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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书籍名:《我爱农民老木》    作者:韩小元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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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隔壁厨房传来咕咚咕咚的烧水声惊醒。
  穿衣起身,老木已在灶前叮叮咚咚忙开了。
  “老木,不是说好不起早吗?”我有点不高兴了,心疼地埋怨起老木来。这几天,天冷,为了照顾我,老木似乎有点小感冒,这么大早起来,万一加重病情咋办?
  “哦!”老木一惊,显然没料到我也会这么早起。
  老木说,吃完早饭,我就要走了,起早点,是给我做顿好吃的。
  “老木,这是啥呢?”我舀着洗脸水,老木在案板剁着什么,一股土腥味扑鼻而来。
  “鱼,鲤鱼!”
  “鲤鱼?哪买的?”
  “搁鱼贩子那买的,买好几天了。”
  “多少钱?”
  “没几个钱,小元,来,闻闻,看臭没?”老木拿起一块剁好的,还沾着血丝的鱼往我鼻子边伸。
  “恩,臭倒没臭,好象有点腥!”
  “鲤鱼不好做,做不好,是有一股土腥味儿。”老木继续剁着鱼,“不过,鲤鱼的腮下面有一根腥线,揪出来,一点儿腥味儿都没有了。”
  “是吗?在哪呢?”
  “这儿,你看!”老木拿起鱼头,揪开鱼腮,“看清没,就这根。”老木拨弄了一下腥线,“记住了,以后要做鲤鱼,都得把这根腥线剔了。”
  洗完脸,老木要杀鸡。
  我说:“老木,你杀鸡干啥啊?”是啊,都吃这么多人参炖鸡汤了,再杀,我就成周扒皮,把老木家的鸡吃得一个不剩了。
  老木说:“杀了,做道榛蘑炖小鸡,榛蘑是我春天在深山岭采的,晒干后,水一泡就软烀了,用来炖小鸡,那个香啊,老好吃了!”
  老木动情地说,回味的表情,似乎这道菜已做好了,摆在了他跟前。
  我吃过这道菜,以前在学校,康兵就经常做。榛蘑和小鸡一块,一烀就是一下午,浓浓的鸡肉香夹裹着天然的榛蘑香,在整个楼道蔓延开来。校长的鼻子很灵,香气刚从炖锅的边缘飘出,他就跑过来,擤擤鼻子,馋馋地问:康老师,你又做榛蘑炖小鸡啦?那个“啦”字拖的又长又深远,有点像港台腔,听得人麻颤颤的。
  杀鸡时,我帮着抓鸡,老木告诉我,双手抓着鸡爪,往上提,鸡脑袋向下。老木在鸡的喉咙部位扯下一小撮毛,一刀下去,鸡开始挣扎。只是,没想到,垂死的鸡的腿部会有力量这么大,双腿一蹬,差点就从我的手里掉下来。
  老木把烧开的水倒在鸡身上,给鸡拔毛时,老木的动作非常麻利,一会儿就拔去了一大半。
  我感到很纳闷,我说,同样是干活儿,你在拔毛,我也在拔毛,你一撮,一大把毛就落了,我一撮,就几根毛。
  老木笑了。
  老木边示范边解释,看我,注意没,手掌与鸡毛的接触面大点,撮的时候往前用劲儿,你是向上用劲儿。
  我一试,果然是这样。
  老木把褪了毛的鸡,放到案板上,抡着菜刀把鸡剁成碎块。
  炸糕时,大锅里的油冒起了烟,糕块再放进去,马上油花四溅,糕块闪动着诱人的光亮。
  早餐果然很丰盛,丰盛得咂舌。有鲤鱼、豆腐、炖猪肉,笨鸡,面糕、蒸佛手、酥白肉等等。
  见我目瞪口呆盯着这么一桌子菜,老木解释说:“小元,这是年夜饭,也是咱哥俩儿的团圆饭,过年都得这么吃!”
  见我还是不解,老木说:“二十四,写大字;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炖猪肉;二十七,杀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佛手;三十,走油;初一,磕头!”
  哦,老木是把这顿早饭当年饭吃!
  我夹起一个冒油的炸糕,塞到嘴巴里,豆馅从嘴里龇出来,像一粒椭圆的石榴籽。
  我说:“可现在还没到过年哪!”
  “和你吃完这顿饭,哥的年就过完了!”
  原来是这样!
  难怪这般丰盛,有豆腐、有肉、有鸡,还有面糕啥的。
  我放下筷子,突然就想哭,我说:“老木,说点高兴的行不,大过年的!”
  老木抹了抹眼角:“怨哥,我这是高兴的,瞧这年过得,高兴啊!”
  我说:“老木,我说过,以后每个年都陪你过。”
  老木点了点头,笑了。
  老木说:“小元,有你这句话,哥知足了,以后呀,这年就算你没陪我一起过,哥也当你在身边!”
  我捶了一下老木的胸:“你呀,又来了!”
  老木抓住我的手:“好,吃,吃菜,不整事了!”
  吃完饭,准备给老木写对联,来了个剃头匠。
  剃头匠姓罗,乌岭沟村的人都叫他罗老栓,是乌岭沟村一带,方圆几十里的剃头匠。
  大山里的剃头匠是流动的,年前走得频繁些。天一亮,罗老栓便在老伴的目送下,噗哧噗嗤扇着脚底板,肩扛小木箱,腋挎黄布伞,在“妹子那年刚十八,二十的哥哥深爱她,唉呀现在就出发,一顶花轿抬到家。”的山歌声中,开始了新一轮理发的征程。
  老木早已把椅子、毛巾、热水准备好。
  罗老栓很是健谈,他一边给老木剃头,一边讲他沿途的趣闻。这时,我竖起耳朵,小心听他讲了个什么“积积攒攒,买了一把伞,黄风一吹,一光杆。莫怕,莫怕,还有一个把”的奇闻逸事。
  罗老栓走后,我说,这个罗老栓,真有意思,像个说书先生。
  老木说,他呀,厉害着呢,肚子里的东西堆得像座山,怎么倒也倒不完。见我来了兴趣,老木告诉我,小时候,他就喜欢听罗老栓讲故事,每次给老木的爷爷理完发,要走时,他总急得号啕大哭,恋恋不舍地拉着罗老栓的衣角。有时要跟着他走上那么一里路,缠他再讲一个故事。罗老栓讲累了或讲完了,就劝老木回去,如果老木还舍不得走,罗老栓就会下逐客令,老木再不走,罗老栓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编织袋威胁老木:再不掉头,把你装进去卖给西山岭的黑蛋(一个专门用石块掷小孩的疯子)。
  这时,老木一边怏怏地往回走,一边回头大声地喊:“木、瓦、窑、石、漆(匠),戴刀(即剃头师傅)坐下席。月一出家门,回来满脸须”。
  罗老栓听了,也不恼,过上一个月又带着奇闻逸事转了回来。
  于是,老木又缠着他,跟着他跑,老木童年的时光就在罗老栓讲不完的故事中飞逝。
  后来,老木去了山里的学校读书,每到爷爷理发的日子,他便从学校逃回家,说是为了理发,其实是想听罗老栓的故事。那时,老木识了字,每听完一段奇闻逸事便在方格纸上记下来,再拿回学校讲给小伙伴听。可以说,是罗老栓给了老木最初有关民间故事的启蒙。
  接着,老木考取了大山十几里开外的乌山中学,每星期只能回家一次。他与罗老栓见面次数少了。有时周末回来,也能恰巧和他照上面。罗老栓一边用熟练的技术为老木的父亲挑着耳朵,一边亲热地打着招呼:哎哟,大伢子回来了。来,剃个头。
  这时,老木会急得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剃了同学要笑话。
  理完发,我给老木写了对联,老木在厨房给对联打着浆子。
  我写的上联是:开开心心做自己;下联是:幸幸福福过大年,横批是:老木吉祥。
  我说,老木,凉干再贴上吧。
  老木接过对联,仔细端详着,端详了很久,才满意地放下,不停夸我不愧是教书先生,字写得真是好!
  老木贴着对联,皮皮在旁边蹦蹦跳跳帮忙,他扯着对联的下脚,叫着:歪了,歪了!
  趁老木贴春联功夫,我去了趟厕所。回来,马路上,我听见一阵喊声:“哎,小元兄弟,小元兄弟!”
  转身,一个四十多岁样子,着花纹大襟袄,留齐耳短发,脸蛋圆圆的女人冲我挥手。女人走起路来风风火火,携裹着一股风,不一会儿,就来到我跟前。
  定眼一看,是六嫂。
  许是风吹的缘故,六嫂圆圆的脸有些红润,六嫂说:“正要去找你和老木哩,没寻思在这儿碰上了!”
  六嫂是过来请我和老木吃饭的,老太太的寿宴。
  看见六嫂,我突然想起昨晚,她好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说:“六嫂,昨晚你想说什么来着?”
  六嫂看了我一眼,明白过来,她躲躲闪闪、支支吾吾,见我执意想知道,她还是开口了:“也没什么事,就那天去镇里赶集,老木要我捎一搪瓷缸红烧肉给你,六嫂我忘了……小元兄弟,六嫂可不是存心的,搪瓷缸装在黑布口袋,黑布口袋放在六嫂的担架筐里,筐里还放着好几个别人捎带买东西的黑布口袋,六嫂一忙,就给忘了……”
  我一惊:“红烧肉?”
  “是啊,红烧肉,老木烀的,烀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送我家来,说是要我捎给你。”
  “他自己咋不来?”
  “来不了!”
  “咋了?”
  “那段他生病了,都好几天了,一直挺着。”
  我疑惑地看着六嫂。
  我不大相信老木会生病,应该说,是根本不信。老木的身体和韧性我知道,他怎么会病得赶不了集呢?他的身体多么强健啊,每天有使不完的劲儿,像牛一样,永远也不知疲倦。
  突然,我就想起那次,漂亮女同事来探望我,老木也是拎着个黑布口袋,鼓鼓囊囊的,想必装的就是红烧肉。
  这么想着,我心里的感动又一次涌上来,似一根柔软的针,使劲往自己酸痒的地方扎去。
  我赶紧冲六嫂笑笑,扭头,急匆匆,走了。
  六嫂在后面跺着脚喊:“哎,小元兄弟,别走,上六嫂家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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