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早上醒来的时候，床边空空的，也许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床头放着薛毅给我准备的衣服，这是我们以前住在一起时养成的习惯，看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衬衫衣裤，心里有些微涩。在洗手间里洗漱完毕，走到床头伸手将床头的衣服一件一件抖开，拿起来穿好……
一出房间管家便迎了上来：“当家有事出去了，薛爷不如就在这里用早餐吧。”
我怔了一下：“他这么早去哪儿了？”
管家面上露出难为的神色，并没有告诉我的意思。挑了挑眉，心下冷笑了一声，径直走了出去。在车库选了一辆红色的捷豹，驾车离开主宅，我想薛毅不会介意的。
经过了这一晚，有些事情，也在心里成型了。
阿强，阿生，还有以前就跟着我的一帮子兄弟，事到如今，我还是得管。
接通阿强的电话，我说去他那里，让他把以前的弟兄一起叫出来喝个酒，庆祝一下平安归来，他说好。又问我是不是还是在龙翔定十二桌酒，我说我们先去，到了再说。
我和阿强一起到龙翔的时候，来了一百多个人，估计是从昨天我和阿强阿生他们出来就一直等到今天的，所以一闻讯就都过来了，我心里有些暗暗的预感。
果然大家坐下了以后，我们这一桌十个人，都是从前跟着我的骨干。大家先是说了几句庆祝的话，又骂了几句刘方，然后就有人暗示，问我是不是要重出江湖。
阿强闻言，转过头来怔怔地望着我。四周的人也屏住了呼吸，我笑了一下，缓缓地开口道：“刘方来着不善，他后面那个人今天派他来，明天还要派别人来，我薛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胡闹。这回，我们是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
马上有人附和道：“不错！！不做了刘方，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搁？薛爷干得好。”
“咱们三个人灭了他们八个！不愧是薛爷！！”
我摆摆手：“你们以前，都是跟着我的老人了，我也不多说。在薛家，我管着工程队，保安队和一个融资公司，你们也都是骨干。”说着我顿了一下：“谢青，我记得你当初为了城西那片老房子拆迁成功，曾当面剁下了一根手指，是不是？”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撑着一只四只指头的手，笑道：“不错！奶奶的，不给那群刁民一点颜色看看，他们还真当我们是吃素的啊？”
我哈哈大笑，又转头对另一个干瘦的青年笑道：“猴子，你这几年是不是长胖了啊？看着越来越有福了，你左肩上那道疤，是当时收债的时候留下的吧。你个子不大，胆子却大，宏星那帮混混，对你可是闻风丧胆啊。”
猴子刷的站起来大声道：“那还不是大哥提携我。当时谁看的上我猴子？！就是大哥愿意给我饭吃，我才有了今天！！如今成天没什么事情干，肉就长出来了，让大哥笑话。”
我点点头，靠在椅子上，对着坐在桌上的十个人说：“这次，刘方这件事既然撞过来，我薛兆没有不管的道理。不过现在，你们在薛毅手下，也有一段时间了，你们也有妻子儿女，我不强求。你们谁愿意，就在我这里喝一杯酒。”说罢，我在我面前的杯子满上了，周围静悄悄的。
这件事……我考虑了很长时间。
薛毅不把他们的命当命，可是我在乎他们。薛毅是什么性子的人，他们这么多年也该知道，薛毅钱给的多，但也就只能给钱。他们怎么选择，是他们的事。
怀念过去的人，我薛兆全部揽下来，没这个心意的，我也就懒得管了。
“大哥！我早就就等你这句话！！”阿强大声说罢，就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抬手又满上一杯。
整个大厅里都安静极了，其他的十一桌，似乎都在等他们老大的抉择。
“嘿嘿，我阿生也等着今天呢！！”说罢阿生也端起酒仰头喝干。
我再次将酒上满。
“强哥和生仔爽快！我老谢也喝一杯。”
喝到第六杯的时候，场面冷了下来，我扫视一周，没喝的几个脸色有些僵硬。我点了点头：“那这杯……就是我的了。”
说罢我端起酒来正要喝，又有一个人站了起来：“大哥……我……”
我挑眉看他，他咬了咬牙：“大哥……”
笑了一下，将酒递给他。
他仰头喝了。
又将酒满上，我说：“这杯酒，我敬各位陪我喝酒的兄弟！”
说罢，我站起来将酒一饮而尽。
将酒杯摔在地上，我厉声道：“齐翔，方重，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最后一杯酒，你们也不跟我一起喝，我这个做大哥的，还真是有点凉心！”
齐翔赶紧站了起来：“大哥……这……您这也太忽然了。我们在薛总手下，已经干了四年……”
我挑眉：“我知道大家的难处。可今天的情况你也知道，是有人要算计我们，想踩在我们头上。这种事，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能次次都让阿强阿生抗担子。今天你们不愿意喝酒，我也不怪你们，以后每个月的例，我还是会打在你们账上，你们也不容易，要养家糊口。只不过……咱们的兄弟情分，到今天就尽了。你们以后也不用在公司做事了。”
方重愣了一下，赔笑道：“这……公司不都是薛总的么？”
“怎么会？保安公司，工程队，还有融资公司，我只不过是让给他管而已。现在出了情况，自然得有人出来解决。”
方重和齐翔面面相觑，脸有些僵。
我看着他们，指着门口说：“留下一根指头，你们就可以从大门出去。”
方重二话不说，叫了一声人，一个癞头就从另一桌跑了过来。方重问：“阿飞，你带了亮子没有？”
阿飞赶紧拿出了亮子递给方重。
方重将一只手撑在桌子上面，刷的一声，便将小指剁了下来，我的脸上一热，伸手抹下来，是鲜红的血液。方重灌了一口酒喷在伤口上，又用刀子划了一条衬衫边子，将手绑了几圈，马上就被浸红了，他大声道：“大哥是爽快人！！我从前跟着大哥走南闯北，大哥你从来没亏待过兄弟。我这一辈子，值！！现在我方重帮不上忙，自然没脸再叫一声大哥，下次见面，也只能叫您一声薛爷了。后会有期！！”
说罢他带着他的一串人，走了。
刀子就在我面前，我抬眼示意齐翔。齐翔抬头看着我：“大哥，你老了，我们也老了，干不了这种事情了。”
说罢他将手伸给阿强，说：“劳驾。”
阿强鄙夷地看着他，最后还是说：“兄弟一场，我送你一程。”说罢阿强用刀子割下齐翔衬衫作布条，在他小指上一圈一圈绑严了，等没了血色，指头都白了的时候，旁边的谢青抓住了齐翔的肩膀：“兄弟，挺住。”
当的一声，阿强将刀砍进了桌子，同时断在上面的，还有齐翔的小指。谢青将刚才倒好的一杯酒泼在断指上，齐翔脸色惨白地抽着气。
大家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过了一会儿，齐翔似乎缓过神来，他缓缓地用另一只手擦了擦额上的虚汗，站起来对我鞠躬道：“薛爷，那我走了。”
我叹了口气：“再叫一声大哥吧，等你出了这扇门，就叫不成了。”
齐翔自嘲地笑了一笑，他颤声道：“大哥，保重。”
我点点头，摆了摆手，他就起身，招呼了他的人，走了。
等场面再次安静下来，我道：“你们让你们自己的小弟都在这里好好玩，我们兄弟进去说话。”
于是大家起身，沉默地走向另一间包房。
今天这几个人，都是从前叫我大哥的，除了阿生。阿生是阿强的小弟，他叫阿强大哥，以前叫我老大，后来叫我薛爷。按说他辈分上本来不够，不过经过了刘方那一票，他也算是我的嫡系了。
我们在包厢里分位坐好，我自然坐在主座，阿生坐在最末。靠在沙发上看着他们各异的眼神，我淡淡地开口：“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一阵沉默，没有人说话。
我叹了口气：“你们既然都不说话，就我来说。这次刘方的事情，对我薛兆来说，那就是屁大点事。谁他妈想搞我，我也不在乎。可是刘方这个人有后台，我这回撞上的，其实不是个姓刘的混混，而是他身后的那个人，刘方他算根草？值得我动手？”
阿强怔了一下：“大哥，那你的意思是？”
我说：“一般么，我搞了他的马仔，他也应该对我的小弟下手才是，算是先头战，互相摸底。当然也不排除他想直接搞我。这些日子，我考虑了很多，所以才把你们叫出来，商量商量。当时我做掉刘方，只是想着不能落了薛家的面子，没想到兄弟们这么久都不动手了，生疏了，他反咬一口怎么办，是我的疏忽。”
谢青朗声道：“大哥，你这说的什么话，那个刘方，我早想整治他了，要不是薛总压着说看看情况，他的场子早被砸了千回百回了。大哥做的对！！大哥说的那个什么鸟人，他躲在省会操控刘方，想他妈的掂量我们，难道我们就歇了几年，从此就怕事了？这地盘就是我们打下来的，他想来分一杯羹？！没门！！”
我点点头：“你这么想，不代表这里所有的弟兄都这么想。要是有人手真的生了，那怎么办？”
谢青愣住，似乎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猴子忽然插嘴道：“大哥……你……你把方重和齐翔逐出门，不会是因为……”
我缓缓地开口道：“不错，进了我们这一行，手上沾了命，就永远也出不去了。想金盆洗手，那是天方夜谭。我命好，有个好弟弟，他帮我撑着，我才能逍遥这么些年。要是没有他，我根本不可能这么久都不管事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所以，我也想我的弟兄能命好，在我还能撑着的时候，不想干的，就能不干。不过得做做样子，留下点东西，就算彻底跟这行说再见了。”
说着，我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他们的脸。有诧异，有不解，有了然，有欣慰……
其实刘方的那个对头，我不怕，这里是薛家的大本营，他想插足，太没数了；我的兄弟到时候死了，我也不怕，出来混，总有这一天。但是我怕他们在薛毅的手下死去，我怕他们死的时候，觉得悲哀，觉得之前跟着我的十几年，都白活了。因为薛毅没把他们当兄弟。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预感，刘方背后的那个人，不会善罢甘休。他要是想报复，第一要对准的，就是我薛兆的一些产业，这些产业，都是他们在管。
我知道薛毅有的是法子处理，也知道他在乎我，我就这么逍遥自在的生活，也不会出一丁点的纰漏；但是他不在乎我的兄弟。
刘方那件事让我看明白了，要是他们中又有谁被薛毅劝着为我死了，那我还真没法咽下这口气。他们就是死，也要死在我手上。不情愿的，现在就给我滚蛋，至少可以保住一条命。
刚到我在“皇都”的一套别墅，还没进门薛毅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将车停在院子里我便走了下来，将钥匙递给阿生让他帮我开进车库，我信步走到小花园里的树荫旁。
“怎么了？”接通电话，我问道。
他的声音听不出感情：“你现在在哪？”
我踢着地上的草，蹲了下来：“皇都呢。有什么事儿，不能在电话里说？”
皇都和湖滨花园的别墅不同。湖滨的别墅景色秀美，风水也好，适合修生养息。皇都这里保安系统和配套设施都完备，地下室有一个武器库，停车场里有一辆改装的轻型装甲车。在这里随时可以上家伙。我刚出拘留所，这半年尤其得小心一些。
电话那边叹了一口气：“你今天跟老谢他们吃饭了？”
“是啊。刘方这件事给我敲了个警钟，我不能这么混日子了。你之前不是也说，我是威慑力，是你的保险，总不能让我这把刀锈了吧？”
薛毅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事先怎么不找我商量？”
心下微皱了眉，那几个本来就是我的公司，之前没管是为了让薛毅立威。现在再管，也没什么吧。
“我闲的慌，正好也想找事做。”我对薛毅开口道。
薛毅还没听完就切了电话，握着电话，我听着耳边的嘟嘟声有些发愣。
索性在草地上坐了下来，点了一根烟……
看着落了一地烟屁股，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薛毅的电话。没响几声，就看见薛毅的那辆保时捷一个急刹停在了‘皇都’的大门口。
我起身，放下电话迎上去。
薛毅风尘仆仆地向我走来，拉起我的袖子就往大宅子里走。
我只好跟着他往里面去。
“阿毅……你……”
薛毅一把拉开了门，回头厉声道：“进去！”
“你回来啦！”
一开门，里面正站着于非。他愣在那里，一身T恤，手里拿着一个咬了一口的苹果。
我也愣了，薛毅挑了挑眉，目光冰冷，于非的表情瞬间僵硬了。
我对于非说：“阿非你先上去。”
于非捏紧了拳头，狠狠地瞪了薛毅一眼，转身上楼了。我知道于非以前跟薛毅有冲突才去截他的货，刚才我一直警惕地提防着于非，要是他对薛毅有什么异动我马上就能出手。他这么爽快的上楼，还真是让我有些诧异。
听见“砰”的一声，楼上的门关了，薛毅脸色阴沉地问我：“他不是住在湖滨那里么？怎么接过来了？”
“我怕这段时间不太平，他在我的地盘上被人绑了砍了，我面子上也过不去，就把他接过来了。”
薛毅哼了一声：“他过来薛家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顶着锅盖悄悄说：其实这篇文，我想写的是黑帮转型的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