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平湖妙音
这一日她蛊毒发作，疼痛难忍，当下要紧牙关苦苦支撑，为的就是要对杨滟遵守一份承诺，让她明白自己虽然有所隐瞒但是却是一片真心毫无半点虚假。她存了这个念头虽然疼的在床上死去活来，那也好过万念俱没了盼头等死来的好很多。
待到支持过一个时辰的时限，果然如冉清湄所说那份痛苦立即减轻了不少，只是手脚依旧冰冷无力，浑身仿佛被人撕碎又重新拼接在了一起，当下吐出一口气仿佛自己就剩了一缕意识，身体都已经跟自己剥离，不是自己的东西了。她如此浑浑噩噩，早已筋疲力尽不由又沉沉睡了过去。
待得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体内蛊毒还没有发作，她疼足了两日知晓那蛊毒一般正午时候才会发作，离时辰还早，她睡的久了浑身难受，支撑着就想起来，奈何手脚酸麻，折腾了好一会儿勉强才能下地。忽然听见屋外院子里有琴音传出，想来是冉清湄在弹奏。她扶着墙壁走了出去，便见院内景色叫人精神一爽。
翠竹掩映之中一池风荷正举，日光之下荷花微熏随风款摆花香四溢。更难得此处并不是什么豪门宅院，也不是什么宫殿园林，所有这一切皆是在一片山谷之中，自然自由，丝毫没有任何拘束。
那款款拨动琴弦的人正是一头白发容姿非常的坤秀宫主冉清湄，她此刻在石台上弹着古琴，临渊照水，清风徐来衣袂飘动真宛如凌波仙子一般美妙动人。但见她身旁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却是追随赵凌的小江儿。
赵凌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不由自主走了过去，她身体虚弱走了几步路突然踉跄着差点跌倒。那琴音见此响动嘎然而止，小江儿本在旁边听的入迷也不由一惊，当下回头，她已经换过了崭新干净的衣服，头发异常光洁整齐，她生来秀美可爱只是爷孙两个相依为命，哪里有钱让她过好日子，可是如今换上金丝银线的衣服，宛如一块美玉突然被开了光，变换出一番新的气象来，小小一个人儿就像那瓷娃娃一般说不出的精致美丽。
她看见是赵凌，当下一惊开口道：“大……”喊了一个字又喊不出口，神色之间也很是尴尬别扭，得知赵凌是女子，她虽然年纪幼小也一阵掩盖不住的失落，她的大哥哥再也不是她的大哥哥，她曾经希翼的那一切忽然都成了一场泡影，自己再不能想着她以后会将自己接到家中，会来娶自己，疼爱自己，自己一世不要和她分离……
眼前的身着女装的赵凌如此熟悉又那么陌生，小江儿看着她，迈不开步子张不开嘴，小小的心突然也感受到一阵被撕裂的疼痛，连呼吸都有些难受，鼻子一酸眼泪就要下来，咬着嘴唇低着头不想让赵凌看见自己窘迫的样子。
赵凌瞧见她的模样当下心里也是一疼，小江儿纯真可爱，江上若不是她划船来救只怕自己就要命丧江水。如今被她识得了真身，她对自己爱恋既深必然是伤了心了，呆呆站着见这个秀丽的少女竟然一时也无法上前认上一认。
气氛正是尴尬，冉清湄转过身来看着小江儿道：“小江儿，你不是跟我说要见一见凌儿吗？怎么她出来了，你不说话了？”
小江儿侧头看着冉清湄皱着眉头一副喜忧参半的模样道：“宫主大人，我……我怕……”
冉清湄笑一笑伸手抚摸她清秀的面颊道：“乖孩子，又有什么好怕的？我在这里，你去跟她说话吧。”她慈爱温婉，小江儿那份别扭，紧张，委屈心酸突然就蒸发不见，点点头转身看着赵凌，忍着难过走到她身边笑的依旧那么灿烂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睛闪着光芒，看着她终于喊了一声道：“凌姐姐。”
那双幼小的眼睛包含着与年龄不符的复杂情思，低低的这么叫了一叫，赵凌抽了一口凉气，被她目光注视心口猛然一疼。点点头，想回报她一个笑容，却终究嘴角勾不起那个弧度，只点点头低低应了一声。
她出声应了小江儿的叫喊，小江儿依旧是在笑，可是眼泪哗的就从眼眶里夺眶而出，鼻子越来越酸，心中越来越痛，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赵凌的身影，她伸手用衣袖擦眼泪努力不再流泪，却不论怎么擦眼前还是湿湿的，急的她哽咽开口道：“怎么搞的，我不是要哭的……看到你没事我应该高兴的……对不起……凌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我眼泪止不住了……怎么办……”
她正说着，忽然肩头一紧，已有人伸手将自己拥在怀中。赵凌抱着她心酸满腹，瞧她如此模样心疼极了。当下伸手拥她入怀，给她擦眼泪道：“你不要和姐姐道歉。姐姐要给你道歉，是姐姐对不起你没跟你说真话。你是个好孩子，你哭的人心都疼了。不许哭好不好？”
小江儿被她疼爱的搂在怀里，瞬间回忆起过往与她同乘一船的美好时光，那个时候她还是翩翩英俊的富家公子，她怜惜自己帮自己撑船，她给了自己玉牌说要接自己去她家……江上遇险的时候，自己真的以为要再也看不到她，只有拼命的撑船，仿佛用尽了这一生的力气要去寻找她，可是才过了短短一天似乎一切都变了……但是被她如此抱在怀里，她虽然穿了女装，虽然已经知道她是女子，但是这熟悉的滋味却依旧轻易将她幼小的心灵打动。小江儿在她怀里贪恋她迟来的温柔，好一会儿小姑娘才停止掉眼泪，重新绽开笑容看着她道：“姐姐，我不哭。你不要跟我道歉，我知到你这么做必然有你的道理。我只是害怕……”
赵凌见她笑了，心中仿佛落下一块大石头，看着她道：“你怕什么？”
她虽然着了女装，不但不显得突兀怪异反而越发看着美丽英气，与旁的女子有很大不同，小江儿忍不住羞涩脸色一红道：“我怕姐姐不会再认我了……姐姐不再是哥哥了，姐姐就会忘记我们从前说过的那些事。小江儿再不能……”
赵凌见她还是那副小女孩的娇羞青涩模样，苦笑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道：“怎么会？就算我再怎么变，你可不是还是你吗？你是又聪明，又漂亮，又勇敢的小江儿，对不对？姐姐疼你爱你，你是我的好妹妹，我不会忘记你的。”她一段话说完，小江儿依偎在她怀中只是不住点头，赵凌那句妹妹，如何不叫人心中苦塞难受，可是事实已经拆穿，尽是连做梦的机会也无竟叫她不知道是喜是哀……小江儿懂事的开口道：“只要姐姐当我是妹妹一天，我便是姐姐的小妹妹。凌姐姐我知你疼我，小江儿心里高兴……”她说到最后又露出哽咽的嗓音，赵凌不敢再逗她，只将她抱在怀里细细安慰一番，跟着拉着她的手走道了冉清湄的跟前。
她看着冉清湄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出去多痛苦难受想要跟她诉说，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全然说不出来，只愣愣看着她。
冉清湄却也不说话，只对小江儿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小江儿知她意思松开了赵凌的手走到她身边道：“宫主大人，你有什么要吩咐我？”
冉清湄道：“你救过滟儿，对我坤秀宫有过一些恩情。可惜我近来年岁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不好，否则我便会收下你作为我的关门弟子。只是不成了，我不能收你了。”
小江儿摇摇头道：“宫主大人你不要这么说，小江儿哪敢有此奢望做您的弟子，你连日照顾已经是我这个渔家女儿的福气，我也不能再呈你如此大的恩情。”
冉清湄见她神色诚恳，言语中一片纯洁之心，当下点点头道：“你是个好孩子，我虽然不能收你了。但是我有徒弟，我徒弟可以收你。”续而道：“冰青是我弟子里资质最好，心性与武学最正的一位。你的根子跟她有些像，我希望你能拜冰青为师跟她一起传承我的功夫。这也是我一份私心，有个人伴着也是为了她好，江湖中打打杀杀也不是什么好事，算不得恩情。我且问你，你做我徒孙你可愿意？”
她一语出口，就有一个声音道：“师父，我不需要。”循声望去便见洛冰青一个人不知为何远远躲在荷池一角，此时闻言藏在一旁的洛冰青才显身上前开口道：“师父，徒儿一心练剑修道没有心思来收徒弟，况且徒儿习惯了独来独往不喜欢多一个人，我不愿……”
她冷脸看着小江儿似乎是一点好感也无，小江儿不知为何有些怕她伸手抓住赵凌的衣角，赵凌也不喜她出言如此决绝无礼，冉清湄本事好意让小江儿有个着落，毕竟渔船已经沉没，她爷爷与她若没个落脚的地方怎么活下去？
洛冰青并不管赵凌目光，看着冉清湄道：“师父，你也知我从来都是独自一人，我不愿意收徒弟。”
冉清湄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你可知你为何总是练不成北溟决？”
洛冰青开口道：“那自是我天分不如师父，用功不如师父……我必当更加努力。”
冉清湄摇摇头道：“你天分未必不如我，你比我年轻的时候刻苦用功的太多。十几年来你日以继夜，这份苦心我自问也不及你。你虽一心扑在武学上，可是很多事起决定性作用的往往都是跟本身没有关系的事。我让你收个好徒儿，也是为了你好，这件事是我命令，不可违背。”
她说完之后洛冰青再要辩驳也是无言，怎么也想不明白师父为何要让自己收下这么小徒弟是何道理……虽然不喜也明白师父的命令违背不得只有领命算是认了。冉清湄当下看着小江儿道：“快去拜见你师父。”
小江儿看着洛冰青一身青衣背负长剑，容姿不凡又是敬畏又是害怕，但是赵凌不曾开口阻止还点了点头，她便大了胆子上前跪在洛冰青跟前道：“师父在上，受小江儿一拜。”跟着又对着冉清湄道：“小江儿多谢师祖关爱。”
冉清湄点点头看着一脸冷清皱着眉头的洛冰青道：“她便算做是我徒孙了。你以后善待她吧，将你所学尽数传了，我瞧她身具灵根将来武艺成就说不定超过你我。对坤秀宫是件好事。你且带她下去吧，将本门规矩一一跟她讲了，功夫什么的你自行传授我不再管。”
洛冰青只得称是，看了一眼小江儿道：“你起来吧，你师祖看重你，你从今以后要好好表现。你跟了我，我别的规矩没有，只有两条，你要肯努力还有不要打扰我清修。”小江儿乖乖点头，洛冰青只有听从师父吩咐将她带走戏说门派中的规矩等等。
此二人一走，赵凌见小江儿也有了着落心里放下一点。冉清湄此时才转过来跟她说话。
谁知那说的第一句便是，小丫头你是不是很想知道箱子里放了什么？
赵凌虽然好奇但也料想她费尽心思夺得如此宝箱必然不会轻易相告，哪知她能如此直接的问出，当下点头也不是摇头更不能，最后只有诚实道：“自然是想的。我来江南一路所遇都是拜这个箱子所赐，为了它我和滟儿都险些丧命，若说不想拿自然假的很。只是我想知道，姑姑可会告诉我？”
冉清湄见她如实说出开口道：“那自是不能告诉你。”
赵凌虽然早已知道必然如此，但是还是掩饰不住的失落，毕竟冉清湄对自己太好，对自己所关心的人也都太好，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赵凌只有道：“姑姑不说那凌儿也没有办法了。”
冉清湄看着她突然一笑，笑容中露出一份狡黠之色，那笑容倒有些像杨滟平日捉弄赵凌的模样，只是冉清湄一笑起来是另一种不同的感觉，她的眼角会细细的堆出几条皱纹来，但是一点都不显得她老，反倒叫人更觉有一种时间带来的不可复制的魅力。却听她道：“我不能告诉你，但是可以弹给你听一听。”
“你，莫非那真是一份曲谱，你已经得到？”赵凌当下更是惊奇。
冉清湄看着她却一副有趣的样子道：“不然能是什么？那本身就是一本曲谱。”说罢伸手从衣袖中掏出一卷卷轴来道：“呵呵，你拼命一场，姑姑可不想叫你失望。”
跟着将曲谱递给赵凌道：“看一看。听滟儿说你琴艺不错，姑姑想让你学。”
赵凌一脸不可置信。愣着伸手去结果卷轴，那曲谱上果然一手小楷撰写着《平湖妙音》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