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沽肉记 > 第八章

第八章

书籍名:《沽肉记》    作者:黄桃花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上回说到赵子胆携了些酒食,来寻李阿乱,在那偏殿中寻不见人,只得四处走走,一径喊叫。李阿乱恰好醒了,身上伤痕都褪尽了,浑身说不出地舒服,正伸懒腰,听得有肉吃,忙将殿门吱呀一推,大步走来,道:“赵兄弟,俺在这里!”
  
  赵子胆见他出来,唱个肥喏,道:“乱三郎睡得好觉,身上可好?”他上下一瞥,李阿乱身上还没什么披挂,只肌肉绷得紧紧地,映着日头亮晶晶发汗,比前日看着养得更好些。
  
  李阿乱唱了个肥喏,胡乱应着还好很,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赵子胆手中挽的篮子。赵子胆怎么不明白,还了个礼,道:“叨扰三郎,我还带了瓶酒过来,烫热了喝。”
  
  说着两人走到前面,赵子胆将酒食一样样取出来。见还是前日那篮儿,上面搭了张荷叶,盖着一方肉,一只肥肥的脆皮鸭子,罐儿里盛了许多调好了味的黄豆芽,炒韭菜,豆腐干丝,又几张大饼,烙得焦黄,散发着一股子葱油的味道,另有一瓶酒,口上泥封还未揭下。
  
  李阿乱看这许多齐整的酒肉,自然大喜,收拾了杯盆碗碟,又烫酒吃。赵子胆将各色饼菜都热遍,拿上桌来,又摆了一席。
  
  李阿乱将酒烫了筛上两大碗来,赵子胆已将肉和鸭都片好了,拿一张饼,放些芽韭干丝,再将肉和鸭子沾了酱料椒盐,两头一卷,做个卷饼吃。
  
  当下两人先干一碗酒,赵子胆指着那饼儿道:“这是你们北方吃法,倒豪爽。”
  
  李阿乱持定一卷夹肉饼,咬一口含糊道:“俺小时候就逃难出来,并不太记得,果然吃得痛快。”
  
  那肉如花糕也似,肥瘦一层层分得均匀,饼和菜又都是上色货,只咬一口,油汁就在嘴角往下流,李阿乱忙伸舌头舔了,只觉世间最舒爽的事儿,莫过于这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赵子胆也卷了张饼儿,一边吃着,一边闲扯道:“我来的时候,看着头雪白的狐狸叼着条蛇窜过去,好生稀奇!”
  
  李阿乱晃晃脑袋,竟不记得昨晚是如何睡下的,也不介意,道:“若俺遇见,一拳捏死,剥了皮毛换钱。”
  
  赵子胆又吃一口酒,道:“哪里那么好得,若猎户得那一张皮子,卖的几十两银子的也有,够吃喝三五年哩!你听到哪个猎户忽然袋内得这许多钱,可见皮毛好的狐狸,都要成精了,哪逮得住。”
  
  李阿乱想了想,道:“也是,俺便逮得住,早将那皮子弄出不知几个洞来,也不值钱了。”
  
  赵子胆顺杆道:“若想发财,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还是我那沽肉的计策,如若成了,不要说天天这样吃肉喝酒,还有银子穿绸缎衣服,睡勾栏花娘,镇日里快活,给个神仙兄弟也不做。”
  
  李阿乱刚巧吃完一卷饼,舔着指缝,又去抓另外一张,听得此言,抬头问道:“真个那等快活?”
  
  赵子胆点头道:“自然如此,兄弟还能骗你不成?”
  
  李阿乱有些意动,将许多料堆在饼上,又道:“只是有一样,那麻绳绑着也太痛,核子塞在嘴里也不好受。”
  
  赵子胆忙道:“我们只是作戏。自然吊一阵儿,歇一歇,若是没人来,就坐着等,只当纳凉。”
  
  李阿乱这才放心,将饼塞在口中不言语了。他心里另有计较,只当是皮硬捱一顿板子,被打几板子再去讹人钱财,有何丢脸,何况这番事体,比板子还好挨些,譬如挠痒痒只挠了几下,禁不住一挠再挠,越挠越是爽利。
  
  当下两人定下计策,将酒肉嚼个精光。酒酣耳热之际,赵子胆色心顿起,不免动手动脚,再将那欠的银子帐减上一分。只是这顿酒肉下足了本钱,也花了两钱八分银子,日后帐上越积越多,添添减减,一篇细账越算越是糊涂,只有赵子胆一个搞得清楚。
  
  李阿乱虽然健壮,几日下来已折损许多,此时却复原如初,竟和赵子胆约了第二日便去试那计策,自然是得益于那株灵芝草。只是李阿乱自不记得有服灵芝草,也忘记了胡笑之临去前那番话儿。
  
  后来一月中总有两三次,李阿乱睡在床上,明明醒了却睁不开眼,只觉得手脚沉沉,动儿都不得动,只觉得有人潜入怀中,大肆轻薄,吸了精又去后面攮个半晚,李阿乱也不觉得如何痛,四肢俱软,任他撮弄,醒来却毫无异状,神清气爽,口舌间还有一股草药的清香,说与赵子胆听,他只道是普通的“鬼压床”,让李阿乱买串纸钱烧烧儿,却并无甚么效果。李阿乱后来也惯了,竟不去理睬这蹊跷事儿,此是后话。
  
  赵子胆本是胡吹大气,想出的法子也荒谬不伦,但好歹是没本钱的生意。自从开张以来,每日总有个把往来客人上套,还没沾着李阿乱身体,便被赵子胆一把兜住,俩人挟到一边半勒半诈,得些银两,李阿乱七成,赵子胆三成,分账入袋。
  此计按理说只杀生人,不杀熟客,却不知怎地,总有当地人一次两次,径投彀中。但见:酒肉林中悬酒肉,尽多海市蜃楼。龙阳镇外卖龙阳,浑似大梦一场。
  
  且说龙阳镇北郊住了一个穷酸秀才,姓黄名梁表字栽桃,祖上是海宁人,不知怎么犯了事儿,发配来荆州府。到他这一代,祖上的积蓄都嚼花干净,幸喜年纪小小就中了个秀才,却两届乡试都中不得举,这一年也寻不到馆,只得给人拆字看相度日。
  
  这黄家秀才却只道自己大器晚成,还不到火候,镇日里不读选家的新科墨卷,只爱作作诗赋吟吟风月,自诩斯文风流。他另有一样说不得的癖好,早先有几个钱,只丢到相公堂子里打水漂儿。又拿腔作派,又要人奉承他,又嫌那些要价低廉的小倌不懂风雅,又嫌那些生得好些的相公娇气文弱不禁□,一来二去,哪个不知他这毛病,明里暗里都一语双关,叫他“黄相公”,见他来都躲,不去伺候。这时潦倒了,只得将那些怪癖都收了,挨着几个亲友度日。
  
  这一日黄秀才嫌天气热,将拆字摊子收了,摇一把破蒲扇,四处走着乘凉。一路看风景,观山水,再将那风景山水合成个风水,看哪里土好,哪里地脉旺,不知不觉走到酒肉林前。他素知这林子险恶,然而仗着自己地面熟,又想正是白天,壮一壮胆子,掳一掳袖子,抬腿便往里走。
  
  行了几里,只觉前面渐渐深幽,道路曲折,围着那些矮冈绕来绕去,时闻山涧叮咚,鸟鸣啾啾,自觉野趣横生,兴致大起,不免挥着蒲扇,手舞足蹈一番。
  
  黄秀才正自得其乐,忽见前面树上隐约吊着个人,旁边树上还刮了一片出来,写着些甚么。
  他心中有些害怕,又更多好奇,一步一挨,好歹看清了,却是一条大汉光着身子,身上缚着几重麻绳,口内塞一条布巾,反绑着手,腰里束着几条绳子,在那里打秋千。
  旁边大树上刮了一条树皮,上面八个盘子大的字,端端正正,写着“肉肥价贱,三文一片”。
  
  黄秀才看到这里,恍然大悟,这大汉决不可能自己脱光了衣服,将自己吊在这里。定是甚么人赚了他来,剥光了行这恶作剧,要作弄得他丢个大脸。
  他这猜测放在数日前,樊雀儿吊杀李阿乱之时,倒猜得八九不离十,此时却差得远了。
  
  黄秀才有点犯愁,此人救也不救?若救,此人生得粗豪雄伟,若也是个强人,恼羞成怒将自个儿杀了,岂不成了佛祖割肉喂鹰,舍身饲虎。若不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样走了也不是个道理。
  
  他一边犯愁,一边观那大汉形容,见他眼睛瞪得铜铃也似,口内唔唔作声,黑水牛也似的肌肉被绳子勒着一块块鼓起,似乎有些可怜,可怜之余,又似乎有些诱人去摸的意味儿。
  黄秀才心中动了动,被自己龌龊的心思吓了一跳,然而念头既动,极难不往下想,他壮着胆子,伸出手掌,在那刀削斧劈般的腰肋上摸一摸,感觉手下肉块猛地颤抖一下,犹如抚摩自家黑驴儿时,驴儿警惕地打了个响鼻,也是这样肌肉一抖全身紧绷,忍不住开口安慰道:“别怕,别怕,小可这便救你。”
  
  他手抚来摩去不肯离开,又去打量那树上的字,心道:三文之价,实在很贱,也不是出不起。心中胡思乱想,一双眼睛顺着腰腹往下,看到两条吊起的长腿,上面居然丝毫腿毛也无,亮晶晶油光光肌肉起伏,心中更喜欢,又看到两股圆润,充血般红通通地,比身周各处都要娇嫩脆弱,一点邪心登时火起,思量荒山野岭又没人看见,便插上一回,待晕了再将人解下,又快活又救了人,有甚不妥。
  
  大凡人行得正坐得直,待人无半点邪念,心中存一分清明,纵有这等稀罕的卖肉计儿,又能耐何。黄家秀才此番心思,正是:
  
  前车倒了千千辆,后车过了亦如然。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