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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书籍名:《妖影重重之镜中妖》    作者:康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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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皑皑的山林中有一块不大的空地。空地上立著一大一小丙座坟头。
坟前跪著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人,她穿著灰色的斜襟长袄,长长的辫子结成圆髻,
用式样简单的银簪固定在脑後,留出搅梢温柔地垂在耳旁。看装束既不是很现代,也不是很
古老。
不知道已经跪了多久,她带来的纸钱都已经烧尽了,在雪地上留下黑灰的一团印迹,好
似疮疤一样狰狞。当她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裤管都湿了,裤脚边甚至结起了冰渣,不过,她
一点也不在乎。
离开坟头,女人在不远处的树林里转了转,挑了一棵最粗壮的大树,然後搬来一块不小
的石头放在树下。踮脚站在石头上,她取下腰间的布带子,将它绕过大树的枝干,系了个绳
圈,然後将绳圈套在了自己的下巴上。
接下来的事情,却没有如她所愿地顺利进行下去,布带不够结实,无法承受她的重量,
在吊死她之前就断成了两截。女人掉在了雷地里,被她压弯的树枝反弹回去,震落了树干上
附着的雷花,也震落了一个土黄色的包裹。
那个包裹砸在女人的背上,不硬不软的,有些温度。
女人看见包裹的缝隙处,伸出一条婴儿的手臂,顿时忘了自杀这回事。
她屏住呼吸,伸手轻轻地碰了碰,发现那只小手臂还能动弹,於是鼓起勇气,撕开了好
似蚕茧一样质地的包裹。
里面果然有个婴儿,是个女娃,三个月或者五个月大,粉粉的,正睁著无辜的大眼睛看著她。抱起孩子,女人四下张望,并没有发现第三个人在场,不禁自言自语道:“是哪个狠
心的把你丢在这里?”
“这是……”萧慎言指著镜子里的画面,一脸疑惑。
“这应该是蝶妖刚刚修炼成人形的时候,它也许想把这些告诉易向心。”猫仔回答。
“那个是向心阿姨,不准叫她的全名,太没礼貌了!”
萧慎言突然插进来的文明教育让易向行有点想骂人。不过他还是压下了内心的烦躁,询
问猫仔:“你说那个婴儿是蝶妖?它为什麽要向心看这个?”
“我不知道。”
没有得到答案,易向行的眉头不由拧成了死结。
易向心很疑惑。前一秒她还在萧慎言的家里,後一秒却萁名其妙跑到了一个女人的怀
中,而且,她的身体还缩小了。
现在的她,手掌还不如一块饼乾大。
“乖孩子,不要怕,我带你离开这里。”女人很善良,看着易向心的眼神是完全的疼
爱。
易向心想跟她说话,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单音。
“饿了吗?”女人摸了摸易向心的嘴角。
易向心摇头,有些无力。
“再忍一下,回家我就给你弄吃的。”
下山似乎有段不短的距离,女人疾步走著,常常因为糟糕的路况脚下打滑。但每一次











她都会小心地护住怀中的易向心,用她纤细的手臂,牢牢护住她。
风不知道什麽时候刮了起来,很快就卷来了雪花。
怕易向心受寒,女人时不时地检查一下她的状况,偶尔用脸颊贴了贴她的额头。
她的皮肤很凉,表面被冻得红红的。
白色的气团不断随著她的呼吸冒出来,模糊了易向心的视线。
不知为什麽,易向心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虽然母亲故去多年,但那种沉浸在母爱中的感觉,从来不曾离开易向心的记忆。现在,
被这个女人抱在怀中,那段记忆又被启动了。
在这片冰天雪地里,她不可思议地感觉到了一股小小的幸福。
天快黑的时候,女人终於把易向心带到了一个十户人家不到的小村落。
她住在一座破破的茅草屋子里,屋顶上有厚厚的积雪,好像随时会把屋子压塌似的。
屋里很冷,直到女人在屋子中间生了一堆火之後,情况才稍好一些。
女人去弄吃的,把易向心放在一个简易的摇篮里,然後几乎把屋里所有可以用来保暖的
东西,都盖在了她的身上。
这个家一贫如洗,唯一算得上新的东西,恐怕只有桌子上那两块牌位。
牌位上写著李大牛和李石头。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女人的丈夫和孩子。
易向心想到了山上的那两座坟,十有八九就是他们的。
没多久,女人就端著吃的回来了。可刚刚尝到那东西的滋味,易向心就吐了。
不是她挑三拣四,而是那些黄黄绿绿的糊糊实在是太难吃了。
糠,野菜,也许还有一点点米。没有盐,更不要说糖,这样的组合,能好吃才怪。

见易向心吃不下去,女人显得有些伤心。易向心很内疚,打算等她再喂时,无论如何都
吞进去一点。可是女人没有再试,而是抱著易向心出了门。
在一座稍微结实一点的房子里,女人央求另一个女人分一点乳汁给易向心。
易向心真的想说不用了,可处在婴儿状态的她根本无法表达。
“小红,求求你。这孩子在雪地里不知道待了多久,如果不吃东西会死的。”
自己的孩子也正是喝母奶的时候,被唤作小红的女人明显不太愿意,但又不好意思直接
拒绝,於是问:“月秀,这孩子是哪里未的?”
月秀老实回答说:“山里捡的。”
“这麽大的雪,你又跑到山里去了?”
没有再回答,月秀继续哀求道:“小红,算我求你,喂她一点吧!我、我可以帮你挑
水、洗衣、做饭、带孩子。”
“月秀……”
见小红迟迟不肯答应,月秀想到了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她的银簪。
拔下簪子,把它送到小红面前,月秀说:“这个给你,求你救救她。”
见她如此关心这个捡来的孩子,小红心软了,“簪子你自己留著,孩子给我。”
就这样,易向心在出生二十四年之後,被迫重试了人奶的滋味。
“月秀,你把她捡回来,是想收养吗?”小红一边奶孩子,一边问。
摸著易向心的小手,月秀有些不确定,却还是点了头。
“既然你想抚养这孩子,那就好好养著。只要我有多馀的奶水,我可以帮你喂她。”
“谢谢。”小红的慷慨让月秀感激万分。

“但是,你要答应我—件事。”
“什麽?”
“不要再到山里去了。”
小红的要求让月秀怔了怔。
“这种雪天还往山上跑,难说你不怕像大牛和小石头一样……”
听到这话,月秀的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对不起。—意识到自己失言,小红尴尬地低下头,随後喃喃说:“就算你不为自己著
想,也该为了这个孩子把日子过得像样点吧?”
“我……”
看出月秀的恍惚,小红将不肯再张嘴的易向心塞回她的怀里:“你捡回来的可不是一只
小动物,如果你有什麽三长两短,这孩子也活不成。你要是不能振作,就趁现在把她送回山
里去,不要在这里浪费我的奶水。”
虽然觉得小红的态度有些生硬,但易向心还是很赞同她的激将法。毕竟在山上的时候,
月秀差点就自杀身亡了。
“我知道了。”抱紧易向心,月秀轻声许下了承诺。
看到自己的存在让月秀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易向心真的很高兴。而她不高兴的是,她
到现在都不清楚自己为什麽会变成婴儿。
难道她已经转世投胎了?
如果投了胎,为什麽她还留有前世的记忆?
一连串的疑问让易向心头大如斗。
“乖孩子,吃饱了吗?”抱著易向心,月秀的眼神柔和得好似十五的月光。


担心她再让自己去喝奶,易向心赶紧配合地打了个嗝。
听到嗝声,月秀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等她们走了,小红的丈夫忍不住疑惑,“这附近就住著我们村的人,那孩子到底是哪里
来的?”
“一定是外村的人,养不活了或者嫌弃她是个女娃娃,就乾脆扔了吧?”
“可是大雪都封路一阵子了。”
“谁知道。也许是怕被人发现,想扔远一点,就冒险跑过来了。”
易向心跟在月秀身边,不知不觉就过了好几天。山里厚厚的积雪都开始融化了。
小红的奶水并不是很多,所以易向心还是要经常吃那些难吃的糊糊。
即使是那种难以下晒的东西,月秀也总是舍不得吃。常常是喂完易向心之後,再往里面
掺些水,弄稀了才拿来给自己充饥。
每次见到这样的情景,易向心都觉得心酸不已。
生活的艰辛,远不止体现在这一个方面。
从小红与月秀的交谈中,易向心勉强拼凑出一些有关月秀的事情。
她的丈夫李大牛算是半个猎人,夏天的时候耕种,冬天才以打猎为生。她的儿子小石头
已经十二岁了,是个活泼好动的男孩。
今年冬天下过第一场雪,李大牛拗不过儿子的要求,带著他一起进山打猎。谁知,父子
俩没多久就遇上了雪崩。
等村里人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尸体己经冻得比石头还硬了。

丈夫和儿子的死亡,让月秀在成为不幸之人的同时,也成了不祥之人。
保守封闭的村庄里,克夫克子这样的罪名,比贫穷或疾病更加可怕。除了受过李大牛恩
惠的小红一家,村子里的其他人对月秀都十分冷漠。
经历了多舛命运的洗礼,月秀开始将全部的感情倾注在易向心的身上。为了不让易向心
在寒冬里受冻,她甚至不惜挨家挨户去求、去借,磕头作揖也要弄来干燥的柴火。
受她如此厚爱,易向心不禁迫切希望能够有所回报,只是受限於现在的婴儿外貌,她根
本什麽忙都帮不上。
这天夜里,月秀又送易向心去小红家喝奶。
小红把她抱在手里掂了掂,忍不住嘟嚷说:“你捡到小雪也有两个月了吧?她怎麽好像
一点都没长大呀?”
小雪是月秀给易向心取的新名字。
“女娃娃长得慢吧?不能跟你家虎子比。”摸著易向心的小脸蛋,月秀也觉得她太瘦小
“那也长得太慢了一点呀!”回头看看自家儿子,小红越看越觉得奇怪。
就在这时,一直乖乖躺在一旁的小虎子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小红连忙把易向心递给月秀,然後开始哄儿子。只是小虎子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无论小
红怎麽哄,就是哭个不停,月秀试著帮她,也同样哄不好。
小红无奈,只得开口喊丈夫:“少东,你快来进来哄哄儿子啦!少东!”
不一会儿,刘少东从门外走进未,身上感觉湿漉漉的。
一外面下雨了吗?一小红忍不住疑惑。

刘少东嘴巴一张一合地说了点什麽,却没有发出声音,似乎是在嫌妻子笨手笨脚。
小红对他扮了个鬼脸,然後将儿子往他怀里一塞,说:“决管管你家这个磨死人的小祖
宗吧!”
话音未落,只听“咚”地一声,小虎子头朝下摔在了地上。
几个月大的孩子,头骨还未闭合,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撞击,脑袋当场就砸出了一个血窟
窿,连脑浆都迸了出来。
“啊……”小红惨厉的尖叫像一把尖钩,撕裂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全身发软的月秀觉得自己怀中的孩子都沉了不少。
“你这天杀的!你到底干了些什麽呀!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缓过气来,小红开始
呼天抢地,完全无法原谅丈夫的失误。
这时,月秀突然发现面前的刘少东有些诡异。
看他的样子明明是在呐喊,在咆哮,却听不到他的半点声音。还有他的双手,就像被糨
糊黏在了一起,完全看不到五指的线条。
油灯下,连他的五官都不太清晰。
月秀回忆起刚才,小红把虎子交给刘少东的时候,他明明就有伸手接住。只是小红收回
手的瞬间,虎子就这麽掉了下去,彷佛刘少东的双手只是一个虚像。
“小红,不好了!不好了!”有人从门外飞奔进来,高声叫喊著:“少东打水的时候掉
到河里去了,你快去看看吧!”
这个消息好似晴天霹雳,将月秀和小红同时劈得一身焦糊。
如杲屋外的刘少东掉进了河里,那屋里这个刘少东是谁?

易向心闭上眼睛,唏嘘不已。
很显然,刘少东已经在河里淹死了,屋里这个只是他的魂魄。小红误把魂魄当成活人,
当她把儿子递过去的时候,没有实体的魂魄根本接不住孩子,所以虎子才会意外摔死。
为什麽刘少东的鬼魂能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活人面前?
是哪路妖怪在作祟吗?易向心警惕地看著四周,想分辨出一点蛛丝马迹。
月秀死死抱著易向心,哆哆嗉嗉地依靠在床沿。
刘少东的鬼魂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鬼魂身分,他想抱起儿子,又想抱起小红,却统统
落了空。不堪忍受这样的刺激,小红像疯了一样狂奔出屋子。
进来报信的人看清了屋内的一切,也吓得屁滚原流地跑了出去。
月秀没有错过他最後投来的那个目光,不祥的预感自脑海一闪而过。
刘少东的鬼魂跪在儿子的身旁,掩面大哭,可惜流不出一滴眼泪。易向心知道那种难受
的感觉,泪腺就像被堵住的水管,强劲的水流在里面一冲再冲,却还是突不破那道关口。
不忍见虎子的尸体就那麽躺蓍,易向心挣开月秀的怀抱,拿起床上的一块小毯,轻轻盖
在他的身上。
就在这时,虎子小小的魂魄从他的躯壳中爬了出来。一看到自己的父亲,就立刻扑进他
的怀里撒娇,完全不明白死亡的意义。
如此憨直可爱的儿子,让一脸悲伤的刘少东停止了哭泣。短暂的呆滞之後,他终於抱起
虎子,转身离开了易向心的视线。
看著父子俩的背影,易向心下意识地挥了挥手。
“小雪……”
身後传来月秀颤巍巍的声音,易向心猛地回过头,迎上她的是难以置信的目光和无法言说的恐惧。
易向心想解释,可所有的辞汇到最後全变成两个字:“妈妈。”
“……”
一妈妈。”
“孩子……”
一直将小雪视为己出的月秀,听到她喊第一声“妈妈”,难免激动万分。甚至忘了自己
看到的诡异景象。
“妈妈!—迈步走向月秀的时候,易向心终於发现了自己的变化。她居然长大了,不再
是那个用襁褓就能裹住的小婴儿,而是两岁左右的孩子了。
这个变化让易向心惶恐不已,於是本能地向月秀求助。“妈妈。”
按常理,月秀应该狠狠地推开她,然後像小红那样飞奔离去。
可是她做不到。失去丈夫和儿子之後,眼前这个孩子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寄托。
所谓唯一,就是不可取代,不能失去。
不再迟疑,月秀张开双臂,将易向心抱进了怀里。像是要告诉她,又像是告诉自己,月
秀坚定地说:“不管你是什麽,你都是我的孩子。”
“妈妈……”易向心感动得无以复加,立刻搂住月秀的脖子,真的像撒娇的小孩一样,
在她的肩头蹭了又蹭。
感觉此地不宜久留,月秀努力调节全身仍在发软的肌肉,抱著心爱的孩子飞快向门外走
去。
她没想到是,闻讯赶来的村民已经堵在小红家的门口,用数支火把囤出一块半月形的包围圈。
“丧门星!”
“你克死了自家人不算,现在又来克别人!真是太狠心了!”
“那就是她捡回来的小怪物?”
“虎子一死,那个小怪物就长大了!是她害死了我的虎子!”小红的声音在人群中格外
明显。
“烧死月秀和那个小怪物!”
“对!烧死她们,别让她们祸害整个村子!”
面对此起彼伏的辱骂与责难,月秀想辩解,却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蒙昧的村民们已经将刘少东与虎子的死全部归罪於她。眼见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流露出
令人胆寒的恶意,月秀下意识抱紧了易向心。
一开始,村民们对她还有些忌惮,但很快,铲除不祥之人的念头就占据了上风,包圆圈
开始逐渐缩小。
月秀想退回房子躲避,可一察觉到她的这个意图,村民们就立即行动了。
大把大把的白色颗粒物从四面八方洒过来,月秀看不清那是什麽,只是本能地护住怀里
的易向心。可是,注意了头顶就忽略了脚下,那些颗粒落到地上,就像给地面铺上了一层滑
动的地毯,月秀没走两步,就被它们弄滑馏了。
如果在平地上滑倒也就算了,偏偏小红家门口还有两级台阶。月秀要顾著怀里的孩子,
只能任自己仰面摔下去,结果後脑磕在了台阶上。

青石板做的台阶,硬度可想而知。月秀当场就昏死过去,易向心幸运的没有受到任何伤
害。
“妈妈!”
小虎摔死的阴影还未退去,见月秀一动不动,易向心顿时吓得面如死灰。
不经意间,她看清地上的白色颗粒,竟然都是大米。村民居然把她们当成了恶鬼,在用
白米镇压驱赶。
“快!把这两只妖孽抓起来!”
村民们扑上来,强行分开了易向心和月秀。
有大胆的人试了试月秀的鼻息,发现她还活著,立刻找来绳索把她捆了个结实,然後向
年长者请示该如何处理。
“到祭坛去,烧了她们祭神。”
冷酷无情的声音,将易向心全身的血液瞬间冻成了寒冰。
“妈妈!妈妈!妈妈!”无论怎麽叫喊,冲出口的都只有这两个宇。易向心又踢又踹,
想摆脱钳制,救月秀於水火,可惜心有馀而力不足。
“把这小崽子的嘴堵上!”
不知是谁下的命令,易向心的嘴巴立刻被一团破布堵了个严实,接著,有人把她当成布
偶似的夹在腋下。在她前面,月秀则像牲口一样被人群拖向山中的祭坛,失去知觉的身体在
雪地里留下深深的痕迹。
所谓祭坛,不过是个圆形的平台,台面上刻著太极阴阳图。
易向心和月秀被粗鲁地丢到坛下,然後有人爬上祭坛,开始念诵祭文。

山中北风呼啸,把他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也将人们手中的火把吹得东倒西歪。阴森诡
异的气氛在空气中飘荡著。
“妈妈……”易向心用额头顶了顶月秀的脸,想将她叫醒,可惜不见成效。最後,还是
村民们当头浇下的一罐冷水拉回了她的神智。


空气中弥漫著刺鼻的气味,易向心很快意识到,那不是水,是油。
“烧死她们!烧死她们!”
祭文已经念完,村民们群情激愤,叫嚣著下一步。
“求求你们,小雪还只是个孩子。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仍然有些迷糊的月秀,
还在本能地保护易向心。
“闭嘴!”有人重重扇了她一个耳光。
“祸害!”状态疯狂的小红冲上前,吐了月秀一口唾沫,“你克死了大牛和小石头,又
弄来这个怪物害死我的少东和虎子,真是太恶毒了!”
“我没有!”
“你就是看不惯我一家过得幸福对不对?枉我那麽帮你,你居然这麽对我!”
“我不是……”
月秀看著伤心欲绝的小红,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太清楚这种伤痛了,小红只是
被刺激得失了神智,才会将一切都归究在她的身上。
月秀不知道该如何化解这样盲目的仇恨。
易向心则是愤愤不平。这也太冤了吧?如果她能言语,她一定要大声抗辩:刘少东是自
己掉进河里淹死的,虎子的死追根究只是因为小红的粗心。村民们根本旱就看月秀不顺眼,
才会瞅准机会铲除她。

“快动手吧!不要耽误时间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村民拉开激动的小红,将火把伸向月秀和易向心。
“不要!不要!”月秀彻底慌了,用身体护住易向心,大声求饶道:“不要伤害她,不
要伤害她!”
“去死吧!”
火光映照著村民的脸孔,个个阴险狰狞。
月秀的衣服被点燃了,火势瞬间蔓延开来。易向心看到她痛苦的脸庞。
“妈妈——”
前所未有的愤怒在易向心的体内横冲直撞,她不能原谅这些狠毒的村民!
不知道是不是火烧过未了,她感觉背上一片滚烫,皮开肉绽的痛苦接踵而未。随後,有
什麽东西穿破了的身体,在寒冷的空气中舒展、绽放。
突然,四周响起了数不清的惨叫,还有仓皇逃窜的声音。
“啊——”
“救命啊!”
“雪塌了,雪塌了!山神发怒了!”
“不要、不要——”
凌乱过後,是死一般的寂静。
已经死了吗?感觉火油的味道还在一直往鼻子里钻,月秀有些迷惑。
四周的光线很暗,只能藉著白雪反射的微光,勉强看清周围的景象。

还是刚才那片雪地,村民们也都没有离开,只是横七竖八地躺在了地上。
离月秀最近的人是小红。她面朝下趴著,弯曲的五指僵硬地抠著地上的雪花,手脚保持
著向前爬行的怪异姿势。
蹲下身,月秀推了推她,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冷得跟遍地的雪花一样了,而且还硬得像块
石头。大牛和小石头的尸体被找到时,正是这副样子。
月秀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雪地的低温都赶不上她内心的冰寒。
“啪啪——”
身後侍来轻微的震动声,月秀回过头,看到她的小雪正站在神坛上。
她又长大了,现在已经是四、五岁的模样,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她撑破了。
不仅如此,她的头顶还长出了一对触须,脖子到肚脐覆盖了一层淡黄的绒毛,背上贴著
一对薄薄的、半透明的蝶形翅膀,在黑暗中闪著妖异的莹光。
这样的小雪,只能让月秀联想到"妖怪"两个宇。她甚至不能肯定"它"是不是小雪。
印堂发黑,眼角高吊……
月秀不用靠近,也能感觉到这个孩子身上强烈的戾气。再看看周圈那些无故身亡的村
民,她好想逃走。
“妈妈。”目光与月秀接触,小雷头顶上的触须立刻讨好般弯曲下来,嘴角也浮起了柔
软的笑容。
月秀深吸一口气,指著地上的小红,问:“他们……是你害死的吗?”
小雪不说话,只是神色突然转变,好似顷刻凋谢的花朵。
月秀没有再问,只是捂住自己的嘴,泪流成河。

小雪爬下神坛,飞奔著扑到月秀的怀里,紧紧地抱著她,再次唤了声妈妈。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一记重锤击在月秀的心头,让她痛得眼冒金星,却也击碎了那
里的坚冰。
“不管发生什麽,你永远都是我的孩子。”不知道是为了安抚小雪,还是为了说服自
己,月秀再次许下承诺。
从死人身上扒了件衣服裹在小雪身上,月秀抱著她逃离了这个与炼狱无异的地方。
“那些人都死了吗?这到底怎麽回事?”萧慎言用力拍了拍镜子,为里面的凄凉景象震
惊不已。
“蝶妖制造了雪崩的幻觉,让他们以为自己被活埋了。”
猫仔冷淡的陈述让萧慎言有些不舒服,刚想开口说点什麽,却被易向行抢了先。
“为什麽没有看见向心?蝶妖把她弄到哪里去了?”易向行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妹妹。
“应该就在附近的什麽地方。”猫仔将双手抱在胸前,陷入了沉思。
刚才蝶妖发威的时候,镜面明显有些波动。他担心自己的封印也许不是那麽牢固。
易向心不敢照镜子。
她知道头上的触须已经消失了,背上的翅膀也没有了,肚子上的黄毛也不见了,但她还
是没勇气照镜子。
当了二十多年的人类,却突然试了一回变成妖怪的滋味,而且还是一只完全失控的妖
怪,这实在是让她难以接受。

她清楚记得愤怒出闸的那一瞬间,理智被情绪操纵,就像是潜伏在心底的恶魔冒出头
来,冷眼看著那些村民挣扎於生死之间。
没有同情心,没有罪恶感,只有完全的畅快淋漓。
人类对死亡的恐惧转换成能量,源源不断地注入易向心的体内,让她感觉越来越强大,
然後……她就长出了一对翅膀。
易向心总算明白过来,她并没有投胎转世,而是变成了蝶妖。但新的问题是,她为什麽
会变成这样?
“小雪,喜欢吗?”
月秀慈爱的声音打断了易向心的思绪。
低头看著身上艳红的小袄,易向心露出了笑容。
“你喜欢就好。”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布庄的老板终於同意月秀用头上的银簪,来支付这套新衣的费用。
“妈妈!—突然长大的易向心的确需要新衣,但是身上这件小袄实在是太奢侈了。易向
心想提醒她,却还是只能说出“妈妈”两个字。
“没关系,妈妈想让我的小宝贝漂漂亮亮的。”像是了却了一桩心愿,月秀抱起易向
心,在她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能受到如此疼爱,易向心自是心怀感激,但这样并不能为她去除心头的怪异感觉。
月秀带著她离开村子,在风雪中疾走了一天两夜,好不容易才到达这个小镇。按理说此
刻该做的第一件事情应该是填饱肚子,然後再找个地方落脚,而不是用身上仅有的财物换一
身童装。


天空又下了大雪,月秀抱着易向心,慢步走在小镇的街道上。
“妈妈……”易向心想知道月秀打算何去何从。
轻轻地拍著她的後背,月秀喃喃说:“小雪是妈妈的乖宝贝,妈妈不想害你。”
什麽意思?
“妈妈喜欢你,可是杀人是不对的。”
的确不对。
“那些人……小红他们……他们不是坏人,他们只是被吓著了,才会想伤害我们。一
当然,他们除了真的想要我们的命之外,没干其他坏辜。
“你还小,我知道你根本不能控制。妈妈想帮你。”
只要你不害怕就好。
感觉月秀不太对劲,易向心把脸埋在她的颊边,用力搂紧她的脖子。
“妈妈想帮你。”再次重申了一遍,月秀停下了脚步。
易向心回过头,看见一座灰黑的大宅。
宅子的门头看上去十分眼热,但是比她记忆中要光鲜许多。
不等月秀叩晌门环,四男两女便从里面冲了出来,将她俩团团圈住。
为首的老者有一双雄鹰般锐利的眼睛,在他的注视下,易向心有种无所遁形的错觉。
“请问,这是萧大师府上吗?”月秀战战兢兢地询问老者。
“我是萧海天,有话进去说。”
对了,这里是萧慎言的家。难怪易向心看著眼熟。
走进宅子,月秀想靠近老者,却被一个男人挡住,她只得站在原地乞求道:“我听说萧
大师道行高深,我想求您、求您帮帮我女儿。”


“你是人,它是妖,它怎麽可能是你的女儿?”
就凭这一句,易向心觉得自己不会喜欢这个萧海天。
“她……她是我的女儿。”月秀慌乱地摇头,“她只是太小,不懂分辨对错,才会误伤
别人!我来这里是想求您引导她。您是大师,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它已经伤了人了?”萧海天白眉一竖,痛心疾首道:“妖孽永远不会懂什麽叫是非。
它们生来就是邪恶的,唯一不让它们杀人的方法,就是抢先杀了它们。”
月秀不能接受这个观点,“小雪不是妖孽,她只是个孩子!”
“这个孩子伤了多少人?”
提问的是与月秀站得最近的一个男人,不等月秀回答,他已经伸手抢走了易向心。
“你干什麽?!”月秀惊慌失措,下意识想把人抢回来。
易向心很不高兴被当成包裹一样夺来抢去,但她发现男人的双手有一股力量,就像绳索
套住了她的四肢。
月秀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很快被其他人推得远远的。
“小雪!”
“妈妈——”後背传来烧灼一般的疼痛,易向心痛苦地闭上双眼,听见自己的新衣撕裂
的声音。
“快,它要显出原形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男人突然松开了易向心。事实上,他是把她扔了出去。
急速下坠之後,身体意外地轻盈起来,易向心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悬在半空中。蝶妖的
翅膀打开了,让她有了飞行的本领。

“不,不要伤害她!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月秀的尖叫让易向心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
之前抓住她的男人已经和老者一起退到了一旁,另外两男两女占据了东南西北四个方
位,将易向心困在中心。无形的压力从易向心的头顶罩下,就像从天上掉下来一个铁饼要将
她压扁似的。
易向心看见自己的一边翅膀被压断了,然後她再次体会到下坠的感觉,接着就是撞击地
面的疼痛。
月秀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立刻尖叫道:“不!不要杀她!她是我的女儿,我唯一的女
儿!”
“它不过是修炼成精的蝴蝶,你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萧海天冷酷地制止她。
“大师,大师!不要!不要杀她!我的丈夫死了,儿子也死了,只剩下小雪一个,如果
不是她,我早就活不下去了,求求您,求求您放过她。不要杀她,不要!”无法眼睁睁地看
著易向心受苦,月秀抱著萧海天的大腿,哭得山崩地裂。
她只是想请萧家人除去小雪身上的戾气,让她没有能力再伤人,而不是要取她的性命。
可是,无论月秀如何哀求,萧海天就是不为所动。
转瞬间,铁饼变成了蛛网,易向心感觉它在收缩,似乎是想在压扁她之後再将她挤成一
个圆球,最要命的是,它还在偷走她的能量。易向心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在体内一点一点流
逝,她却连一声一疼—都喊不出来。
这次围攻她的人跟那些无知的村民完全不同,他们绝对都是专业人士,专业得让易向心
毫无还手之力。
可比起自身的困境,月秀的哭喊让易向心更为难受。她不想见到月秀伤心。

人要爆发起来,潜力是无穷的,蝴蝶也一样。
“呜——”随著一声绝望的哀鸣,易向心扯断了束缚她的力量。然後集中精神掀翻了包
围圈里最弱的一角,冲了出去。
“抓住它!”
在萧海天的怒吼中,易向心抓住了月秀的手腕。
“妈妈!”她要带月秀离开。
领会了易向心的意思,月秀抱起她,仓皇地往门外跑去。
“站住!”
月秀的动作没能快过萧家人,转眼间,她们又被团团围住。
忍无可忍,易向心打算练练蝶妖的本事,让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也吃点苦头。
咚、咚、咚!萧家的六个人里面顿时倒下了三个。
“这个妖孽!”见後辈纷纷中招,萧海天怒不可遏。
易向心对他做了个鬼脸。她只不过是用幻术让他们以为自己被绑住了,所以不能动弹,
在她看来,这种小把戏简直是太便宜他们了。
可惜的是,萧海天并没有把这个当成小把戏。他祭出了狠毒的攻击,以继续自己除妖的
使命。
刺白的光束从他的手心里飞出来,直射易向心。在易向心做出反应之前,月秀已经挡在
了她前面。
“啊!”一声惨叫之後,月秀倒在了地上。
易向心仍然在她怀里,所以清楚地看到了她的痛楚,还有从她嘴里流出来的鲜血。"妈妈!"面对这样的结局,易向心完全没有准备。
她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著月秀的魂魄爬出她的身体。"妈妈……"
月秀摸了摸易向心的脸颊,悔恨万分:"对不起,妈妈不该带你来这里。"
易向心摇头。
“逃吧!我的孩子,不要让他们伤害你!”
不!
易向心拒绝扔下月秀,萧海天趁机发起了第二轮攻击。
眼明手快的月秀再一次挡在了易向心面前,可惜少了肉身做盾牌,那些光束还是轻易击
中了易向心。与此同时,月秀的魂魄也被打散了。
不——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易向心从蝶妖的身体里撞了出去,跌在风中,随著雪花漫天飞舞。
地面上,蝶妖仍在顽抗,无奈实力悬殊,不一会儿就被萧海天打得奄奄一息。绝望的它
只能抱著月秀的尸体,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易向心感觉心都要碎了。蝶妖的过失都是无心的,月秀更是百分之百无辜,她们不该遭
遇这样的对待。
当萧海天准备痛下杀手的时候,一个萧家的後辈阻止了他。
“爹,蝶妖能使鬼魂显形,不如留它一条性命,封入铜境中,让它起些作用。”
萧海天不能苟同,"留它性命就等於留个後患。”
“就当是成全这个无辜的女人,了却她最後的心愿吧!”後辈指了指月秀的尸体。
“她与妖孽为伍,怎能算是无辜?”

“爹……。”
萧海天的冥顽不灵将易向心的愤怒彻底点燃,她决定从这个冷酷的人手里救下蝶妖。北
风变得狂躁起来,大朵的雪花开始横冲直撞,天地更是为之摇晃。
“妈妈!”
随著一声稚嫩的声音,一只小手伸进了易向心冰冷的手掌,像是要与她并肩作战。
“你……”易向心糊涂了。蝶妖明明还躺在地上,可飞到她面前的这只……
铜镜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把地板都震得抖了。伴随著“呲呲”的金属声,一股寒气从镜
面渗了出来。
“它裂开了!”萧慎言摸了摸镜子上的裂缝,有些难以置信。
“是易向心的力量。”猫仔将手压在裂缝上,转头对易向行说:“你把手伸进裂缝里,
将她拖出来!”
“拖是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们是双胞胎,原本就是一体的。你感应一下她的存在,然後把她拖
出来就行了!”没时间再解释,猫仔催促道:“快!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救人心切,易向行顾不得细想,照著猫仔的吩咐将手伸进了裂缝。
虽然只是一条细缝,但把手臂伸进去并不困难,易向行闭上眼睛,脑子里用力想著妹
妹,不一会儿指尖就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本能告诉他,那就是易向心,於是他奋力伸
手,抓住那团冷空气,然後猛地往回一抽。
惯性让易向行往後跌去,等他的手一离开镜子,猫仔就使出全力,为镜子再加一层封印。
“呜——”
蝶妖刺耳的哀鸣顿时传遍了整个房间,猫仔从镜面上看到它扭曲的面容,不禁踉跄了两步。
“小心!”
萧慎言连忙抱住外甥,结果牵动了背上的伤口,一下子痛得昏了过去。
“舅舅!”
猫仔想将他摇醒,却突然被易向行揪住了衣领,“向心呢?你把她弄出来了吗?”
猫仔有气无力地指了指铜镜。
澄黄的镜面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功能,重新映照出房内的景象。
易向行从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妹妹,她仍然穿着那袭白色的婚纱,就站在他的背後。可当
他回头时,妹妹却不见了。
“让她戴上锁魂戒指,你就能看见她了。”
说完这句,力气用尽的猫仔也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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