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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书籍名:《那些风花雪月》    作者:公子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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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新突然说要请大家吃饭,问他是为什么,他却又不肯说。秦央几个围在食堂里商议了半天,牛日、发财、得奖……种种猜测都想了一个遍,又一一否决掉。
直到见到他身边的女孩,众人才恍然大悟地扑上去在他肩头一通猛拍,「好啊你!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地连女朋友都找好了?说,从哪里拐来的?」
小心一边招呼大家入座,一边在大家的催促下把那个女孩介绍给了众人。她是他的邻居,又是他的小学同学。一起走过了初中,又考上了同一所高中。高考后,他来了 E师大,女孩去了S大,联系却没有就此断开,在人手一部手机的大学校园里,两人居然给彼此写起了书信。十二年青梅竹马,半年鸿雁传书,终成正果。
女孩并下是那种令人惊艳的女子,样貌很普通,安静而柔顺,在师大的芸芸女生里,是很快就会被人忽略那种。她一直在小新边上浅浅地笑着,小新说话时,她就略偏过头,很专注地看着他,一句一句仔细地听,偶尔点一点头表示赞同。
糖糖大叫着:「这样不行的,男人就是要管的,哪里能样样都听他的?」
她低下头,小声说:「没事的。」
在座的男生们嫉妒得两眼发绿,连声夸赞:「这才是贤慧的好女人啊!」
敬向女孩的酒都被小新挡了下来,秦央看到小新体贴地起身为她夹远处的菜,她的嘴角就羞怯地弯了起来,小新低头,她抬头,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柔情脉脉,感染了身边的旁观者。
糖糖拉了拉秦央的衣袖道:「蛮有夫妻相的。」神色间露出几分羡慕。
「嗯。」秦央点头,看到对面的女孩低声在小新耳边说了什么,脸上已淡淡地染了一层酡红的小新就放下丁手中的酒杯。
这一幕恰好也落入了其它人眼里,大家哈哈一笑:「这就对了,弟妹的话还是要听的。」
小新和女孩一起红了脸,不太好意思地在众人的玩笑中抿起了嘴。
有人感叹:「十一年,很不容易的。」
秦央暗道,走过的人才知道这一程走得有多艰难。
他看到小新在众人的起哄下轻揽起女孩的脸,温柔地在她脸上印下一吻。他听到糖糖她们缠着小新,再三要他承诺结婚的时候一定会请他们去喝喜酒。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脸色和口气都呈满含着羡慕和祝福的。
秦央回想起那次沈晋拖长了尾音跟秦央撒娇:「秦央,去变个性吧,我娶你。」
秦央反问他:「为什么不是你去变,然后让我娶你?」
沈晋思考了很久:「因为生孩子很痛的。」
那一次,乌龟画到了他那张引以为傲的帅脸上。
那女孩说,脾气温和犹如绵羊的小新曾经因为她而跑去和学校附近的不良少年狠狠地打了一架,结果被揍得鼻青眼肿。秦央想起晨光下,那张靠在自己肩头睡得安宁的漂亮面孔。小新已经找到了那个值得让他拧瓶盖的女孩,老班和衣衣凑得很近说着悄悄话,小天王和精灵小孩子般各执一只筷子正比剑。秦央一言不发地看着。
说不羡慕是骗人的,羡慕到妒忌。
糖糖扭过头问秦央:「听说南区的新校区已经造好了,有一批学院这学期就要搬过去,你知不知道?」
自始自终没有说话的秦央点头道:「我知道。」
出于这两年发展迅速,原先在市中心的老校区显然有些太过拥挤,于是E师大校方决定,在郊区另辟出一个新校区。目前工程已经完工,本学期就要开始大搬迁。
秦央悄悄问过老班:「哪些院系会搬走?」
老班两手一摊,道:「大部分都会搬走,不过我们学院一定会留下。」
他在校学生会里混得如鱼得水,知道的事情也比秦央这个院学生会的多一些。
「软件学院呢?」
「会吧。听说马上就会搬走。」
胸口一阵发堵,秦央觉得窗外那暗沉的夜色就如同初中抽毕业照时的阴暗天空。
手机铃响起时,秦央已有了些醉意。劝酒慢慢成了一种让自己喝酒的借口,到最后,几个男生都有了拼酒的意思。秦央起先只是住边上看热闹,不知不觉,酒进了别人嘴里,也流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糖糖好奇地四处张望:「谁的手机响了?」
秦央这才意识到响声来自自己的口袋里,小男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叫你不接叫你不接叫你不接……」
专属于沈晋的来电铃声,是沈晋自己设定的,被秦央嘲笑为「你和他一样幼稚」。
声音很嘈杂,话语声遥远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秦央……」
「嗯?」
「秦央……」声音含糊而急促,显出明显的醉意,看来沈晋喝得不比秦央少。
「什么事?」酒精给血液加了温,秦央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似乎要盖过电话中的杂音。
「秦央……」那边只是不断喊着秦央的名字。
秦央问他:「你在哪里?」
沈晋模糊地报了个名字,秦央对身边的糖糖道:「我出去一下就来。」
糖糖给了他一个了然的眼神。
「秦央、秦央、秦央……」沈晋一声接一声地喊着秦央,夜风把酒意吹散了不少,秦央把手机按在耳边,心跳声跟着呼唤声一起起伏。
街上摩肩撞踵喧嚣甚于白天,滚滚的人潮里,秦央的世界里只有这一个声音。
在一家小饭馆里找到了他,在最里间的角落里,桌上堆着被压扁的易拉罐。秦央站到他身前,沈晋抬起了头,手机还放在脸颊边:「秦央……」
沈晋的嘴角一点一点翘起,直到笑容不能再扩大,秦央在他脱去了眼镜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因急走而有些泛红的脸:「他们离婚了……劳燕,终于分飞……」
「我带你回去。」秦央放下手机,伸手去搀扶他。伸出的手捞了一个空,腰际一紧,身体已被沈晋牢牢抱住。
小饭馆的生意很好,老板娘忙里忙外地端菜擦桌,路过这一桌时,脸上的笑容有些呆滞,秦央不以为意地对她一笑。
「他们终于离了,早该离了……」声音从胸前传来,话语是庆幸的,却听不出一点喜悦,「这几午,他们这个样子……离和不离有什么区别?呵……」
「每次一见面就是吵架,要不是为了儿子早跟你离了……靠,为了我?我几年前就巴望着他们早点离……知道他们为什么现在才离吗?他们忘了。我考上大学的时候他们就该离的,结果忘记了……他们连自己还没离婚都忘记了。」
「哪里有这样的夫妻?你过你的,我过我的,走在街上头一仰就当不认识。我就在边上,看着他们这样……就这样……陌生人一样……」
「你知道吗?我爸当年就是个穷小子,一穷二白,连自己都养活不起。那时候、我外公和外婆都是工人,条件比我爸家好多了,他们死活不同意我妈嫁给我爸。我妈就半夜带着两件衣服搬去了我爸家。他们是这么在一起的,连桌喜酒都没钱办。为了这个,我妈不知道被街坊邻里说了多少年……这样总叫爱情了吧?多感人……可现在呢?」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故事,带着嘲讽的语调。
秦央说:「沈晋……」
话未出口就被打断:「什么叫爱情?到头来就是这么回事。结了离,离了再结。有什么意思?秦央、秦央,这世上谁会离不开谁?谁离了谁会不行?嗯?」
埋在胸前的头仰了起来,秦央看到沈晋醉红的眼睛和因激动而涨红的脸。
「他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当年说得那么信誓旦旦那么好听,什么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什么今生唯一生生世世。才好了几年?不就是有了两个臭钱吗?不就是花花世界见得多了不甘寂寞了吗?不就是腻了累了不想一起过了吗?他们说一声啊!感情不和?我去他妈的感情不和!他们连感情都没有了,还哪里来的不和?」
「秦央、秦央……爱情算什么东西?啊?今天说说明天就忘。秦央,你说,连感情都会变,还有什么是不是会变的?嗯?既然是总有一天就会没有的东西,那我现在还要它干什么?」
爱情总会消失的,爱人总会离开的,世事变迁,谁都能离开他人一个人活下去,当年爱得轰轰烈烈却无法保证能一起看细水长流……沈晋不愿托付爱情亦不相信爱情。
一阵疲倦袭上心头,一直垂在两侧的手推上他的胸膛,将自己和他拉开,秦央看着沈晋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平静语调:「沈晋,我喜欢你。」
一直滔滔不绝的人诧异地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秦央看到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开始是惊讶,随后是迷茫,最后变成无措。
「秦央……」
秦央转身离开。
第二天,秦央打开寝室门时,沈晋正站在门前,满脸踌躇。他还穿着昨天那身皱巴巴的衣服,脸色并不好,眼圈深深的,带着浓重的宿醉后的痕迹:「秦央,昨天晚上……」欲言又止。
秦央抢过话头:「你喝多了,我也喝多了。」
软件学院搬去新校区那天,秦央正在帮糖糖搬家。
手里的箱子很沉,半透明的奶白色箱子依稀露出里头堆得整齐的书册。也不知道身后那个一身轻装咬着棒棒糖的小姑娘是怎么想的,那么大一个箱子,衣衣和精灵放的都是衣服,唯独大小姐她放的居然全是书。
秦央没走几步就觉得两臂酸疼,垂眼一看,箱盖下依稀露出几张色彩明亮的封面,无一例外的、美貌的、分不清男女的人物,或宽袍大袖或一袭劲装,或神色冷漠或俏皮可爱,嘴角便控制不住地抽搐,掉下一头黑线:「你还没看厌?」
身后的小站娘一抬下巴:「沈晋那张脸你看厌了吗?」
那张脸,以后大概就很少能看见了。秦央边走边想。
「你怎么不去送他?」糖糖出声问道。
秦央吃力地吐出一口气:「那谁来帮你搬箱子?」
糖糖就咬着棒棒糖诡异地笑:「我认识的沈晋和秦央都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那应该是什么样?」白色外墙的女生宿舍终于出现在眼前,秦央暗自咬牙,勉力提起一口气。
糖糖的眼睛月牙一样弯了起来:「反正不是现在这样。」
秦央也跟着笑了起来,手里的箱子终于重重地放到了糖糖新寝室的地上:「还有什么能为大小姐效劳的吗?」
「不用了,我让我老爸过来帮我了。」糖糖忽然歪过头一本正经地看着秦央,「秦央,你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嫁给你的女人会很幸福,真的。」
「嗯……谢谢。」秦央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视线落到她杂乱无章的新写字台上,不由又是一窘,「那个……收拾一下吧。」
走出房门时,毫不意外地听到身后「啊——」的一声尖叫,和乒乒乓乓的杂物落地声:「秦央!你看到了多少?」
没多少……秦央心里回答,赶紧快步离开台风现场。想起沈晋曾经的评论,外表大大咧咧的女孩也许内心很纯情,比如糖糖。
如果换作是沈晋的话,他会当场做出「很保守的款式啊」这样的评论吧?然后被暴怒的太后大卸八块剁碎了送去食堂作肉包。沈晋对糖糖总是很感冒,沈晋弄不明白为什么秦央会和她相处甚欢,沈晋这个人其实很聪明,打游戏时功课一流的秦央堪堪只能和他并肩,沈晋这个人其实很笨,很脆弱,沈晋……
软院是最早搬走的学院,一大清早就能听到楼道里软院学生的交谈声和脚步声。脚步是纷乱的,谈话声也是飘忽不定的,秦央听到他们相互问候。「东西都打包好了吗?」
「发几点车?」
秦央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爬下床榻,打开房门,走到楼道边。那边站着一个人,周遭满脸干劲的人群忙碌地上上下下来来去去,他只是站在一边,背靠着墙,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烟。光彩把他的身形剪成一个黑黑的剪影,孤单的,与周遭朝气蓬勃的人群格格不入。
秦央走过去将烟从他手里抽走,丢进一边的垃圾桶里:「一大早就抽烟,对身体不好。」
沈晋看着秦央因逆光而模糊不清的脸:「我以为你不会来送我。」
秦央笑着捶他一拳:「又不是再也见不到。」
「叫你不接叫你不接叫你不接……」突兀的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响起,秦央平淡地说:「我知道你已经到了。」
沈晋说:「秦央,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把我扔在饭馆里?」
秦央有些发怔,阳光灿烂得刺眼,人们夹着书本疾步往各个教学楼里走去:「好兄弟,下次我会把你扔进河里。」
话题就此结束。沈晋说新校区设施很好,两个人住一间,有空调有热水器有大大的阳台,只是校区太大,人烟太少,没有老校区高大的梧桐也没有后门热闹繁华的夜市。
秦央含着笑静静地听:「不要让我知道你又祸害了哪家的姑娘。」
一如以往的玩笑口吻。那边一如以往地哈哈人笑。
似乎什么都是一如以往,只有两人明白,那晚萦绕在鼻间的酒气和那个门面不起眼的小饭馆成了一个不清不楚的灰色地带,沈晋想要尝试着提起,秦央却带着他小心翼翼的绕开。这些天,沈晋没有在秦央寝室留宿,每当夜幕降临,秦央便道:「太晚了,回去吧,你明天上午八点有课。」
沈晋迟疑地起身,秦央体贴地为他打开房门。
「秦央,你躲我。」
秦央失笑:「怎么会?」
对面的小新开始「咯吱咯吱」地磨牙,耳边的沈晋口气捉摸不定:「我们一直在一起的。」
秦央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暑假里,秦央和沈晋一起去看过一场电影,《Mr&Mrs.Smith》。一对同床异梦各自暗怀心事的夫妻。
银幕下,秦央坐在右边,沈晋坐在左边,中间坐着糖糖。看电影的提议是沈晋捉出的,糖糖是秦央带来的。
秦央还记得沈晋看到糖糖时的表情,惊讶,然后失落,和糖糖明亮的笑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影片渐入高潮,恩爱的夫妻齐心协力拆了亲手构筑的爱巢,秦央转过头,恰好对上沈晋正看向自己的眼睛。
银幕上反射出的银白光线照在他的脸上,秦央看到他在向自己笑,笑容有些撒娇的意味,有点无奈,有点委屈。秦央神色不变,把视线调回到影片中,投注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却始终挥之不去。
「你做得也太明显了吧?」回程的车上,糖糖对秦央道。
久候不到的公车终于到站,原本好好的,三个人都候在后门边,秦央却忽然拉着糖糖挤上了前门。人头济济的车厢里,谁也顾不上谁,香水味、汗水味和汽油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人反胃的气味。
秦央没有回答糖糖的问话,伸长脖子往后门的方向看,前方那个裹着碎花连衣裙的肥硕身体挡住了视线,再也看不见。
「喂!」糖糖见秦央不说话,便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
秦央痛得一缩手,方才回过神:「嗯?」
「开学后,每天早上一个肉包一个茶叶蛋外加一盒牛奶送到我宿舍门口,肉包和茶叶蛋要热的,牛奶要温的,麻烦了。」小站娘仰起头毫不客气地开价,还是一脸拒绝杀价的表情。
「为什么?」秦央疑惑。
糖糖骄矜地翘起嘴角,眼中流露出同情:「本小姐的出场费很贵的。」
瞬即,嘴角却又慢慢弯了下来。
糖糖抬起头看着秦央,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女孩眼神锐利逼人:「秦央,你总是很清楚你要什么,而且,你也很清楚怎样才能得到你想要的。」
秦央的神态依旧温和,镜片半遮住一双墨黑的眼瞳:「大小姐过奖了。」
「那么,那个呢?」糖糖往车厢的另一端瞥了一眼,「你要怎么办?」
秦央也把目光投进了拥挤的人群里:「凉拌。」
「凉拌什么?」
四周人潮涌动,钻出一张满头是汗的脸。身旁穿碎花连衣裙的中年妇女夹着小包抱怨:「哎呀,挤什么挤?有什么好挤的?」
长相漂亮的男子赶紧笑着赔礼:「不好意思。」
复又转过脸来看着秦央:「在说什么?」
「没什么。」秦央不着痕迹地往边上让去,避开了沈晋搭上来的手。
沈晋脸上划过一丝尴尬。糖糖无意义地笑了笑,扭过头,再没有说话。
下车后,糖糖的家和他们是相反的方向,她看着那两个背影相似的男孩,起初是一前一后,然后,后面那个追了上去,变成了并肩。地上被拖得长长的影子很相似很相似,只是一个略高,一个略矮。
人们说,夫妻两个在一起生活的时间长了,无论是容貌还是习惯、兴趣都会变得想象,这就是所谓的夫妻相。
开学后最轰动的新闻是老班要为某个白血病患儿捐献骨髓,全班皆惊。
大一的时候,学院里曾经有过号召,大家就一起去登记了。当时连负责给秦央他们采集血样的医生都说,匹配率很低。没想到世上竟真的会有这样巧的事。
老班乐呵呵地说:「也是缘分嘛。」
糖糖跑过去拍他的肩:「好男人!」脸上的的笑却是冲着衣衣的。
老班在开学后不久就住进了医院,听说需要体检,需要观察,需要……等等很复杂的程序。秦央他们趁着下午没有课。就一起过去看他。
按着老班给的房号找到病房,秦央正要举手敲门,身后一阵「嗒嗒」的脚步声突兀地响起,混合着塑胶袋相互摩擦的声音,急切而凌乱。
众人齐齐回头,见有人正匆匆往这边奔来,手中鼓鼓囊囊拎了不少东西,知道的是来探望病人,不知道的还当是逃难的。
糖糖第一个叫出了声:「沈晋?」
大包小包带了不少的沈晋也是一怔,停下脚步,一眼看到了站在门边的秦央「你……你……你……」手指发颤地指向他,却弯下腰喘得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气息因奔跑而显得紊乱,气喘如牛的人好容易才蹦出一句:「不是你?」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惊讶。
一会儿,「你」,一会儿「不是你」,众人被他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多多少少知道内情的糖糖却已明白,一遍敲开了老班的房门招呼众人进房,一边扔给秦央一个眼色,把两人拦在了房外。
「不是我。」
秦央带着沈晋下楼,大厅里来来往往的都是等着就医的病人,两人不好意思占病人的座位,就坐到了院门前的花坛边。
沈晋坐了一会儿,气也渐渐调匀:「找今天才听人说的……说是你们系的。我问是谁,他们说不知道,学校还没开始宣传。只知道戴眼镜的,挺斯文的,从前在老校区的时候住我们楼下。他们还问我,说是我兄弟,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就以为,以为……靠!」
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过他这样出糗的表情,上一次……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记不清了。
「呵……」秦央笑出了声,「不是昨天晚上还跟你打电话吗?」
发来的短信秦央很少回,沈晋就天天打电话来。小新他们一群人挤在客厅里看片,秦央就窝在房里跟沈晋他胡扯。
偶尔,小新进来拿东西,看到秦央挂着笑容的脸,不由怀疑:「秦央,你谈恋爱了吧?」
秦央答不上话来,电话那边也听见了,嘻嘻哈哈地笑。
「我没顾上……一说是你,我就来了。」沈晋垂着头道,忍不住再骂一句:「我靠!今天下午还有课……」
「那就回去吧。」秦央起身,手却被沈晋紧紧拽住。
「秦央……」
秦央回首,看道他猛然涨红的脸。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即便天天打电话给他,也只是他在东拉西扯地没话找话,秦央只是听,安静地。有时候甚至会想,他到底有没有在听?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原先不是这样的,而是……而是……
秦央却似乎并不了解沈晋的郁结,轻轻皱起眉:「不是还有课吗?这里到新校区也挺远的。你要迟到的。」
想要把手从他的掌中抽离,沈晋却握得更紧,一直嬉皮笑脸的面孔渐渐显露出茫然:「秦央……」
秦央平静地看着他。
沈晋忽然觉得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堵住,在秦央温和的目光下,说话异常艰辛:「我们、我们还是兄弟吧?」
秦央一直很温柔的脸渐渐地浮上一层笑意:「兄弟?」
咀嚼着这个词,慢慢地俯下身,呼吸渐近,沈晋的眼中一闪一闪地亮着犹疑和无措。秦央笑了,嘴唇只是轻轻地碰到他的,就迅速离开:「什么样的兄弟会做这种事?」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你也明白的,不是吗?」秦央镇静地开口。
怎么可能会一直不明白?在这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刚上幼稚园的小侄子就已经学会了抱住漂亮阿姨的大腿喊「美女」,念小学的孩子能写一手漂亮的情书,穿着初中校服的小情侣在公交车上旁若无人地接吻,何况这个幼稚固时就懂得笼络人心的沈晋?只是一直在逃避而已,借着兄弟的名义,谁也不敢正视。怎么敢正视?一直不敢相信爱情,然后在某天发现自己爱上的居然是个同性?
掌中一空,是秦央甩脱了他的牵绊,沈晋颓唐地低下头:「我……秦央……」语气局促。
一直刻意忽略的问题终于被摆到了阳光之下,那夜喝醉时听到的告白亦不是自己的幻觉,退无可退。
「你以为能瞒一辈子?」 、
总要说破的,哪里能暧暧昧昧过一辈子,自己不说破也总会有人撞破。逃不过的。再不是小孩子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责任都不用担,只要求个开心就好。家中的父母还在殷殷地等着抱孙子,已经有叔婶亲友在玩笑时期待「下次办大事的时候,就是秦秦的喜事了」,哪里能绕得过去?到时候,一个新郎一个伴郎,自己还能做什么选择?
糖糖说过,秦央,你就是那种人,遇到困难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能不能绕着走,如果不能,你就会昂首挺胸迎难而上。
沈晋许久没有出声。
秦央背对着他,深吸一口气,拦下一辆计程车:「沈晋,我们做不回兄弟了。如果想要和我一起,那么就是一辈子在一起,而且,不是兄弟间的。你自己想清楚再来找我吧。」
计程车里放着新闻:「本市离婚率又有上升……专家认为……」
开车的司机大叔热情地来攀谈:「怎么这样的面孔?跟女朋友吵架了?现在的小青年……」
秦央轻轻笑着摇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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