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焚心劫 > 第36章

第36章

书籍名:《焚心劫》    作者:四时江南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一个月,没有给花清浅写一封信。
  未提笔时,心中千言万语,提起笔来,却无可诉。此种心思,纪清言不知该称之为何。
  放下笔,离晚饭还有段时候,纪清言便背着手,往外头走去。他住在府衙,出了门左拐两条街就是集市,这几日整治得好,洪水退去,百姓的生活也基本回复到过去的样子。
  现在回头看看,这一个月是何等人仰马翻。
  说他是钦差,也不过是新科探花郎,皇上连金牌令箭都不给一个,谁肯听他的话,不过应付而已。他要开闸放水,底下人说没批文,不敢开,去要来批文,又说开闸要选吉日祭天才行。纪清言大怒,开个闸要祭天,出恭不是要烧香?他一怒之下,抓了两个官员,这才让底下人收敛了一些。开闸之后,洪水是通往下流了,可和平镇和邻近几个乡镇被洪水淹过,能冲走的都冲走了,冲不走的,也没剩下什么好东西。
  骠骑将军的粮草已然运到,将军对他倒是客客气气的,明明比他官大,却唯他马首是瞻。后来清言知道,离京之前,南玖曾嘱咐骠骑将军一切配合他。无论如何,此人一来,立刻让纪清言窘迫的局面改观。他叫骠骑将军派一队人马并民夫一同去下游疏通河道,导水引流,将变道的沛河水引回正途。
  百姓陆续都回到家中,只是淤泥遍地,值钱的物什未带走的,此时也已经破烂不堪。纪清言在街上走了一圈,几乎户户哀鸣。他审问了镇长和几个长老,这几年朝廷派下来修理河堤水坝的银子,大都进了他们腰包。清言知道,他们贪,邻近几个镇的官员也免不了是个贪字,天灾可救人祸难当,自己没那个权力抄他们的家,可叫他从哪里变来银子修理河堤大坝?
  好在沛河沿岸从他到了那天开始已经不再下雨,洪水并不会变得更大,照着花清浅册子上写的,疏通河道,引水导流,事先疏散百姓,加固河堤,洪水要治理下去,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自古难的,都是洪水过后的种种事务。
  他叫同僚统计灾民人数,按人头发放粮食。又召集几个镇的大夫,把药材集中,防止洪水后疫情的泛滥。房子被冲毁的,集中住在祠堂里,被褥短缺,几个人才能盖一床被子。房子没冲毁的,家中也大多收留了灾民。朝廷赈灾的款项物品仍在源源不断运来,粮食暂且不会短缺。纪清言安定了和平镇,又去下一个地方,一路跑下来,一个月竟然走过了沛河下游的四个大镇六个小镇,有时夜里宿在野外,林如风看他袜子都脱不下来——水泡破了,袜子黏连在脚掌上了。
  沛河这次泛滥主要在下游,清言走过这么多镇子,任务还只完成一半,洪水基本消弭,灾后恢复重建却比治理洪水更加繁重。清言一路走一路探查,折子一封封递上去,清官竟小米粒般,瞪大眼睛才能见一两个。林如风一直跟在他后头,看他为贪官愤怒为百姓痛心,渐渐得,脸上的冷笑也变作意味不明一脸探寻。
  这次在明阳镇呆了七天,已经算长的了,无论此地官员是听说纪清言要来装出清廉还是真的清廉,贪污的迹象是一点没有,连百姓对他都没什么恶评。林如风看出来,纪清言很是松了一口气。他立下军令状,一个月之内必见成果,做到这一步已经很足够了。接下来的惩治贪官,灾后的长期回复和重建,就不是他一个人的微薄之力能做到的了。
  林如风看得清楚,纪清言是如何一己之力做到今天所有的事情。他身边的人都不帮他,甚至有许多看他好戏的幸灾乐祸之徒,便是骠骑将军,也只是听从吩咐,何况,纪清言并不敢吩咐得过了。
  半下午时候见纪清言晃悠着出去了,他心里便想这人竟然也有无事闲逛的时候,到晚饭七宝里里外外寻遍了仍看不着人,他心里也跟着有些着急。腰里挂上两把匕首,他沿街寻了一里,却在一家酒家里寻到他。
  酒家包括酒家周围已经完全从洪水中摆脱出来,纪清言在和平镇的一番做派吓唬了一批人,接下来的雷霆作风也让一些人忌惮。所以这沛河沿岸大小府衙,哪怕做样子,也都积极帮助灾民重建,别说贪污粮饷,夜里顺墙根扔进来的钱都不敢捡。
  纪清言已经微醺,手指捏着杯子,另一只手在桌子上写字。林如风无声无息走过去,见他抹去刚写上的字,仔仔细细画上一个三点水,他从他手中夺下杯子,冷冷地问:“不回去吃饭,在这里发什么酒疯?”
  清言没抬头,只是笑了一下,道:“我没醉,你看不出来么?”
  林如风坐在他对面,抓过碗就倒满了,几口灌下去,娃娃脸上泛起红晕。他抹去嘴角的残酒,问纪清言:“你在写什么?”
  纪清言看了看那个三点水,淡笑着用衣袖抹去,给自己倒上一杯,却不喝:“字。”
  林如风冷笑:“我问你,在写什么字。”
  “清风两袖,清廉如水,清正端方。”
  “都是清字。”林如风又灌一碗,酒坛子空了,他扔了一块碎银子到柜台上,正砸在小二怀里,“只是不知道是纪清言的清,还是花清浅的清。”
  纪清言抬起眼,目光里是从来都不曾见的寒意:“你听说什么了?”
  纪清言向来光华内敛,轻易不肯示人以真,林如风就算隐隐猜到,也是这一刻才能证实,他的内里的确是个狠绝的人。平日里的端方温润都是假的,偶尔透出来的凌厉连他内里的十分都不到,林如风暗笑,被那样的纪清言吓到的各路官员,见到此时这个眼神,会不会尿裤子呢?
  大概皇帝正是因为知道这,才敢让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探花担任钦差,治理洪水吧。
  林如风思绪飞跑,纪清言眼中寒光却一刻逼过一刻。林如风没什么好瞒他,说了实话:“你中探花前一直住在花清浅府里,谁不知道?就是七宝,都是花清浅派来跟着你的,你说,我会怎么想?”
  “我们就不能只是朋友?”纪清言的目光柔和下来,却更加狡黠难测。
  “御前一笑就倾倒众生的男宠,你们只是朋友,这句话说给你,你信么?”
  “哼哼。”纪清言冷笑,“我跟他的关系,比你们想的要复杂的多。”
  小二又送来一坛酒,林如风倒满自己的酒碗,纪清言这次不用杯子了,他也捞过来一个碗,满上。两人撞杯,几口饮尽,林如风的语气不自觉带着柔软:“我只问你,你喜欢他么?”
  纪清言笑了两声,道:“不喜欢。”
  “那他喜欢你么?”
  “这你该问他。”
  “我以前,有个很喜欢的人。我并不知道我喜欢她,还以为我对她的感情,就像对师兄师弟们一样,是手足之情。她对我表明心迹,我吓了一跳,关在房里想了三天,仍旧想不明白是不是也这般喜欢她,再见着她,整个人都不自在,索性一走了之。后来我闯出些名头,才敢回去看看,她已经嫁为人妇,不早不晚,正在我回去前三个月。我见她怀着大师兄的孩子靠在别人怀里,心里头酸楚难当,这才知道,为她苦思冥想三天正是因为太喜欢她,才郑重其事不知如何作答。”
  纪清言就着这个故事喝了三碗酒,见他不打算再讲下去,便问道:“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林如风没有喝多少,却觉得自己已经醉了。他抱着酒坛子,脸贴在坛壁上,让烧红的脸凉一会儿:“我只是想告诉你,若有一日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带他走。天涯海角,只有抓住了才不后悔。”
  纪清言伸手夺过他抱着的酒坛子,给自己倒上一碗:“你喝醉了,在说胡话。”
  林如风瘫在桌子上不回话,半天才听他轻声地一阵接一阵叫,纪清言没仔细听,自己喝完了这坛酒。
  
  天底下喝酒的方式有几百种,每个人都不同。纪清言那边买醉,这边就有人对着一壶美酒皱眉头?
  为什么呢?因为他觉得,这酒不烈不辣,毫无酒味。
  可是人家请他喝酒,他怎么能挑人家的不是?于是火尔赤王子硬憋着舌头的阵阵抽搐,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酒液在嗓子眼打了三个转,左右思量,看看面前人,还是一梗脖子,咽了下去。
  邱含墨一脸黑线,几次想告诉火尔赤王子,不喜欢喝可以不喝的,可自己身为东道,这句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两个人就这么强颜欢笑,喝一口酒,聊一会儿天,望一眼天花板,打算熬一会儿,结束这场错误的见面。
  火尔赤王子在京城呆了已有三日,可算如鱼得水。他在御宴上一番作为,非但没有让他被避之不及,反而因为心地直率,成为众人争相结交的对象。他这几日游走在众大臣的府邸,再好吃的美食再好喝的美酒,多了也变成鸡肋,邱含墨今天约他出来,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实在没法推脱,谁叫那是首辅阁臣的儿子,他得罪不起的人。
  火尔赤只是直率,却不是缺心眼。
  可是酒席竟然会无聊成这样,实在出乎他意料。他与邱含墨对桌而坐,号称京城第一的美酒在他品来也只是香甜有余烈性不足,席间话题也都是这几天被人咀嚼烂了的,草原风光异族习俗,还有对自己父亲和族人的美好祝愿。邱含墨几乎场场到席,这些话题再说,真是没什么意趣。
  他们坐在珍馐楼邱含墨曾经买下的那个位置,窗户下面就是熙熙攘攘的集市。邱含墨近来喜欢在这里宴客,因为来的人大多身份不俗,所以很是把这个位置及周围装饰了一下。珍馐楼不如香格楼奢侈繁华,但这个靠窗的位置却毫不逊色香格楼二楼的任何一间小间。
  只是可惜,再好的位置,邱含墨坐下来,也忍不住走神。
  那时候花清浅坐在窗边,一垂首一低眉皆是风景,风自窗口吹进,鬓间一缕未束紧的长发扫在颊上,这种风情,怎是苏何可以比拟?他心里头苦笑,嘴上问火尔赤:“殿下这几日到京城,可曾逛过京城的夜市?”
  火尔赤没回答,手指头紧紧捏着酒杯望着窗外。他一向有问必答,态度绝对的好,邱含墨以为他走神没听见,又问了一遍,那人还是不回答。邱含墨眉间蹙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这一看,也愣住了。
  说曹操,曹操到。
  花清浅从一家成衣铺子出来,满脸不耐烦的表情,福伯在前头不时回头瞪他,不知说了些什么,他敷衍地应着,拿起旁边摊子摆的风车摆弄两下,对着福伯招手。福伯叹了口气,乖乖掏钱。他拿着风车,很是开心的样子,把摊主都看呆了。
  火尔赤也呆了,半天,才问他:“是那个大美人么?”
  邱含墨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是。”
  火尔赤立刻招呼进自己的随从:“你去,把那位大人请上来……不,还是我自己去,比较郑重。”
  话音刚落,人就飞一般冲出去。邱含墨这才知道,他武功原来这么好。
  邱含墨讥笑一声,继续探头出去。火尔赤的速度,追上闲逛的花清浅绰绰有余,福伯把花清浅护在身后,很严厉地对他说着什么。火尔赤一脸痴迷,只顾着对花清浅说话,可惜他的随从跟在身后,只怕他再温柔,也很唬人。花清浅拍拍福伯的肩膀,叫福伯退下,跟火尔赤说了几句话,顺着他的手臂抬头看向珍馐楼上那一扇窗户。阳光太过强烈,耀得他睁不开眼,他手搭凉棚,眯着眼睛,邱含墨用力捏着右手,对他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花清浅动作微顿,低头想了想,对火尔赤点了点头。
  火尔赤心满意足把人带上楼,满桌的饭菜酒水果真都成了珍馐,哪怕啃桌子角都能啃出蜜糖味。花清浅手里头拿着风车,一步跨进来,对邱含墨打了个招呼:“邱兄。”
  邱含墨受宠若惊,忙站起身道:“清浅,你肯赏脸可真好。”
  花清浅很自然地坐在椅子上,嘴角挑起算是一笑:“王子盛情,实在难却。”
  言下,却是告诉邱含墨,不是给你面子。
  火尔赤一见他坐下,左蹦右蹦不知道该坐哪里。坐他对面,可以看到美人的正脸,但是坐他侧面,美人的香气便充满肺腑。他想来想去,地板都快被磨出一个洞,花清浅终于看不下去,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说:“王子不要站着,坐下说话吧。”
  火尔赤红着脸坐了,花清浅转头对一直跟在身后的福伯说:“福伯回去吧,我等一会儿自己回去。”
  福伯一进门就死瞪着邱含墨,恨不得拿目光捅他几百个窟窿,这时候听花清浅这么说,急了:“少爷!”
  “我这么大人了,没什么可担心的。”花清浅安抚着,“你不是还有好些东西要买?晚了可就没了。”
  福伯还不想走,花清浅板起脸,楞把人赶走。邱含墨不知他是何用意,静等下文。火尔赤是个闲不住的人,福伯脚跟还没出门,他就问:“你不是当官的么?怎么还自己出来买东西?”
  花清浅无奈地笑:“不是买东西,是锻炼。福伯闲我每日呆在家里不活动,这是找借口带我活动筋骨。”
  火尔赤没话找话:“你喜欢风车么?”
  花清浅想了想:“我小时候很喜欢,可是爹爹不给我买,长大了能自己做主了,我就买很多。其实现在也不是很喜欢了。”
  火尔赤应了声道:“上回忘了问你名字了,我听邱公子叫你清浅……”
  花清浅点头:“我姓花,名清浅,字疏影。”
  火尔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竟然还有些失魂落魄的味道。邱含墨凑上来问:“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好些了么?”
  “全好了,不然福伯哪敢叫我出来。”花清浅说,“劳邱兄惦记了。”
  邱含墨摆摆手,示意不必介怀。火尔赤插话道:“你们很熟么?”
  花清浅想了想:“一朝同僚。”
  邱含墨亦是颔首。火尔赤自己嘀咕了几声,忽然抬头道:“花大人,我叫你清浅可好?”
  花清浅扬着嘴角笑:“自然可以。”
  这个笑容噙着光,晃得火尔赤失神。他向来直来直去,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于是道:“清浅,你真的比我们草原上最漂亮的人还好看。”
  花清浅无奈地皱起眉头:“你啊……”
  “你说帮我问问家里是否还有亲戚,有结果了么?”火尔赤问。
  花清浅不意他还记着,愣了一下,叹道:“王子,我不瞒你,我早就跟家里人断了联系了,也无处询问。那日在晚宴之上不过是我的敷衍之词,还请殿下原谅。”
  火尔赤预感到会是这样,听他这么一说,也没有多么吃惊,自认无福,遗憾道:“我在草原上,是出了名的木头,女孩子们在我背后笑我,可我也没办法,我就是没法子喜欢上她们中的哪一个。好不容易,我想娶妻了,却又这样。”
  花清浅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这句话,眼神瞟着,却不巧同邱含墨的目光撞到一起。邱含墨看着他,眼波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花清浅懒得探寻,将眼睛转了回去。火尔赤已经难过完毕,又恢复了爱玩爱说笑的性子。他一桩接一桩地讲塞外的风景趣事,花清浅眼睛越来越亮,就像巴不得快些跑去亲眼看看一般。邱含墨知道花清浅少时有个梦想,就是游遍名山大川,后来种种事件,他的人生轨迹从此只在这十丈宫墙之中。
  有了花清浅作陪,邱含墨轻松许多,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说几句话就好。花清浅不是多话的人,听着火尔赤王子说话也顶多是嗓子里“嗯”一声,可火尔赤王子却以为他听得认真,很是仔细给他讲。邱含墨打量花清浅,他正听火尔赤王子将讲如何铸铁,侧脸带着些津津有味的探寻,他几乎不忍心打断。
  可是他重责在身,不得不打断道:“殿下,清浅,时候不早了,咱们且回去吧。”
  火尔赤这才想起来,晚上自己要去王翰林家观月纳凉。这一季节哪里有月亮好赏,不过又是一个政治拉拢的机会。他实在烦,听见邱含墨要回去,脾气立刻冲到头顶,把酒杯一摔,叫道:“密达鲁,你去告诉王翰林,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能去了。”
  门口站着的那个异族壮汉进来应了一声,刚要出去,花清浅叫道:“英雄留步。”密达鲁回过头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皱着眉对火尔赤说:“事先约好了,就要守信用。况且日后王大人知道,这笔账不是要算到我头上?”
  火尔赤仔细一想,垂头丧气道:“那我以后还能看见你么?”
  花清浅见他眉目不展,乐天的一个人转眼间低落下来,心里有些不忍,脱口道:“改日有时间,你可以到我家中做客,我请你喝酒。”
  火尔赤就等这句话,当下跳起来道:“好,咱们约好了,你要守信用,我明天就去!”
  见他一扫刚刚的忧郁,满面红光,花清浅暗自咬碎了后槽牙。
  竟然被他设了个圈套并且钻进去了!
  
  别过火尔赤,清浅便要跟邱含墨道别。可话还没出口,邱含墨先道:“清浅,左右无事,我们一同走走吧。”
  这就没什么理由推脱了,花清浅点点头,与他并肩而行。邱含墨比他略高一些,穿着暗蓝色锦缎,与花清浅站在一起,没多久就吸引了整条街女子的目光。首辅家的公子是何等雍容气度,莫说寻常女子,就连花清浅当年也都为之心折。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花清浅再同邱含墨走在一起,那种惴惴的兴奋早已远去,只觉得如芒在背说不出的别扭。邱含墨也体察到身边人的这种感觉,冷笑一声道:“昨儿个父亲说,纪清言敢抓敢做,很对皇上的胃口。”
  花清浅万万没想到他会拿清言说事,当下也冷冷地回过去:“为民谋福,为君分忧,人臣皆为之。皇上欣喜,不过因为清言把分内的事做好了罢了。”
  言下之意,得不着皇帝的夸奖,也不过是因为没有做好本职。
  邱含墨并不恼怒,接着道:“无论如何,他一个探花,这次回来,只怕会平步青云。他这一招棋下得妙,做翰林要挨多少年才能进六部任职,他赌一把,赢了就是通途大道。”
  “含墨在嫉妒么?”花清浅毫不掩饰。
  “我自然不必嫉妒,你莫忘了,我掌管吏部考功司,官吏提名,都要过我的手。”邱含墨眯起眼,转头看着身边的花清浅,“倒是清浅这般维护,为了什么?”
  花清浅不答话,停下脚步,直视邱含墨的目光,眼里头波澜汹涌。邱含墨心里暗暗难过,他何时,开始用这种眼神看我了?
  他其实并不是很愿意见到花清浅,一见到他,就会想起当年,自己如何亲手推开这个人。
  他高中状元,大好仕途就此展开,御宴上看到花清浅坐在自己对面,想着自己以后的几十年与这个人同朝为臣携手打拼,就觉得有用不完的雄心壮志。可第二日朝堂上却没见花清浅的踪影,自己被封了官职的事情也不再重要,下朝见到父亲一问,才知道清浅昨夜竟在陛下寝宫。
  那时父亲鄙夷的目光,与后来所有人的都一样。美貌的少年,就算才高八斗,上了皇帝的龙床,也不过一介男宠。父亲甚至没有抽出时间来同情惋惜,就已经放弃这个少年。邱含墨只觉得心都被掏空了,昏昏沉沉过了几日,被皇上召进宫去。那个毁了花清浅凌云壮志的皇帝端坐在御座上,让他选,是一把匕首,还是一套正四品品官服。
  选择匕首,南璟给他个痛快,让他以死来证明自己的爱情,选择正四品品官服,便要去告诉花清浅,自己从没爱过他,自己为他如今在帝王身下承欢而不齿。
  后来,邱含墨想,也许是自己,断掉了花清浅对于爱情最初的美好向往,也断掉了自己一生的快乐。他从小就是尚书的公子,父亲的官做得越高,他的压力就越大,被一遍遍教导着要超越父亲几乎成了每日的功课。他犹豫了再三,选择了那身官服,从帝王那里出来,就径直走向了帝王新赐给花清浅的那套宅邸。
  往事不可追,邱含墨时至今日,也不过按住花清浅的双肩,问一声:“清浅,你可还恨我?”
  花清浅晃开他的双手,嘴角轻轻挑起,却不像一个笑:“恨或不恨,都不重要了。”
  “清浅,若你想走,我可以帮你。”邱含墨此时此刻,甚至想动用自己多年的布置,完他一个心愿,“你若想逃开这里,我可以帮你。去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不会有人再找到你,伤害你。清浅,只要你愿意,我帮你!”
  花清浅皱眉,左右看看,笑道:“含墨,你这么直白,毫不把那位放在眼里,不怕隔墙有耳么?”他顿了顿,接着道,“莫说我哪里也不想去,便是想去,也不会劳烦邱公子。邱公子的船太晃,我怕落水之后,没人救我上来。”
  “清浅……”邱含墨叫了一声,脸上有些迷乱的表情终究沉淀下来,一贯的翩翩风度又回到这张脸上。邱含墨心机深沉,这般不管不顾的话,这一辈子只会说这一次。花清浅笑笑,知道他如今冷静下来,心中说不定有多么懊悔刚刚的一时冲动,这种一贯理智的人,偶尔感性一回冲动一回,事后总要后悔个半天。其实那时候的邱含墨也曾经是个简单的少年,花清浅暗叹一声,流光容易把人抛,谁都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完成。
对于邱含墨童鞋,其实戏份并不是很多,但是他却是很重要的人物。比起他的阴谋诡计,南玖和清言都是小CASE。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