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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七十二章 荒漠追踪

书籍名:《绑上花轿嫁了狼》    作者:一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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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真就这么简单?
  皇帝起了杀心、颁下杀令真就这么轻易容人逃脱?
  虽与南宫两骜仅有一面之缘,但子休对这位南宫度的兄长、南国最高统治者的印象极为深刻。犹记得在栾州皇宫御花园的宴会上,南宫骜器宇轩昂、不怒自威的气势,自己被对方并不阴鸷的眼神盯出一身冷汗,子休相信,南宫骜必然比南宫度阴狠毒辣、雷厉风行的作风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不到“皇帝让人三更死,岂能留人到五更”的程度,但据史书上记载,被指通敌叛国谋逆者,又有几人能逃得出掌权者的手心?更何况,在他看来,能排除异己、打败众觊觎皇位者一举夺得帝位者,必有其厉害之处!对方一定早布下天罗地网,又岂会轻易容人钻了空子!百密尚有可能一疏,事情太完美、太顺利往往有问题!
  虽然不关心南宫度的死活,但事关自己身家性命,子休不敢掉以轻心,即便不会武功,一路也是绷紧了神经,留意周遭风吹草动的同时,手伸进宽大的衣袖里,握紧事先藏在那手枪,指望能借用为数不多的几颗子弹的威力以逃脱沦为池鱼的厄运。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黑夜白天、日出日落,如此匆匆行进不知过了几日,一行人竟也没有出啥意外地来到了南宫两国边陲地界。
  这是一片广袤的荒原戈壁,除却驻守在边境线上的边防官兵,罕有人迹。
  此时,天高云淡、雪山隐隐、四远茫茫,遍望极目,辽远壮阔、雄浑奇特、豪迈苍凉之气势,却是绝对死寂荒凉的不毛之地。上无飞鸟,下无走兽,沙则流漫,聚散随风,不知是动物还是人的遗骸在沙土里若隐若现。
  没有亲身体验过穿行戈壁的感觉,但从地理书、电视新闻上久闻戈壁狂风、沙暴的大名,据说几分钟前还是晴空万里、海阔天空、世界一片美好和谐,眨眼就可以变作狂风呼啸、天上乌云滚滚、地上飞沙走石、浊涛滚滚、狂沙如幕,一个运气太“好”,没准还能碰上黑风暴之类,连火车都能给你掀翻……不知道在这个时空,阳春三月是否是风沙多发的季节?又或者没有工业文明的污染,生态环境要好上许多?
  想来那神通广大的女人,不至于没有考虑到天气问题,子休不好轻易定论南宫度此行是否是选择了一条差劲的逃亡路线,但特殊的地貌亦让原本隐藏起来的暗卫无右遁形,这无疑是自我实力的暴露!
  幸运之神果然不会偏执地垂青于谁的。马车尚未深入腹地,风沙毫无预警而至。一开始只是尘土如雾一般弥漫在空气中,飘飘忽忽、遮天敝日。很快,马车被风吹得左摇右摆,飞起的沙土、砾石打在车身上“啪啪”作响,细微的沙尘则从门、窗的缝隙往车里钻。坐在车里的人尚还能强作镇定,暴露在风沙里的几匹马却已被惊得不安地踢踏,打着响鼻,若非训练有素,怕早就脱缰疯跑了。
  南宫度终于有了动作,却是下令停止前进,就地休息。
  这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无疑是很不明智的决定,但也无可奈何,因为风沙太大,前面什么都看不见了,若是瞎走,偏离路线迷了路,就真是有去无回、必死无疑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风沙是停歇了,寒气也跟着悄然而至。
  原本白天的太阳火辣辣晒得人出汗,这会儿裹了羊毛毯子也冻得瑟瑟发抖的子休,脑子里冒出一句“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估摸着温度怕是降到了零度以下。中午还软乎乎的干粮,这会儿都成硬邦邦的,嚼都嚼不动,皮囊里的水若非在怀里先捂着,怕早冻成冰了吧。
  好在,晚上有星象可供辩识方向,有明亮的月光可供照明。车队得以继续前行。
  然而,不想发生的事偏偏还是发生了。行了不到一个时辰,只闻身后“哒哒哒”的马蹄声在荒无人烟又开阔的荒漠里被放大数倍,由远及近,格外空廓响亮。
  不欲立刻迎战,又顾忌到子休不能丝毫闪失的肚子,南宫度不得不作出让步,命人将坐在另一辆马车上的骆花离叫过来,以备不时之需。同时,将身下已经垫了厚厚的褥子以减轻马车颠簸之苦的子休抱到自己怀里护着,这才安心地加快了车速。
  但,马车终究快不过单骑,追兵还是如狂风般呼啸而至。
  垫后的暗卫已然与之短兵相见。“锵锵”的刀剑撞击声、利箭的破空声,听得子休心脏跟着颤抖,被南宫度用公主抱的姿势抱着的恼羞别扭情绪统统抛诸脑后,只想着拉车的马儿能跑得比火箭快才好。
  124第二卷 第七十三章 荒漠追踪(2)
  追上来的追兵估计只是先头部队,人数并不多,几个暗卫足够应付,三辆马车继续保持全速前进。
  也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打斗声渐渐听不到了,但新的情况很快出现了。
  就在南宫度拨动窗帘一角查看周围情况的短暂时间里,子休无意间瞥到月光下前方隐隐绰绰的一些黑影。
  惶遽之余,他这才恍然想到,前方等待他们的不该是边防哨卡吗?虽然南宫度设法阻断了通信,可谁能打包票没有漏网之鱼?要知道这个时代除了信事传信还有一种通信方式叫飞鸽传书!那个女人训练出来的杀手再怎么厉害,不可能连别人送信的鸽子都给射杀得一干二净吧?说不定……前方黑影重重,来的正是已然收到逮捕令出来守株待兔的哨卡官兵?这么一来,再怎么舍命狂奔,实际不还是自投罗网?不过,以南宫度的智商,不至于犯傻到明知前有拦路虎还不要命地硬闯吧?毕竟才几十个人的阵容,就算个个身手不凡,也难敌人多势众且熟悉戈壁环境的边防军啊!
  猜不透南宫度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只知道自己现下的处境岌岌可危,一个不留神说不定连小命都要丢了,子休心里愈发忐忑惶恐,全身肌肉不可抑制地紧绷着,每根汗毛都似乎立了起来,鹤唳风声。
  一直拥着子休的南宫度立刻就察觉了怀中人的不安,却并没有如前那般出言安慰,只是轻轻怕了拍子休的背。沉着坚毅的目光里透着冷静自信。他自不可能临危犯糊涂,实际上,逃亡的路线早在还在穆州的时候就已做好了规划,而在突遇追兵前,马车就悄然偏离了戈壁里的管道行驶。前方不远处的那些黑影,不是人,而是一些鳞次栉比排列的形状奇异、大小不等或拔地而起或匍匐在地的土阜、土丘。
  之后才被转移到这辆马车上来的第三个人骆花离,目睹自己心爱之人被别的男人紧搂在怀里,心中不无愤然,可是除了强压怒火最大限度地保持冷静,他什么也没有做。他的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现在是逃命不是消灭情敌的时候,不忍下一时之怒大家都得葬身荒漠!也是,对上子休投向自己的惊恐目光,他也只能以眼神报以安慰。
  飞速奔驰的马车很快冲进了黑影的包围圈,而后猝然停止前进。
  止步太突兀了,子休条件反射地以为果真是被边防军拦截了,心不由一沉,腿脚也不自觉发软,整个人因为过度恐慌又无力反抗的绝望而呆愣愣地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直到被南宫度半推半抱地弄下车,出乎意料,映入眼帘的是高峻似城郭宫阙、形似龙盘虎踞的巨型土墩。
  征愣良久,子休终于找回些神智,看眼前深邃、幽静的奇特景象,心道这该不会就是地理书上所描述的雅丹地貌吧?至于马车为何止步于此,莫不是因为这些大自然雕朔的蹊跷地物间尽是或宽或窄条条如大街小巷的凹地不仅跟迷宫似的沟壑纵横更地势险阻,以致不宜行车?
  “此处地形复杂,土墩阻隔,马车只能迂回绕行,这样的速度和人步行速度差不了多少!”南宫度显然是猜到了子休心中疑惑,立刻如是解疑道,分明是对这里的地况十分熟悉?
  几双狐疑的目光在听到这段解说后,不约而同投过来。
  子休的目光则落在从另两辆马车上下来的人身上。自从日月教总坛逃出来的那晚直到今时今日,他才见着了自己的“爹”,还有颜珂。当然,原本他打算将其“遣送”回乡却没能送走的凌霄也在其列。
  另一边,被黑斗篷裹个严实只剩一张脸的柳絮由星移搀扶着倚靠在车辕上。刚刚生完孩子没几天,她就被迫逃命奔波自是经不起折腾,身子虚需得有人服侍也是无可厚非,只是,此时怀抱婴儿的人却不是身为孩子母亲的她,而是一脸阴沉的颜珂,这景象就有些怪异和令人费解了。
  然不容子休多看多想,甚至没有来得及和“爹”交流下眼神,南宫度就搂住他急匆匆往“迷宫”进发。
  刚刚在车上被公主抱只是让师兄看去也就罢了,现在当着一干人等尤其是“爹”的面,被南宫度“暧昧”的搂着腰,子休之前被急于甩脱追兵威胁的慌乱压下去的恼羞情绪再次涌上来,登时就涨红了脸咬牙切齿,真想一脚踩扁南宫度的脚,然而终究是理智尚清明故无法恶从胆边生而付诸实践!> __ <
  同时,努力管制着自己满腔怒火的还有凌霄。向来只要碰上跟子休挂钩的事儿都没法沉住气的凌霄,此时眼睁睁看着自家休休被十恶不赦之徒“轻薄”了,他却没有如往日那般激动得暴跳如雷。和骆花离有一样的顾虑,他深知在此危急情势下,唯有南宫度可能带他们脱离危险,为股权大局,他得忍!
  好在,南宫度没有再做出过分之举,否则,被愤怒的情敌以及子休的长辈们群起而攻之是毋庸置疑的下场!
  一时间,惨败的月光下,一行人竟是无一人出声,悄无声息地穿梭在似城堡又似城郭的土墩间,给幽静的荒域更添一分诡异,使人不免心生几分恐惧,仿佛在那月光找不到的阴暗处正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不如弯弯绕绕行了多久,终于听不到留在入口的马儿打响鼻的声音了,周围愈发静得令人毛骨悚然,就偏在此时,状况再次出现。
  子休跟南宫度并肩走在最前头领路,故而没看到后面发生状况的那一瞬间的情景,待听到“啊”的一声惊叫,在回转过头来看时,只见星移一脸愕然地蹲在地上。
  顾着众人或惊愕或茫然或焦急的目光往下看,子休才惊觉星移蹲着的地方旁侧是一带狭长的黑色阴影,再仔细看,那并不只是月光下周围土堆投射的阴影,更是一条不知深浅的沟壑。
  “柳絮掉下去了?!”他心头一紧不由喊出声来,惊慌失措的挣脱南宫度的手,掉头跑了过去。
  125第二卷 第七十四章 荒漠追踪(3)
  万分庆幸,就在柳絮失足坠落而下的瞬间,本搀扶她前行的星移反应灵敏,及时拽住了她的手。
  惊愕茫然的情绪只做短暂的定格,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的星移迅速恢复镇定,稍一运气提力,感觉手下并无多少斤两亦无甚阻力,便不待旁人上来协助,自行将人往上拉。
  有惊无险,柳絮安全被拽了上来。似乎还为从猝然陷入险情的
  惶惧失措里缓过气来,她木然呆坐在地上,面色苍白,微张着嘴,两眼空洞地盯着近前的地面。
  在场的几位医者默然互换着眼神,最后是柳吾夷上前给自己的女儿切脉,星移同时查看柳絮可有受伤。诊断结果很快出来,除疲劳过度、身体虚弱以为崴了脚外,并无大碍。
  相较于他人的泰然自若、不动声色,子休虽明显有些举动失措、眼神张皇、倒也只是初始时表现慌乱。在目睹柳絮平安脱险后,他已然冷静许多,在听完诊断结果,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因为此时处境仍旧不容乐观,他也无暇对柳絮嘘寒问暖,心道柳絮历尽艰辛始终顽强屹立,情绪应该很快便可调节过来,却不知实际上在穆州王府时,柳絮就成了这副木木呆呆的样子。
  南宫度是知晓内情的。自那夜生下孩子,宇文柳絮就变得精神恍惚、目光呆滞、缄口不言,整个人如行尸走肉,更对他为封锁消息而拿来做替补的婴儿不闻不问,这显然是她自知自个儿的孩子出生便夭亡了。
  担心子休看出端倪当即就要捅个水落石出,待柳吾夷给柳絮正骨后,他忙不迭催促众人继续赶路。
  星移极有眼色,立刻领悟了主子的意图,把几乎是瘫坐在地上的柳絮扶将起来,并顺手为其拍去粘在都碰上的灰尘。在她的认知里,无论先前发生过什么,身为文国公主的宇文柳絮才是正牌的穆王妃,才有资格令她俯首,伺候故而自被网页下令侍奉王妃起来,她的态度比对柳子休恭敬上许多。
  一行人继续往森然幽静的雅丹林深处行去。
  子休是不懂看日月星辰变时间,当然,这个也轮不到他来操心,只一路上被南宫度“挟持”紧走慢赶。几乎没有一刻停歇,却迟迟没见走到雅丹林,就够令他泄气的了。又加之,平日里缺乏身体锻炼,临阵磨枪得受罪是可想而知的,他只觉两腿都走酸了,被夜愈深愈冷的寒气侵袭得几乎麻木,完全是靠南宫度的“推力”,才机械地迈着步子。
  被人追杀的警钟在脑子里长鸣,不敢生出一丝一毫的倦怠困意,可是警惕的目光越过眼前坐坐铸就“迷宫”的巨型土墩,所及的远处只有一成不变的地平线,清冷的月光里,横向延绵的大地与天相接的交际处,宽广无边,似乎没有尽头,着实令人欲哭无泪啊。
  然,正待怀疑别不是真迷了路时,却突兀捕捉到隐隐传来的刀剑撞击之声。
  “该不会‘皇军’又杀上来了吧?!”子休心中暗道不妙。却是没来得及在行动上有所反应,倏地只觉身形一轻,脚下生风,竟是生生被南宫度给提起来,踏空而行。
  毋庸置疑,接下来会很惨的!
  果真,后方打斗又远及近,越来越响亮。那些暗卫没有如先前那般抵挡多久,很快的, 箭矢离弦,绵长的呼啸声传来。对方居然用上了带火的箭头,伴随离弦的火矢撕破空气的长啸声,光束在视线范围内划过,周遭豁然亮堂起来。
  又一次被赶上鬼美观、死亡线,还是身处欲行赶紧杀绝之任务的不长眼的刀林剑雨,只在影视作品里见过的夺命阵仗真实再现,即便早做了心理建设,子休仍不可抑制地被自己的心脏由内而外骤然沁出的凉气煞到,周身几百亿个细胞已超光速被冷凝冻结,以致全身僵硬、手脚不能动弹、大脑无法思考。而在此千钧一发之际,若非被南宫度强制着往前飞驰、左闪右避,他唯恐早不是被箭射中当场殒命就是被火引燃了。
  不知道“休克”了多久,在大脑思维终于可稍作运转时,他担忧起他人的安慰来。
  再被从边州救出,“爹”的身体状况一直时好时坏,几番劳顿又不会武功,想来情势最为危险,他急不可待要回头确认,嘴上已轻呼出声:“爹!”
  “别出声,他们都跟上来了。”忙于闪避箭矢的南宫度,压低了声音于第一时间安抚怀中人的不安,同时也是制止他无意中暴露目标的行为。此时虽有天上月光可供照明,但毕竟光线弱,朦胧的夜幕仍可作为保护的屏障,而这般嚷叫,必会给追兵辨别他们所在的方位提供便利。
  子休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惊魂未定地紧闭上嘴,强自劝慰自己暂信了南宫度的话,想来若真有谁受伤被捕,这会儿也该不至于静得只剩打斗声。
  却没料到,想什么来什么。
  “啊!”突然一声尖利痛苦的嘶叫划破诡异的“静”。
  126第二卷 第七十五章 母子
  紧接着,在子休脑子里尚在对生源做出条件反射的辨识的同时,自后方械斗的阵营中,突兀响起一道锐利的呵斥:“柳吾夷,你站住!”
  明显是女人的声音。
  “!?”在场几乎所有的在逃者,无不因为这出乎意料、不啻晴日响雷的异动而在思维以及行动上至少产生了一秒的停顿,在诸位看来,导致他们被迫逃亡、背井离乡的罪魁祸首不该是“通敌叛国”的钦命要犯穆王爷南宫度才对吗?怎么“皇军”什么时候丢掉西瓜捡起芝麻,把重点打击目标聚焦到了柳吾夷身上?
  
  较之一干人等的诧异莫名,被点名的当事人柳吾夷在一瞬间的本能反应,仅仅用惊诧、顿住之类的词来表现形容是不足够如实、贴切地展现此情此景的。
  说时迟那时快,虽是应声止步,但由于柳吾夷的轻功实在了得,在毫无征兆突听到自己的大名冲破“寂静”的夜空的短暂时间里,他的整个身形像是粹不及防被高空落下的闪电击中一般,生生地僵直在原地,面上的表情甚至都似尚停留在自忧心己有人受伤到耳边椊然响起久违的声音的转化之间。
  微妙且更诡异的时刻。
  柳吾夷尚没有意识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自己年少时爱过的女人的声音他仍然有着近乎执着的几乎达到了犹然在耳的深刻记忆,仅这一声大喝他就听辨出来了,只是不知道这其中掺杂的情感,是爱多过恨,还是恨早已吞噬了爱?当然,他更没有料到十几年与她的重逢会是在这么一番光景情形下,即便此前早预料到与她的碰面不远亦无可避免,但真再见到,心情是难以形容的。
  落后柳吾夷仅有两步之遥的颜珂,在师弟莫名其妙被人点名而却不的瞬间,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对王凝的声音,他是没有丝毫敏感度更别提印象的,所以,直到他顾着自家师弟柳吾夷的目光转头捕捉到对峙的阵营中那呵斥之人时,他心中的惊诧疑惑感才如雷劈枯木般瞬时转换成了熊熊燃烧的怒焰。
  “王凝!”以对等地方音量的声音,颜珂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来这个令他恨之入骨的女人的名字。
  正是数米之遥外,那个本该在文国后宫颐养天年(?)此时却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孤雁大漠的女人,千真万确,那被数个着黑色劲装的人警惕围护着的女人,不是王凝是谁?!
  在听到颜珂这一声怒吼之后,对峙双方包括南宫度的暗卫均停止了打斗的动作。一方是因为差异过后又进入错愕状态,思维尚未转过弯来;而另一方则是受了他们的主子不动声色的密令。一时间,没有人留意方才发出那声惨叫的被暗器刺伤了的柳絮脸上痛苦的表情里一闪而过的愤恨与不甘。
  “好久不见!”没过多久便开口打破森沉寂氛围的人是王凝,对比柳吾夷脸上隐忍不住的复杂神色,她显得格外淡然,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冷漠。因为,吐出这句表面上似是久别重逢的问题的话,她的口吻是极其平静冷淡的。
  既然如此,又何故来此插上一脚?
  “……”柳吾夷并没有因为对方对自己的名字而“石化”多久,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但没有对王凝的话做出回应。不过,他不着痕迹地组织了几欲发飙的师兄颜珂的鲁莽举动。这无关与王凝的旧事新怨,只是介于对方现今的身份,又加之尚不明其来意,他需要防备。
  王凝只等待了片刻,见他不出声,竟也不打算多说什么,目光很快地转向了一旁的南宫度。面对这个敌国的落难王爷,她的气焰不说嚣张却也是毫无尊敬客套之意的,平铺直叙道:“穆王爷。小女柳絮多有得罪之处,想来也无跟随你的必要,今日哀家特来领她回去。”
  说罢,也不待南宫度答复,便一脸坦然地示意属下将柳絮带过来。
  “慢着!”出来反对的不是作为柳絮公主夫君的南宫度而是柳吾夷,结束缄默他倏地开口阻止,是不得不站出来。事到如今,南宫度对柳絮的态度,他已是心中有数了,而柳絮在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也由不得他不正视在边州时柳絮的反常表现,那恐怕才是她的真面目吧!
  127第二卷 第七十六章 母子(2)
  直到听到柳吾夷说“把她留下”时,子休才恍然醒悟,将注意力从保养极好看上去秀外慧中顶多二十岁出头的传说中的文国太后王凝身上收回,集中到她所说的那句“小女柳絮多有得罪之处”上。
  王凝此话从何说起?柳絮何时的罪过南宫度?对了!虽然这里是边境环境荒凉,但怎么说也还是南国的地界,她身为刚刚与南国结束战争的文国皇室重要成员居然敢带这么多人入潜,不怕上门送死反倒先于南国“皇军”追缉到两大朝廷钦犯,这也太猖狂了一点吧?
  依照眼下的状况看,子休判断,王凝虽不是为柳吾夷绑架劫持柳絮的冤假错案而来,却似乎也不仅仅是如她所说那般因为女婿失势不想女儿跟着受苦而要领女儿回国那么简单,否则柳吾夷是不至于出言阻止的!
  显然,这个“爹”知道点他不知道的内情,但因为站在“爹”的身后,他也看不见此时“爹”脸上是什么表情。待再悄悄地斜睨身旁的南宫度,亦未发现后者面上神色有何不妥,甚至对于王凝的无理态度,南宫度也没有释放出一星半点儿怒意。
  若说是此人虎落平阳蛟龙失水不得不识相地收敛气势,子休是倍感稀奇和不可思议的!想想唯一靠谱的,莫不是南宫度背地里真干了什么坏事?总之,他是坚持柳絮的无辜倒霉处境的。
  “理由呢?”王凝在思忖片刻后,没有复杂赘述,直接问出这样一句。
  柳吾夷回答得迅速,已挪步到柳絮身边:“她受伤了!”
  “受伤?”子休眉头一跳,这才想起方才的那声惨叫,目光随着“爹”的身形迅速挪动,只见柳絮脸如金纸、神情痛苦,整个身体的重心几乎都落在了搀扶着她的星移身上。
  然受伤不过只是表面的理由,和王凝一样,柳吾夷亦不想再这种时候提从前的恩恩怨怨,可是身为人父,即使和这个女儿十年多年未有过丝毫接触却终究是血脉相连的羁绊,他看不得自己的孩子沦落到这般田地,没忍住心里头的愤怒,紧接着便指责为人母的王凝,道:“你若真想领她回去,又为何要伤她?!”
  “……”王凝不置可否,但这绝不是内疚自责无言以对,而是明知女儿受了伤仍无动于衷,不仅没有半点做解释的意思,反而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笑。
  片刻后,道:“看样子,你知道的挺多?包括她勾结南国皇帝陷害你和你儿子,企图置你们于死地!”
  “啊?!”此话一出,登时引得在场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数位无不惊愕得面面相觑,稍后,几道震惊不已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柳絮。
  后者只是咬紧牙关,不知道是在忍受身上所受之伤引发的痛苦,还是在隐忍内心的情绪。
  柳吾夷则再次选择了沉默,不是被柳絮的险恶用心震撼到,实际上对这样的真相他早有了心理准备,他是对王凝的态度、对王凝的所作所为彻底心寒而无话可说了。这个女人是真真变得“面目全非”了,她竟能这么轻松地说出这些话来,完全把自己当个局外人……要知道那其实也是她的女儿、她的儿子啊!
  “你走吧!”许久,柳吾夷唯一还能对王凝说的只剩这句话。
  “好吧!今天我就给你个面子,暂且放过她!”没有犹豫,王凝欣然同意了,是完全公式化的口吻。说罢,目光转向柳絮,出口就是训斥威胁:“臭丫头,这次爱家便不与你计较,今后不要再让我逮到,否则……”
  “不计较?!”一直隐忍着不发的柳絮突然间出声打算她的话,非常虚弱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无奈,但目光却是愣愣地盯着前方某处,一如之前的木然神情:“母后,我也是你的孩子呀!怎么可以如此偏心呢……”
  停顿了片刻,继而是面带笑容的自我解嘲或者说自我安慰:“没有关系,现在你的宝贝儿子也糟报应了!”
  在听到“儿子”二字时,正欲转身离开的王凝脸上竟然出现皱眉的动作。
  而柳絮似早就预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即刻止住话题,森然一笑,专程解说道:“母后放心,我指的不是文国皇宫里那个傀儡皇帝,而是……母后和柳吾夷生的孽种!我亲爱的双胞胎哥哥!柳子休!”
  “!!”此话再如一个重磅炸弹,在众人刚刚恢复一丝理智镇静的大脑里再掀波澜,震撼之情无以复加,尤其是子休,他听到了什么?双胞胎哥哥?!
  没有给子休多少时间款冲,柳絮看向他,脸上已换上带着憎恶的嘲笑、带着得胜的鄙视:“柳子休,你没有想到吧?这个女人是你的亲娘,而 我是你同父同母的妹妹!你我的出生全在这个女人的算计之中!你我未出生就成了这个女人藉以争权的筹码!当然,你比我幸运,你只有出生那天被她利用以夺得后位,被送出皇宫,又被送出爹身边,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有爹疼,有后娘爱,还有师兄、师伯……而我,长在深宫内院,从小到大不得踏出宫城大门一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时刻准备作为她谋权的牺牲品……呵呵呵,哥哥想不想知道是谁把你绑架到穆王府,是谁把你送上男人的床?”
  128第二卷 第七十七章 母子(3)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在柳絮整出一副阴险狡诈、奸人得逞的表情公布自己精心策划的阴谋的始末时,子休脑子里下意识闪过的是以上一排十四个大字,之后才怀着被信任的人出卖的心悸愕然消化她语出惊人的言辞。
  是的!他不但被柳絮柔弱温顺的外表给骗了,更被柳絮前前后后结结实实给整了!
  原来,是个月前,在毓风山下小镇客栈里稀里糊涂被女贼绑架不是阴错阳差的巧合而是掉入了柳絮预谋已几的阴谋!原来,致使他柳子休倒上八辈子血霉身心受虐、颜面尽失的始作俑者不是天妒英才的耶稣基督佛祖而是那个穆王妃本尊文国的长公主一手促成的“送羊入虎口”的把戏!所谓的女采花贼其真实是柳絮的暗卫!而他曾经看表象以为是柳絮逃婚后被淫贼奸污不幸怀上孩子的主观臆断纯属是想象力太过丰富,事情真相是早在柳絮被推举为和亲公主之前,在她深居文国皇宫时,她便与人珠胎暗结,而那姘夫不久后就被王凝发觉并处死,正是此男人之死导致了柳絮对其母王凝积压已久的怨愤最终激化,从而开启她展开报复行动的阀门,而他柳子休从头到尾就是这二人明争暗斗的牺牲品!> __ <
  被毫不设防去信赖的人欺骗、利用、陷害的感觉比遭受南宫度非人的虐待、毒打、辱骂、威胁更令人痛苦、难以忍受!出离的愤怒、痛心、不平、憋屈等等百感交集的情绪瞬间充斥着子休的四肢百骸,体内汹涌澎湃的怒血如江卷浪般直冲心脏,却一时找不到宣泄的突破口而跟被巨石压胸般难受,他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探究王凝竟是自己的生母是怎么一回事。
  柳絮的讥讽谩骂仍在继续,针对的人又一次指向王凝:“母后,看看您的宝贝儿子吧,我让他顶替我嫁给了臭名昭著的穆王爷,我让他嫁给一个男人,呵呵呵……不过,他居然能被男人搞大肚子,真是天下奇闻啊!原来母后当年反倒而其行,宁愿把儿子送出宫也不推他坐上太子之位,是因为……母后所生的根本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真是报应!报应啊#@¥%……”
  明显是为激怒王凝,柳絮的言辞激烈而恶毒,极尽羞辱之能事,然而,王凝对此却是不置一词,若非她仍立于原地并未执行“走”的动作,那若无其事的表情,真让人以为她完全是心安理得的很。
  之后,是柳吾夷出言打断了柳絮的独角戏:“闭嘴!你想死吗?”
  他指的是柳絮身上的伤,显然在“亮牌”的同时,柳絮自己的情绪也是相当激动的,这对她身上被暗器所致的伤是不利的。
  像是突然间被柳吾夷的这一声呵斥唤醒闹钟清明,柳絮在一瞬间变换阴险小人的丑恶嘴脸,又恢复了往日弱质纤纤的凄婉之相。
  她真的一声不吭了,静静地看着生身父亲从容不迫为自己治理伤口。
  直至伤口被简单地包扎好,柳吾夷站起身,平静道:“跟爹回去!”
  “回去?”简单的一句话对柳絮造成的心理冲击无疑是巨大的,只见她原本目露凶光的眼角修然溢出泪光。
  “爹,为什么絮儿这么命苦?为什么?”她拒绝了星移的搀扶,自己缓慢地蹲坐到地上,低声喃喃,是在质问,又似在自问。
  等待片刻,在对方无语回应时,才抬起头道:“爹,你和絮儿一样命苦,如果当年你没有遇上这个歹毒的女人,现在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如果当年不是因为她为满足一己私欲恶意陷害,你和紫烟姨母不会背负骂名不容于世,你们的女儿也不至于……”
  “住口!”话到此处,本来泰然自若的王凝骤然一声怒斥,打断了她的话,“贱人,你从哪里知道这些事的?”
  “怎么?母后害怕 了吗?”一脸得胜的笑,即使被骂成 “贱人”,对王凝突然的情绪失控,柳絮却是非常满意的,“我知道的还有很多,不过,母后不是敢作敢当吗?又何故怕人提起?”
  “哼!”王凝嗤之以鼻,似为显示他的软肋不在此处,不屑道:“哀家倒要看看,你都知道些什么!”
  “把自己的儿子送给王紫烟,顶替她早夭的女儿,以抵自己的罪孽,好安抚王家人继续效忠于你!身为文国太后,你其实是南国的奸细!我说对了吗?南宫静!”
  129第二卷 第七十八章 奸细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预期,因为柳絮突然爆料的复杂真相,除却随王凝而来的一批死士外,在场诸位无不惊讶得目瞪口呆。当然,各人惊异的侧重点有所不同。
  对于颜家三师徒而言,关于子休为何由女“变”男,他们终于是找到了正确答案。柳絮口中所说王紫烟早夭的女儿指的恐怕就是柳子休,这一点几乎是没有什么可值得怀疑的,颜珂清楚记得当年柳师弟的孩子一出生身体状况就非常不好,就是他们的师父也曾断言过那孩子命薄福浅……然而,这么一来,之前柳吾夷所谓酒后说错话定错约的误会便成了子虚乌有,如今的柳子休压根和当年那个姓柳名子休的女婴无半点瓜葛!这样的事实真相,他们虽然早该有心理准备,但仍是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来消化的,毕竟较之那个早死的孩子,这个柳子休给他们造成的影响更真切!
  颜珂在意的是师弟的儿子身上竟也流有一半他最憎恶的女人的血,而颜凌霄和骆花离则不约而同在心底对他们对子休所含有的关于爱情的情愫产生了质疑,毕竟曾经足以令他们理直气壮黏上子休的什么娃娃亲、青梅竹马等等都成了假象!当然,这其实是一种不自信,是基于子休惯常的立场所产生的条件反射,说穿了,是他们怕子休以此为由更加不接受他们的爱意了!
  而南宫度是不会在意柳子休换个名字、换个身份的,因为在他眼里,柳子休一开始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小子,而今柳子休是他心爱的仙仙爱妃转世托生,所以他心头震撼更多的是投注在王凝的身份上。要知道“南宫”乃是南国皇族的姓氏,姓南宫者即便非皇室成员,也至少是数代忠诚于皇族被赐予皇族姓氏的家奴出身,而文国的太后王凝本名居然就姓南宫,而且是南国派出的奸细?这实在令他不敢相信!历来各国互派奸细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可是一个奸细竟能爬到太后的位置上,实在是前无古人的奇事!南宫鹜即为才有五、六年,而如今南国丝毫没有因为一个奸细身居文国统治要位而呈现吞没文国的趋势,反而当前文国的政局半点没有因为皇帝病故,新帝继位发生动乱,两国更是刚刚结束战争,那么王凝被指派任务时,极有可能是先先帝时期,可想而知这个女人基本是处于叛国的立场了!果然,权势对人的吸引力是非常巨大的!
  不过,这并不表示南宫度对王凝的所作所为抱有敌意或者鄙视的态度,反而对这个有能力有魄力有胆识的女人,他是非常欣赏的,就像是他的仙仙,一个聪慧胆大得不可思议的女子!
  想到这些,他的注意力转向身边失而复得的爱妃,不得不承认此次意外事故让柳絮暴露了其险恶用心,他是心存一丝侥幸,希望子休能对他曾经铸成的罪孽少一分怨恨的。
  但见子休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前方,目光所及之处并非柳絮亦并非王凝,这样的神情像极了仙仙,他不禁好奇地脱口问道:“爱妃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这是他们的家庭纠纷,我能说什么……”完全是出于本能,子休失口道出了刺客心中所想。实际上,在意识到自己亦有秘密隐瞒“亲人”时,他对柳絮欺瞒自己的恼恨就消减了许多。待意识到说错话时,他慌忙改口道:“不是,我的意思是现在似乎不是吵架的时候?”
  只是着急掩饰的信口之说,还好南宫度似并不在意。
  而另一边,王凝对于当年的换子案以及后来秘密将儿子送给王紫烟抚养的事情被柳絮知道,虽觉意外,但并不十分奇怪,因为知情者不止她一人,而她也未曾杀人灭口。她没有料到的是自己的出身背景被第三个人知晓得一清二楚。不错,他的本名姓南宫名静,正是二十多年前被南国国主派往文国的奸细,但这是南国皇族机密,除了南国先帝和她自己外,再无人知晓。没有想到柳絮竟能挖出此等绝密来,唯一可能的情况恐怕是五年前先帝传位于南宫鹜时透露了此秘密吧!而今,柳絮既与南宫鹜勾结,南宫鹜将此秘密告之于她,足见此二人的合作关系之坚固程度……莫非,南宫鹜想利用柳絮的复仇之心以惩处她对南宫家族的背叛?等等!
  突然察觉到了事情有异,王凝目光如炬地瞪向对面的柳絮,而后一声怒喝:“**!你在拖延时间!”
  与此同时,南宫度对子休方才的话发出赞同:“你说得对!那我们快走!”
  “恐怕走不了了……”早就留意到柳絮沿途趁留下暗号的柳吾夷无奈道、他没料到王凝会在这种情况下前来兴师问罪,以致给追兵争取了更多的时间,他保了柳絮一时却害大家一并陷入了危险境地。
  130第二卷 第七十九章 交锋
  熄灭手中的火把已是来不及了。这一次,快速涌上来的才是南国“皇军”,他们循着柳絮留下的暗号准确找来,并没有弃车步行,骑着马或骆驼的队伍踏过来后,地面上扬起非常大的灰尘,就是在月光下也是非常明显的,足见人数不容小觑,光靠暗卫们怕是不足以对付的。
  除却柳絮,几个人跟王凝一方的人称不上完全敌对,很自然的,两路人马临时站到了统一战线上。
  然而,便在此等追兵临阵的千钧一发时刻,仍有一段意外毫无征兆硬生生地挤了进来。
  光线幽暗的、一开始丝毫没有引起大家注意的石墩后面,突兀跑出来两团人影,在其尚未完全到近前月下时,只听得两道声音齐声呼喊道:“老爷/师父!”
  来者何人?
  虽不熟悉这样的声音,但明显听辨得出是出自一女一童,如子休、南宫度均不由心生诧异,但也还算思维敏捷,想来对方明显是冲着他们几人而来,而几位当中唯一担当得老爷和师父称谓的同时也确实被人奉之为师父的非颜珂莫属,遂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颜珂。
  果然,颜珂的脸色早就变了,他一耳便听出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娘子绣娘和徒弟连山。
  凌霄和花离亦早早听出了母亲(师娘)的声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应:“娘/师娘!”
  很快,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跑近了,却不是绣娘和连山是谁?
  这是怎么回事?三人震鄂得面面相觑,这一大一小两个武义不精的人不在落花谷里好好呆着,怎的出现在这里?
  眼见自家娘子,徒弟面上虽有重逢的喜气,却仍有惊惶之色尚未退却,电光火石间,颜珂猛然猜出些端倪,方才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怒气登时如洪水般暴涨,哪里还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即使冲王凝吼起来:“王凝,你什么意思!?”
  柳絮暗自引来的是追兵没错,那么,王凝又是从何处得知他们的行踪并追踪到这荒无人烟的戈壁滩的?颜珂这不是猜测而是肯定,除了靠落花谷独门流云草之香效追踪,还能有什么?
  “他们要找人,我不过顺便借个光罢了!”王凝倒是答得不痛不痒。绣娘和连山正是在出谷寻人的途中被她逮住藉以神奇追来此处的领路人。
  “顺便借光?!”颜珂闻言,更加气得七窍生烟。绣娘和连山方才一直没有出声,明显是受制于人!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柳吾夷及时出言制止颜珂不合时宜的暴怒,而后权当对方听了劝,便利落安排部署起对敌之策来:“南宫度派人护送不会武功的先走,其余人听我安排!”
  他是欲就地摆阵迎敌,就算时间不够,起码能困住敌人争取逃跑的时间。
  众人因这沉稳镇定的气场,瞬间将注意力又拉回到对敌上。
  实际上,识得逃跑路线的除了南宫度只有月影一人。南宫度心里很清楚,此刻,若由他带子休先跑,顺利逃脱的可能性是极大的,但毫无悬念的也会给子休留下他贪生怕死的印象,这无疑是对他先前形象的雪上加霜,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意的,再者,若是他先跑了,追兵必然对剩下的人赶尽杀绝。稍作权衡,他毅然决定由月影取代他护送子休先撤。
  月影先前一直紧随几人之后,除却领导众暗卫销毁行迹、扰乱抗敌外,还肩负着带猫的职责。于是,被南宫度退到月影怀里后,子休终于和这一路上一直被塞在一个网兜里的“前世”宠物kanupin顺利会师。
  索性,“皇军”虽然来势凶猛,却尚未形成团团包围之势,再加之雅丹林里地形复杂,不会武功的人先走之计还是可行的。
  两人一猫很快与打斗成一团的人群拉开距离。在此之前,当月影施展轻功跃起的那刻,子休瞥到因为受伤仍瘫坐在地不得自行走动的柳絮,但见她冷笑着看面前刀光剑影、血雨纷飞,脸上竟是毫无惧色。
  她心底的仇恨到底有多深?子休无法理解。然或许是因为毕竟他现在所有的这具肉身和柳絮是血亲同胞,他情不自禁地拧起眉,因为心底莫名涌上的一股浓浓的悲怆……
  131 第二卷 第八十章 交锋(2)
  烟青色的东方,云雾缭绕的天际有像水墨一样晕染开的恬淡柔和的金色光芒,这是日出的前兆,红日虽尚未一跃而出,它的光辉却先一步映射大地,天色在不知不觉中亮了起来。
  脚下的景象清晰了一些,是狭长而宽阔、目测无法确定其深度的大峡谷,站在边崖上遥望对高度矮一些的对岸,隐隐绰绰的是郁郁葱葱蔓藤缠绕的林木,还有一条如灵蛇一般的银灰色大河向远方蜿蜒而去。
  难以想象,与戈壁不毛之地相邻的竟会是这样一番出人意料几乎称得上别有洞天的存在,不免让人生出几分柳暗花明又一村、误入桃花源的惊奇。再加之,保存在不远处的一个隐蔽的地洞里现在已然被拖出随时待命的热气球——其下的吊篮是密封性能极好的压力仓,而非普通的大筐,里头具备了适宜的温度、压力、空气环境,燃料亦充足。恰好此时正是太阳即将升起之时,风很平静,气流稳定,鸟兽尚在休憩,正是热气球飞行的最佳时间,最关键的是,身携宠物猫……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子休忘了羡慕嫉妒热气球的“发明者”——那个叫仙仙的女人的神通广大,忘了自惭形秽,他以为自己是即将乘坐热气球游览东非大裂谷。
  这样的错觉非常强烈,尤其是当浓重的血腥气伴着令人心惊胆颤的刀剑撞击声,利刃刺入肉中的生意步步紧逼,时刻提醒他小命危在旦夕。他不是逃避,不是吓得出现幻觉,而是愤怒!超出之前所有抱怨、诅咒的总和的愤怒!连“现代化”的逃生工具都准备就绪了,那个仙仙显然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今天的局面出现!也就是说,他即便是身为马克。里拉,亦成了供人算计的棋盘上的棋子,更是屡屡狼狈地被人逼上绝路,丧身失节!
  连柳絮那样看上去一脸纯良无害的女子都能干出在背地里策划阴谋诡计。瞒天过海陷害无辜、借刀杀人的勾当,子休心里头几日来被逃亡的惊悚压抑着的关于寻得“来自异时空的脑电波”同类、有望靠时空穿梭“回归”的跃跃欲试的情绪不得不警惕地扫于冷静、清醒,现在他不说百分之百地肯定至少也是九成的把握——从一开始,他就掉入了一个阴谋的漩涡,一切的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有人在暗自进行一场超越科学范畴的……犯罪!而且,那个人是生活在“前世”的他身边的人,一个最起码对他十八岁以前的生活环境异常熟悉可谓了如指掌的人!确凿的证据一而再再而三地跳出来,比如:手机,手机号码、五成熟的牛排、突兀建在王府里的别墅、垄断市场的大型跨国集团,现在则是私家热气球!
  姑且认定那人是个名叫仙仙的女人!子休想:仙仙在这个异时空将一切的路子都铺好,是为了什么呢?
  不错!她摆明了是不打算再让子休活着回去!不把他整死,也要一辈子将他非法拘禁在这个与他的思想道德观念、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格格不入的争风吃醋、打架互掐外加来自日月教、南国朝廷等等势力的满世界追杀……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没有了计算机科学、没有了同步的科技水平,没有了竞争、没有了对比,没有了可供优势凸显的平台,即使人工智能升级换代又有何意义可言?这,这个死女人是要毁掉一个专心于梦想的男青年的一切!
  “主子说只有你懂得操纵这个!”在月影说出这句话时,子休伸出气得直哆嗦的手打开了压力仓的大门,钻进去,果然操纵台上的每个按钮都和Joneqh家的一模一样!要知道,Joneqh偏爱乘坐热气球搞短途旅行,他老人家的热气球全是由顶尖设计师定做的!
  “你先呆在这儿!”月影并不在意子休的脸色有多异乎寻常,完全了主人下达的任务,他站在仓外,并没有进入,交代一句便转身去接应还身陷喋血战场的主人。
  这是身为暗卫的职责还有对主人的誓死效忠吧?子休没有理会。
  正在气头上,不甘心遂了仙仙的愿,他启动了热气球,几乎打算一个人逃之夭夭,但是他终究做不到冷血硬心肠,光是柳吾夷的养育之恩就不可不报,还有凌霄、骆花离,他们落到今天的地步全都是因他而起……
  “唉!”重重叹了一口气,他终是从衣袖里掏出了手枪,可惜当初时间、经费有限,只造了几枚子弹,要一网打尽是不可能的。
  132 第二卷 第八十一章 交锋(3)
  虽然决定留下和众人并肩对敌,最起码要让终究有恩有义的几个人平安脱险,但也要客观地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首要的,热气球固然是跨越峡谷摆脱对手追杀的好工具,但是要藉以做掩护反过来攻击对手就很有些难度了。它随风而行,没有方向舵,“被驾驶度”“被操作度”低,想调整方向就得寻找不同的风层,而上升的高度太高手枪的命中率就成问题,高度太低又极容易遭到对手的弓箭袭击,在现在的紧急情势下,安全起见,只能放弃以热气球为掩护物,除此之外,天色大亮的荒漠里几乎找不到可供背后放暗枪的隐蔽处,贸然往回跑无疑是给己方倒添麻烦,几乎无法保证百分之百的胜算,踌躇了片刻,子休只好选择原地待命,欲待追兵靠近了再开枪射杀之。
  他自认不是胆小的人,可也不是久经沙场,杀人不眨眼抑或看多了血腥场面的主,忐忑不安的心境使得等待的时间仿佛被无限延长,他神经质地盯着前方延绵起伏的地形,只觉心里发毛周遭阴风阵阵,紧攥着枪的手心渗出一把冷汗。
  像是从没有关紧的水龙头下滴答的水滴般缓慢前行的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突然,有人影跃入视野!
  枪早已上膛,只等着对方进入五十米内射程……不,等一下,“皇军”追缉逃犯有可能派遣妇女或者小孩吗?
  在开枪的前一秒,一丝疑惑如闪电般划过大脑,子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定神再仔细一看,来的哪里是杀气腾腾的“皇军”,分明是一大一小仓皇跑动着的颜夫人和连山。
  差一点就误杀了自己人,子休心有余悸地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止住了握着枪的手不停打颤的阵势。
  紧绷的神经因这一惊一乍稍微有所松动了,他的目光恢复警惕注视前方动静的同时小心留意着相互搀扶着跑近的两人,但见颜夫人虽神情哀伤地强忍着盈满眼眶的泪水,脸上仍是一片湿漉,显然已经哭过了。
  莫不是前头出状况了?
  不祥的预感呼之而出,子休的心再一次悬到了嗓子眼。
  然而,三个人将将会和还没来得及做短暂的交流,突兀的,又有几个人影跃入他的视野。
  对方的速度较之颜夫人他们不知快了多少,恐怕是用了轻功,只一眨眼的功夫,几个人已到了眼前,是凌霄、骆花离和南宫度主仆三人。
  这么快就解决了那么多追兵?子休颇感意外,但仍不敢心存侥幸,即刻伸长了脖子望向几人身后,却迟迟不见柳吾夷和颜珂出现。
  “我爹呢?”他急了,随手拽住了跑到近前来的骆花离的衣襟,急切追问道。
  “……”骆花离竟是不出声,眼神闪烁,似有几分为难。
  这让子休更心急如火燎,咬牙跺了一脚,转而揪住了凌霄的衣服,加大了嗓门问:“我爹呢?怎么就你们几个……”
  “我们先走!”没有等凌霄回话,走在最后头的南宫度突然出言打断了子休的话,走过来抓住子休的手就把人往高压仓里推。
  “师父和师叔垫后。”这时,骆花离才支吾了一句,目光却不敢看子休。
  子休已然被推进了仓,听罢,转身惊愕地质问:“你说嗓门?我‘爹’不会武功,你们让他垫后?”
  “……”没有人回话,似乎是心虚了,人人低垂着头。
  此后很短的时间里,在仓门被带上,子休欲再追问的瞬间,外头突如其来地响起一串颤悠悠的乐声。
  非常短暂,随着压力仓的门“嘣”的一声扣上,声音被阻隔在了外面,但子休还是被那仿佛包含着巨大的悲哀的旋律震慑得忘了言语忘了动作。心脏如被巨石压住般骤然一沉,似乎无法承受一种重量而随时可能爆破,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的感觉爬满全身,是全身的每个机能因为这声音发生变化,虽然仅是一刹那,他却生出一种自己看到死灵在吹奏的错觉?
  这样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时木叶声!
  难道是“爹”在吹木叶?
  他的情绪再次回复到愤怒担忧急躁害怕的状态,丝毫没有留意众人和他一样刚刚清醒的表情,语气很坏地责问:“我爹不会武功,你们让他垫后?!”
  “……”骆花离、颜凌霄包括颜夫人和连山仍旧保持缄默,不约而同地再捶着头。
  这样怪异的表现,之于南宫度主仆三人亦是不可理解的。实际上,三人也很意外骆花离和颜凌霄竟然会毫不犹豫地丢下颜、柳二人垫后。当时的情况,虽然柳吾夷的阵法起了一定的效果,可是时间显然不够,对方很快就能出阵,何况对方阵营里不乏高手。然而,当时柳吾夷的表情却是十分的笃信,他们也就跟着一道先撤了。所以,现南宫度也是没有什么立场发言的。
  一时间,仓内一片古怪的沉默。
  但当子休气极要开仓门出去时,骆花离出其不意地出掌袭向他的后颈。
  133 第二卷 第八十二章 脱险
  本以为柳吾夷、颜珂舍己为人掩护众人先走的举动无异于加速自取灭亡,没想到的是时间过去仅仅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两个人就出现因为子休被敲晕而陷入对持僵局的两拨人的视野里,其身后无一名追兵,就是连文国太后王凝带来的人也不见踪影。
  这实在是大大出人意料的结果。
  众人由愕然愣住到茫然地交换着眼神,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怀疑其中会否有诈?
  然柳吾夷和颜珂最终是毫发无损地顺利归来,周身的气场半点不见恶战的狼狈,当被问及当时的情况,“皇军”目前的状况时,也只是闭口不谈,面上的表情冷峻中隐约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沉重。
  直至目光落在仓内被禁在南宫度臂弯里双目紧闭的儿子时,柳吾夷才倏然现出紧张着急的情绪。
  众人随之转移了注意力,元凶魁首骆花离忙不迭对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当时他完全是因为担心子休情绪过于激动伤到身子,不得已才行突袭下策的。
  得知儿子只是被敲晕了,柳吾夷心头的忐忑有所缓和,轻轻舒了一口气,恢复方才的镇定。
  稍后,子休被人为催醒,见到“爹”死里逃生平安无事的欣慰惊喜情绪以压倒性的优势盖过晕倒前一刻的诧异惊怒和醒来后的疑惑惊奇等心思,他没有再多想,亦疲于在意仓内怪异的氛围,听到“爹”抓紧时间赶快离开的提醒,他没有多问一句,麻利地操纵者热气球,徐徐升空,飞越大峡谷。
  事实上,众人各怀心事,内心隐藏着一些不想被外人知道的东西,故而,一路上竟是没有人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赶在起风前,热气球成功降落在对岸的容国国土上,但,此时虽然摆脱了来自南国追兵的威胁,却是成为非法进入容国国境者。毋容置疑,容国边境线上不是没有分布边防部队把守。在历经一夜恶战洗礼,随行暗卫几乎全军覆没的劣势下,未免再次遭遇袭击,一行人顾不上稍作休息,在南宫度的带领下马不停蹄地深入丛林腹地,穿梭在羊肠小径上,行走在泉水叮咚的山涧溪流边,踩踏着堆积在树荫下的厚厚的落叶层,最终抵达仙仙早年在容国建下的基地。
  与先前建在王府的漂亮新颖的别墅完全不同,这是一座隐匿在密林深处的古板建筑,楼身几乎三分之二的部分是建在地下,露出地表不到三分之一的部分,其表面完全被藤类植物覆盖,枯萎与新生、黄与绿交错纠缠的藤条叶片,浓密中透着阴郁,无人打理的草木在屋前隐约还看得出是院子的地方疯长开来,甚至屋顶瓦楞上都飘摇着枯黄的野草,空无一人的沉寂使这里显得更为破旧不堪。
  子休对这样的场景没有清晰的印象,想来不是他“前世”曾经居住或参观过的建筑,但脑子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某些电影场景里被废弃的生长着奇怪生物或者说物质的科学实验楼的零碎影像。
  拨开横亘到路中央的树枝,顺着长满青苔的阶梯走到正门处,门上堂而皇之扣着的是把密码锁,拂去厚厚的尘埃,密码是锁上一小行整齐雕刻得如被印刷上去的英文句子。
  按照句中提示,子休想当让地使上大力气转动看上去被尘埃侵入怕是已经动补了了的密码盘,却出乎意料,这久经风霜、落满灰尘的锁盘轻而易举就转动起来。
  很快地调整好密码号,随着“咯噔”一声,厚重的铁门应声开看一条缝。
  众人合力推开门,不同于子休所想像的,引入眼帘的是按欧式古典风格装修的客厅,室内所有的家具陈设,虽然没有盖上遮尘布,却出奇的干净整洁。
  “瞄~~”一天来首次低低地叫了一声,kanupin先于众人轻巧地窜进厅里。
  子休下意识地顺着它的行踪挪动视线,目光最终定格在位于壁炉旁边的一个精致小巧的猫窝。没有任何悬念,这个猫窝和kanupin“前世”所居一模一样。
  “真是安排得妥帖啊!”被眼前的景象再次勾起自己遭人非法拘禁的愤怒不甘情绪,子休在心里冷笑。
  134第二卷 第八十三章 父子
  
  当晚,“一”和银面具两大组织的人力物力财力以训练有素的专业能力无声无息地集结进驻密林深处的“实验楼”。片刻的功夫,阴森冷寂得无需布景直接可以开拍科幻或惊悚片的建筑摇身变成了可供入林游览的游客住宿的景区内旅管或者说富户人家的野外别墅。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是听命于南宫度早先下达的指令而行动的!
  子休没有也不想多加理会,这帮人高速高效的办事能力只让他心里愈发添堵,让他对自己被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迫害禁锢至今仍未寻得反击之策以应对而倍感憋气恼火。然,这绝不表示他欲自欺欺人以所谓的“眼不见心不烦”逃避什么。
  虽然处境堪忧未来如海上水雾般迷茫,但子休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易服气的人。只论他“前世”二十多年的人生当中,一帆风顺是不可能的,尤其出生在一个特殊的家庭,大大小小的挫折至于他几乎是连连不断,但这并未使他变得意志消沉、软弱胆小,反而培养出他愈挫愈勇的坚毅性格,即使是妥协也只是暂时的隐忍以求更好的爆发。
  是指今时今日,仍然坚持越是在逆境就越是要把心态放好的信念,子休告诫自己赶紧想办法翻盘才是硬道理!故而,虽然情绪几近发狂的边缘,他仍然坚守着脑中一丝清明,以前所未有的顽强定力克制住胸中熊熊燃烧的烈焰。
  强忍着心平气和地填饱肚子,竭尽所能使语气不至于太过僵硬地婉言谢绝某三位同性有事儿没事儿地献殷勤,他决定在崩溃之前先行告退回房避难,于是起身道:“我困了,先去睡了!”
  “……”这次,没人再出来说或者做什么。
  一是某三位都不是没有眼力劲的二愣子,“看云识天气”还是精通的;二是人毕竟不是铁打的,前前后后历经好些天的心惊肉跳险象环生的逃亡,又加之严重缺乏睡眠,刚刚吃饱喝足了,大家也都甚觉体力透支、心力交瘁,遂各自洗洗睡下。
  疲乏倒不全是借口,实际上,子休真是一倒头就睡了过去。没有因为换了新的环境而睡不着,似乎这样的毛病在数月间接连奔波逃命的厄运中消无声息地消失了。当然,这一次并非环境改造人居主导,主要还是这屋子里的床包括床上用品都是他所熟悉的久违了的“现代”式样的,而且他也是真的累极了,需要补充睡眠。
  权当是养精蓄锐吧,不过,心里装着事儿,子休也没有睡多长时间,天未亮就醒了过来。
  这样的情绪状态应该是急迫!
  如今,暂时摆脱了来自南国朝廷、日月教或者战争等因素的威胁,子休想摆脱深套的诡计回到“前世”的心情就变得更为迫切!一想到若是不能尽快找到离开这是非之界的方法自己就很可能得将余生全部搭进和南宫度的周旋——要么被强迫一起生活要么被满世界追踪,外加和颜凌霄、骆花离无休止的纠缠下去,他就浑身发抖冒冷汗!再一想,若是长久的被困在这个异世界,他的计算机、他的人工智能开发、他的理想不说被毁于一旦,起码其成功后的价值也是大打折扣,这……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噩梦!
  不过庆幸的是,现在还没有沦落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起码还有Mycnoft在试图联系自己!所以,当务之急,子休要抓紧时间从Kanupin身上寻找线索!另外,从这栋房子还有曾与仙仙有过密切接触的南宫度那儿或许也能套出一些有利用价值的信息也说不动……
  在心中略略规划了一番,子休立刻行动起来,却在伸手去按床头灯的开关的瞬间,自周围的黑暗里突然冒出来一句人声:“你醒了?”
  “!”呼吸连带思绪随此一声问候猝然一窒,子休平躺在床上的身躯亦受惊地一跳,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听辨出来,这是他“爹”柳吾夷的声音。
  “爹吓到你了?”后者很有自觉地补充一句。
  “呼——”确定没有被“人吓人吓死人”,子休拍拍胸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也没有留意对方说话的语气跟平日里的担忧关切稍有不同,支起上半身,疑惑问道:“‘爹’,你怎么来了?”是还没睡还是睡醒了?
  边问,他边寻思着“爹”虽然有早起的习惯但也不至于这么早吧?紧接着,便按亮了床头灯。
  柔和的橘黄灯光打在坐在床侧沙发上的柳吾夷脸上,除了若有所思地神情,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爹?”子休试探地又轻唤了一声,想到自己心急火燎地要离开这个世界,以后很可能就剩下“爹”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深山老林里,他的心不觉有些软。虽然在“前世”也有父母,可是,眼前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给过自己父爱的人。
  “子休!”柳吾夷微微地点了点头,仿佛是坚定了决心,如是道:“爹有话跟你说!”
  135第二卷 第八十四章 父子(2)
  “以前,有很多事,爹瞒着你,是爹不对,爹向你道歉!”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着,柳吾夷的神情态度异于平日里与儿子交谈时的亲切而不失威严,恳切的语气里透着沉重。
  因“爹”突如其来的致歉,也为这异常郑重的气氛,子休愕然得有些不知所措,慌忙从床上爬起来,道:“爹!你别这么说,我,我……”
  “你坐下,听爹把话说完!”柳吾夷打断儿子的话,安抚他的措手不及并挥手示意他坐下,“爹不该瞒你的!有些事,是你该知道的,一直以来是爹自私地认为不告诉你是为你好。”
  “……”子休默默无语。其实,一开始他就自以为是局外人而不愿意过多地探究柳吾夷刻意隐瞒多年的秘密,况且,该开诚布公的时候,即使自己不问柳吾夷也会说的,果然,柳吾夷终究是来摊牌了,但他自己就真能心安理得地以局外人自居吗?
  “王凝,她是你的亲生母亲!”柳吾夷肯定地陈述着,却也是无奈地结束自己多年的自欺欺人,承认这样的真相。要知道当初紫烟抱着孩子回来时,是说在湖里捡到的,原来,紫烟也骗了他很多年吗?
  心中说不出的五味杂陈,他小心翼翼注视着儿子脸色的变化,见后者情绪还算冷静,才又道:“真正的子休是紫烟的女儿,那个孩子 很早就没了,紫烟当时很伤心,病得很严重……直到你的出现,她把你当成了子休,而你就此延续了子休的身份!”
  “原来如此!”子休表示明白地点了点头,心情是旁观者听到这样一段悲情往事的感伤,而没有入柳吾夷所担心的情绪激动,毕竟他也不是真正延续子休身份的那个男孩,而且这样的事实真相在当时在雅丹林里听王凝和柳絮的对话时,他就已做好了心理建设。
  但还是有出乎意料的内情。
  没有一丝缓冲,柳吾夷骤然爆这么一段骇人听闻的话:“那个孩子,她不是病死的,而是被爹开膛破肚血尽而亡!”
  “啊!?”在猛听到“开膛破肚血尽而亡”八字时,子休脑子里条件反射地闪过电影里一些恐怖血腥的场面,不禁错愕地低呼了一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在说什么?
  “……是爹害死了那个孩子!”短暂地停顿了片刻,在鼓足勇气承认自己的罪孽后,柳吾夷的情绪还是失控了。他痛苦地握紧了拳头,脸上的表情有一丝扭曲,口中喃喃,是痛陈过错,又似乎是在回忆往事:“盲目自信,根本就只是不成熟的念头,没有充分地准备,没有人试过,却认为可行,最后,执意拿她试刀……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负责任!是我杀了她!害死了她……”
  “‘爹’!你这是怎么了?‘爹’!别这样啊!‘爹’!”被柳吾夷几乎是疯言疯语的话吓了一跳,子休不由慌了神,哪里还坐得住,赶紧起身到沙发前扣住柳吾夷已然在敲自个儿脑袋的拳头,焦急劝慰道:“爹,你清醒一点,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把话说清楚啊,爹!”
  “……他们都错了!”像是突然被子休的话给唤醒了,顺着他扣在自己手上的力道,柳吾夷颓然地垂下双拳,目光茫然,幽幽道:“脱离师门、不再行医、回到毓风山、数十载围着山转……根本就不是为了逃避谁或者躲谁,不是在惩罚自己,不是!都不是!而是我柳吾夷有罪!我医死了人!我医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枉被世人尊位‘药圣’,却视人命如草芥……我还有什么资格治病救人?还谈什么行医济世、造福百姓?!”
  “是,是医疗事故?”半天,子休才从“爹”断断续续的喃喃自语中得出这样的结论。
  闻言,柳吾夷稍微冷静了一些,口中不再低喃,似乎是在寻思理解“医疗事故”这个陌生的词汇。片刻,他悲哀地摇着头道:“不,不是事故,爹是故意的!明知有很大的风险,明明知道不可以轻易尝试,却还是那样做了……就因为不想看那孩子早死,却反过来加速了她的死亡!还有你,子休,爹当初也是不愿眼睁睁看着你死,所以,爹又在你身上下了药!”
  “下药?!”再次被“爹”突兀吐露的讯息吓了一跳,子休的脸刷得白了,他被下药了?他被下药了?
  “不是被水淹了落下的后遗症,而是爹……”柳吾夷没头没尾地说出这么一句,“那药有副作用!”
  “副作用?”子休又是一愣,好一会儿才领悟过来“爹”所指后遗症是什么时,竟是不经大脑脱口而出:“怎么可能?那根本不是后遗症而是……”
  “是什么?”没有听儿子把话说完,柳吾夷一改方才的自我厌恶,突然急切地追问着,眼神里闪着光亮,是期盼吧!“子休,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呃……是!”明白自己心直口快话说过了头,要改口已来不及,子休只得点头承认,但仅认了一半,那些惊世骇俗的不能被“爹”接受的高科技,他还是缓缓再说吧!正好可借此转移“爹”的注意力,而且,现在恰是探探他“转世”源头的好时机。
  虽然“爹”此时的情绪仍不高,但他还是试探着问及自己上回在游云谷悬崖处落水时脑子里隐约浮现的情景:“‘爹’,我记得我落水的时候,好像看见了一个留着黄色短发的年轻人?”
  “呃……”在听完儿子的问题后,柳吾夷的眼神微微暗了一下,他是盼望着儿子早日恢复记忆的。不过,能想起来一点也是好事。
  这样安慰自己,他很快点头认可道:“是,你没有记错,当初,你就是为了救落水的他,才遇险的。”
  “哦!”敏锐感觉到问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子休的精神不由为之一振,“那,那个人现在在哪儿?”
  “那个人当时就被淹死了!”
  “死了……”这样的答案着实令人失望,子休刚刚高涨的情绪“咚”的跌入冰窟。
  “因为相貌奇特,又害死了,被在场的乡民们认为是不祥之人,医馆把他草草葬……”话说到了这儿,柳吾夷方察觉到儿子的表情很古怪,以为儿子是身体突然不适,他登时紧张起来:“子休,你怎么了?子休……”
  “我为了救他?”在“爹”的呼唤声中,子休才从“那个人当时就被淹死了”的话里回过神来,心里已是堵得发慌,虽然仅仅还只是个大胆的猜想,但不祥的预感却尤为强烈:难道真正的柳子休是为了救他才……送了命?真正死去的人不是马克.里拉,而是柳子休,肉身虽然没有死亡,但是灵魂已经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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