上这么多年,只因被这个素衣迷惑,大事临头竟也这样无用起来,这素衣分明是心存不轨,用这些日子把皇上迷惑住,待稳住了皇上,他这才周密策划,与同伙里应外合逃了出去。他到最后,连句话也不肯对皇上说,只用这阙词倾诉自己被俘的屈辱凄凉和光复河山的雄心,这样无情之人,你还对他抱什么期待幻想。」
  说完转向完颜绪道:「奴婢早劝过皇上,立这样一个坚贞不屈的人为后,十分不妥,奈何皇上迷恋他,不为所动,如今到底应了奴婢的话,皇上不说派人追捕,只在这里痛心伤怀,这……这哪里还是我梓艳的主人,是那昔日傲视天下,带领金辽百姓一雪前耻的英明君主完颜大王呢?」
  「梓艳……」梓侬早情急的喊了她好几遍,却如何能阻止于她。
  忽见完颜绪慢慢的抬起头来,惨笑一声道:「好,说得好,真不愧是我完颜绪的婢女。」说完自梓艳手中拿过那阙词,一双手仔细的抚摸着那光滑的页面,喃喃道:「素素,朕对你倾心相恋,真诚以待,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你看,无论是金辽也好,大齐也罢,那都是我们两个人的,是天下所有金辽和大齐百姓的,朕只以为你了解了这份心思,慢慢的放下了心结,谁料想竟然还是看错了你。
  上一次你利用朕的信任,险些以死殉国,这一次你同样利用了朕的信任,逃离了皇宫,要光复大齐。难道你就能坦然的与朕在战场上相遇,拼个你死我活吗?你为什么要将朕的真心踩在脚下,狠狠的践踏,你这样对朕,你的心里一点都不痛吗?一点都不痛吗?」
  梓侬听了他这番话,早已忍不住啜泣起来,梓艳却是面无表情,忽闻外面人报说:「郁苍将军求见。」完颜绪静静的用手抹了抹眼角,再抬起头时,面上已是波澜不兴,看了梓艳和梓侬一眼,沉声道:「宣。」
  郁苍沉稳的脚步声越接近,梓侬的心就越乱,怎么办,皇上宣郁将军,显然是要有所行动,可是公子……公子……,在内心里,梓侬并不打算接受素衣逃跑的事实。
  「臣郁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随着话音落下,一道矫健高大的身影跪在了完颜绪的面前。
  完颜绪默默看着这个自己最得力的臣子之一,曾经他也是坚贞不屈,可是投降后便对自己忠心耿耿。而素素呢,他至今也未说过投降二字,所有的一切俱是被自己逼迫而成,或许,这样的结局自己早就应该预料到吧。
  「郁苍听旨。」完颜绪慢慢的坐下:「朕命你配合刑部尚书,即刻在城里和城外搜寻逃跑的……素衣皇后,如有发现,立即捉拿,切记不可伤其身体,朕要你把他毫发无损的带到朕面前。」
  他此话一出,梓艳心中就是一沉,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皇上还是如此为那素衣着想。更称其为皇后,可见连废掉他的念头都没有。梓侬却略放了心,偷眼看完颜绪的面色眼神,却都无迹可寻,暗道皇上这回是真发怒了,面上竟不带一丝关心痛心神色。
  郁苍略思索了思索,犹豫道:「皇上的旨意,臣自当尽心办理,只是若那……若那皇后反抗,他武功甚高,打斗之中,臣实在不敢保证会毫发无损,恐有违皇上心意。」
  完颜绪沉吟良久,素衣的武功他是知道的,虽差自己许多,可是和眼前的郁苍,只怕不相上下,点了点头道:「你尽力而为吧,人多势众,当不至至死方休,只要谨记朕的旨意就是了。但有一条,朕决不见尸体和重伤之躯,否则不管你有什么苦衷,定然重罚。」
  郁苍垂头应是,偷偷瞟了梓艳一眼,心道:重罚就重罚,天赐良机只此一次,若不把握住,永无除他之日了。心中打好了主意,面上却恭恭敬敬的答应着。
  完颜绪挥了挥手道:「你出去吧,朕等你的消息。」这里待郁苍退下后,方颓然靠在椅子上,双手不住揉着眉心,忽听门外一声急切呼唤道:「父皇。」他忙坐直了身子,只见小太子完颜朔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进来。
  「朔儿……」一语未了,完颜朔已急着道:「父皇,我去找母后,可是他不在,宫女太监都说他逃走了,是真的吗父皇,是真的吗?」他脸色通红,目中已有泪水打着转,却强行不让它们落下来。
  完颜绪看着儿子,心中更是凄苦,暗道:素素啊素素,你真是好本领,让我们父子都为你折服后,你却一拂袖子,潇洒而去,全不念一点旧情。耳听得完颜朔更加急切的声音:「父皇,我不信,我不信母后他会逃走,他还说三天后要考较我的课业呢,他不会说话不算话的。」说完,那两滴泪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的落在了铺着青砖的地面上。
  梓艳心中更为诧异,她知这小太子一向目中无人,为何却对素衣如此依恋,忙沉声道:「太子,他们说的没错,素衣皇后确实逃走了,皇上已命郁将军前去追拿,想必不久后当可拿获,像这样心系前朝,顽固不化的旧臣余孽,太子实在不必为他掉泪。」
  完颜朔恨恨的看着梓艳,忽然大声道:「我不信,我不信母后是这种人。」说完转向完颜绪道:「父皇,你怎么会命令郁苍去捉拿母后,他恨母后甚深,一定会趁机对母后不利的。」
  梓艳更吃一大惊,目光向完颜朔望去,却听完颜绪温声道:「不会的,父皇已经嘱咐郁将军了,他不会违旨的,你快回去温习功课,也许素素是遭人陷害,等他回来了,那时考较起你的课业,你拿什么应付呢?」说完命梓侬道:「你带太子出去吧,告诉那些宫女太监,不许胡说,否则朕绝不轻饶。」
  梓艳越来越心惊,万没料到完颜绪在这样情况下竟仍然相信素衣。暗道好险,幸亏自己和郁苍已做了周密安排,否则不但心血白废,还会替自己招致杀身之祸。
  这里梓侬领着完颜朔刚走到门口,忽然被他一把挣开,道:「不行,我一定要和郁苍一齐去找母后。」命令和自己同龄的侍卫小言道:「言言,你和我一起,快去随郁将军寻找母后,哼哼,他想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门儿都没有。」说完也不待完颜绪阻拦,扬长而去。
  这里梓艳大惊失色,连忙对完颜绪道:「皇上,太子还小,不懂事,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何况若被那素衣诱了拿住来要挟咱们,后果更不堪设想,奴婢这就去追他回来。」
  完颜绪一摆手道:「不必了,随他去吧,让他历练历练也好,就算……就算素素真的叛逃,也……也总要他亲见方会相信啊。」说完叹了一声,梓艳站在那里干着急,却是不敢追出去。
  郁苍打好了一肚子的如意算盘出发,还没行到半里路,就听身后一阵马蹄声响,回头一看,只见太子完颜朔和他的贴身侍卫小言已经追了上来,心下不由大惊,忙下马参拜,一边道:「太子万金之躯到此,不知有何示下?」
  完颜朔哼了一声道:「我心系母后,要和你一起去追拿,郁将军且平身,我们快快找到母后要紧。」
  郁苍心道:「若要有你跟着,还不坏事?」因此上连忙阻止道:「太子不可,您的身份何等重要,怎可轻易涉险,一旦被那孽臣……」
  一语未了,已被完颜朔不耐打断道:「废话少说,父皇还没废后,你就敢称他为逆臣,这大不敬之罪,你担的起吗?今日你遂我心意便罢,否则就不怕我在父皇面前加油添醋告你一状?你知道我一向是不太讲道理的。」说完冷笑数声,打马从郁苍身边而过。
  郁苍如何不知道这小魔王的厉害,当下不敢再拦,少不得忍气吞声与他一同「搜寻」起来,心里恨的牙痒痒的,看来自己的计谋,就要功亏一篑了。好在部署严密,到时候自有完颜绪来要素衣的命。
  再说素衣,他被熏昏后,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方才幽幽醒转过来,入目是一间大厅,周围几个衣着各异的人,齐齐望着他,见他醒来,目中都露出嘲笑之色,当中一人阴着声音道:「皇后娘娘,在下施为,奉郁将军之命,请娘娘配合演一出戏,郁将军说了,娘娘为了同胞性命,一定愿意配合的。」
  素衣长叹了一口气,知道梓艳和郁苍的行动终于展开。心道自己莫非命该如此吗?他做了金辽皇后,被忠心大齐的旧臣文人骂,如今他被陷害,不得不承认背叛完颜绪,势必又将被大齐的百姓骂,是否在他成为了俘虏后,就注定了这让人啼笑皆非的命运呢。
  当下淡淡道:「你们要我配合演出的戏,我已经知道了,只要确实不伤我的同胞,素衣个人性命,实在不足挂齿,放心,我等着郁将军来杀我也就是了。」
  那几人惊异对望一眼,原先说话的人道:「好,真不愧是素将军。」说完又对其它人道:「素将军已经这么说了,你们还不快去准备准备,报信的人也快领着将军到了。」他话音未落,便听到街边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此时的街角处,完颜朔正冷冷的看着那个前来报信的「仆人」,沉声道:「就是这里吗?母后逃出来和你的主人秘谋策划造反之事,就是在这座府里?你确定不是在撒谎?」
  那半路杀出来的报信「仆人」道:「没错,小的不敢说谎,就是在这里,主人看管甚严,我好不容易买通了守门人,撒谎说家里老母病重,这才出来,太子这样说,可是怀疑小人吗?小人有多大胆子,敢骗太子和郁将军。」
  完颜朔冷笑一声道:「我想母后确实是在这里了,只不过你出现的也真巧,我刚和郁将军开始搜寻母后行踪,你便出现了,你纵然想报信,又怎知我们就会在那里,倒像是事先等着似的。」
  那「仆人」和郁苍心里都是一惊,不过那人也是狡猾之辈,闻言连忙笑道:「小的如何知道郁将军和太子殿下在那里,不过那是通往顺天府的路,小的们平日里根本不敢上将军的门,更别提宫里了。原本想到顺天府告诉县太老爷的,正巧看见太子与将军,这才上前告诉。」
  完颜朔点头道:「既如此,郁将军就请敲门吧。」
  郁苍连忙道:「是。」一边命令手下破门而入。完颜朔怒道:「我让你敲门,这么大的声势,吓到母后怎么办?你竟敢违抗我的旨意?」
  郁苍连忙躬身施礼道:「末将不敢,只是有一条,这些谋逆之人,最是狡猾,他们听到敲门声,又见到这么多军队,一定知道事情败露,到时四散而逃,皇后武功高强,一旦被他得了先机,却到哪里去抓他。」
  完颜朔哼了一声,知道郁苍说的有道理,倒不好挑病,阴沉着脸走了进去,只见几个人正与兵丁们战作一团。当中一人白衣飘飘,丰神如玉,虽是拼杀,但一招一式均优美之极,他注目望去,心下大震,不由脱口而出道:「母后……你……你……你……」心中痛极,余下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素衣长叹一声,回过头来,却听身边兵士悄声道:「娘娘认真一些打,若被太子看出不对,你的那些同胞,休想有一个得以保全。」他心中一惊,回过神来,心中痛苦之极,却不得不做出拼命突围的样子。
  完颜朔呆呆的看着,只觉一颗心慢慢的沉了下去,像是沉到了一眼不见底的深潭之中,直到遍体生凉。几乎坐立不住,幸得小言发觉,忙上前扶住了他。
  终究是郁苍这边人多势众,小半个时辰后,那些「反贼」除素衣外,全部被「当场格杀」,而素衣则被点上昏睡穴押往皇宫,其实这都是预先安排好的,那些所谓的「格杀」不过是用些伸缩兵刃将扮演反贼之人胸前的猪血袋子挑破,然后他们再装死而已。所以说郁苍这个人,实在是十分精明,他知道能用来要挟素衣的,只有手中那几百名真正谋反的书生,如果完颜绪追查下来,拿他们顶数,素衣定会认为他不讲信用,再反悔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拿自己手下的人顶数,又会使其它的属下寒心,日后谁还肯替自己卖命。所以便说「格杀当」,如此一了百了。只是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小太子,他心里正担心这假死被他看穿,谁料完颜朔此时被素衣确然谋反的事实惊的只剩下一具空壳在那里,全无素日的半点机灵,哪里能看破这个局。
  郁苍心中暗暗得意,心道:这太子如今不但不会成为我的障碍,反而成了我最大的证人,真是天助我也。目光飘过素衣昏睡着的脸庞,面上闪过一丝得意阴狠之色,暗道:我看你这回还不死?哼哼,纵然不死,也翻不了身了,这也是你活该,身为男人,更是一个将军,本就不该存妇人之仁,你却偏偏这样婆婆妈妈,说好听了叫善良,说不好听就叫找死,今天的一切可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怨不得旁人。
  因素衣是要犯,又兼身为皇后,郁苍不敢耽搁,和完颜朔一起,当即来到皇宫复命。
  完颜绪和梓侬正等的心焦,眼看着天就快亮了,忽闻内侍官唱道:「郁苍将军求见」。他一惊站起,与梓侬对望一眼,彼此脸上俱是疑惧之色,当下慢慢的坐了,沉声道:「宣。」心中犹自忐忑不已。
  稍顷郁苍与完颜朔进来,梓侬见到这小太子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一凉,身子踉跄退后了几步,靠在了柱子上,却听完颜朔宛如一具木偶般的说道:「父皇,儿臣与郁将军奉旨捉拿逃犯素衣,幸不辱命,追捕过程中,逃犯奋力反抗,更对自己罪行……罪行……供认不讳……」
  话音刚落,到底是小孩子,一行眼泪已流了下来,转身道:「我累了,先回宫了,父皇,你……慢慢审吧……切记……保重身子要紧。」
  他这样一说,完颜绪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梓艳梓侬郁苍都偷眼向他望去,借着烛光,只见他面上波澜不兴,似乎真不以儿女情长为重,却不知龙案下,那一双拳头已握得泛白了关节,短短的指甲划破了皮肉,渗了一手的血。
  许久以后,完颜绪才回过神来,勉强从容开口道:「郁将军辛苦了,皇后现在何处?」
  郁苍道:「臣怕皇后挣扎,伤人伤己都不好,因此上已点了他的昏睡穴,皇上可是现在就要提审他吗?臣这就去把他带来。」
  完颜绪不语,不一会儿,素衣被两个侍卫押了上来,映着烛光,那张本来清秀漂亮的脸孔更多了几丝憔悴,他看着高高在上的完颜绪,看他的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却是空空洞洞的目光,心里不由一痛,垂头道:「完颜绪,你……杀了我吧。」
  什么话都不必说了,如今的自己只求速死。如果他能因为自己的死来缓解一下伤痛,哪怕是被千刀万刮也心甘情愿了,毕竟……现在看来,自己是又一次的让他伤心失望。
  完颜绪定定看着素衣,他垂下的脸被一头柔顺的长发遮住,再也看不到任何表情。他像是从来不认识素衣似的,就那么一直看着他。看的梓艳和郁苍心里都惴惴不安时,他才忽然开口道:「素素,抬起头来吧,这样……不像你。」
  素衣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原本的空洞此时又满盛着柔情似水以及诸多的无奈痛苦,他眼中一热,连忙又垂下头去,心口就象被大锤狠狠的砸着,一下又一下。他恨不得立刻就告诉完颜绪,自己是被迫的,自己其实……早就不想逃跑了。
  「成者为王败者寇,既然事败,素衣只求速死。」自己的罪过,恐怕连死也赎不清了,可是除了一条命,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补偿给这个为自己顷尽了所有温柔的男人。
  完颜绪苦笑一下道:「素素,你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心求死。」说完望了望天色道:「快天亮了,你这一天一夜,想必也累了,好好的洗个热水澡,休息一下。郁将军,你下去歇一歇吧。」
  郁苍和梓艳都愕然抬头,郁苍不敢置信的看着完颜绪,张口欲言,却终于又吞了回去。完颜绪看着他,凄惨一笑道:「你放心,朕虽是个多情之人,却决不会因情废法,明日朝堂之上,朕亲审素衣,自当……自当给众臣一个交代,如今天还没亮,朕只不过是想给素素……最后一点温柔而已。」说到这里,不觉心如刀绞。一边的梓侬早已泪如雨下,不能自持的呜咽起来。
  仍然是尽情苑的那个大浴池里,蒸腾着的水汽中,依稀可见两个相拥而坐的人影。
  「素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水里的交锋吗?」是完颜绪温柔的声音。素衣静静靠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没有答腔,忽然道:「完颜绪,杀了我吧,你……实在不必再这样对我的。」心里好痛,就和刚听到大齐亡国的时候一样,不同的是,此时让他心痛的,是这个让大齐灭亡的男人。
  完颜绪不理他的答话,仍然一下一下的往素衣身上舀着水,替他轻轻的揉搓着,一边自顾自的接下去道:「那时候的你真厉害,都知道自己不是我对手了,还是死命的挣扎,就像是一只负了重伤,却不屈不挠的野兽一样。明明都被折磨成那样了不是吗?素素,如果你知道就是你的这份不屈导致了日后的命运,你那时是否就会顺从一些呢?」
  素衣叹了一口气,不语,完颜绪看来也没想要他说话,继续道:「不过朕那时候也很厉害,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的心肠。」他抚摸着素衣水中的长发,忽然温柔的笑了一笑:「素素,朕那个时候……一定是拽痛你了吧。」
  「完颜绪……我求求你……求你不要这样……」素衣的语调再也忍不住哽咽,他无力的将整个身子倚在完颜绪怀里。为什么直到这个怀抱即将不属于自己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它竟是这般的温暖。
  完颜绪默默将心爱的人儿拥的更紧,脸上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水是泪,良久,他才沉声道:「素素,你告诉朕,是不是有人陷害你,你告诉朕,朕会为你做主的,你是朕的素素,朕一定一定会给你做主的。」他拥抱的力道越来越大,显示出他的内心是多么的紧张,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素衣的内心前所未有的挣扎起来,这是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诧的事情。就像完颜绪所说的,他实在是个心软的人,无论任何时候,同胞们的命运都是用来要挟他的最大筹码。只要有这个筹码在手,哪怕是叫他万劫不复,他也不会犹豫一下。可是,在这个男人深情的怀里,他竟然开始犹豫,不想让这个男人再为自己伤心的念头竟然已经可以和要挟他的同胞们相抗衡。
  他的沉默无疑让完颜绪升起更大的希望,抬起素衣的下颌,让两人的目光相对,完颜绪认真的捕捉着这双眸子里的一切情绪。良久,素衣忽然闭了眼睛,一字一字道:「没有,没有人陷害。完颜绪,你应该知道,国恨家仇,是横在我心中一条最大的鸿沟,它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一点点扩大,永远不会消失的。」
  几百名同胞的性命,他到底还是不能无视啊。素衣的心里苦笑着:完颜绪,就算是我欠了你吧,如果有来世,让我慢慢的还给你,不管我们是否都是同性,是否还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都一定会……慢慢的还给你。
  「素素,为什么你要闭着眼睛?难道你看着我就说不出这么无情的话了吗?」完颜绪失望的放开素衣,他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完颜绪,我想求你最后一件事情,就当……就当你再宠我一回。」素衣睁开眼,满脸哀求。看到完颜绪深邃起来,再也不表露任何感情的双目,他心中一颤,却终于还是道:「我求你不要将对我的恨发泄在大齐百姓的身上,你可以……你可以将我千刀万刮来出气,但只求你放过他们,我一人谋反,与他们无关,他们……他们是无辜的啊。」
  完颜绪慢慢站起身来,呵呵,梦该醒了,到最后,他的素素,心中仍然只装着他的大齐百姓。自己所有的深情,却只换来他无情的背叛。他仿佛失了灵魂一样,一步一步的走到大理石台上,心里好恨好恨,恨得他觉得用任何手段惩罚眼前这个人,都不能平息自己心中的魔鬼。
  原来……原来由爱生恨竟然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他颓然的坐在椅子上,镜中映出身后走过来的人影,一身素衣如雪,长长的黑黑的发,散乱的披在胸前背后,那是一种如妖精般魅惑人心的美丽气质。
  「如果你真的不想朕把恨意发泄在你的百姓身上,那就好好活着来承受朕的所有恨意吧。」他站起身,淡淡的对身边宫女道:「天亮了,替他穿上……符合他罪犯身份的囚服,朕这最后一点的温柔,已经结束了。」说完,他再也不看素衣一眼,一步一步,沉沉的走了出去。
  皇后叛逃这一件事,借着郁苍的口,在顷刻间就传遍了大臣们早朝之前落脚的朝房。郁苍有着自己的打算,趁着完颜绪没有严命他保守秘密的时候,将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那样,即使完颜绪有心徇私,众大臣们也不会答应了。
  一时间,朝房里议论纷纷,众大臣们回忆起皇上对这个皇后的宠爱,不由得更是愤恨不已,纷纷大骂素衣忘恩负义,绝不能轻饶,甚至有人已经请刑部尚书将那凌迟之刑所用的器具准备妥当了。
  忽听一声高唱道:「上朝。」众人这才按着品级大小鱼贯走入朝堂,一个个咬牙切齿,待看到完颜绪熬得通红的双目,不由得都为皇上心酸,对素衣的恨就更加强烈。
  简单的奏完事,完颜绪见众人都无本再奏,只是眼望着自己,人人满目怒火,他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些臣子已知道了素衣的事,只好问道:「皇后素衣,心系故国,于昨日叛逃出去,幸得郁爱卿不辞劳苦,四处搜拿,星夜擒获。如今该如何发落,刑部尚书你说说看。」
  贺坚越众而出,沉声道:「皇后身为国母,理应辅佐君王,统领后宫,为天下人之典范,可他不但不思君恩,还私自结党,利用皇上对他的宠爱反了出去,其心连禽兽尚且不如,且犯下如此滔天巨罪,理应凌迟处死,受那千刀万刮之刑,请皇上保重龙体,下旨诛杀罪人,以为天下人之警。」
  完颜绪苦笑一下,他其实早知道贺坚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偏偏他知道这答案自己还不能拒绝。心底叹道:完颜绪啊完颜绪,到现在你仍舍不得他,一想到他要死就恨不得自己也跟随他到黄泉为伴,你……你哪里还是当初的金辽大王啊。他有心救下素衣一命,但自己向来是以法治国,如今带头破坏法规的威严,日后还如何驾驭臣下,统领天下百姓呢。
  立时有几个大臣看出皇上心中不舍,连忙出列跪倒在地,纷纷请求完颜绪处死素衣,完颜绪见群情汹涌,情知今次确实保不住素衣性命了。然张了几次嘴,那「赐死」二字终究无法出口,话没说出来,泪水倒要夺眶而出。他连忙趁低头咳嗽时拿袖子蹭了。
  正僵持不下时,只见小太子完颜朔由殿外进来,直挺挺的跪到地上说道:「父皇,儿臣知道母后大逆不道,所犯之罪实在无可饶恕,盼父皇念在他教导我有功,免他一死,治以活罪,儿臣求父皇开恩。」说完在地下磕了三个头。
  众大臣都惊异看着这素来孤僻的太子殿下,均不明白他对素衣感情为何如此深厚。完颜绪目中射出欣慰之色,朔儿慢慢的懂事,知道替自己解围了。
  他环顾众臣一眼,缓缓开口道:「朔儿年纪幼小,早年丧母,又未从其它嫔妃处得到半点温情,唯有皇后对他教育关爱。朕今日处死皇后无妨,却难免为太子留下一生阴影,何况一死也实难泄朕心头之恨。如今且将他仗责六十,贬为宫中下奴,让他日夜受那屈辱苦楚,如此既不枉法,也可泄朕心头之恨,也不致为太子留下阴影,岂不一举三得,众卿家以为如何?」
  众臣面面相觑,均知完颜绪时至今日,仍是有意偏袒,若要反对,皇上分明是心意已决。又见完颜朔早已跪下,大声道:「父皇圣明。」少不得只好卖太子一个人情,纷纷附和道:「皇上圣明,如此甚好。」
  郁苍只气的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眼珠一转,已计上心来,趁着大家议论,谁都不注意的当儿,悄悄对来到殿里领旨行刑的宫卫道:「等一下往死里打,且只打他双腿。」他是大将军,那宫卫如何肯得罪,何况完颜绪又没有规定打哪儿,如何打,欣然领命而去。
  完颜绪父子看素衣一身白色囚服被带到大殿,然后两个人上来去掉枷锁,拿着一条绳子架着他出去,俱是心如刀绞。只是如今救下他一命已是不易。六十廷仗也还是完颜绪自作主张,否则让刑部尚书来定,只怕一百仗也不能完事,就算他身体强健,也必落下终生残疾不可。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下最好的办法了。
  不说两人在这里心乱如麻,只说朝堂上大臣们还在纷纷议论,忽然门外传来廷仗击肉的啪啪声。完颜绪心中一紧,双手死命握着,郁苍嘴角却泛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小太子完颜朔定力终差,低着头,泪水已流了下来。
  宫门外的廷仗仍然「啪啪」的想着,完颜绪整个人痛得像是被掏去了灵魂,翻来覆去的想着:素素,你为什么不叫,你叫出来或许还会好受一点,素素,你为什么不呼痛?你……你喊出来啊。
  那廷仗一下一下,打在了素衣的身上,却敲进了完颜绪的心里。他面色仍然沉静,只有从苍白,不住颤抖着的双唇上能寻出一点端倪。正心痛的时候,忽见完颜朔「蹭」的一声站起,大声道:「不对……」话未完,人已经冲了出去。
  完颜绪心中一紧,连忙步下龙座,就听完颜朔大怒的声音在殿外响起:「谁……谁让你们这么打的?」他又惊又惧,急忙来到外面,一众大臣也跟了出来。只见完颜朔站在绑着素衣的长凳边,正大声责问着两个行刑的宫卫。长凳上素衣一身白色囚服已经被汗水湿透,双腿的腿弯处一片血肉模糊。完颜绪眼前一黑,连忙勉强站住,扑到素衣面前一看,只见他唇上尽是斑斑血迹,人却已经昏了过去。
  「素……素素……」他摸着那张布满冷汗的面孔,心痛的喃喃自语,忽听完颜朔哭道:「父皇……父皇不要打了,母后的一只腿……已经……已经……被他们……被他们打断了。」
  这一句话就如晴天霹雳一样,完颜绪猛然抬起头来,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完颜朔抹去眼泪,一手指着那两个侍卫,恨恨道:「都是他们捣的鬼,我在殿里听了半天才发觉不对,赶出来一看,原来就是这两个混蛋,他们专打母后的腿弯,所以廷仗击肉的声音才不是发闷而是『啪啪』作响,我刚才粗粗看了一下,才发现母后的一条腿……已经被……已经被……」
  完颜绪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素衣惨不忍睹的腿弯,只觉心中的感觉奇怪的紧,一方面像是被利刃狠狠的一下一下戳着,另一方面,却又从内心深处升出一股痛快淋漓的快意。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不断重复着:腿断了,腿断了,断了他就再也不能逃走了,再也不能逃了……
  「父皇。」完颜朔紧张的摇着自己父亲,以为他伤心过度,却见父亲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大臣们,良久才咬牙问道:「还有多少仗?」
  一个宫卫上前报道:「启禀皇上,还有二十仗。」
  完颜绪握了握拳头,一狠心道:「继续行刑,但是不许再往腿上打了。」说完看也不看长凳上昏迷的素衣一眼,疾步走回大殿。
  完颜朔不敢置信的看着父皇和一种大臣消失的身影,耳边又响起了廷仗落下去的声音,他鼻子一酸,忽然扑了过去伏在素衣背上,大声道:「这二十仗我来代他,你们就打我吧。」
  两个宫卫面面相觑,却均是不敢下手,完颜朔摆出平日不讲理的面孔,对着要上前架开他的太监宫女道:「你们谁敢动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吓得这些人登时再不敢动手,正僵持着,忽闻一声悠悠叹息道:「太子殿下,你起来吧,别再让皇上为难了。」他抬头一看,原来却是梓侬梓艳两个站在身后,方才的话便是处于梓艳之口。
  完颜朔戒备的看着她们两个,却不肯稍离,梓艳道:「你以为真的是皇上狠心,不念半点旧情吗?其实错了,素衣罪大恶极,皇上饶过他的性命,已经是徇私了,大臣们不过是因为碍着面子,才未有人拂逆反对。如今若见皇上连仗责之刑也要徇私,岂不说明他对素衣仍一往情深,半点惩罚的决心都没有。
  大臣们怎能容许一个叛逃谋反的贼子继续蛊惑圣聪,必定联合起来要皇上依法杀他,到那时,就算皇上有心要保全他性命,只怕也未必保全的了。太子殿下若真要救他,就请先离开,让宫卫把这二十仗打完吧。」
  完颜朔慢慢松开了手,梓侬忙上前把他搂在怀里,哽咽道:「奴婢陪殿下回宫。」说完带着他一步三回头的去了。这里宫卫执起廷仗,行完了刑,进殿向完颜绪报告完毕。完颜绪便淡淡问道:「梓艳,皇后的下人房准备好了吗?」听梓艳说准备妥了。他叹道:「吩咐人把他抬过去,找个御医看看,用些药,等到……等到伤势痊愈,就让他做活吧。」说完看了众大臣一眼道:「还有本吗?」
  贺坚再度出列,躬身道:「启禀万岁,素衣不念圣恩,所犯之罪,实在是十恶不赦,蒙皇上天恩,法外施仁,如今贬为下奴,臣以为,皇上当诏告天下,废除他皇后身份,望皇上恩准。」他此话一出,其余大臣无不附和。
  完颜绪思索良久,终于黯然点头道:「贺爱卿说的没错,朕会即日下旨宣布这件事情,退朝吧。」说完缓缓走下龙座,径自回宫。
  梓艳在他后面跟着,看着他的颓废背影,哪里还是以前那意气风发的金辽大王。记忆中,即便是老大王去世,主子也未这样难过。她其实对完颜绪忠心不二,看见他这副样子,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心里默默道:皇上啊,梓艳并非绝情之人,那张素笺,里面其实蕴藏着昭雪素将军之冤的重要证据,你但凡对他的爱浅一些,不致关心则乱,以你的聪明睿智,何愁不能发觉,如今你竟迷恋他迷恋到这个地步,一听他谋反,竟连神魂都丢掉了,那梓艳也不得不随郁将军除掉他。奴婢有愧于素将军,却无愧于皇上,无愧于金辽的江山社稷。
  主仆二人默默回宫,只见完颜朔还在那里伤心,太后与梓侬正在软语安抚。完颜绪看见太后,连忙强堆起笑容道:「这大暑天,母后怎么来了?有什么话当宣儿子去听才是。」
  太后叹了口气道:「哀家听说皇后出了事。唉,他终归是大齐将军,怎肯和咱们一条心呢?废了就废了吧。只是朔儿一直伤心到现在,哀家才过来看看。这也奇怪,这孩子向来孤僻高傲,那素衣敢情有鬼魅之能吗?怎就将你们父子迷惑至此?」
  完颜绪不语,却听完颜朔抽抽噎噎的道:「皇阿奶,你不知道,朔儿从小就没了娘亲。父皇把孙儿交给那些嫔妃教养。可是她们不是想借着孙儿向父皇邀宠,就是想凭着孙儿登上后座。她们有求于我,向来任我胡作非为,就算孙儿捉弄了她们,她们也惧怕父皇,或怕孙儿将来做皇上报复她们,所以竟没有一个肯告诉孙儿那样做不对,那样做不该。
  可她们越是这样不敢逆孙儿半点,孙儿越知道她们没有一个是真心为孙儿好的。只有母后,他是真心为孙儿好,他告诉孙儿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他教导孙儿做人为君的道理。如果孙儿的母亲还活着,也一定是这样教导孙儿的。可是……可是他现在……竟然叛逃谋反……皇阿奶,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他早知道有今天,他就不该对孙儿那么好啊。皇阿奶……」
  完颜朔在这里一行哭一行说,闻者无不落泪。就连梓艳也是心有戚戚。完颜绪使劲儿的抬着头,不使泪落下,重复道:「不错,素素他如果早就准备好有这一天,为何还要给我们父子那么些温暖的时光,素素,你……你实在是太让朕伤心了。」
  冷不防太后使劲的喝了一声道:「皇儿,你这样哪里还像是我们金辽的皇帝?你父王死时,哀家还未见你这样伤心欲绝过,此时就丢了一个谋反的皇后,又有什么可惜?只在这里自怨自艾。朔儿还小,难免不能控制感情,你不说教导他勿为这样人这样事挂怀,倒自己也在那里伤悲,你还是你父王的儿子吗?婆婆妈妈的竟像个女人,家国天下,都被你放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在脑子后面呢?」
  一番话说得完颜绪冷汗涔涔,连忙垂手恭立,诚恳道:「母后教训的是,犹如当头棒喝,孩儿谨记母后教诲,以家国天下为重,决不陷溺在叛将的感情里无法自拔,无法自制。」说完看向完颜朔道:「你想必也听到了皇阿奶的话吧,还不快去学习功课呢。」
  完颜朔委屈的离开太后怀抱,答应着去了,刚走到门口,忽听太后又语重心长的道:「从今而后,你们父子更要励精图治,若从此一蹶不振,岂不正遂了那素衣的心吗?更叫齐人看不起咱们了。」说完又对完颜绪道:「你留着他的性命也好,就让他看看,皇帝虽然是金辽人,照样能治理大齐天下。儿啊,你可万万不要让这反贼给看轻了。」
  完颜绪垂手道:「孩儿谨记母后教诲。」太后这才起身道:「好了,你骤逢大变,一夜未眠,想必也累了,哀家就回宫去,你自歇息吧。」说完一众太监宫女簇拥着她去了。
  这里完颜绪哪里睡得着,素衣的脸和太后的话来回在他面前耳边晃着,令他又痛又愧。直辗转了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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