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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糟糕的生活

书籍名:《黑暗之畔》    作者:f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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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在门口摆弄那条内裤,对这项发现十分满意。
杰弗瑞想,这说不准是一个纠正自己错误的机会--他一直未免表现得太无畏了点。而这口袋里的内裤更符合斯弗德对自己的定位,一个「婊子」。
一个冰冷的东西落在他的脚边,「把你的右手铐在暖气管上。」外面的人说,那是杰弗瑞的手铐。他可真会物尽其用。
杰弗瑞慢慢把手铐捡起来,把自己铐上,那是个废弃的暖气管,虽然锈得很厉害,但是从硬度上看好像不太容易扯下来。
过程中他一直盯着斯弗德,可那人的枪稳稳对着他,没什么机会。他熟悉监禁的过程,知道什么时候是最重要的。
他只有把自己铐上,那胆小鬼才敢靠过来,不然他只会远远站着看,或是直接在自己身上开一枪,不会死人--至少不是立刻死人--但足够杜绝所有反抗。
果然,后面的人慢慢走过来,他感到冰冷的枪口划过自己的背脊,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告诉我,杰弗瑞,那是哪个男人的内裤?他让你快活吗?」斯弗德说,贴上他的身体,他感到让人骨头里发寒的暖意。
「你知道,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个卧底的警察,装成一副婊子样。不过你骨子里就是那样,对吧?」他说,开始来回地抚摸他,「这发现真让我高兴,不然该多让人遗憾啊。」
杰弗瑞没有说话,血顺着额角流下来,他把流到眼睛里的血擦干净。他需要视野。
他感到膝盖一疼,斯弗德踹他一脚,他狼狈地跪在地上,手仍铐在暖气管上,它发出吱呀的呻吟,但没有断掉。
斯弗德贴过来,手指探进他的身体。
杰弗瑞打个哆嗦,他听到凶手又问,「怕吗?」
他的声音有压抑不住的兴奋,他能感觉到他紧贴自己某个地方,已经硬了起来。杰弗瑞想,这些狗娘养的罪犯以恐惧为食,他能清楚嗅到它的味道。不管自己怎么着不承认,他害怕,那是事实。
他跟前曾经摆过无数受害者的照片,那让这一切变得格外难熬。
「我知道你怕。」斯弗德说,「你应该怕,你以为自己是谁,整天扭着屁股在大街上浪荡,勾引男人,你是应该怕,你应该被好好教训--」
杰弗瑞深深吸了口气,直到胸腔感到疼痛。
他是该屈服吗?还是反击?反击会让他狂性大发,但屈服不代表就能逃出生天。倒是可能给对方提供额外的乐趣。
而他死也不想给那家伙提供任何一点点的满足。
「知道我们怎么逮到你的吗?」他说。他的声音权威、冷静、没有感情,好像在记者招待会上做报告。
对方停了一下,然后一把按住他的头发,强迫他向后仰,说道,「因为你骚得像只母狗,你--」
「因为我看着像个白痴,脑子里只有怎么勾搭人上床,是吗?」杰弗瑞说,「你以为我吓一吓就会昏过去,哭着求饶,所以你才敢靠过来,假装你不是个当年在地下室里哭着求饶的『公用设备』,不是个压根就硬不起来的无能--」
斯弗德拽着他的头发,猛地把他朝水泥墙上撞过去,动作歇斯底里。
杰弗瑞笑起来,那声音听上去像另一个疯子,也许是因为他在被人不停地把脑袋撞到墙上,鲜血顺着额头往下流,划过整张脸颊,从下巴落到地上。好像他戴了一个火辣血红的面具。
他继续说着,「整整三年,在露丝旅馆的地下室,你除哭和让人上你,其他什么也没干,是吧?我猜你父亲肯定不会感到惊讶,知道吗?行为分析科把你的档案找了出来,真是声情并茂,让人拿着粉红色的小手帕擦擦眼泪,你父亲是这么说的吗?他把你送给那家伙是这么说的吗?我猜,他的原话应该是,我就知道,你这样没用的娘娘腔就他妈只能--」
斯弗德猛地跳起来,一脚踹在他身上,然后开始了疯狂的拳打脚踢。
杰弗瑞感到枪管离开了自己的脑袋,凶手失去了自制力,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猎物身上,在他的过去、在他的那些痛苦和愤怒上面。
那些东西如此强大,完全的覆住了他,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这辈子就从来没有那里面出来过。
杰弗瑞闭上嘴,有几秒感到强烈的眩晕。好像有另一个声音在透过他说话,听上去有些像父亲,充满巨大的力量和威压。过去,他想,带着一丝已经战胜的不屑。
他从鲜血和拳脚中看那男人,他已经完全疯了,他想,我知道怎么把这种家伙弄疯,知道他骨子里的恐惧,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暴风骤雨般的殴打中,他看准机会,一把拽住斯弗德的左脚,把他朝另一个方向拉去。
那人单脚立地,另一双脚却偏执地想去踢他,全不顾理智与物理学,于是立脚不稳,摔倒在地上。
不过他的反应仍然很快,他扣下手里的扳机,子弹射在了墙上。
但他也只有一次开枪的机会,杰弗瑞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猛地一扭,枪掉在地上,他的一只膝盖死死抵在他的喉咙上,他知道在这个位置用力,会要了这个人的命。
斯弗德盯着他,眼中依然只有刚才失控的狂怒,那怒火过了这么多年,越发疯狂,烧毁了那么多人的生命。
杰弗瑞抓住枪,顶着他的额头,保险开着,他知道自己随时能要这个人的命。
「来啊。」斯弗德说,「开枪啊。」
杰弗瑞没动,这人对死亡没有一丝犹豫,他早就放弃了自己。他不知道当他独自一-人时,怎么面对这样的灵魂,但感觉的能力也许早就被早年巨大的灾难所磨灭了。
「别像个没见过枪的小婊子似的。」斯弗德说,「我杀了你的朋友。我看到他,我杀了他,一点也没有犹豫--」
杰弗瑞看着他,他记得车边的场面,并且知道那些画面会一辈子纠缠着他,从噩梦中冒出来,再也别想摆脱。
「你知道,警官,我有种感觉,你自己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凶手说,「没你看上去那么正直、勇敢和他妈的阳光灿烂,不是吗?」
他大笑起来,那疯狂里有些熟悉的东西,那东西和他灵魂里的某一处遥相呼应。那并不强烈,但是它在那里。永远都会在那里。
「开枪吧。」斯弗德说,「你想得要死,不是吗。」
杰弗瑞知道他在等他开枪,送他下地狱。这些人总在准备着下地狱。
他突然笑起来,那笑容甚至很温柔。他说,「你想让我杀了你对吗?」
他慢慢把枪拉开,「我不会杀你,那会害我丢了工作。把你关进监狱里更好,你看上去很帅气,那些家伙会你喜欢这类型的。你知道,他们每个都是控制狂,这辈子受了很多的罪,所以要拿别人出气。狱警有时候会管这种事,有时候不管,特别是对方杀了警察的时候,他们甚至还会给鸡奸犯制造机会。顺便说一下,那里没有窗户,真的很像他妈的地下室。」
他看到对面人的瞳孔猛地缩起来,脸色苍白,那些话语如此恐怖,让他瞬间又回到了好些年前,那个绝望恐惧的孩子。
他盯着那凶手,知道自己的表情冷酷森严,像他的父亲一样。
那人说这种时候最有成就感,但杰弗瑞没什么成就感,他感到心脏附近疼得厉害,让他浑身的骨头都要缩起来。
疼得他再也说不下去一个字,疼得他想去伤害周围所有的人。
杰弗瑞被打成了脑震荡,外加数处骨折和软组织挫伤,在医院躺了好一阵子。
不过他仍带着一身绷带,参加了瑞克的葬礼。所有人的表情都很沉重,他们失去了一个同胞,他们总是不停地失去同胞。接着会有更多年轻人加入进来,但那一点也不会让葬礼显得更好过。
在这个过程中,拿去检验内裤上的血,也收到了报告。
是受害者的血。
如果这个案子里存在一个恋童癖的话,那么就是那位看似悲痛的父亲。也许他的确很悲痛,因为他失去了一个顺从的玩弄对象。
有了突破点,警方很快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实际上,只要施加一点压力,那位母亲就完全崩溃了。
她一直不知道丈夫猥亵女儿的事,她深爱着他,当然也爱这样优越平静的生活,相信自己是个幸福的女人。直到那一天,安妮特再也忍受不了父亲的虐待,割腕自杀。
自杀多半是因为承受不了的痛苦,感到自己无路可走,那不该是一个孩子的行为,可是这孩子确实被大人逼上了绝境。
她身上留下了如此多的旧伤,那是绝对骗不过法督的--当然会有验尸,说一个十二岁、家庭优越、长相甜美在学校大受欢迎的女孩,因为受不了生活的重担而自我毁灭,怎么听都很离谱。
不知所措的父亲把一切告诉了妻子,后者竟然想到自己失去女儿,不能再失去丈夫,让这个家分崩离析。
现在女儿既然已经不在,他们不如努力试图去恢复「正常的生活」,于是,两人一起策划了这起虚假的撕票案件,掩盖那些龌龊的旧伤,搪塞女儿的死因!
当初他和瑞克调查的方向是正确的。杰弗瑞躺在病床上,把卷宗合上的时候想,这对夫妻为什么不干脆报告女儿失踪,反而想出了这么变态的分尸手段呢?
也许因为父亲潜藏的暴力倾向,也因为他那位愚蠢的合谋妻子,实际上是个充满了嫉妒和凶恶的巫婆,不然什么样的人会用如此复杂而残忍的方法对待自己的孩子?连她的尸体都要羞辱?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这真是个地狱。
杰弗瑞在床上躺到第五天的时候,罗恩来了。
这些天来探望的同行就没有断过,瑞克的殉职是件大事,被斯弗德闹出一堆越狱、劫持警察的事件,整件事立刻上升为传奇性质,外头闹得沸沸扬扬。
不过杰弗瑞还是很意外罗恩会找到这里,他们并不太熟,罗恩不该知道他进了医院,除非他特地去打听过。
他的新朋友进来的时候,杰弗瑞正坐在床上看一本同事们带过来的杂志,那班人在书店选一大堆「独自一人时的绝佳读物」,还表示等他伤好后,要带到局里供大家一起分享。
不像大部分人以为的,修养中的探员很少会去看什么凶杀、罪案相关的书籍,他们需要看最轻松愉快的东西,以放松紧绷的精神--如果说这世界上谁见识的黑暗面最多,那么罪犯们远远比不上警察。
所以,当罗恩走进来,发现杰弗端的手里拿着本《花花公子》时,感到有点惊讶。
当然,大部分男人喜欢看这个,只是杰弗瑞看就是和想象中有点不一样,虽然他和这个警察其实一点也不熟。
实际上,对方还刚在一个小时前,拒绝了同事好心帮他召妓、并代为付费的提议,不过旁边的医生嚷嚷着「女人?你们是想要他的小命吗!?」让杰弗瑞觉得有点丢面子。
警察的生活既不像罗恩想得那么邪恶,也不像他想得那么纯洁。
不过罗恩也确实鼓起了不少勇气才到这里来的,这儿有些像杰弗瑞请他吃饭的餐馆,前者的入住引来不少同行的探病,进来的时候,罗恩还躲到洗手间里以避开一群有组织犯罪调查组的探员,自己在他们办公室的档案估计迭得挺高。
如果杰弗瑞和这班人关系很近,那么他发现自己的另一个身分是早晚的事,这种交情本来就是不明智的,但罗恩还是觉得非得来看看杰弗瑞不可--如果你想交一个朋友,那你当然不能因为担心被他的同事抓,所以在他身受重伤时躲在家里。
他看了最近的新闻,虽然讲得语焉不详--大部分资料都是保密的--但足以发现杰弗瑞遇到过极大的麻烦,他的搭档殉职,自己也伤得不轻。
罗恩挑了下午的上班时间来探病,病房里只有杰弗瑞一人,里头堆满了别人送的各种礼品,大部分是鲜花,娇艳茂盛,衬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病人。
虽然杰弗端是个特别倒楣的警察,不过他的气色还不错,可能归因于以前严格的训练,可是这一次看到他,罗恩觉得他虚弱了不少。也许因为病人的衣服太大,或是头上那圈白纱布的关系,衬得他好像要消失掉一样。
看到罗恩探病,杰弗瑞露出一个微笑,「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的?」他问。
「你的邻居知道。我去找你找不到,你隔壁的老太太告诉我的,她说你经常帮她通水沟。」罗恩说,实际上他是知道杰弗瑞受伤后,才跑到他家门口去假装他的朋友,按门铃果然没人应答后,又装模作样地跑到隔壁去问,他可不想跑去警局问这种事。
「你在社区好像挺受欢迎。」他说,那位老太婆跟他讲半个小时现在的世道多么黑暗,她不敢在六点以后出门,而有一个警察在隔壁时她有多么的安心。
「知道有个警察住对面,在心理方面会有一点安全保障。」杰弗瑞说,把杂志放到一边,罗恩注意到下面放着的是一份卷宗,上面写着个女人的名字,他意识到那人多半已经死了。
「你在医院里,还要看卷宗?」他问。
「他们想听听我的意见。」杰弗瑞说,「反正你总得看点什么的,卷宗和《花花公子》也差不了多少。也许我能提供一点建议,让凶手少一点时间在大街上游荡。」
他拿起卷宗,无意识地抚摸着封面,那是他这么多年来熟悉的色彩和触感,不过每次的名字和厚度都不一样。
罗恩皱了下眉,当然杰弗瑞一直是这个样子,可是他现在看上去太虚弱了,而一个如此虚弱的人不该这样工作。
「你知道这样对身体不好吧?」他说。
「知道,我的心理医生说我对这类事有些过度焦虑了,罪案是解决不完的。」杰弗瑞说,仍拿着卷宗,「我该多抽点时间陪我母亲,她前阵子心脏病突发,差点出事。我父亲死得早,做儿子的却不能陪在她身边。」
看来他母亲没事,值得高兴,罗恩从不是个会担心不认识人死活的家伙,但这个警察是个好人,不该碰到更多的灾难了。
他清了下嗓子,「我知道你碰到的那些事了,真是……令人震惊,之前我们还在一起吃饭,你说有事要离开,接着再见到你,就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情。」
杰弗瑞突然笑起来。「我看到那些报纸了,他们说我被强奸了,还说要拿来真实事件来拍电影,组里的同事一直在打赌谁来演我。」
罗恩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他怎么能把这件事说得这么轻松,一个男人碰到个强奸杀人狂,把你赤身裸体地铐在树林深处一个废弃屠宰场的小房间里,他杀了十几个人,把他们割得七零八落,还刚刚杀了你的同事,光是想就够令人头皮发麻了。虽然罗恩也算是个亡命之徒,可是这种事还是不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
而且显然,这个警察生活中接触的,肯定是大量这种黑暗的事情。他忍不住问道,「你老是处理这种事,我是说……照着被害人的角度思考,或是以凶手的立场想问题什么的,不会觉得可怕、或是作噩梦吗?」
杰弗瑞看他一会儿,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当然会作噩梦,只要你的脑子不是石头的,都会感到恐惧。但那不值得去表达一番,他该干的是淡化这种感觉,而不是加强。
他侧头去看床头柜,罗恩看到那里有一个挺奇特的长颈鹿玩具,那是陶士烧制的,手工并不怎么精细,但看得出很认真。旁边有几张手工的贺卡,还有些绒毛玩具什么的。
这里除了照例的鲜花外,散放着不少非常规礼品。
他怀疑地拿起那双长颈鹿,说道,「你有孩子吗?这看上去是小孩子做的。」
「是简?贝雷特送给我的,」杰弗瑞说,「我在一宗银行抢劫、扣押人质的案件中,救了她的命。她是个很甜美的孩子,刚过完九岁生日,理想是当一个动物救助者,因为她觉得那些动物该得到更好的生活。」
他舒舒服服地靠在枕头上,看着那只长颈鹿,「我想她会长大,学到她想学的东西,然后去她想去的地方,做她喜欢做的事,那些人和动物都会很喜欢她的。」他说。
他看了眼桌上那些东西,「老是看那些事,确实挺让人发疯的,我想唯一可以抵消这种失望的,就是那些人。我救过很多人,他们会继续自己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就足够了。」
「你做得非常好。」罗恩柔声说。
他这辈子都没用这么充满关怀和柔情的语气说过话,这警察温柔得简直快让他心碎了。
他从外套里拿出一个盒子,向病床上的人说道,「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杰弗瑞迅速对盒子作出评估,这玩意儿是个装巧克力的旧盒子,他想必不会买些情人节礼品来送给他,但是他想不到里头会是什么。
他接过盒子,打开它,一只小乌龟从里面掉了出来。一起掉出来的还有几根湿漉漉的水草。
他呆呆看着这个爬动着的小东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负伤数次,经常收到东西,场面化一点的比如说花朵,昨天还收到地方警局送来的感谢函--经过一连串的对抗后,代表联邦探员和地方警员勉强承认了对方还是有点用处的。
贴心一点的,他收到过掌上游戏机、色情写真集、小电视,但第一次见人探病,会送乌龟的。
杰弗瑞收过很多非常规礼品,但这绝对是他收到的最奇怪的。
他小心地把那东西拿起来,乌龟的四只爪子不停扑腾,身上湿湿的,只比一块钱的硬币大一点,一副柔弱到随时都会挂掉的样子。
「我不知道要送病人什么,小时候我家里养过几只乌龟,还满可爱的,所以……」
罗恩说,看上去有些尴尬,老实说,当年他家不是养过几只乌龟,是养过一群乌龟。
--那是他父亲试图贩卖宠物失败的结果,他认为这些钱币大小、价格便宜的生物会有很多人喜欢,但别的人并不这么想,所以有一阵子罗恩的主要工作就是养乌龟。
父亲还在的时候,一切都显得热闹而温暖,他会把事情搞砸,但脸上又总带着笑容,好像那事情根本无所谓,他是永远的赢家,「至少我得到了乐趣」,他总是说。和他在一起,生活一点也不可怕,而是让人兴奋的冒险。
罗恩对他的称呼一直是「船长」,而他则严肃地叫自己「水手」,母亲则变成了「我美丽的大副」。
那一堆乌龟被他称为「遇难的船员」,要水手罗恩帮忙照顾。那些工作很有趣,它们都那么小,却像把客厅好像变成大市场,自有一群生物在熙熙攘攘地生活,看上去挺让人兴奋。
也许兴奋仅仅是因为他有一个「船长」,那时他仍在,没有被毒贩子扯到麻烦事里去,母亲也总会在他的笑声之中,露出微笑,他就像个船长,有他在,一切都能过去。
「我看你家里头乱七八糟,一点生气也没有,你邻居说那里也没有女主人,所以我想一只宠物也许可以帮上忙。但如果是猫或者狗,也许会被你这种工作方式饿死的。」他说。
「……乌龟也会饿死的。」杰弗瑞忧虑地说。
他经常整个星期不回家,凯特离开后变本加厉,现在正恩忖着也许他可以把这小东西寄养在宠物店里。
「我可以帮你喂它。」罗恩说,语调迅速,好像一直在等着这句话。
杰弗瑞转头看他,脑子里莫名其妙想到自己办过的一个强奸案。凶手就是利用这种方式和女性套交情--因为出差,自己的小狗无人照料--她们大部分无法拒绝可爱的宠物,于是在某个夜晚给了这个意图不轨的家伙再次登堂入室的机会。那只可怜的狗被一再利用,自己还暂时照顾过它一星期。
老天吶,杰弗瑞想,我案子办得太多,思考完全走到人性黑暗的线路上去了。
「谢谢。」他说,「我第一次收到乌龟。」
「宠物店还给我一个玻璃盒子。」罗恩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盒,杰弗瑞想着如果他只送盒子,感觉上会得体很多。
不过当罗恩跑去盛了一盒子水,把乌龟和两根小小的水生植物放进去,然后放在床头的柜上后,杰弗瑞觉得有只生物陪他一起待在这里是个不错的主意,活物和其他礼品的感觉不一样。
「很漂亮。」他说,小乌龟活泼地爬来爬去。
「很高兴你这么说,虽然我知道它漂亮不到哪里去。」罗恩说。
「我觉得活着能动的东西都挺漂亮的。」杰弗瑞说,对生活的要求低到最低点,他侧头看乌龟,决定一定要把这东西养活--他连仙人掌都能养死。
「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我下次帮你带来。」罗恩说。
「我现在只想痛痛快快洗个澡。」杰弗瑞说。
旁边帮他换点滴的让士迅速做出反应,「绝对不可能。」她说。
「我知道,但人总有幻想的权利嘛。」杰弗瑞说。
「看上去你只能帮你擦拭一下身体了,你身上伤太多,不能碰水。你妻子昨天不是来了吗?」护士问。
杰弗瑞的表情僵了一下,「她不会再过来了。」
护士知道踩到了地雷,这对夫妻昨天看上去都很平静,妻子还在不停地哭,但看来离婚不一定大吵大闹。「还好你有朋友在。」她安慰道。
杰弗瑞默默点头。罗恩很想问,「需要我帮你擦拭一下身体吗」之类的话,虽然他知道那肯定不可能,这种事有医院的看护负责,而且就算需要帮忙,也轮不到自己,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那个地步。不过他确实很想帮忙。
那应该是很容易的事。医院的病人服太大,显得杰弗瑞露出的手腕很瘦--也许他并不像之前看上去那么的健康,他看到他裸露出来的锁骨,让人想看看那衣服下面的皮肤……他迅速把视线移开,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触碰到了某个禁区。
他转头去装作把窗户打开的样子,以转移注意力,这时,他看到楼下几个警察模样的家伙正在走过来--他们穿着便服,但罗恩就是有在人群中一眼分辨警察的能力。
已经到下班时间了。
他转过头,微笑。
「有点晚了,我先回去了,下次再过来。」他说。
杰弗瑞点点头,和他告了别,罗恩小心地避开电梯,离开医院,探个病人简直跟作贼似的。
病房里,杰弗瑞拿起手里的那份卷宗,打开它。
一个少女被刺死在体育馆里,从胸口到下体被剖开。她还在上高中,金色长发,是学校里的啦啦队队长,长相甜美可人,死状却惨不忍睹。对方显然对她过于出色的容貌怀有恨意,在上面划了好多刀。
照片上鲜血四溢,绿色的眼睛空洞呆滞,杰弗瑞把卷宗合上,长长吸了口气,然后再慢慢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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