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蛇蝎
义首堂的大堂上，沈雪衣凝眉看着众人没有开口。
下面在座的却都是扬州城里有些名望的商人，身家加起来倒也足够惊人，众人看着沈雪衣也是反应不一，不屑有之，观望有之，信任的也不在少数，只是许多年合作如今发生了变故都想来讨一个说法。
冉清湄也因为担心赵凌的事让柳丫头把她推了出来，只是远远在角落里瞧着是什么情况。
沈雪衣好一会儿才道：“各位老板前来不知是所谓何事？”
她开口，底下不下二十来人的商户都看向了为首的三人，这三个便是扬州商界的翘楚，一个便是曹善流他爹叫曹阳安，五十开外相貌清奇气度不凡，比起他儿子不知道强上多少倍，也不知道怎么生出那么个不肖子。
下一个叫刘泰一，是扬州绸缎坊的大老板，年方四十也是众人的主心骨之一。
最后那个叫朱万玉，也是扬州一方大贾，什么行业都涉猎一点，生意做的那也是广达三江。
三个人里曹阳安年岁最大，大家都以他为尊，曹阳安一捋胡须看着沈雪衣开口道：“贤侄女好久不见，我们这些人今天来是有一桩事要问问你。”
沈雪衣知道他在商户里有一些名望她不敢怠慢看着他道：“呵呵，曹世伯不必多礼，在座各位论辈分，我均要呼一声叔伯，若我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诸位尽管说出来，我一定酌情改正。”
曹阳安点点头看着她道：“贤侄女过谦了。自从你奉贤山上快刀斩乱麻破除了旧制，削去了那几个作威作福的掌事后，为我们这些普通商户保住了不少的利益。这件事我代表大家感谢你。”
沈雪衣笑一笑道：“世伯过奖了，那是我义首堂对不住各位，是我应该做的。不知今日大家还有何事？”
曹阳安顿了一顿才开口道：“非是我们闹事。只是我们也不想走一批恶狼，后脚又来了个老虎。”
沈雪衣收敛颜色看着他道：“曹世伯这是什么意思？”
曹阳安道：“便是你新任命的那个分舵主。关于她的身份，大伙还没闹明白。也不知道他那个钦差是真是假，他若是真堂堂钦差怎么会做起咱们的分舵主，若是假那也是欺君之罪。再而有之，大伙还有些怨言不吐不快。”
沈雪衣点头道：“曹世伯放心，关于赵舵主的身份，绝无虚假，她自然是钦差不假。只是她是微服出巡，我当时不清楚她真实身份瞧她义举便任命了她做舵主。这件事虽然有一些误会，但是赵舵主她已经做出了一些安排，想必她回京城之前朝廷不会过问此事，诸位大可放心。大伙有什么事尽管来跟我说。”
曹阳安正要开口，刘泰一脾气有些火爆已经忍不住了，当下站起来道：“什么钦差不过也是个贪官！沈堂主你一向劫富济贫最恨这些无耻贪官，现在为何还要勾结贪官来坑害我们这些人？我本以为这江南在你沈堂主这里还能讨一个公道，但是你如今的作为也太叫人失望了！”
他发完脾气，沈雪衣倒有些惊讶，底下去炸开了锅乱糟糟的，历宁瞧在眼里上前喊了一声肃静，不少人才停止说话都看向了堂中的几个主要人物。
朱万玉是个温文性子见了好朋友发火这才道：“刘兄你稍安勿躁。”跟着看着沈雪衣道：“沈堂主你有所不知，我们今天都意外收到了一个消息，这位赵舵主，赵钦差，什么好事还没做一来就勾结咱们府上那些土地神要捞钱，上面便有人发了话，说钦差大人劳苦路过我们扬州体察民情辛苦，我们都要出孝敬钱。按照惯例这花钱咱们认了，可是这笔钱的数目说出来实在吓人。这赵舵主还没上任就勾结贪官如此盘剥我们这些人，他是朝廷的钦差咱们管不了，但是他既然又是沈堂主你的分舵主，这件事你难道不该过问？”
此言一出沈雪衣也皱紧了眉头细一思量开口道：“这都是谁说的？是谁在造谣生事？据我所知赵舵主她一心为民不可能有如此举动。这几日她一直都在义首堂，万万不可能勾结什么贪官，更别提盘剥咱们义首堂里的兄弟。诸位不要听信流言。”
刘泰一冷哼一声道：“什么流言，我亲眼所见，那个姓赵的狗官同朴近平他们几个人在飘仙楼有说有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沈堂主你怎么是非不分，难道你有心投靠了朝廷那些贪官，伙同他也要分一杯羹吗？”
他说的刻薄，历宁当时就怒道：“大胆！你休要污蔑沈堂主。”
刘泰一倒是不卑不亢抬头道：“怎样？莫非我说到你们痛楚了！若是如此，咱们也不必和义首堂再合作，我们大大小小200个商户联名一起退出义首堂！反正左右是个死，不如我们鱼死网破一场。你不给我们活路，咱们也不找你运货，你上千的兄弟开不了工，大家都一起喝西北风去！”
他一闹，底下那些商户代表也都纷纷叫好，众人是被盘剥的太苦了，有个机会都铁了心来大闹一场，看看这世道还有没有道理。
这样一来历宁反倒有些下不来台，回头看着沈雪衣神情尴尬等她说话。沈雪衣也是第一次面对这么紧迫的局面，此事明显有蹊跷，只是眼前的人都是被蒙蔽住了双眼昏了头了，若是开解的不好，闹起来也是一桩天大的麻烦。
她要开口，却听一个声音道：“诸位老板员外，我说一句可以吗？”
那个声音一出，所有人都望向了那个人。
便见冉清湄被柳丫头推着，皱了眉头一脸沉重上得堂来。
她相貌美丽宛如天人，只是身带残疾一头雪白的头发，甚是怪异，众人一时惊奇都不做声了。
曹阳安毕竟是年岁大先开口道：“这位……这位姑娘，你是何人？”他瞧着冉清湄的样子实在想不出她多大年岁只有先喊姑娘了。
冉清湄却不多话开口道：“我姓冉叫清湄，见过诸位员外老板，我身子不便礼数不周了。”
她说的温婉，众人都缓过一点情绪，刘泰一不明她身份却傲道：“这里都是义首堂的人，你一个外人，一个妇道人家掺合什么？”
冉清湄叹口气瞧着他道：“我确实是个妇道人家。只是我也不算做外人。你们说的赵钦差，她……她便算作是我夫君……诸位有什么话，不要为难了沈堂主，大家稍安勿躁，我日夜与她相处，她必然不会是这样的人。这些流言蜚语定是有人造谣生事，要污蔑她的声名，阻挠她为民办事的心愿，诸位如果听信谣言一旦退出了义首堂，便是两败俱伤，到时候散播谣言的人必然会渔翁得利，坐享其成。大家可以仔细想一想，若无义首堂保护，诸位一盘散沙若要对付大家是不是容易了很多？”
她说出这番话来，堂上难免又是一阵议论。刘泰一当下脸色也有些难看，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唯独曹阳安和朱万玉对视一眼，心中一震，众人只顾眼前利益没有望远瞧，现在这个妇人一说都有些清醒过来。当下朱万玉开口道：“你当真是他妻子？你可知他要的那笔钱是多少数目吗？”
冉清湄摇摇头道：“我是她的妻子。我不知道造谣的人是怎么说的。”
曹阳安开口道：“不管是不是造谣，两百万两白银都不是个小数目。”
冉清湄笑一笑看了一眼在座的各位开口道：“永丰钱庄的大掌柜永丰年在吗？”
她一开口，人群里果真有一个中年人弓着腰出来了，见了她居然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道：“小的永丰年，区区贱民何足挂齿，没的污蔑了宫主大人你的金口，在下没有及时出来给您老人家行礼，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这永丰钱庄也是江南的四大钱庄之一，财力浑厚，永丰年一向为人低调平时公开场合难得出来露面一次，现在见了这个妇人居然如此行为，众人看在眼里都是一奇。
却听冉清湄道：“起来说话吧，我不怪罪。只是我若问你支取两百万两你肯不肯？”
永丰年二话不说直点头道：“肯的，肯的，您老人家开口，别说两百万两，一千万两都是肯的。”
冉清湄点点头看着诸位道：“诸位听在耳里觉得如何？”
曹阳安这会都是倒吸一口气，永丰年这个铁公鸡，平时要问他借贷款项周转都是推三堵四又是抵押又是担保，利息还算的分毫不差。没料到这个妇人开口他答应的居然如此痛快，还能给一千万两这么大笔惊天的巨款。虽然不明就里，但是她既然是赵舵主的妻子，一句话就能有千万两的白银，那钦差妻子必然家中富贵不凡，两百万两人家看来说不定只是个小数目。
朱万玉也明白了其中的门道开口道：“这位夫人果然不简单。你想告诉大家，两百万两在你看来不过是个小数目。你家大人要我们两百万两银子不过是无稽之谈。”
冉清湄嗯了一声道：“不错。此事必然是有人趁机造谣生事，想要离间各位与义首堂的关系。若各位真的听信谣言必然要蒙受更大的损失。”
她话音刚落沈雪衣就起身开口道：“多谢冉宫主解围。诸位，在下沈雪衣以堂主的名义担保，此事绝无可能。非但不可能而且必定是有人借机造谣生事，诸位不如早早散了，我会慎重处理这件事的。”
她出面担保，冉清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笑了，沈雪衣这一回算是跟冉清湄合作压下了这个事，只是两个人心中都是阴霾不散，她还要安抚这些人的时候，刘泰一开口道：“说来说去，不过是大家在这里无端猜测。为什么不见了赵钦差？若此事是假，只要他一句话咱们心中也踏实。若他是个好官，咱们必然心悦诚服归他带领，若他是个贪官咱们说什么也不能忍了这口气。”
他说完，其余的人也都吵吵嚷嚷要见赵凌。沈雪衣看着冉清湄也是为难，人她已经派人去传召，只是迟迟不见回来，只怕……
堂上的人正犹豫，便见一个弟兄飞奔来报道：“报告堂主，赵舵主他……”
沈雪衣和冉清湄一起齐声道：“她怎么了？”
那人愣了一愣看着二人如此焦急开口道：“他倒也没什么，只是他被朴大人他们请去后一直不曾从飘仙楼内出来……兄弟们派人去找，楼里面的人却说他早已离去。奇了怪了，我们也不曾看见。赵舵主他……他不见了。”
他一语完毕，堂上的人都是面面相觑。冉清湄瞧着沈雪衣两个人神情都是极差。
广天门的小阁内，杨滟坐在榻前一副愁思的模样，她的身旁一个俊美的人似乎是陷入了沉睡，那张脸宛如新月一般好看，杨滟皱着眉伸手抚上了她的脸。说不清是爱还是恨，想爱又十足是恨，要恨却终于狠不下心，这份煎熬只烧的她更加痛苦更加疯狂。
文真依旧是那般迈着优雅缓慢的步子走了进来，一直走到杨滟的跟前。瞧着她叹了口气伸手给她擦去眼角的泪水道：“没想到，你爱我姐姐这么深。”
那双手细腻而冰冷，宛如她这个人一般精致而阴郁，杨滟不喜欢她的碰触侧过头道：“你觉得这也算是爱吗？”
文真也不介意她对自己的反感笑一笑道：“无论是爱恨，你心里都很难放下我姐姐。她若是要伤你，比你要伤她那可容易的很。她既是你杀父仇人的女儿，又是个三心二意满嘴谎话的骗子，我瞧不出来你还有什么好值得为她付出的地方。”
杨滟咬咬牙道：“你说的不错。我不该对她还有些怜悯。她是我杀父仇人的孩子，我必然要报仇，我要随着你颠覆那人后代的江山。”
文真一笑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会很感激你。”
杨滟看着她道：“事已至此我还能有什么选择？郡主还是不肯信我？”
文真俯下身子眼睛盯着杨滟的眼睛好一会儿，嘻嘻一笑道：“我若说不信你会生气吗？”
杨滟看着她模样自嘲一声也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笑道：“你说我会不会生气？”
文真看着她道：“我也不在乎。”
杨滟笑了开口道：“郡主果然雄才大略，敢用一个自己都信不过的人。”
文真一笑道：“大用之人未必是可用之人，只是你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用人的人是谁。本郡主知道你是个有用的人，虽然不信你但是我有办法让你听命于我。我给你的药是一道生死符，你若不听话，本郡主大可命令臧克不再配置这些玩意。不出几天你必然会被折磨的跟街角那些乞丐没什么区别，还不是要哭着喊着来求我给你一条活路。”
杨滟被人威胁到如此居然还是笑盈盈的道：“这么说你是想大用我了？”
文真点点头道：“不错。你确实心狠的超出了我的想象。飘仙楼那场戏我看了都为我姐姐叫冤枉。你肯吃我的药，又肯帮我这个忙。我也希望能回报你更多。”
杨滟看着她，这个心机城府都高出自己一筹的姑娘道：“我不求别的。你送我进宫，我要亲手杀了那个狗皇帝的儿子，得报我一家的大仇！”
文真没有答话却是笑了一笑道：“杨姑娘想做刺客，真是异想天开。”
杨滟咬牙道：“此事你能不能办到？”
文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好一会儿道：“说实在的，本来是不行，不过我们可以试一试。只怕杨姑娘又要牺牲一次了，我可以将你献给我哥哥。只怕你自己接受不了，你的心还在我姐姐这里。”
她此言一出，杨滟也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顿时涨红了脸。
文真呵呵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说不定你见了他就不会再想着我姐姐，他们是一对双胞胎长的一模一样，只是我那位哥哥虽然贵为皇帝，但是专情的很，只爱静娴皇后一个人，可比我姐姐好太多了。你若有本事利用美貌和琴艺亲近皇帝讨他欢心，那杀他的机会自然是很多。”
杨滟咬着嘴唇，怒视着文真，忍受这样的侮辱只让恨意更加浓烈。
文真笑了道：“不要想着杀我，不要想着反抗我，你的命在我手里。我也该谢谢你，你的想象力比我丰富，本来我没有这个心思。但是你提出来了，我倒是要好好为你筹划一番。别担心，这个要求我答应了。”
杨滟按着手里的飞镖只攥的手心生疼。便见一身黑衣的臧克鬼魅一般进了房间。
文真见了他倒是十分高兴道：“臧先生，劳烦你要对我姐姐施展那套九转移魂针，我不要她死，我只要她受我控制，她太值得我利用一番。咱们的计划可都要靠我姐姐了，等到明日她心智受控当着所有商贾的面连恐带吓撕破脸，商户就不会再信沈雪衣，他们和义首堂必然要决裂。到时候让张暮川接收江南商户的运输生意，义首堂也撑不了几天。沈雪衣形势所迫上千的兄弟要吃饭，我们加以利诱必然迫使她归顺。那么江南就全在我的掌握之中。”
臧克嘶哑的声音道：“郡主人中龙凤，我也佩服郡主。”
却见文真笑一笑道：“这个计划完成了之后，我还有个新的计划提上日程。”跟着看向了杨滟对着臧克道：“恐怕杨姑娘要受一些苦了，臧先生又要劳烦你出手了，我不相信杨姑娘，请你将她带走保护好她，她对我们来说有个大用处。”
臧克伸手按住了杨滟道：“杨姑娘，你是自己跟我来，还是我动手？”
杨滟冷眼瞧了文真一眼道：“你倒是够卑鄙无耻。”
文真低头浅笑道：“咱们两个，你算错了一笔账。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们能是对等的吗？杨姑娘枉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文真其实要谢谢你，你是一颗好棋，还是一颗连环棋。我会好好帮助你实现你的愿望，感激的话你就不用跟我说了，我心领了。”
杨滟冷哼了一声，臧克却已经出手将她带走。
房间内留了文真依旧是那副斯文恬静的模样，侧着头看了一眼陷入昏迷的赵凌道：“不知道你瞧见心爱的女人跟你最爱的哥哥在一起的时候，你会是什么表情，应该还挺有意思的。想跟我斗，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