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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书籍名:《焚心劫》    作者:四时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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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萱顺着纸片上的地址找了许久,终于看到这一座小小村落。的确是在京郊,却被山掩去大半,实在不好找。他一户户看过来,村子东头是一间简单的木屋,并没有什么显眼的装饰,可里头传来的阵阵读书声让荣萱知道,自己找对了。
  他等在门口,倚墙站了不知道多久,孩童们欢呼一声,一个接一个跑出屋子。青袍的先生收拾了书本,走出门。荣萱跟在他后头,一路走进旁边一间小院,对方烧水沏茶,递给荣萱一杯:“能找到这里,辛苦你了。”
  “你辞官,就为了到这里教书?”荣萱问。
  纪清言端着茶,荣萱不接,他就自己饮尽这一杯,道:“我本就出身乡野,是个教书先生。”
  荣萱夺过他手中的杯子,狠狠掼在地上:“那你的一身才学呢?”
  “我没有才学。”纪清言冷下脸,“慧王,我会去教你,只是因为花府需要一个西席,而我需要一个接近花清浅的机会。”
  “清浅被皇兄关在奉先殿,这是第五天了。”荣萱眼中忽然落下泪来,“皇兄没有出来过,饭食都是太监送进去的。早朝罢了五日,大臣都闹开了,太后昨儿晚上说,要是皇上再不上朝,清浅就留不得了。”
  纪清言坐下,换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却洒出来些。荣萱自顾自擦着眼泪,继续道:“没人探听得出奉先殿里发生了些什么,可大家都猜得到。清浅的叫声太凄惨了,我塞银子给王宝,王宝不收,先掉了泪,说清浅这样下去,就算活下来,也再也不是从前的他了。皇兄把所有能用的不能用的都给他用上了,折腾过了就叫太医进去医治,刚服下药又是一番折腾。”
  纪清言挑眉冷笑:“慧王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清言,你告诉我,你都是假的么?对我是假的没关系,可跟清浅,也都是假的么?”荣萱几乎哀求。
  “你说呢?花清浅杀了我唯一的亲人,难道我还要跟他亲亲我我?”纪清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荣萱抬起手,狠狠抹掉眼泪,大吼道:“纪清言,你这个冷血的小人!我跟清浅都看错你了!若是清浅有什么好歹,我不会放过你!”
  纪清言放下茶杯,轻轻一笑:“恭候大驾。”
  荣萱跺跺脚,转身跑了,他跑得太急,甚至没注意自己撞到了人。门外的人整整衣襟,却发现袖口沾上了一星水渍,他无奈地摇摇头,迈过纪清言家不算高的门槛。
  清言玩着手中的杯子,苦笑道:“我今天的客人可真多。”
  来人一揖:“不请自来,冒昧了。”
  纪清言又摆上一个杯子,对来人一比,那人很自然地坐下。纪清言不给他倒茶,他就自己倒了一杯。
  “我在宫里有些门路,能探听些慧王探听不来的东西。”那人一笑,“花清浅本不用受这么多苦,可他自己没有福气,被折腾得神志不清,却口口声声叫另一个人来救他。那个人正是皇上心头一根刺,皇上早就恨不得杀了他,花清浅还这么口口声声把他当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怨不得皇上变本加厉。”
  纪清言笑了笑:“邱兄竟能比身在皇宫大内的亲王知道的更多,看来这些年的布置没有白费。有什么话请邱兄直说吧。”
  邱含墨饮尽杯中茶,自己又倒上一杯:“纪兄是明白人,自然知道含墨的野心,而含墨要成大事,却缺一个得力的军师。纪兄既然不愿当官,不知是否愿意到舍下做个幕僚?”
  纪清言冷笑:“我连四品官员都不做,还稀罕到你府中做幕僚?”
  邱含墨晃着杯中茶,一点细碎的茶叶末子在杯底窜动。纪清言住的地方并不奢侈甚至有些简陋,见这杯中茶,也不过市井上最末等的货色。纪清言如今并不富裕,甚至有些清贫。
  “纪兄是明白人,放眼天下,能保纪兄一命的,除了太后也就只有我。太后会不会保纪兄我不敢说,可若纪兄投我麾下,皇上就是再想念纪兄的项上人头,我也保证他看得到得不着。况且纪兄并非池中物,我生平所识之人,只有两个的才华堪于我并论,纪兄就是一个。成大事者必然网罗英才,纪兄这般人才不能为我所用,含墨何谈功成?”
  纪清言静静听完,转头看着院子一角的一棵槐树。秋天到了,槐树只剩突兀的枝桠,像是满腔愤怒无处发泄,直指天地。纪清言出了会儿神,胳膊曲起,手指揉了揉眉间,问道:“邱含墨,当年,你爱过花清浅么?”
  邱含墨愣了一下,苦笑起来:“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可是其实,我盼有人问我,盼了好些年了。”
  “我爱他。”
  纪清言嘴角挂上浅笑,接着问:“那当年你对他说出那样一番话,看他为你绝望,心里作何感想?”
  “痛,不欲生。”邱含墨说出这句,忽然惊得睁大眼,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纪清言。纪清言站起身,将茶壶里剩下的茶泼了,轻笑道:“对不住,邱兄,人各有志。”
  “你……”邱含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你想好了?”
  纪清言点点头,摆出送客的姿势。邱含墨愣了一会儿,不再说什么。他拍了拍纪清言的肩膀,叹了口气,走出门去。
  
  花清浅做了个斑斓的梦。
  梦里头似乎是七夕,他提着灯笼,后头有人追上来,与他并肩而行。他们一路有说有笑,那人问他,去年送他的红豆他可曾收好,花清浅仔细想了想,似乎栽在后院,大抵过个几年,就能结出一树红豆。那人笑起来,对他说“此物最相思”,还说要把灯笼上题上他们的名字。花清浅与他行到江边,一起放了盏莲灯,他用手指搅动着河水,莲灯渐渐漂远了,他低头默默许愿,花清浅侧耳仔细听着,这次可算听清楚了。他说,一生一世一双人。
  花清浅浅浅地笑起来,他心里头这么欢喜,他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欢喜过,他几乎都快放弃了,可这个人,让他又重新燃起对幸福的向往。
  身子被摇晃了几下,浑身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挣出梦境。几个太监见他醒了,也不再留情,架着他往外走。他已经习惯了南玖这几日来的喜怒无常,他一点也不急,跟南玖耗着,耗到南玖腻了,或者他没力气再耗了,这一切也就了结了。
  仔细想来,他在这奉先殿已经囚了有一个月。开始的时候,南玖日夜在此,想各种法子折磨他让他屈服,花清浅神智一直不清醒,那几天也最难熬。他最后一次昏过去,足足昏睡了两天两夜,叫来太医施针都未能醒过来。南玖是真的慌了,他要一个听话的花清浅,却不是一个长睡不醒的花清浅。
  千金难买的灵药不知道给花清浅灌了多少,终于救回他一条命。朝政被荒废了许久,南玖以前再怎么心系花清浅,后宫总会走一走。可邱贵妃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南玖也不曾关心过只言片语,早朝更是直接罢了。太后冲进奉先殿的时候,南玖正抱着花清浅出神。花清浅眼窝深深陷下去,整个人毫无生气,南玖抱着他也好不了多少,这哪还能看出那个正值壮年的皇帝的影子?
  太后气极,抄起一旁的玉如意就往花清浅头上打去。南玖抬起手臂替他挡了这一击。王宝愣了一下,赶上前就要拦住太后,翠英挡在他面前,他不敢太过动作,南玖不悦,皱眉吼道:“王宝,你干什么吃的!”
  王宝得到命令,一下子就把翠英推到一旁,太后手中的如意打了第二下,着在床头,南玖抱起花清浅闪在一边,眼看着王宝拦住了太后,才又把花清浅放回床上。
  太后气的直喘,她手里的玉如意被夺下来,整个人像瞬间丢失了全部的力气,委顿在椅子上。王宝战战兢兢奉上茶,她一巴掌甩在王宝脸上,王宝立即跪在地上。南玖的手轻抚着花清浅的脸,对太后道:“母后,我明日就去上朝,下朝之后就去看看邱贵妃。儿臣会尽力克制,做个明君,所以求母后饶他一命。”
  太后在气头上,可南玖难得对她这样低声下气说话,甚至带了些哀求。这个儿子一向不怎么与她亲近,能为了花清浅求她,用情之深自不必说。太后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睡梦中的花清浅挣扎开来。南玖急得立刻握住他手,花清浅像抓稻草一般抓着南玖,眉头紧紧皱着,像是梦见什么极可怕的东西。南玖一阵心痛,伸手想抱花清浅,可耳边听着一声低吟,硬生生把他的手逼了回来。
  花清浅睡梦里喊着,清言,救我。
  南玖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太后冷笑一声,道:“这就是你心心念念要保的人?”
  南玖转过身,有些哀戚:“儿臣有什么办法,对他好,他不领情,想着不要他的心,只要他的人,他却又禁不起折腾,几乎去了。儿臣如今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太后走过来,看了看花清浅,叹道:“依为娘看,最好的法子,就是一杯毒酒,花清浅死了,万事就都了结了。”
  南玖身子一震,抬起头道:“母后,花清浅死了,儿臣活着又有什么乐趣?”
  太后冷冷地瞥了花清浅一眼,面对南玖,换上一副慈母的面孔:“这世上,从来没有谁能一辈子不变心,他花清浅也不例外。如今他想着别人,不过是因为还有个念想,你把他的念想都去了,他没人可以依靠,不就只能依靠你了?”
  “儿臣愚钝,不明白母后的意思。”
  太后执起南玖的手,一下下拍着他的手背:“纪清言活着,花清浅就永远惦记着他或许能回心转意,若是纪清言死了,花清浅惦记谁去?在他身边的唯有你啊,你就算对他再不好,他也只能倚仗你。况且他看了纪清言的下场,就更明白忤逆皇上是个什么结果,你说,他以后还敢么?”
  “可花清浅如今并不怕死,他只求速死……”南玖眉间全是愁。
  太后摇摇头:“他府中还有个老仆人不是么,花清浅敢死,就让这老仆人一家陪葬。况且,死有时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是痛痛快快死还是尝尽痛苦再死,花清浅也要想一想。”
  南玖若有所思,太后拍拍他的手背,轻声道:“法子母后都替你想好了,你若是下不了手,母后给你代劳。只有一条,往后花清浅再怎么闹腾,朝政不能耽搁了。你首先是个皇帝,其次才是南玖,懂么?”
  南玖点了点头,勉强笑道:“母后放心吧,往后不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完成。
今日有二更,大概晚上会发出第二章。存稿箱这东西,其实很讲究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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