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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书籍名:《重生之沉云夺日》    作者:WingY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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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第二次去医院探望王筝的时候,病床上空荡荡的,问了护士才知道,王筝已经办理出院了。
护士一脸不满,没好气地说:“那位先生真是的,这种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也太多了,要是下次又痛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怔然地走出医院,往口袋里掏了掏手机,才豁然想起来,我根本没有王筝的联络电话,地址也没有。
现在有关于王筝的一切,没有什么是我所知道的、理解的。
我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有股深深的挫败感。当心中一直以来的认知被推翻的时候,那种茫茫然的感觉,实在难受得紧。
抬头的时候,视线也是混沌不清的。
我站在镜前,伸手抚了抚曾经受伤的左眼,那曾经留下的一点疤痕,要是没注意去看倒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是……
我仰头滴了滴眼药水。
走到地铁站的时候,突然迎面撞上了路人,我连声道歉。
……这几年,好像越来越瞧不清楚了。
事务所的事情多了起来,凯萨琳似乎因为什么事情忙碌起来,把许多事情都交给其他的律师去处理,虽说她的追求者一个不少,这一段时间,凯萨琳倒是越发没心思去理会了,收到的鲜花要不是直接插进垃圾桶里,就是让事务所的怀春少女们瓜分了回家当洗花香浴。
这晚加班得晚了,我是最后一个离开事务所的,再过几个月我就能成为正式律师,凯萨琳希望我在这段时候多加把劲。和警卫道别之后,我走出大楼门口,现在的时间还不算太晚,起码能赶上最后一班车。
身后,似乎有脚步声。
我拢紧了大衣,脚步不禁加快了些,不着痕迹地将要带回去研究的资料紧紧地抱在怀里。
或许是醉汉,我想。
这里偶尔会有一些喝醉的白人汉子攻击我们这些他们眼里的外来者,虽然例子不多,不过也不是没有这种事情发生的。
当我脚步加快的时候,后方的脚步声也跟着急促起来,我心一紧,加速往路人较多的地方走去,行人道旁的车辆驶过,我闻见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车门顿开,在我还不及挣扎的时候,一只手就将我拉进了车厢内。
“Shit!让他跑了!”“可恶!”
我一头栽进了车厢内,在车门快速合上之前,我隐约听到了那几声爆吼。
“唔——”方才被强扯着拉了进来,强烈的冲击让我有些晕眩,只是下一刻便戒备地坐了起来,看着那刚把我拉进来的男人。他冲我扬了杨笑,拍了拍前头的司机的后脑勺:“废物开快点,后面追上来了要你好看。”
“你……啊!”猛地一个加速,我惊叫一声,整个人又往后跌回椅子上。
他笑呵呵地看了看我,像是献媚地说:“小少爷让您惊吓了,不过这也是非常手段,您别担心,现在是绝对安全的。”
我怔怔地看着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他“嘿”地笑了一声,把墨镜摘了下来,说:“小少爷,才两天不见,您就贵人多忘事了?”
他是……
我扶着把手,咽了咽唾沫,“你是那天晚上……”
“可不是?劳烦小少爷您记得我,要不然我可要伤心啦。”他眯着眼笑说,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抓了抓门把。
“唉唉唉,小少爷您别——”他凑了上来,强拉过我抓着门把的手。这人一看便是受过训练的,手劲极大,我让他硬扯着在椅子上坐正了,只听他一脸难为地说:“小少爷,您要从这里打开是没法子的,我这不是怕您白费功夫了,待会儿手要是折腾红了,三爷可是要拿我开刀的啊。”虽说如此,他脸上的神色的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呼吸急促,车子快速地在道上飞驰而过,我看了看窗外,稍稍冷静下来之后,问:“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他正在用手帕擦着墨镜,一脸漫不经心,答非所问道:“敝姓张,纸张的张,单字廷, 朝廷的廷,小少爷您可以像旁人一样叫我张组长,或是和三爷一样,唤我小张,嘿。”
叫一个年近四十的人小张,那是说不出的别扭,只是论心智来看,我这般叫他也不为过,只是我是怎么也叫不出的,只道:“张先生,你……这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听他的口音,像是大陆人。
“哟,小少爷您别叫我张先生,多生分,好歹也是在三爷底板办事吃饭的,要不这样,您叫我张哥,不过千万别在三爷面前这般唤,不合身份啊。”他吹了吹墨镜,又戴回脸上。
我听他的语气,看样子完全不想告诉我现下是要往哪里去了,只好抿着唇往后靠坐在椅子上,张廷却哎哎地叫了起来,只说:“小少爷您别发脾气,您看看,这不要是我们迟来一步,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啊。”
我不置可否,看着他,迟疑片刻才问:“任……三叔吩咐你们跟踪我?”
张廷挠着头,像是在仔细斟酌着话语,然后摆了摆说,道:“小少爷,您这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要不这般说吧,是三爷担心您,这两天可不太平,您是三爷他老人家的心头宝,怎么也给看周全了,虽然是张廷我自作主张了点,不过三爷可是没日没夜地担心您,您想想您那晚上一声不响就给跑了,三爷他拖着那身子追了一段路多辛苦——”
“好好好,你别说了。”我听得一阵头晕,这张廷太能扯了,我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
“嘿嘿。”张廷笑了笑,像是喃喃自语地道:“我这小兵不就是想让三爷开心开心么,谁让三爷想您嘛。”这声量倒是让我听得一清二楚,没一点遗漏。
我看着他,觉着背脊渐渐发凉。
方才被用力拉扯着,好在公事包让我牢牢抱在怀里,要没了这些资料,我辛苦整晚就真的白费了。车子在道上驶了挺久,张廷时不时往后看了看,像是要确定有没有人跟上来,我眯了眯眼,背对着他侧坐着,头往后仰了仰。
最近,真的太累了。我揉了揉眼。
“小少爷要是累了,可以先小睡一会儿,到了我会叫您起来的,放下一百二十个心吧。”
我迷迷糊糊地应了,车子似乎驶入了山道,窗外黑鸦鸦的,什么也瞧不清楚。
一直到那轻微的振动停下来的时候,车门突然一开,微微冷风吹拂在脸上,我震了震,急急坐正了,转头一瞧,就见张廷站在车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晃了晃头,抿着唇下了车。
“小少爷,您这边请。”
回头就见两边面目冷然,穿戴齐整的保镖跟在后头。
“嘿……”张廷笑了笑,“小少爷,这都是为了您的安危,还请忍耐忍耐……”
我摇了摇头,喉咙有些干涩,声音听起来略微沙哑:“我不会跑的,再说……”我环顾四周,像是在郊外的地方。“我能跑到哪儿去?”
张廷捏了捏鼻子,嘿嘿地一笑,抬手挥退了后头的两个保镖,“小少爷,得罪了,您跟我来。”
“嘿,我这组长做了十几年,还是在那一晚上才瞧见小少爷您,刚跟着三爷做事的时候就听说了,以前还以为是个太子爷,没想到小少爷您年纪轻轻还有点真本事,实在是失敬啊。”
“不、不会,是张——哥过誉了……”在他突然回头看着我时,我硬是改了称呼。
“呵呵,小少爷您这人有趣。”他乐呵呵地说:“这宅子是三爷在这边的房产,别看三爷他老待在新加坡,这些年也是很常亲自过来关心关心的,也许是身体比早年好了,不过三爷来得可勤了,每三个月就要来一趟——您说吧,这里的事好歹也有我看着,三爷他也太费心了。”
“……”
这宅子不算大,要不是灯火较为幽暗不明,倒也是个不错的地方。我跟着张廷走着,不时有人上下楼梯,从我身边快步走过,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地抬了抬眸子,终究是忍着没开口问。
走到二楼末尾的房,张廷放轻了脚步,脸上稍微收敛了玩笑的神色。他停在一扇门前,抬手就要敲门,却在半空中又缩了回来,然后一脸挣扎地回头看我,陪笑说:“小少爷。”
我猛地抬头。
“嘿,说句肉麻的话,小少爷,您一会儿进去了,也别说、说是我带您来的,就说……您自己想来见见三爷,您看,哎这事儿怎么着……”他捏了捏鼻头,像是要说不下去地转了转,又急急回头指着我。
“小少爷,就这样,就说!说您在路上遇见我了,认得我是三爷底下的人,所以想说来瞧瞧他老人家,对对对,就这么说。”
张廷哈哈一笑,拍了拍我的肩,“就这么办了,啊?”
我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反应,张廷就咳了咳,有劲地敲了门。
“三爷,您睡了没?这会来了个客人,说要见您。”
张廷打开了门,跨步而入,还不忘连着我一起扯了进去,我还不及回过神来就让他给拽着走了进去。
“嘘——!”前头突然传来一声嘘声。
我和张廷俱是一顿。
房内的格局和一般不太一样,很是宽大,像是两件房并作一起,只是床前还隔着一大扇像是屏风或是木帘之类的东西,发出嘘声的青年站在屏风边,冲我和张廷眨了眨眼,脚步放轻地走了过来,小声地说:“三爷才刚服了药,就要睡下了,张组长你就别闹了,我爷爷还在里头给三爷看伤呢。”
这人我认得,是徐长生徐医生的小孙子——徐清宏。
上一世,继景叔之后,基本就是由他来照看任三爷的起居。单看就是个白面青年,性子却很是开朗,我曾经和他处得很是融洽,他是个快言快语的人,粗重有细,正职其实也不是当看护,只是听说在医学院出手打了教授,被发了退学信,跟着徐长生没事,后来就被指派去看顾任三爷,也就做了一年。
“哦,徐大夫还在里边?徐小爷,那劳烦你给我通报一声。”
徐清宏为难地回头瞧了瞧,迟疑说:“可是,三爷今天不见客。”说罢看了看我,“先生,要不这样,你留下个联络号码,我之后问问三爷看要不要联络你。”
徐清宏才刚说完这话,张廷就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徐清宏“噢”地低叫一声,只听张廷鬼鬼祟祟地放轻声量说:“我说徐小爷,这是什么混话,他可是任小少爷,能和一般人比么?”
徐清宏原来还要发作,听到那句话猛地抬头,一脸呆征,上下又仔细瞧了瞧——好在上一世我就习惯了他这其实有些古里古怪的个性,对着他扬了扬笑,到底也算是熟人了。
“那……我、我进去和爷爷说一声。”徐清宏抿了抿嘴,快步走了进去。
我根本来不及拦他,看着他有些毛躁地跑了进去,登时觉着疲累得很。
捏了捏眉心,睁眼就见张廷瞧着我,说:“小少爷,我看您这脸色不大好……要不我现在叫下人准备房间,今晚就留这儿吧。”
我摇了摇头,笑笑说:“明天我还要去事务所上班,这里太远了。”最近的假请得太多了,再请下去,我这个月真要喝西北风了。
“哦——哦,这样,是是……您忙,要向上,看我呢,说浑话,哈哈。”
徐清宏在这时候走了出来,徐医生也在后头跟了出来。徐清宏给他爷爷拿着药箱,先走到我跟前,语气含了几分恭敬地说:“小少爷,三爷虽说还没睡,刚用了药,人不大清醒,您看这……”
徐长生拍了拍孙子,走近我,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老迈的脸上漾着笑容,说:“小少爷,十年左右没见了,难为您有心,来瞧瞧三爷。”
我看着他,低了低头,唤:“徐医生。”
徐长生点了点头,似是疲惫地揉了揉额,下颚扬了扬,“进去吧,三爷今早就没大碍了,您不用担心。”
我揪在一起的手指紧了紧,疑惑地看了眼张廷。
张廷挠着头,苦笑地摊了摊手。
“是枪伤。”徐长生接着说,“昨晚上受了袭击,所幸只是擦过肩膀,伤口不大,要不还有得折腾。”
袭击……?
临走前,张廷还不忘嘱咐一句:“千万别说是我带您来的。”
门合上。
我才意识到房里烧着浓浓的檀香,却依旧掩盖不住那隐隐约约的血腥气,夹杂在一块儿,形成一股复杂的气味。
我吸了吸气,缓缓地迈开脚步。
在瞧见他的时候,终究是一顿。
他躺在床上,枕头垫的老高,只见他偏着头双眼紧闭,那身素色绸衣的领口敞开着,露出的右侧包扎了几圈,手背插了条管子,床边放着点滴架。旁边的矮案上摆放着一个手掌大小香炉,从里头蔓延出浓郁的香味。小香炉边还放着几包药,十几粒的药丸摆在桌上的金属盘子里,还有一杯白水。
我的呼吸有些急促,站在屏风边,怯步不前,只能僵直地站在原处。
他现在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就像是死了一样。
我怕他,心里也怨他,可我知道,我从来就怕任三爷哪天死了。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现在,我总觉得三叔他……早晚是要病死的。
小时候,我亲眼瞧见过任三爷发病,一个哮喘就能让他像是要送上一条命,抽搐得眼球都快翻白了,后来就算曾经有段时候和任三爷亲近了,他一病起来,我没一次不让他吓的——
但是,当他对我做出那种事情,又转眼和王筝站在一块儿,从他口里宣布任氏易主的话语,我那时候是真恨不得他死的。
只是兜兜转转,渐渐地我也不明白了,到底是盼着他死还是活。
他像是不太安稳,不知是觉着痛还是什么,眉头紧了紧,突然像是要睁开眼一般,眼眉动了动。
我心跳得飞快,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整个人撞到了屏风上。
他挣了挣眼,到底还是醒了。
我屏息着,看着他慢慢转过头来。
空气似乎凝滞了下来,我怔怔地瞧着他,最后还是垂下了头。
久久,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我似乎能感受到那股让人窒息的视线,末了,还是抬了抬眸。
他看着我,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单纯看着前方。
在我差点就要夺门而出的时候,他突然抬了抬没有受伤的左手,只是小幅度地抬起,然后又垂了下去。
那白中隐隐带着青的唇,轻轻地张了张。
他这一个小伤,到底是伤了元气。
之前辛苦养着的身子,一夕之间就像是垮了。
我看着那唇型。
他在说——祺祺。
我突然想起了张廷的话。
『三爷啊,他老人家……嘿,思念您嘛。』
思念……
我回神的时候,已经走近他。他的目光追随着我,抬着眼,左手在床上艰难地移动着,我一开始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一直到那白中透着森寒的之间触及我的手的时候,我才如梦初醒地一震,几乎是反射性地将手抽开。
我一将手抽离,就顿了顿。
他垂了垂眸子。
只是过了一会儿,他的手又凑了过来。
这次他像是用足了力气,左手伸至床沿,然后抬了抬,碰了碰我的小指。
任三爷的手生得漂亮,只不过指节间似乎长了茧——那是练琴练出来的,早年,他除了待在房里画画弹琴之外,就没有其他的消遣可言。
我记得,他弹得最好的是巴尔扎克的曲子。
在我上一世小时候的印象中,他弹得多数是贝多芬那种激烈缠绵的曲子。后来口味倒却变了,我还以为这是我和任三爷唯一可以说是相像的地方,我们都喜欢相同的作曲家,后来想想,其实也不尽然。
那指尖传来的冰冷,像是没有血液流动过一样。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迟疑,或是横下了心,慢慢地握了握他伸出的手。
他的嘴角似乎扬了起来,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我能感受到他的手指缓缓地穿过我的五指间,然后紧紧地交握,没有一丝缝隙。
他的唇还在动着。
祺祺。
我垂了垂头,嘴里溢出一句话。
“三叔。”
我突然明白了。
我和他,不管多少年……
是怎么也断不开的了。

————————

一直以来,我有个秘密。
我曾经想过,这或许是我不断地想逃离过去的其中一个原因。
只要对着他,对着这满室的檀香,我就会想起那段仅仅一个月,让我徘徊在理智和欲 望的边缘,当我几乎要崩溃的时候,他又将我释放了出来。
上一世,我经历过的两次绑架,只有第二回事全程保持清醒,印象却是最为模糊的。
我和任三爷之间的关系演变,总是在有起色的时候,再狠狠地跌落谷底。幼时,我不懂事,又因为我妈的熏陶,自觉能离他有多远就多远,总之,越远越好。
因为我妈老是在我耳边说,任三爷会抢我爸的东西——这点我曾经抱持着怀疑,因为在我接管任氏三年而任三爷又回来新加坡之时,我和他就近相处了好一段时候。在那期间,估计是我坐在总裁室的那张椅子上,坐得最为稳当的一段时期。
那时候,任三爷虽说手下有打理一家公司,规模却比任氏不知小了有多少,他又总是一副不管不理的态度,成天待在郊外的宅邸,虽说拜访讨好的人有增无减,倒也没见他上过心,或是有意合作。
若要严格说起来,我曾经深深地认为,任三爷这样的人,是不适合在满是铜臭的金钱堆里打滚的,尽管他做事确实很有手段,他本人却永远是一副不太热衷的模样——不食人间烟火,兴许可以用这句话解释。
那会儿我也真真没想过,我们叔侄的感情能如此融洽协和一段时日。
尽管这段日子,短暂得像是昙花一现。
我还记得,我和任三爷相处得来的那时候,几乎是每隔几日就往他那儿跑,不厌其烦。有时候待得晚了,也会干脆住下,不过这情况不多,要是不回家,儿子铁定要和我闹个天翻地覆。和任三爷一块儿的时候,难免是要小心翼翼的,一开始怪不自在,后来倒也习惯了,虽说他老是不言不语地瞅着人,不知在想什么,可是只要静静地坐在一处,我总认为——其实我是明白他的。
至于我们的关系会变成日后那般水火不容,改变是由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自己也说不准。
只是在一个傍晚,我下了班从公司驱车到任三爷的住处,习惯性地走进门直接打开——徐清宏那会儿还在帮忙照看任三爷,只不过这年轻小子在照顾任三爷的时候毫不马虎,在小事上却不怎么上心,房门都不见得锁,好在这地方偏辟,一栋宅子冷冷清清的,小贼也找不过来,就是找过来了,也没这胆子。
徐清宏一般要是这时间不在,就是出去采买东西了,一晃就能晃去一天,终归是个年轻小子——虽说我俩岁数相差不大,不过感觉上就是多了个辈份,谁让我早早娶了老婆,还有了个小儿子。
走进屋子,还是空荡荡的,我明了地走上二楼,正好二楼的房门打开来,我正要出声,却见王筝一身齐整,从任三爷房里走了出来。
也许是视角的关系,他第一时间没瞧见我,只是站在门边对着里头,带着些笑容,一脸温和说:『三爷,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他的笑容有着些微暧昧,我站在原处,待到王筝转头瞧见我,眉头轻轻一蹙,像是不认识一般地从我身边越过。
我沉默地站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猛地回神。
抬脚走上前,轻轻敲了敲任三爷虚掩的房门。
里头没有任何回应,我挣扎片刻,还是轻轻推开了门。
只见任三爷靠坐在沙发椅上,偏着头,眸子微微睁着,像是清醒着,却又像是醉了一样,目光无神地看着前方。
我有些心悸,缓缓地走近了他。
『三叔,您……是不是不舒服?』我那时候最怕的,想来就是这三叔发病了。
任三爷抬了抬眸子,似是极其疲惫地抬手,用手背遮着眼。
另一只手往旁边抓了抓,我还以为他是要吃药,正打算翻箱倒柜地去把他老人家的药瓶子给找出来,结果他却唤了一声:『祺日。』
我当下一顿,“哎”地应了一声,又走回他身边。
任三爷的手在空中晃了晃,我这才明白地伸手去轻轻地握住他挥动的手。
『三叔,要不这样,我去通知医生……?』
任三爷摇了摇头,只是抓着我的手,仰着头。
我只好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过了许久,任三爷才转过头瞧着我,眼睛像是泛着红光,不过也许是我看错了。
他这么说:『你先回去吧。』
我顿了顿。
他轻轻地将手从我的掌心抽离,说:『今天我累了。』
我怔了怔,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老人家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我脸一红,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窘迫地说:『对不起。三叔,那我明天……』
他抚着额,摇了摇头,摆手。
我的脸刷地发热,弯了弯腰,就急急走了出去。
之后,我去拜访任三爷的时候,他似乎也没再这么热络了——其实早前也说不上热络,只是后来反倒像是多了隔阂。
之后常听手下的员工说,常瞧见王经理和任三爷一块出席宴会。
我听了……说实话,心里挺难受。
不是别的,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任三爷对一群孩子,待遇最好的也是王筝。
说真的,那时候我也弄混了,到底是在吃王筝的醋,还是任三爷的醋。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心里,现在想来就觉着滑稽的很。
不管是谁,理所当然的是选择王筝。
那时候,我觉得小时候隐隐的不平衡感又浮现了出来,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因为在后来,我也没有这门心思去想他们俩之间是怎么回事了——任三爷的手段突然狠辣起来,转眼就并吞了几个小企业,而这些企业实际上都是依附任氏而生,算得上是任氏的子公司。
我想不明白,又厚着脸皮亲自去了任三爷的宅邸。
正好瞥见任氏的对手公司常务和任三爷握着手,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徐清宏站在大门边,一脸郁卒地看着我,小声说:『不是我不让你进去的。』他和我这段日子相熟了,也没了敬语。
『三爷说了,你要是来了,不给见……』
『总裁,三爷他个性就是这样的,你别在意,他高兴就和人笑一笑,不高兴就……』
他总是快言快语。
我又想起了我妈的话。
也许……真的是我太一厢情愿了。
而在不久之后,我总算明白了,有些东西我真是不合适的。
论狠,我想我这辈子是永远斗不过王筝或者是任三爷,抑或是其他任何一个人。
在我四面楚歌的时候,突然爆出了一个性 丑闻,而我对这件事根本没有多深的印象,只是公司上下,连带股东都收到了那所谓的光碟,媒体不知受了什么指示,大幅度的报导这件事情,任氏在股市上严重受挫,几乎是到了一蹶不振的地步。
而最大的受益者,是王家。
那时候,王家的持有股,几乎是和任家处于对等的天秤上。
王筝亲自走到总裁室,他说:『我给你一个机会。』
『把总裁的位置让给我,我不会让你输得太难看。』
我两手抚着额,缓缓地摇了摇头。
王筝脸上的笑容褪去。
他说:『到时候召开股东大会,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么?』
我知道。
可是我不能把任氏让给他。
这是……任家的心血。
这不是只属于我的东西,我真的、真的不能让给他。
而在那日之后,我却突然收到了任三爷的邀请,前去他的宅邸。他那段时候都处在旁观的态度,我心里害怕见他,却又觉得应该去看看,至少,得尝试拜托他,拉任氏一把,即使把总裁的位置让给他,也是无可厚非的。
这位置,本该就是属于他的。
他从我这里要回去,合情合理。
或许,错的不是他,也不是王筝,而是我的天真。
我和他对坐着,宅子里一点人气也没有。
他替我倒了杯红酒,在我来之前,桌上已经摆了几个空了的酒瓶。房里灰濛濛的,檀香烧着,夹杂着一股甜腻的酒味。
我怕他这般喝早晚会出事,只陪着他喝了两杯,正事想放到之后再谈,却不想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整叠的照片,挥洒在我的脸上。
我从没瞧见过,任三爷的脸色如此阴沉。
他的脚用力地踩着地上的照片,我怔怔地,垂头看着地上的照片。
有泛黄的,也有刚拍的新照片,从早年到最近,都有。
好几张是我和王筝站在一块儿,还有的是我瞧着王筝,从中学一直到大学。而到最后,是那张光碟。
我愣愣地瞧着他。
任三爷突然倾上前,揪着我的衣领,我只觉得脖子一阵刺痛,身上却使不上一分力。
而我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因为身下撕裂的刺痛。
那时候,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崩塌了。
我被禁锢在房内,窗帘掩着,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我根本分不出日昼。他和我待在一块儿,房里烧着浓浓的檀香,衣装整齐地坐在前头的沙发上,神色平静。
他囚禁着我,我从一开始的挣扎到之后的绝望,他从头至尾没对我说一句完整的话。除了侵 犯之外,我们没有多余的交集可言。
后来,还是徐清宏放了我,却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王筝除了那张脸之外,有什么好?』
『那种人有什么值得你去喜欢的,你除了看上那张脸,还有什么?』
我那时候完全不明白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一直到最后,我死前瞧见的那一幕,我还以为我明白了。
所认为,他打从心底厌恶或者是怨恨着我。
然而,我的人生重来一遍之后,一切却和我所知道的完全不同了。
到底是现在的任三爷转变了,还是我认为我所知道的真相,才是错误的。
但是……
这些都已经不太重要了。
那天晚上,我还是留了下来。
任三爷握着我的手,沉沉地睡了过去,一直到了清晨的日光照了进来,我才猛然惊醒过来。
已经是隔天早上了。
我疲劳地揉了揉眼,才发现我坐在床沿,手还让床上的任三爷握着。
我不由得扬起一丝苦笑,小心翼翼地将手抽了出来。
脚步放轻,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到楼下的时候,正要瞧见张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盹。
张廷该是浅眠,才听见脚步声就睁开眼来,连忙坐正了抬了抬头,瞧见我的时候急急站了起来,像是见到长官似地站直了身板,声音洪亮地说:“小少爷,您下来啦……?三爷还在睡?”
我点了点头,嗓子有些沙哑:“张哥,我得走了。”得赶紧回去梳洗一遍,再去事务所。
张廷摆了摆手,难为地说:“呃,小少爷,别、别这么急嘛,留下来……留下等三爷醒了,一起用了早饭再走也不迟。”
“张哥,麻烦你送我一趟。”
“这……”
我看着他,缓缓说:“昨晚的事谢谢你。”
张廷一时没反应过来,挠着头想了想,才“哦”地一声,语带惶恐地说:“哪里哪里,话说回来,小少爷,这最近真不太平静,别说三爷让人盯上了,这些那些狗 娘养的也把眼神转您身上去了,您……您这段时间要不,留在咱这宅子里,一方面能让咱保护您,一方面能和三爷叙叙旧——”
我连忙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苦笑说:“张哥,我只是个穷律师,而且,知道我和三爷是叔侄关系的没几个,我不会……给他添麻烦的。”
“呃哎——!小少爷,看我嘴拙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说您给三爷添麻烦,只是……”
我摇了摇头,打断他:“够了。”
张廷顿了顿,正要出口的话硬生生吞入腹中,脸色不太好看。
终究是拿了钥匙亲自送我一趟。
坐在车内,一路上,他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小少爷,张哥给您一句话。”
“就是想提醒您,别和金家那班人走得近,三爷都出事了,迟早是要变天的。”
而在之后,我从家里再回到事务所,却收到了凯萨琳充满赞赏的眼神,她看似欢快地走了过来,对我握了握手,说:“任,恭喜你。”
我不解地接受她的祝贺。
“一会儿来我办公室,我有事情和你说。”
我点了点头,凯萨琳的办公室门口一合上,同事却涌了过来。最近新加入的实习律师萨沙神神秘秘地凑近我,“前辈,你走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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