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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求而得之》    作者:黑黑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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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知摇摇头。他想说: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没有他。没有他看着我,没有他给我帮助,我要怎么继续生活。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需要我,我才最需要他。
  爸爸,你快回家吧……
  别这样把我……挖空。
  小时候:
  一堆小朋友在楼下玩捉迷藏,周重在一旁看着。
  一个小胖子当鬼,小胖子机灵,很快就把所有小朋友都找出来了,但是没有找到周子知。
  半个小时过去了,眼看小朋友们都有些着急,有点小女孩都哭了出来。
  周爸爸出动。
  走了一圈,很快就在一个小花园的假山后面找到他,正蜷着腿坐着。这里埋了他死去的小鸡。
  看到爸爸来了,周子知抬起头来笑了,“爸爸!”
  周重拉着周子知的手把他拉出来,周子知问他:“爸爸,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是你爸爸,我了解你,所以我能找到你。”
  周子知笑着说:“那哪天你躲起来,我也能找到你!”
  周重点点头。
  周子知又小声说:“不过你别也躲得太难找了,总是找不着,我会着急的。”
  周重笑着摇头,“我不会让你着急。”
  周爸爸大骗子。

  25 看着他

  有的时候,周子知并感觉不到爸爸不在身边了。他蹲在书房的椅子上,拿一册诗集在读。
  “我恳求你的仁慈——怜悯——爱——是的,爱!
  那仁慈的爱,绝无逗弄,
  一心一意,从不迷糊,坦诚的爱,
  撕开面具,坦诚相见,毫无污垢!
  请,让我拥有你的一切,所有,整个,都属于我!
  那身形,那姣美,那甜蜜的小小风情,
  你的吻,那双手,非凡的双眼,
  那温暖的,洁白而光透,千番美妙的胸膛,——
  你自己——你的灵魂——怜悯我,给我所有,
  一丁点都不保留,否则我会死,
  也许也会活下去,你卑怜的奴隶,
  在空虚痛苦的迷雾中,忘却,
  人生的目标,——思考的趣味
  丧失了他的狂烈,一切追求化为虚盲。”
  回过头来,周重也许正坐在沙发上,用手撑着一侧的脸,专注地,略带点笑意地看着他。这个影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空旷。
  他想要的太多,现在终于失去了。
  如果他不强求一直陪在爸爸身边,或许他现在不会走。如果他没有一路紧逼两人走了这么远,或许他现在不会走。如果更早的时候,他不要爸爸不爱别人,只爱自己那么多,那他现在,或许不会走。
  而每走一步,他都无法后悔。就算一切重新来过,他也无法不要那么多。
  “小的时候,我需要两个人的爱,你都给了我。长大之后我需要全世界那么多的爱,而你却走了。”周子知轻轻地对着那个已经不在的身影说。
  陈姨回来了,每日给他做饭,愁眉苦脸地看他吃。
  卫进带他去上学,对他说:“你现在除了上学还能干什么呢?”周子知无法反驳,只好听命。每天昏昏碌碌地上课,之后坐车回家。吃完饭后每晚都要外出游荡,以免独自在家想太多。有一次恰好被从余诺家出来的董华碰上,他请周子知去茶馆喝茶。大致情况他已经听余诺说了,试着劝慰。
  “你得相信他,等他身体好了,他总会回到你的身边的。”
  “那他如果好不了了呢?”
  “那就要等你好了,等你自主了,他不会成为你的累赘,他就会回来。”
  “我不知道,”周子知摇摇头,“我也没法等,这样下去我什么都做不成。”
  和董华分手,夜已经深了。
  明月有缺,他走在小区里,身边是凋谢不久的花花草草,仍留有糜烂的香。
  “爸爸,你在哪里?”他仰起头来,轻轻地对着夜空说,“你在看着我吗?你在……”他突然僵住。
  是的,他的爸爸一定一直在看着他!
  近距离的,无时不刻的,少了一分一秒,他如何忍受!
  他只能比自己爱他爱他,所以当他煎熬着时刻渴望着相见,那他的爸爸要如何遏止这种渴望?他一定在哪里,每天都看着他。
  路灯昏暗,他飞奔回到自己的楼前——在哪里!
  如果他要每天都看得到他……
  周子知向对面的楼望去。
  他回到家,打开灯,像以往无数个黑夜一样,立定在书房的窗前,轻轻地抚摸窗棂。对面有万家灯火,周子知相信,黑暗中一定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他心中慌乱,却要故作镇定。一边扫描着对面的那些窗口。
  然后离开窗边,狂奔出去。
  来到对面的楼洞,跑到了四层,那个黑暗的屋子。轻轻地去拉门把手,门竟然开了。
  在连结着客厅的阳台中,摆着一个轮椅,黑暗中坐着一人,看不清面目。周子知立在那里许久,才感觉到那人慢慢地转过头来,月光照亮他的脸。
  周子知突然觉得,他等了一辈子,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跑上前去,站在爸爸面前。
  周重沉默地看着他。他的双眼已经习惯黑暗,习惯坐在黑暗中,偷窥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子知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吃饭,在书房里拿了一本什么样的书,什么时候回到两个人的卧室,睡觉的时候连灯都不敢关……
  此刻,他能清晰地看到周子知的脸。他饱含着泪水的眼眶,他有些嗔有些怒,紧咬着的唇。
  周子知说:“爸爸,我们回家吧。”
  “子知……”周重摇摇头。“现在,那里只是你的家。”
  周子知大声说:“没有你就不是家!”然后,他突然跪了下来。挺直着腰板,攥紧拳头,微扬着头,看向周重,“爸爸,跟我回家吧,我求你。”
  周重习惯性地想要抚摸他的头,而周子知离他有一定距离,他伸出手去,却够不到。
  “爸爸,我求你了……我一直都过得不好,每晚哭着入睡,做梦的时候你一次次地离去,我次次抓不住,亲眼见你一次次死去……我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没有快乐,没有恐惧,感觉不到饥饿,困苦,酸甜苦辣,闻不到,尝不出,眼睛也开始花了,像是一直蒙着雾……”周子知哽咽地说着,毫无退缩地直视着他的爸爸,看他收回了伸出的手,握紧。
  “爸爸,你不在了,我活着不像活着。太不公平了,你能看得到我,而我从来不知道你在哪里,你过得好不好,你晚饭有没有好好地吃,身体有没有好一点……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还会不会回来……然后我自己,尽了全力在活着,就怕哪天你突然回来,而我却不那么光鲜,你看了会心痛……”
  “爸爸,回来吧……”
  “子知。”周重还是摇了摇头,黑暗中,逆光,表情模糊,无法辨别。“我已经决定。给我点时间,给我们点距离。”
  “我不要离别的时间!我不要我们之间有距离!”周子知哭喊出来,“你忍心吗?你真的忍心看我这么痛吗?你自以为很无私,那我的感觉就无所谓了吗?”
  “不,”周重说,“这次是我自私。”
  “爸爸,我求你,求你……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了,让我任性,让我更自私,让我守着爸爸,我们一起痛,好不好?没有你,没有你……我真的是,什么也不是了……”周子知跪着向前挪动两步,周重又伸出了手,这次终于才碰到了周子知。把手放在他的头顶上,轻轻地抚摸。他的发丝穿过指尖,骚动着手心的触觉。看得到,听得到,摸得到。
  他的子知。
  周重叹了一口气,最后终于说:“子知,我们回家吧。”
  周子知不可置信狂喜地站了起来,忙去推爸爸的轮椅。生怕在这里多呆一秒,他的爸爸就会被这里的黑暗吞噬,再也找不回来。
  下楼的时候,周子知把轮椅扔在那里,扶着爸爸。他已经因为这些日子来对周重的照顾变得有力,完全可以支撑他的爸爸。
  到了楼下,周重说:“子知,轮椅。”
  周子知说:“不要了。”见周重没有向前走的意思,又低下头去说:“我怕我回去拿,你又趁这个时候走了……”
  周重说:“我们走吧。”
  周重右脚可以微微用力,两人走的仍是缓慢。周子知出了一身的汗。
  上楼的时候背着他,他回想起爸爸以前常这样背他,但爸爸的肩膀更为有力,步伐稳重,好像从未迷茫。
  终于到了家。
  周子知将爸爸放在沙发上,扑到他的身上,紧紧搂着他的头,狂吻。
  周重一边接受着他猛烈的吻,一边伸手去安抚他,一手去捋他的后脑,一手轻拍他的背。
  吻里很快就混满了泪水。周重从未见他哭得这么凶。嗓间是低哑的哽咽,一边片刻不停杂乱无章地吸吮,啃咬。
  周重照顾着他,张开嘴让他闯进来,感觉到他的舌头胡乱探着,侵占每一个角落。
  把他搂在自己的怀里,搂得更紧。
  周子知终于无法继续,埋在周重的怀里,一个劲儿地哭。
  像是回到了周子知小时候。小小的周子知伏在周重的身上,哇哇地哭。周重紧搂着他,拍拍他的背。只是周子知长大了,哭得却更多了。
  周重说:“爸爸不好,让你伤心难过,让你哭。是爸爸不够强大,不够完美,没法百分百地成为你的倚靠。”
  周子知哭着摇了摇头,蹭得周重脖子痒。
  “子知,以后爸爸都听你的。”
  周子知点点头,不再哭了,抬起头来,轻轻地啄周重的嘴唇。

  26 温泉

  总不能依旧任性,周子知继续上学。没课就跑回家来,陪爸爸练走路。周子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哪句话没说对,或者有什么出格的行为,爸爸又要走了。
  每天睡在周重的怀里,仍旧是战战兢兢。夜里会无数次地醒来,看到他在身边,才能再次安然睡下。
  有的时候抑制不住好奇,还是会问:“爸爸,那些天,你是一直都住在对面吗?”
  周重点头。
  “你是早就计划好了吗?”
  周重继续点头。
  周子知眼圈一红,别过头去。再转回头来的时候,已经是笑着。
  有一天放学回家,周子知打开房门。“爸爸,我回来了。”
  “子知。”周重在客厅里,坐在轮椅上。
  周子知在门口的鞋柜换鞋,换好之后抬起头来,见周重竟然撑着轮椅的扶手要站起来。周子知赶忙想要上前去扶。可那一瞬他的心中充满了期待,怔在原地动弹不得。
  缓慢地,像是一部卡壳的老电影。周重一点点地把自己撑起来,一点点把重量过渡到腿上。然后他的手离开扶手,他直起了腰,毫无依靠地,他自己站起来了。
  他的右脚迈出了第一步。虽然是小小的一步,但已经可以支撑着身体前进了。
  周子知心跳如鼓,他的爸爸正在走向他。
  周重收回左脚,继续用右脚迈开一步。这一步比上一步更大了,僵硬的步伐逐渐成型,逐渐显露出协调的秩序。又是一步。两人的距离在缩短。
  五米左右的距离,周重平日里长腿一迈,三四步就能走到。而现在,他却走了将近二十步。直到他和他的子知面对面,胸口贴着胸口。他伸出手去,拉住周子知垂在身边的双手,十指交合。
  他又上前一步,将周子知紧紧地压在墙边。低头去吻他的子知。温柔地获取他紊乱的呼吸,将舌深入他微微打开的唇齿间,全面周到地描绘他口腔内部的轮廓,极尽缠绵。
  周子知的全身都在颤抖,又哭了,这个孩子。周重去吻从眼角滑落的泪水,亲吻他的眼睛,他的鼻尖,他的眉心。
  周子知的背后是冰冷的墙壁,身前是炽热的胸膛。手背只觉得一片寒凉,手心却被灼伤。他动弹不得,激动和喜悦难以表达。却一股脑地都化成伤心和委屈,随着眼泪就出来了。
  恰好这个时候大门响了,应当是陈毅拿钥匙在开门,“咦?怎么没锁门呢?”
  周重后退一步,放开周子知。
  陈毅推门进来,见到两人面对面站着,周子知哭花了脸,而周重则轻轻笑着向陈毅打招呼。
  陈毅惊呼:“哎呦!周先生呦!你能站起来啦!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刚刚。”周重说。
  “那太好啦!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怪不得子知小祖宗又哭鼻子了,乖孩子,以后可以不用哭了!”
  周子知胡乱抹抹眼泪,做了个鬼脸。
  “我这就去做饭,今天得好好庆祝庆祝!我再去买点菜!”
  周子知拉住她,“陈姨,不用啦,普普通通就好。”
  “那怎么行!”陈姨还是出门去买菜了。
  剩下两人仍旧僵站在那里,周子知觉得他该说些什么,可又想不起来,只好歪着头冲爸爸笑笑。
  周重向他伸出双手,“来,我们继续。”
  周子知坦率地扑了上去,紧紧地搂着爸爸的肩膀,吻他。
  晚饭是周子知和陈姨一起做的,陈姨在一边念叨,“周先生人好,心地好,儿子也好,我就说总会有好报。”
  “儿子不好。”周子知说。
  “说什么话哪!”陈姨瞪他,“学习好,又那么孝顺,那么乖那么听话,还会做饭呢!这么好的儿子上哪儿找去!”
  周子知笑了笑,“哦,那我的确挺好的!”
  三人坐在饭桌前吃饭,周子知给爸爸夹菜,“爸爸,多吃点肉!”自己夹了块儿鱼,抠抠唧唧地摘了半天的刺,送到爸爸碗里,“爸爸,吃鱼!”
  周重把被戳得惨不忍睹的肉块吃了下去。
  “爸爸,吃胡萝卜!”说着向周重的碗里夹了几块胡萝卜。“爸爸,吃胡萝卜!”等他吃完了又夹了几块过去。
  陈姨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
  晚上周子知躺在周重身边,兴奋得睡不着。他把耳朵压在他的胸脯上,听了一夜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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