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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书籍名:《望穿秋水》    作者:雨轻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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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清早,四皇子的府邸便来了一位贵客,未经事先通报的突然到来,让府上的奴仆慌乱得忙成一团。
  「相、相爷。」昨晚与南方晏有过一面之缘的内侍,结结巴巴的奉上茶水。
  「只有你一个人?」南方晏问道。
  「四王爷稍后就到。」
  「嗯。」南方晏颔首,表示了解,虽然他想问的人不是四皇子,但来到了主人的地盘,总是要打声招呼。
  内侍退至一旁,暗暗抱怨着自己的运气差,才过了心惊胆跳的一晚,现在又马上得面对同样的苦差事。
  低着头,内侍偷偷打量这位众人口中的右相。
  平常闲来无事,大伙儿最喜欢聚在一块谈论宫内的是非,虽然上头的管事不喜欢底下的人嚼舌根,但是人的本性如此,加上皇宫内的小道消息一条比一条精彩,有谁能忍得住。
  听说这个右相深得皇上的信任,政事有一大半都交给他处理,甚至连奏折都是交由他批阅。他的权势如日中天,金银财宝和美人样样不缺,得宠的程度,连皇子们都要礼让三分。
  关于他的背景,众人都好奇的猜测着,是怎么样的人在他背后撑腰,才能让一个年仅二十的人坐上了右相的位子?
  即使皇上再昏庸,会做这个决定,还是很令人匪夷所思,虽然自从右相上任后,还能保持这个国家的正常运作……哎呀!这种大不敬的想法,要是让人知道了还得了……内侍暗自打了个机灵。
  「久等了,若有怠慢,还请相爷见谅。」宣和慢条斯理的走了进来。
  「四皇子哪里的话,是我冒失的突然来访才对。」南方晏起身,优雅行了个礼。
  「不知相爷来访,所为何事?」无事不登三宝殿,宣和明白南方晏一早到来,必有所求,就不知所求之事是否和他猜测的一样。
  南方晏笑了笑,没料到宣和如此开门见山,这样倒好,省时也省事。
  「请教四皇子是否认识秋水?」
  「他是我府上之人。」果然如他所料,这下事情有趣了。
  「是朋友或是下属?」
  「是朋友,也是下属。」
  「若是以朋友的身分,还望四皇子引荐。」南方晏拱手说道:「若是下属,四皇子能否割爱?」
  「哈,相爷,您在开玩笑吗?」宣和摇头失笑。
  「不是。」南方晏眼神犀利的直视着对方。
  「既然不是,那么恕我直言。做朋友的话,想必秋水昨晚已明白拒绝了相爷;若是要我割爱的话,那就更不可能,秋水是人,不是物品呀,相爷。」
  「四皇子与秋水的关系既是亦友亦主,那么能否请皇子帮这个忙,替我在秋水面前说些好话?」
  「秋水一向是好性子,相爷又怎么会……」宣和故作不解的问道。
  「是我昨晚太过莽撞,让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但这个朋友南方晏是交定了,所以还望皇子帮这个忙。」
  「我能做的有限,同不同意,还得看秋水自己。」宣和点头答应。
  从南方晏在意的态度和不寻常的举动推断,恐怕不只是交朋友如此简单,看来秋水未来的日子会很辛苦。
  「多谢四皇子。」
  「相爷谢得太早了,我只能单就昨晚之事劝劝秋水,至于割爱的话,恕难从命。」宣和平静的语气中,带着斩钉截铁的拒绝。
  「能与秋水结交,我愿足矣。」南方晏自然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有些事急不得,慢慢来才能有成效。
  「若是相爷无其它要事,恕本王先失陪。」宣和起身说道。
  「秋水之事就劳烦四皇子了。」南方晏深深一揖。
  「哪里。」宣和淡淡的笑着,「对了,秋水现在应该在用早膳,相爷要过去和他打个招呼吗?」
  「有劳四皇子带路。」
  「请。」宣和眼底的笑意加深,早已布好的局终于开始转动,时候到了,即使未刻意安排,这注定纠缠的两人,也会因命运的牵引而相见,未来如何发展,他拭目以待。

  简单的住所,并无多余赘饰,厅中檀香袅袅,老木制成的桌椅,散发着纯朴的气息。
  桌上放着几碟清淡小菜,秋水端碗白粥,一口一口的慢慢吃着,听到了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停下动作,望着声响的来源。
  「秋水。」
  「怎么了?一大早就来这里?」放下碗,秋水讶异的问着。
  「只是想说早膳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宣和打趣的说。
  「胡说!你带了哪个贪吃鬼一起过来?」秋水轻笑,示意内侍多拿两个碗出来。
  「你桌上这些菜,恐怕不够我们吃。」
  「要吃些什么,我再吩咐下去。」
  「嗯,让我想想。」宣和转头询问南方晏的意见,「相爷,你觉得呢?」
  闻言,秋水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
  「客随主便,你们决定就好,我不挑食的。」
  「那么……」宣和尚未开口说话,立即被秋水打断。
  「我饱了,你们吃就好。」秋水显得有些不悦。
  「秋水,来者是客,何况相爷有心,一大早便登门拜访。」宣和打着圆场。
  「是我唐突,打扰了秋水用膳。」南方晏语气中带着一丝愧疚,看着秋水昙花一现的笑容又恢复成昨晚那张冷脸,真心的感到可惜。
  「只是一同用个早膳,何来打扰之说!你说是吧?秋水。」宣和神色依旧和煦,圆润的声音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嗯。」秋水按捺下内心想一走了之的冲动,直挺挺的坐在椅上,有一口没一口的扒着清粥。
  「相爷请用。」宣和倒也不客气,夹起桌上的菜吃着,看着所剩无几的菜肴,又另外再吩咐内侍准备数道菜色上来。
  一顿好好的早膳,就在这么尴尬又沉默的气氛中度过,宣和本人倒是不在意,反而打趣的瞧着那两人间擦起的点点星火,愈看愈是觉得好玩。
  这两人难道都没有发现自己与平常大相径庭的行为,已经反常过了头吗?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用完膳后,宣和送走了南方晏,回到秋水的处所时,迎接他的,果然是一张臭到不行的脸。
  「为什么带他过来?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他。」秋水劈头就是质问。
  宣和示意内侍退下,然后主动的替自己倒了杯茶,找了个舒适的位子坐下。
  「方才权势倾天的当朝右相对着我低声下气,只求我帮他在你的面前说说好话,化解你们之间的误会,你说,这个忙我能不帮吗?」
  「你!」
  他不知道南方晏是如何得知他身在四王府的事,但凭南方晏在朝中通天的本领,这对他而言是小事一桩。
  只不过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他一直以为宣和会帮他挡下来,谁晓得事情竟然和他猜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秋水,只是顿早膳,何需小题大作呢?如果你知道了刚刚南方晏对我说的话,岂不更火冒三丈!」
  「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宣和但笑不语,惹得秋水更是怒上心头。
  「你快说!」
  「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是件好事。」宣和笑着吊人胃口。
  一向气定神闲的秋水,难不成没发觉自己情绪异样的急躁吗?
  「无妨,我听过就算,不会记在心上。」
  真的不会记在心上才有鬼,宣和内心暗忖。
  「南方晏希望我割爱,将你让给他。」
  「什么!他是将我当成了物品,还是男宠!」秋水只手握拳,微微发抖。
  「瞧!就说了你一定会生气。」
  「这话听了,叫人怎么不气?南方晏将人看成什么了?」
  「别误会,南方晏没有那个意思,他认为你我是主从关系,而他正巧需要贤才相助,所以才向我开口。」宣和好声好气解释着,只是这些话,连他自己听了都不相信。
  「右相的才干人尽皆知,何需一个小小的秋水相助,你说这话不觉得太假了吗?」
  「嗯,说的也是,我也觉得这理由太牵强。」宣和从善如流的应着,「只不过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总是要表现一下自己的诚意才对。」
  「你!」秋水听了既好气又好笑,哪有人这么说的。
  「秋水,你该知道,南方晏对我而言是助力,而且是强而有力的那种。」
  「我懂。」所以在方才那种情况下,他乖乖的忍气吞声,陪着南方晏吃完早膳。
  「你们将来见面的机会太多,你得试着和他交好,这对你、对我,都是件好事。」
  「我尽量。」秋水头微低,勉强答道。
  「不是尽量,是一定。」
  「你这要求太强人所难。」
  「秋水……」明知眼前之人无法视物,宣和还是直勾勾的盯着他说道:「我很好奇,到底你是看到了何种画面,让你对南方晏避之唯恐不及?」
  秋水安静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尽是五味杂陈。
  「如果你不愿说的话,那我不会再问。」宣和善解人意的说着。
  「他……让我回想起那些不堪的往事。」秋水的声音有些沙哑,垂下的头,令秋水的面容晦暗不明。「那晚虽然只是模糊的片段,却足够让我胆战心惊,即使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是想忘也忘不了的。」
  「你忘了我的承诺吗?秋水。」
  「我没忘,也牢记在心,只是偶尔还会怀疑这一切是否只是南柯一梦。」秋水幽幽的说着。
  「这样呢?」宣和伸手用力捏了下秋水的脸颊,「会痛吗?还认为是梦吗?」
  「你还真的捏下去?」很痛,但也让他清醒不少。
  「当然,跟一个自怨自艾的人客气什么。当初的决定,会后悔吗?」宣和问道。
  「不会。」秋水坚定的摇头,「用这双眼换来的一切,很值得,若再重来一次,我也是同样选择。」
  「那么,朝着目标前进,不要退缩,不要害怕,你该相信自己,也该相信我能做得到。」
  「嗯,我懂。」
  宣和,他的主子、他的好友,能够在此生看见宣和登上皇位、造福苍生,是自己唯一心愿,也是自己该做的事,即使要他付出任何代价,他也愿意。

  金风徐徐,拂过林间树梢,八月的桂花美得清幽,落在地上的花瓣点缀片片,令人心旷神怡。
  秋水屏退了内侍,独自一人在庭院内坐着,桌上摆着几颗翠绿玉石,伸手轻抚玉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该不该卜呀?」将石子握在手中反复来回,他想试着卜上一卦,却又怕得到的结果是他不愿面对的。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么犹豫不决,似乎也没什么帮助。」捏紧手中的玉石,秋水深深的吸了口气,却怎么样也放不开掌心。
  「真是麻烦。」他还是算不下手。
  「什么事让你如此伤神?」南方晏关切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从大老远的地方就瞧见秋水一下子皱眉、一下子叹息,还不断的喃喃自语。
  秋水大吃一惊,吓得手中的玉石都掉落在地。
  「小心。」南方晏捡起玉石,放回桌上。
  「你怎么进来这里的?」
  「四皇子府中的内侍带路,所以我就进来了,只是方才园子外头没人,所以我不请自入,还望见谅。」南方晏以稀松平常的语气说着,仿佛这府邸的主人与他知交多年。
  外头没人?啊!是他方才请内侍都退下,让他一人独自在庭院思考,没想到竟然给了南方晏可乘之机。
  「有什么事吗?」秋水冷冷的问道。
  「没事,只是想来看看你。」
  「现在看见了,你可以走了。」
  「秋水,你不善尽一下待客之道吗?」南方晏故意说着。
  「明明是你……」不请自来。
  秋水忽然想起昨日宣和对他说过的事,所以只能把话咽下去。
  「请坐。」秋水咬着牙说道。
  「谢谢。」南方晏笑看着秋水隐忍的态度,昨天亲自拜托四皇子果然是对的。
  「请喝茶。」秋水的脸色依旧冰冷。
  「这里只有一个茶杯,莫非要我与你共享?你有这个心意,我很开心。」
  「我马上命人准备新的。」秋水打算招来内侍时,却被南方晏打断。
  「不用麻烦了,与你共享是我的荣幸。」南方晏手脚极快,已经倒好了茶品着。
  「随便你。」秋水显得有些不自在。
  为什么他老是能够心平气和的做些令人害臊的事?
  「好茶!茶香人美,世间乐事莫过于此。」南方晏细眯了眼,享受着此刻小小的幸福。
  「人见到了,茶也喝了,现在你可以走了。」秋水双颊微赧,佯装没听见南方晏调戏的话语。
  「我来不到半刻钟,就被你赶了两次,我真的这么惹人嫌吗?」南方晏伤心的语气中难掩失落。
  「不是。」秋水原本肯定的答案,因为起了不忍之心,只得换个说法。
  「真的吗?」南方晏雀跃的再次问道。
  「真的。」说谎的感觉真糟。
  「那么我就不客气,继续待在这里叨扰。」
  「什么?」秋水还反应不过来。
  「你都说了不讨厌我,那意思就是喜欢我,既然你喜欢我,又怎么会介意我多待上一会儿。」
  「你强词夺理,这根本是两件事。」
  「对我而言是同样的。」
  「你方才可怜兮兮的语气是装出来的?」秋水脑中一闪,沉声问道。
  「秋水,你的心太软了。」所以,注定要栽在他手上。

  缺了一角的月亮,高挂在天上的身影显得孤寂,夜半星稀吹来的晚风倍觉刺骨。
  秋水猛然起身,无神的双眼大睁,直直的瞪视前方,什么也看不见、瞧不着,眼前有的只是一片无边无尽的黑暗。
  额间一滴冷汗滑落,秋水却连伸手拭去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钻到骨子里的冰凉侵袭着自己。
  许久没梦到的过去,竟在此刻宛若纹身一般,刻画得那么清楚。
  花楼柳巷,男风盛行,小倌穿梭在穿堂廊间,妖娆多姿的仪态不输女子,更甚者若有似无的撩人神韵,勾得众人心旌动摇。
  那年他十一,在普通人家的小孩还在学堂之乎者也的时候,他过着的生活,除了学习如何让身段更柔软、如何让客人欲仙欲死之外,再无其它。
  每日重复再重复,直到十三岁那年,被迫接了第一个客人,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就这样,他其实也数不太清枕边来来去去的,到底有多少人了。
  十四岁,当他开门笑着送走了一个臃肿的富商之后,有一把白玉制成的扇子,挡住了他想关门的举动。
  执着玉扇的那只手,很修长、很优雅,在这个楼里待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比这双手还要美的。
  那一刹那间,他恍了神,竟然就这么让人进了房里。
  「介意请我喝杯茶吗?」
  「公子,小奴尚未整理房内,恐让公子见笑,请公子至大厅稍后片刻,小奴随即前去招呼。」
  不知为什么,这房内尚未消去的淫靡气息,让他在这人的面前觉得自惭形秽,甚至有些抬不起头来,不过即使如此,多年来的训练,让他依然能够面带微笑的拒绝。
  「无妨。」
  见到来人自顾自的坐下,倒起酒来,他微微发愣,这人怎么这般无礼?只是那雍容自若的态度,显得一切是那么理所当然。
  秋水轻笑,没关系,只不过是连续接待两个客人,累了些罢了,无妨,欢场无贵贱,只要客人开心,他有赏银,这样就行。
  念头一转,顺势接过了酒瓶,再帮来人倒了第二杯酒。
  「小奴服侍不周,请公子见谅,不知今日公子是想要……」
  「这样的生活,你满意吗?」
  突如其来的问句,堵得他不知作何回应。
  轻笑两声后,他淡淡的答道:「公子是在说笑吗?」
  「不。」黑亮的瞳眸,直透人心。「这样的生活,你满意吗?」
  「满意如何?不满意又如何?公子是想替小奴赎身吗?」
  「给我一个答案。」
  秋水笑了,笑得又苦又涩。
  「这世间,有谁生来是这副贱骨头的?愿与不愿,不是我能决定的,我想要的不过是图个温饱,就算不满意,又能如何。」
  「现在,你有选择的机会。」来人缓缓的从袖中拿出瓷瓶放在桌上,「用你的一双眼,换得离开这里,换得未来衣食无缺的生活。」
  「什么意思?」这个人在说些什么?
  「你的命格不凡,你所拥有的奇能只是被隐藏住,不过有得必有失,你的天赋必须付出代价来交换。你有一天的时间考虑,明日此时,我会再来听你的答复,这药就先放在这里。」
  看着来人悠然起身,踏出一步时,秋水想也不想的开口大喊。
  「等等!」他凭什么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这么荒谬的事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什么命格不凡、什么奇能,这种话鬼才相信,只是嘴里说出口的话,却彻底违背了他的想法。「别走!我、我换!」
  该死!他在发什么疯,为什么说出这种话!
  那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笑得如春风般和煦。
  「这药刚喝下去时,双目会有些不适,忍一下就好。」
  双手有些微微颤抖着接过瓷瓶,打开后,只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他一股作气的灌进嘴里,而后从眼底深处传来的剧痛感,让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来人及时扶住他往后倒下的身子,厚实的手掌盖上了他的双眼。
  「疼吗?再忍忍,一下子就过去了。」
  那人的手温暖而有力,即使在这么疼痛的情况下,也能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温度令人安心。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宣和。」
  宣和……
  在痛到晕过去之前,他只记得这个名字,而后当他醒来之际,人已身在皇城,那时才知道原来宣和是当今四皇子。
  过没多久来了一个人,那个人教他玄黄之术、卜算之法,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好似天生就该懂得般吸收得极快,虽然目不视物,学习上却丝毫不受任何影响,加上他在脑海里预知的或是血卦之术从未失准,才明白宣和对他说的那些话原来是真的。
  帝位人人觊觎,古今中外能够坐上者只有一人,他希望那人是宣和。
  他卜的卦极准,而他也相信宣和有这个能力,在宣和成为九五之尊前,他必定鞠躬尽瘁,不遗余力。
  现在宫内的情势暧昧不明,大臣不敢表态支持何方,他只能默默的在府里占卜,什么忙也帮不上,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让他好挫折,他希望能像其它人一样与宣和并肩作战,游说四方,只是失去了双眼的人如何能做到。
  宫内梆子声响起,时辰已过子时,秋水坐在床上无法入眠,紊乱的思绪烦得他头疼,加上这几日南方晏天天上门作客,惹得他心情郁闷,原本苍白的脸更是血色全失。
  为什么会招惹到南方晏,他至今仍百思不解。
  他感受得到南方晏对他的执着,但他更害怕的是除了朋友之外,南方晏要的是他给不起,甚至是不该给的东西。
  而最糟糕的,是自己竟然不讨厌他登徒子的行为。
  这几日他见着南方晏,只能假意板起脸孔赶走他,只不过成效不彰,有时还落得反被嘲弄的下场。
  他答应过宣和的事会尽力做到,只是当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却仍然无法与南方晏交好时,又该如何?他与南方晏注定了无法当朋友。
  一阵夜风吹来,冻得人直打哆嗦,秋水单薄的身子只着内袍,却不感寒冷,睁开的双眸透着坚定的神色,即使前方一片黑暗,但仍是朝着自己相信的目标迈进。
  以色事人太过悲哀,从他踏出花楼那一刻开始,就发誓绝不重蹈覆辙。
  所以,不要再来招惹他,他怕自己管不住早已死寂的心。
  山不转路转的道理他懂,让南方晏对他死心,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明日,南方晏又会过来吧?
  秋水思及此,原本不舒服的头加倍疼痛,却是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任自己一夜无眠到天明。

  一如昨日,南方晏又准时的来到秋水的住处,不同的是这次还带了点心。
  内侍们看着南方晏亲自提了一篮吃的,每个人都面面相觑,打量着他究竟对秋水安着何种想法。
  「来,试试看合不合口味。」南方晏打开篮子,拿出了数碟点心。
  「不用了,我不饿。」现在的他一点胃口也没有,连早膳都食不下咽,更何况这些闻起来甜腻的东西。
  「我请人特地做的,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南方晏不懂得何谓拒绝,自顾自的替秋水各夹了一份,然后送至面前。
  「我现在真的不饿,不然你放着,我晚些再吃。」秋水在内心叹了口气,南方晏总是故意忽略不想听见的回答,既然如此,又何必询问他的意见。
  「凉了就不好吃。」南方晏像个急欲讨好的小孩,脸上堆满了笑,牵起秋水的手,将碟子交至他手上。
  秋水认命的接过碟子,却迟迟未有动作,闻到了食物的味道,让他十分不舒服,甚至有些隐隐作呕。
  「吃吃看。」南方晏期待着秋水的反应。这些点心均是出自名师之手,色香味俱全,他相信秋水会喜欢的。
  南方晏像个毛头小伙子一般急躁不已,一大早就过去御膳房请人做了这些,为的就是让秋水感受到他的用心,他不知道秋水喜欢吃些什么,所以命人每种都做,一样一样的试总会知道的。
  秋水将碟子放回桌上,摇摇头说道:「我真的吃不下。」
  「怎么会?莫非这些东西不合你胃口?还是因为是我送来的,所以你不愿吃?」
  「都不是,我说过了我不饿、吃不下,你为什么听不进去?」这个人太难沟通,让人觉得好累。
  「秋水,这该怪你才对,因为你这几日对我的态度,让我不得不做此联想。」南方晏定定的望着秋水微愠的表情,内心有些不是滋味。
  「我……」
  「你是个不会演戏的人,无论是何种心情,都在脸上写得一清二楚。你知道吗?我每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你脸上都明白写着不想见到我,但又碍于四皇子的交代所以不得不忍耐。每每看到你蹙着眉头,不情不愿的为难自己,我的内心也同样不好受。」
  只是他整个人似乎着了魔,只要一日不见秋水,就浑身不对劲,难受得紧,所以即使秋水不欢迎他的拜访,他还是不能不来。
  「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自讨苦吃?放过我也等于放过你,不是吗?」
  「秋水,我办不到,要我不来见你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如果你要的是交我这个朋友,那好,我秋水在此立誓,与南方晏结为好友知交,这样可以?够了吗?」秋水失控的低声喊着。
  彻夜未眠让他此刻精神不济,加上头疼欲裂,实在没那个力气再和南方晏周旋,南方晏要什么他都给,这样行了吗?难不成要他彻底投降,交出那颗早已蠢蠢欲动的心,才愿意放他一马?
  自己的心早已污秽不堪,若是南方晏知道过往的事情,怕是会对他不屑一顾吧。这些生来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么能体会小人物的悲哀。
  「听见你这番话,我该是开心才对,只不过我却笑不出来。」为何内心的空洞竟更加扩大,南方晏不解。
  他已遂了心愿,结交秋水这个朋友,事情该是到此为止才对。
  向来自豪于分寸的拿捏,何时该继续,何时该停手,他自有判定,但秋水却让他破例,这不在意料中的发展,让他感到躁郁不安。
  无法理清的缘由,宛若一团迷雾笼罩,愈是急着想找到出口,愈是迷失在错乱的思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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