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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书籍名:《重生之沉云夺日》    作者:WingY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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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才走过柜台不远就瞧见李玲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双手紧紧交握着,微弯着背,像是极度不安。
“李玲!”我叫着她,快步走了过去。李玲听见声音的时候,还愣愣地左右张望,末了才瞧见我,急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走到她跟前,只见她双目通红,还有些红肿,像是哭了很久一般。
“妳——李玲,妳、妳怎么了?”我抓着她的肩,脱口问道。
李玲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唇,哑声唤了声“祺日”,然后猛地张手圈住我的脖子。我怔住一下,有些慌了手脚地拍了拍她的肩,只感觉到李玲在我怀里摇了摇头,喃着:“我没事……”
她吸了吸鼻子,从我怀里探出头,抬手抹了抹眼泪,仰头对我笑了笑,带着哭后的沙哑说:“……是医生……误、误诊了,没什么大事,我还以为……”
我睁大了眼,“妳病了?哪里不舒服?对——妳前些时候不是常说妳最近不大舒服么?妳……”我着急地上下左右瞧了瞧她。
李玲摇着头噗哧一笑,然后抿了抿唇,问:“对不起……我是不是麻烦你了?这么远。”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才刚哭过,说起话来比平时温和许多,我挠了挠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总觉得今晚上一连串发生了许多事情,只得摆了摆手,“不会——怎么会!我刚才担心得很,还以为……”
还以为妳出了什么事了。
李玲缩了缩肩膀,我才发现她身上连件保暖的夹克也没有,当下赶紧将外套脱下,裹住她略嫌娇小的身子。
“妳太不小心了……来,包着别着凉了。”李玲垂着头,两手抓了抓那外套,小声地“嗯”了一声。
“李玲。”我弯腰与她平视,心中仍旧觉得有些不对劲:“妳真的没事?妳……别骗我,有什么事不要放在心里,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李玲看着我笑了笑,突然伸手使力戳了戳我的肩膀,“我要是有事那一定会拖你下水,所以你安心地被我连累吧,可是……”李玲手一转,突然抚了抚我的脸庞,吸了口气,淡淡道:“我真没事。你担心我,我真的觉得很高兴。”
“我从来、从来没有遇过你这样又笨又好的呆子,真的。”
我扯了扯嘴角,李玲看似欢乐地捏着我脸,我想了想,说:“妳也别太辛苦了。”
李玲点了点头,然后勾住我的手,说:“送我回去,好不好?”
我笑了笑——所谓的送她回去,也就是和她一起搭地铁,谁让我工资还不够买得起一辆车,目前还是负资产。
没想到我和李玲才走没几步,就听见一声怒吼。
“好了——!你满意了!把爸气得进医院了!你舒服了是不是!”
我下意识地往声源望去,却猛然撞见那熟悉的身影。白君瑞一脸凶狠地将一个人打倒在地,许多人都瞧了过去,就连医院的保安也走了上来,像是在好声好气地拦人。白君瑞咬牙掸了掸外套,脸上的煞气却是一丝未褪,又往那歪倒在地上的人走了过去。
“不要打了!”只见舒媛突然窜到白君瑞跟前。“够了!你不要打Eustace了!”
那被打倒在地的人是王筝?
白君瑞让几个人拦着,却还不够泄愤地用脚踢开了一边的椅子,指着舒媛厉声吼道:“妳亲生爸爸被这个混帐气得心脏病发了!妳还好意思护着他!妳——!”
“祺日……”李玲拉了拉我,小声说:“我们别看了,走吧。”
我顿时回神,拍了拍她勾着我的手臂的手,说:“李玲,你等等,我去看看,那是我朋友。”
我快步走了过去,前头不知道又在争吵什么,白君瑞像是没了分寸地推开挡着他的保安,冲上前去就要和王筝厮打在一块儿。耳边传来舒媛的尖叫声,我只能在一团混乱之中,白君瑞揪着王筝的衣领挥拳之前,奔上前奋力拦住他的手。
“白——等!别——白大哥!!”白君瑞的手劲大,我差点就拦不住他,扯着嗓子厉吼一声,才总算让他醒了似地一顿,蹙着眉头转头看我。
“小祺,你怎么……”白君瑞话还没说完,猛地就让舒媛一把推开。
“Eustace、Eustace,你怎么样了?疼不疼,嘴都破了啊……”舒媛哽咽扶着王筝,着急地拿出手帕,在王筝出血的嘴角擦了擦。王筝摇摇晃晃地退了几步,靠着墙站稳了,那双眸子却满是震惊地瞧着我,“祺日……?”
“混帐谁准你叫他!”白君瑞失控地大吼一声。
“白大哥,你别骂了!”我赶紧双手抱住他的腰,就怕白君瑞又再冲上去和王筝扭打。
舒家的佣人也挡在白君瑞和王筝之间,驱散围观之人的是舒家的老管家,李玲也从后头急急走了上来,看着这画面,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唤道:“祺日,这是……怎么回事?”
我冲她点了点头。
只见白君瑞冷着脸挣了挣,我迟疑片刻,慢慢地放开。
“Eustace,你、你怎么样,快叫医生!”舒媛环着王筝的肩哭叫着,却让白君瑞不耐烦地吼了回去:“他能怎么样!这个废物死有余辜!谁敢叫医生我就毙了他!”
“你!你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白君瑞怒极反笑,指着舒媛咬牙切齿地说:“那妳呢?现在爸生死未卜,妳居然还有闲情去管这个混帐——他要和妳解除婚约不要妳了,妳还好意思贴上去,妳到底还要不要脸!”
舒媛脸色煞白,我同是一顿,反射性地望向王筝。
只见王筝垂了垂眸,将舒媛放在他肩上的手,慢慢地推开。
“Eustace……?”舒媛哑声地唤了一声,“不、不是这样的,Eustace,我们一开始不是好好的么,为什么……你为什么突然就……”
王筝又抬手微微睁开舒媛再次缠上来的手,抿了抿唇,缓缓说:“理由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妳如果想再听一遍,我可以再重复一次。”
“我、我不相信,Eustace,我不会相信的,难道我们之间有的一切都是假的……?!”舒媛失控地拍打着王筝的肩。
王筝侧头正视着她,口气极轻,“妳自己心里有数。”舒媛浑身颤了颤,慢慢地后退几步,然后猛地跌坐在地,双手掩着嘴放声哭了出来。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直到接收到舒媛投来的目光,霍地觉得全身冰凉,她抽泣着站了起来,美目直直地盯着我。
“你为什么在这里?”她说:“你……”她看着白君瑞:“是你叫他来的?来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白君瑞眉头紧蹙,口气不佳地回说:“妳少把无辜的人扯进来。”
“无辜——?”舒媛像是听到什么天大地笑话似的大笑数声,然后指着我尖声骂道:“他无辜!?他就是罪魁祸首!”
“舒媛,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王筝拉着她。
“我们两个?我们两个就是被他破坏的!你看见他就不对劲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前一阵子每天晚上去哪里了?你去了他住的地方,你每晚都在外面等他!”
这……
我难掩震惊地看着王筝,白君瑞却拦过我的肩,厉声喊道:“菲利!”
舒家的老管家刚打发了人,现下又急急走了过来。
“菲利!把这个疯女人给我带回去,还有,如果有媒体,通知他们,我明天不希望看见任何有关舒家的新闻出现在报纸上!”
菲利老管家一脸为难地走上前,“小姐……”
“我不走!我要等爹地醒来!我不会解除婚约,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还有你——”
我迟疑地看了看周围,脑中只觉得一片空白,“舒……舒小姐,我看妳可能误会了。”
“我误会?我怎么可能误会。”她猛力地推开挡在前方的老管家,张牙舞爪地向我走过来,然后用力地拽着我的手,“我误会!那好,你亲口告诉Eustace,说你们两个之间是误会!”
“舒、舒小姐,妳听我说!”舒媛不计形象地用力拉扯着我,白君瑞硬是将她推开,王筝也急急上来将拦着舒媛。
“菲利!叫保镖把这小姐带下去!”
等等等……别跟女人动粗。
然而,混乱之间,我让人推了一把 ,往后跳了两步,“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祺日!”
痛。
我抚着后脑勺,在李玲的搀扶下坐了起来,这一敲可敲得不轻,我晃了晃头,一阵耳鸣,抬头的时候却瞧见李玲涨红着脸,双手紧紧环着我的肩,慢慢地将我扶了起来,看了看那闹成一堆的人,说话还带着哭过的颤音,眼神却坚定异常。
“这位小姐,我想,妳真的是误会了。”李玲吸了口气,抬眸看着我。
“我是……祺日的女朋友。”
我顿了顿。
李玲伸手碰了碰我还抱着纱布的手掌,轻轻地握着。
她环视着他们,说:“我和祺日,现在在一起。所以……不管你们在说什么,或者是妳的未婚夫和祺日什么关系,我想都是妳和他之间的问题。”
“所以,请不要迁怒在祺日身上。”
李玲看着我,干裂的唇扬了扬,微微一笑。
“他虽然是一个除了温柔之外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大呆子,可是我不准你们欺负他。”
我……
我抬头看了看他们,只见白君瑞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们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王筝还维持着拦着舒媛的姿势,眼神却在我李玲身上游转,最后定格在我身上,声音暗哑地道:“不、不可能……”
李玲挺直了身板,稍嫌苍白的容颜洋溢着自信,“为什么不可能?这位先生,我希望你能和你的未婚妻好好解释,我也祝你们的婚姻能幸福美满。”她拉了拉我的手臂,“是不是,祺日?”
我避开王筝的视线,垂眸“嗯”了一声。
这时候,医生从急诊室走了出来。白君瑞率先迎了上去,急急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暂时稳定下来了,可是有一些事情,我必须和家属谈谈,还有……”接下来的话医生放小了声量,我和李玲在一边干站着,其中只有王筝站在一边,神色木然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双手握成了拳,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细声谈了一阵,白君瑞脸色难看地和医生握了握手,也没继续和舒媛两人再吵下去,只是摆了摆手,模样疲惫地对着菲利老管家吩咐说:“送小姐回去吧,还有……”他目光阴冷地看了眼王筝,“你的事情之后再说,先把爸安抚好,今天也闹够了,你也快滚吧。”
舒媛这会儿听话地点了点头,离去前又看了王筝一眼,才失魂落魄地跟着老管家离开。王筝一动也不动地站着,白君瑞冷哼一声,推了他一把。我又怕他们打起来,赶紧上去拦住白君瑞,说:“白大哥你别打了,王筝……”我这才瞧见他脸色不对,手一直按着胸口,像是很难受。
“哼,让他装吧,继续装下去,那时候怎么不死了干净?反正吊一口气活到现在,只会搞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我示意白君瑞别再说下去,只听他又骂了一声“天杀的”,红着眼眶别过头——可见,舒伯伯的情况确实不太乐观。
李玲也走了上来,看了看王筝,有些不安地道:“祺日,他真的不太对劲……”
李玲说罢,王筝突然一个抽搐,整个人向前倾去,软倒在我身上。

————————
——他的左胸口上方曾经受过重创,哦,我的意思是,类似枪击之后的留下的伤痕。
——应该是那之后没好好调理,不过这和他现在的症状没有直接的关系,我们初步认为,他的肺部挫伤,虽说情况不坏,但是也别太掉以轻心了。
病房里的灯光明亮,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细细地打量着王筝。
那精致的脸蛋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削尖的下巴和眼下似是抹不去的黑影——这是我永远无法想象的画面。
他像是沉沉地睡了过去,胸口微微地起伏着,眉头却紧紧地皱在一块儿。
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模样……?
“祺日。”李玲将手放在我的肩上,放轻声量,说:“他会没事的,刚才医生不是说,情况不坏么……”她猛地一顿,侧头咳了几声,这才想起这时间已经近清晨,“李玲。”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妳真的没事?等……我还是先送妳回去吧。”我捏了捏眉心,李玲缩了缩身上的外套,慢慢地摇了摇头,轻笑说:“不要紧,我自己回去吧。”
“你很担心这个人不是么?”李玲垂了垂眸,看不清神色:“你的外套先借我带回去,下次还给你好吧?”
我迟疑地看了看她,末了说道:“我替妳叫车,妳要是有事请……”我握了握拳,“一定要告诉我。”
“妳不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就像当年。
李玲微微颔首,伸手搂了搂我,在我耳边轻轻说:“祺日,送我出去,好么?”
“我有话……对你说。”
我点了点头,回头走向床上的王筝,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盖得牢实了,才跟着李玲走出病房。
在医院外等了一会儿的士,清晨的凉风拂来,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李玲看着前方,眼里似乎渐渐失去了焦距,我不由得出口唤了唤她:“李玲、李玲?怎么了?”
李玲顿了顿,侧头看了看我,淡笑着摇了摇头,缓缓道:“祺日,你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嗯?”我一时没听清,只见李玲扯了扯嘴角,像是苦笑。
“我知道的,你这个呆子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她看着我,神色冷静,“你喜欢装傻,有时候装着装着,就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我沉默地看着她。
李玲自顾自地继续说:“你对每个人都好,但是除了好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了。这是你保护自己的方法,你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你喜欢把事情往其他的方面去想,或好或坏……”
“是这样吧?”李玲看着我,脸上的笑容,让我觉得扎眼。
“祺日,告诉我一个明白的答案,好么?”
的士停在医院大门前,李玲吸了口气,淡淡道:“车来了,我要走了。”
她慢慢地走下阶梯。
在她打开车门的时候——
“李玲。”我叫住了她。
李玲回头看我。
我抿了抿唇。
“对不起。”
李玲点了点头,笑了笑,“我知道。”
“真的……很抱歉。”
“你不用和我说抱歉。”李玲挑了挑眉,像是调皮地一笑:“那会让我想拿高跟鞋敲死你。”
“……”
“别露出那张脸,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嗯……”
李玲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她说:“不要再这样了。祺日。”
“不要一直用你的不明白当藉口,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这样很自私。”
“真的。这样……很自私、很自私。”
她快速地坐进车内,透过车窗,我瞧见她单手掩着唇,泪水从眼里汹涌而出。
一颗、两颗。
车子绝尘而去。
『不要一直用你的不明白当藉口。』
我不自觉地握了握拳,心情沉重地回过头,却瞧见白君瑞在医院大门负手而立。白君瑞忙了一晚上,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问:“要不要喝咖啡?”
我跟着他走到了自动贩卖机。
“卡布其诺行么?”我点了点头。
白君瑞将咖啡递到我手里,径自在贩卖机旁的椅子坐了下来,烦躁地将手中的罐装饮料牛饮而尽。
我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他,斟酌了话语,出口的却是:“舒伯伯会没事的。”
白君瑞没有回应,只是侧头看了看我。
“不会。”他缓缓说:“不会的。”
我不解地看着他。
白君瑞摇着头,轻声说:“我其实一直都知道,爸爸他快不行了。”
怎么会……不行?
上一世,我走的时候舒伯伯的身子还硬朗的很,怎么会……这句话,我说不出口。
这一世,很多东西都改变了。
不管是人、或者事物,还有感情。
本不该这样的,但是原来行走的轨道,已经产生变化了。
“爸爸他唯一的心愿,是看见舒媛做一个快乐的新娘,嫁给她爱的人,不管对方是谁……你能明白么?”
我点了点头。
做父亲的心情,我明白的,一直都明白。
“以前他其实不是这么想的,他希望舒媛嫁一个门当户对、年轻有为的人。”
他看着我,沉声说:“王筝的情况,你也知道了。”
“他被自己的家族抛弃了。”
我握着罐子的手紧了紧。
“当年……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情,王家不是只有他一个子嗣,再说……”
我知道的。
王筝的亲生母亲,是个舞厅的酒女。
白君瑞像是嘲讽地一笑,“王家不可能会为了他得罪任家,老夫人已经保不了他们了,那个人……”白君瑞顿了顿,而后脸色不改地继续道:“总之,王筝那时候是被强制送出国的,就在你还在昏迷的时候。”
“那他身上的伤——”我下意识地开口问。
白君瑞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要自己问他。”
“舒媛为了他和爸爸闹翻,非要去英国,爸只有他这么个女儿,能断得了么?再说……去年,爸也知道,他的日子不多了。”
白君瑞沉默一阵。
然后,转头看着我。
“小祺,你最近在躲我是不是?”
我震了震,机械地回头看他。
白君瑞笑了笑,像是不经意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什么时候……
我垂了垂眸。
“那天,晚上……”
白君瑞点了点头,往后一坐,语气有些无赖地说:“我仔细检查过案发现场了,你这个迟钝的,怎么想到的?”
“那个……那、那地方内侧有……”
“有什么?”
我睁圆了眼,瞪着他。
白君瑞脸上得意地笑了笑,“你不会是过几天才发现的吧?”
“……”
“所以,突然不敢接我的电话?”
“还喜欢晚归,说我没空,忙的话不用去看你?”
“哈——”白君瑞拍了拍额头,轻笑一声。“我就知道。”
我窘迫地低了低头。
白君瑞看我,轻声问:“所以……我没希望了?”
我转过头,看了看他,“呃……嗯。”
白君瑞对我而言,表面上就像是兄长,在我心里,他就跟我儿子一样—— 一个表里不一又有些任性的孩子,但是,从来不用太担心。总是能敏锐地抓到我的想法,懂事得让人心里泛疼。
这些年,我不曾往那方面想。
白君瑞拍了拍我的肩,站了起来,说:“你的话我会当作没听到的。”
我顿了顿,抬头看他。
“白大哥……?”
“我还有机会,我是这么深信的。”他看去自信满满:“这样的发展刚好,我还以为还要等个十年八年,情况比我预想的好很多。”
“啊?”
“我会继续努力的,我一直都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白大哥,你听我说……”我突然觉得有些懊恼。“我一直当你是我的——”
白君瑞别过眼,抢先说:“你别说了。”
“……”
“我虽然脸皮很厚,可是……”白君瑞笑了笑:“我经不起你第二次的拒绝。”
“先不要说,等到最后,我真的没希望了,你再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他吸了口气。
“到时候,我再把……一切都告诉你。”他的眼神,与平常不同,猛地走过来,捧着我的脸颊,快速地印下一吻,然后快步地走开,回头冲我吐了吐舌。
『爸爸——』
朦胧之中,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乖仔也喜欢突然亲了亲我的脸颊,然后快步地跑开——
回头,对我吐一吐舌……
我抚了抚脸颊,那股柔软和热度,似乎还残留在脸上。
打电话向凯萨琳请了假,她第一句话便问晚会的情况怎么样,我支支吾吾地带了过去,模糊地形容了一番,同时问了问凯萨琳茱蒂的病况,小公主这几天狂吃甜食,没吃掉几颗牙,倒是把肚子给吃坏了。
【茱蒂没事了,她还问我叔叔怎么不来给她读故事?来,茱蒂,和叔叔说说话吧。】【叔叔——】听见孩子的声音,我心下一暖,并承诺茱蒂下次一定会把还没说完的青蛙王子的故事说完。话筒那端传来孩子欢呼的声音,我不由得笑了笑。
我向往简单的人生,太复杂的东西,会让我连去思考的力气也没有。
我仓促地走了三十年,在还没弄清楚的情况之下,生命又重新倒带一次,我一直都认为这是一个逃离过去的契机。
但是事实,没有人能够摆脱过去。
因为无法摆脱而拘泥,不管是任氏,还是其他的什么,我以为只要远离了这一切,就能得到我想要的生活——简单而平静的。
走回病房的时候,我看了看床上的王筝,走上前拉着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王筝,我们谈一谈,好么?”
我不自觉地伸手,理了理他前额的刘海。
“你先不要睁开眼,我知道你醒着。”我瞧见他的手指颤了颤。
“你要是睁开眼看着我……我怕,我又说不下去了。”我轻叹一声,有些自嘲道:“不要给我机会再钻回沙子里,我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要说出来的。”
王筝动也不动。
“一直以来困扰你的那些梦……”我双手合握,轻声说——
“是真正发生过的。”
“你可以当成我是在扯谎,因为一直到现在,我也没有丝毫的真实感。
但是,那些事情确实是发生过的。我不知道你在梦中看到或是经历到了什么,然而,我确定的是,现在在你面前的任祺日,和在梦里的那个,只知道追着你的、看着你的,那个被你所嫌恶的任祺日,是同一个人。
然而,这种事情完全没有任何科学根据,对不对?”我垂眸笑了笑,然后抬眸看着窗外。
“在你的梦里,我追逐着你的身影,紧紧地缠着你,让你烦不胜烦。然后,我按着任老太的遗言,娶妻生子——你说了很多很难听的话,我甩了你一个耳光,你记得么?可是,我一下子就后悔了,你说的没错,我这人挺犯贱。
我自以为是地想补偿你,不管你有多恨我,心里有多么看不起我。在我娶舒媛之前,我不断地告诉我自己,其实,你也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吧,就算是一点点,也是喜欢,我也觉得……很高兴、很高兴。
但是,生活不是只有情感而已,还有责任。我对任氏、妻儿还有作为任家长孙的责任,你知道么?我一直都知道,你才华横溢,不论哪方面都比我优秀,但是……”
我停了停,吸了口气,鼻头泛酸。
“但是你能知道么?王筝,我再懦弱再没用,有一点我希望你能够明白——”
“没有一种感情,是经得起一次又一次的摧残的。”
“曾经,我对你有不一般的执着。你知道你在我眼里是什么么?你相信么?我曾经认为,你就是我生命的全部,小时候你牵着我的手,让我跟着你,不管那一切是不是真心的,但是,我还是想说——”
“我真的……真的——”我用指尖,拭去从他的眼角,滑落的水滴。
我真的爱过你。
“我其实是个意志不够坚定的人,我和你认识了十几年,甚至是我结婚之后,我都还对你抱着异样的情感,但是……那已经是我的极限,你的背叛,我不能忘记。你让我身败名裂,架空我在公司的权利,低价收购任氏股份……”
“你践踏了我对你最基本的信任,完完全全地,不留任何余地。”
王筝猛地睁开眼,眼里蓄积的泪水滚落在我的手上,似是呼吸困难地张了张嘴。
我像是虚脱地往后靠在椅子上,心里渐渐升起一股毁灭之后的空虚。
我无法从谴责王筝中,得到快感或是解脱。
“祺、祺日……”
“让我说完。”我打断他。“你要是不让我说,我以后,都不可能再对你说这些话了。”
我的掌心泛着刺痛,指甲像是嵌入了肉里。
“我的人生重来之后,我为自己寻找退路,而这个时候,你们所有人都突然窜到我眼前,在我选择从你们的生活退出的时候,你们却跳出来指责我,到现在,我已经糊涂了,不管是你还是三叔,或者是舒媛他们,你们用我不知道的真相逼近我,像是在告诉我,我一直活在自己虚构的可笑世界里,你们有你们的悲惨和苦难,而我是这么地不留情面。”
我直视着他,轻声摇首说:“我真的没办法,王筝,当你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清楚讲明白的时候,而却要求我去理解你。我自认,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可以选择原谅,但是,这不代表,我理解、我明白。”
“我有想留住的东西,还有想补足的遗憾。”
王筝猛地尖声说:“那我呢?!”
他抓着我的手,全身颤抖地道:“那我呢!我呢!所以你就这样宣判我的罪行,因为那个背叛你的‘王筝’,你用你宽容的姿态将我毫不留情地踢出你的人生!”
我别过眼。
王筝挣扎地坐起,狠狠地拉过我的衣襟,面目狰狞地哭喊说:“我凭什么要因为那种奇怪的事情受到这样的对待!你原谅我?呵呵——我为什么需要你的原谅!我不需要!”
他猛地扯开衣服的纽扣,我怔怔地看着他,只见那单薄的身板上,左胸口的上方,有着一个疤痕。
他抽泣着,睁大双眼死死拉着我的衣襟,说:“这个伤,到现在我还会觉得痛,你还记得你那时候和我说什么么?你说——王筝,不要怕,我会和你一起解决。你不断地在我耳边这么说,你知道那时候我心里想着什么吗?”
“那时候,我在想……哈,原来、原来他也可以这么温柔地和我说话,他说要和我一起解决,他不会离开我了,那我可以等他——我可以等他毕业,不管爸爸还是任三爷,我就算不是王家少爷,我还有他,因为他说过他不会扔下我,他会陪着我——”
“但是,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在什么地方?你能够明白么?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我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没有什么是我熟悉的,只能躺在床上,像一个废人——我忍耐了一年,我求爸爸让我回去,我只想看看你,可是我得到的是什么?你走了!你那段时候从来没问过我怎么样、在什么地方,你就这么走了——”
“我不相信爸爸说的,我不管爸爸的警告,偷偷回去新加坡……我进不了自己的家,更何况是任家。没有人会接受我,我失去了作为王家少爷的价值,只有这个胸口的伤和疼痛提醒我,还有一个人告诉我他会和我一起,不是梦,是真真切切的,我听到了,但是,等待我的是什么?”
我平静地看着他,说:“这件事是我的错,很抱歉。”
王筝蓦地又一吼:“我不要你的道歉!”他突然攀住我的颈项,强拉着我发丝,疯狂地将唇凑了上来。
我用力地推着他,没一会儿就将他推倒在床上,往后挪了几步。
王筝仰躺在床上,然后仰头轻笑出声。
他翻过了身,将头埋在枕头里,止不住笑声似的。
“我会陪着你……”我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等到你的治疗结束,身体康复为止。剩下的……”
“很抱歉……我这次、这次真的给不起了。”
王筝突然操起枕头,往我的方向扔了过来。
“我还没落魄到需要你同情的地步!”他喊破了喉咙,脸上泪痕交错:“你说的都是借口,这只是你要摆脱我的借口!什么重生什么天杀的梦!我不相信!对了!还有刚才那个女人——你喜欢她?你爱她?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我摇了摇头头,缓缓说:“不,我爱她。”
王筝顿了顿。
“那是对亲人的爱。”
我看着他,语气说前所未有的坚定。
“但是,这并不是拒绝你的理由或者是借口,请不要亵渎这份感情。”
至于我所爱的……
他是和我的过去,和你的梦,完全没有干系的人。
如果爱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人,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那么……
或许,就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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