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很快到了一个月发工资的时候，看着银行提款机哗啦啦吐出来的一沓粉红票子，陆屿的眼睛开始放光，他拿月薪，中泽给他的月薪是过去的两倍，至于全勤奖金之类的直接让陆屿笑不拢嘴。
陆屿跑到监视器下点钱，然后对着监视器咧开嘴笑，最后还送过去个飞吻。
排队取款的人握紧自己的钱包，这年头抢银行的杀人放火的看起来都有点神经兮兮。
吃饭的时候除了中午一顿是在公司餐厅解决，早饭和晚饭让陆屿有点头疼，在过去一个月里他在吃与不吃，路边快餐与饼干面包中艰难抉择，而接下来的日子，陆屿决定自力更生，男人洗手做羹汤没什么见不得人，更何况他那里除了吃货飞胖也没有人。
小区旁边的超市在搞活动，买满88就抽奖一次，一等奖是台挺大的液晶电视。
陆屿叹口气，抽奖这种事他从来不敢奢望，自小到大他就没中过任何奖，就连“再来一瓶”都从没碰到过。陆屿有个妹妹是他养母的女儿，她曾拿着一堆的“再来一瓶”瓶盖来鄙视陆屿“臭手”。
得，抽奖这种事不去想比较好。
陆屿转悠到买电磁炉的地方，指着一价钱挺高的问售货员：“这玩意效果怎么样？”
“先生，这个牌子的电磁炉是功能最全的，您看它最大功率2200W，绝对是大火了，您炒什么都没有炒不熟的。”
陆屿问：“哦，那有没4000w功率的？”
售货员愣了愣，“没，但是有个大功率3000w的，您看行不行？”
“行，那你帮我找个2000w的。”
没等售货员反应过来，陆屿身后传来“噗”的一声笑。
陆屿眯着眼转过身，徐行简在他后面笑得弯了腰。
“徐大少？真巧啊！”陆屿没好气的问，老板又怎么样，嘲笑人的老板不是好老板。
“巧，嗯，挺巧的。”徐行简依然在笑，眼睛都笑弯了。
“很好笑吗？”
“挺好笑的啊，哎，你为什么不笑？”
陆屿努力把一双大眼睛再眯了眯，看起来比较具有危险性，“您还真是百事可乐。”
“对啊，我买的百事可乐，还中了个奖，送了一瓶。”徐行简认真的说，简直没有一点炫耀的意思，如果不是他细长眼睛里光彩太耀眼的话。
陆屿有些头疼。
一瓶饮料而已，一瓶饮料徐行简你有什么好炫耀的啊！
用不用这么认真的想报复啊，不就是一瓶辣椒酱的错嘛。
不过，这男人认真起来，挺好看的。挑辣椒酱的时候是，小心眼报复的时候也是，陆屿头一次发现认真的男人魅力简直无处不在。
徐行简穿了套浅蓝色连兜帽的运动装，有点孩子气又阳光味十足，上下身分割的比例要比陆屿完美，其实那个叫大卫的雕像穿上衣服也不过如此。
陆屿心里的嫉妒开始冒泡泡，男人嘛，有老婆的比老婆，没老婆的比身材。
大概他打量自己的眼神太赤|裸，徐行简嘴角抽了抽，报复成功的一点小小得意也收敛了起来，他是不知道陆屿脑子里在想什么，不过看他歪鼻子斜眼就不怎么健康的样子。
考虑了半天徐行简决定忽略陆屿白痴的眼神，陆屿这种人是用来好玩的，不是用来认真的。
“你要买电磁炉？怎么样，挑好了吗？”
“啊，没呢，就准备自己做饭，随便找个能用就行了。”
徐行简看了看指着旁边的一个说：“用这个吧，我家就这个，挺不错。”
瞟了一眼价格牌，陆屿撇着嘴角摇摇头，“我还是用这种吧，你那个不适合放我的小厨房。”
徐行简怔了一下，随即说了声“抱歉”。
“你干嘛，莫名其妙的道什么歉？”
“不好意思我忘了，你……”
“行了，我买完了，你还有什么要买的吗？没有的话走吧？”陆屿打断徐行简，抄起电磁炉就往外走。
叹口气，徐行简拎着装满零食的购物筐去结账。
两个人买的东西都挺多，陆屿拖着徐行简去超市门口抓奖。
深呼吸一口，陆屿郑重其事的把爪子伸进抽奖箱拨弄了好一会再抽出个乒乓球，结果球上“幸运”两个大字深深刺激到了他。
但凡抓不到一二三等奖的都会奖点白糖、饮料之类给顾客。
徐行简看着陆屿的表情变换来变换去，从满脸期待怀着希望到咬着牙壮士断腕的抽奖，最后是抱了一袋叫做“失望”的白糖有点不甘的样子，他忽然心情好的不得了。
“你想要电视机？”
“不，我想要三等奖，夏天到了，正好可以放东西。不稀罕电视，放着也没用。”陆屿嘟囔。
三等奖是个小冰箱，只能保鲜的那种，一般家庭倒也用不到，但是对单身青年来说挺有用。
“你叫我声哥，我给你抽个冰箱怎么样？”徐行简话一出口就觉自己脑子被驴踢了。
“你？抽个冰箱？那不如我叫你声爸，你给我买个冰箱来得靠谱。”陆屿觉得叫哥不是问题，重点是他想抽个冰箱就能抽个冰箱也太扯了点。
“叫不叫？”
“哥！亲哥！爸！亲爸！”
徐行简嘴角翘起来，被驴子踢了就踢了吧，反正挺好玩的不是。
不过事实证明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是不会恰巧发生在他们身上，徐行简耸耸肩，把幸运奖扔到陆屿怀里。
望着怀里两袋白糖，陆屿觉得自己才是脑子被驴踢了的那个，“你占我便宜！你根本就没有本事抽到冰箱，你骗我叫你哥！”
徐行简回过头来笑，“谁跟你说我一定能抽到冰箱了？我只是说如果抽到冰箱就给你。现在才反应过来，你跟我抢辣椒酱那会的机灵劲儿哪去了？”
“你！”陆屿呲牙咧嘴的扑上去，“看我庐山升龙霸！”
“天马流星拳！”
白糖掉在地上，洒了出来，忽然空气都甜了起来。
天逐渐热起来，公司也忙了起来，徐行简凭自己的能力从辉煌房地产嘴里把那块价值八亿的地皮抢了回来，人人都围着这块地皮的开发项目忙个不停。
陆屿的部门承担了开发项目里一块新型环保小区的任务，陆屿被命令做环保小区的可行性报告。
白天和同事一起跑住户跑现场跑材料市场做调查，晚上加班整理数据汇集材料。陆屿不是个认真的人，凡事做到八分对不犯错不较真是他的态度，如果不是事情太急，家里没有网络，他是绝不会留下加班的。
走廊里的灯都暗了下来，电梯也不再忙碌的上上下下，十五楼看出去，行人像蚂蚁匆匆来去，外面的灯火闪闪烁烁，每一盏灯都是一个家庭，亮着灯，等着谁回家。
只可惜那么多没有一点光是为他点亮，也许全世界都没有一点光是留给他的。
陆屿离开窗前又做到电脑前，忙碌可以让他不想那些有得没的。不忙碌的时候他就睡觉，一睡到天亮，接着上班，忙碌，永远不用想那些不愿意想的东西。
电梯门忽然“叮”的一声打开，徐行简和另外一个男人走出来。
陆屿认得，是那天吃烧烤的灰西装，因为男人今天还穿着套一模一样的灰西装。
“你在加班？”徐行简看见陆屿挺吃惊，他没想到会是陆屿，就好像是谁都可以都不该是陆屿。
“不然在干吗？”陆屿对徐行简的态度没有一点那种下属对老板的小心翼翼。陆屿自己觉得是被徐行简一开始要辞退他吓得，既然为了一坨辣椒酱随时都可以被辞退，那再恭敬也没什么意思，怎么合适怎么来吧。
“哦，我拿份文件，你忙吧。”徐行简找到文件后犹豫了一下又转头对陆屿说：“你住那地方挺远的，再不走就没公车了。”
陆屿诧异的看着徐行简和灰西装离开，嘴角撇了撇，“还不是你害的。”
徐行简进了电梯就摁了个十五楼，张段奇怪的问他：“你又干吗？又忘了拿什么，还要上去一趟？”
“不是去酒吧吗？”徐行简莫名其妙。
“去酒吧你摁什么十五楼，你想什么呢？”
“我……算了，今天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我去把刚才谈的那项目再看看。”
“你折腾什么啊？不去酒吧也不用再去看那些吧，你都看了十几遍了，要不我陪你上去喝几杯？你是在烦洋子小姐那边怎么解释？”
“洋子？不是，她那边过些日子再说吧，前几天刚把她劝回日本，趁着不在我得赶紧把这项目实施起来。”
“你还是别拖了，洋子那边能解决就早点，她可不是一般难缠。”
“我知道，我出去买点吃的，你别操心了快走吧。”
电梯到了一楼，张段从电梯里走出来，徐行简直接向着超市的方向去了。
陆屿从写字楼出来的时候十二点刚过，公车是早没了，只有打车回去。
路边有辆车亮着车灯停着，车里没开灯，模糊的人影快溶化到黑色的夜中。
别是拦路抢劫的吧，他身上没钱，总不至于劫色吧，陆屿加快步子去马路边打车。
车子忽然发动起来慢慢开到陆屿面前，一只白皙瘦长的手从车窗伸出来做个“上车”的动作。
那只手包裹在白色的衬衣下，骨骼突出没半两肉却白皙的动人，陆屿奇怪自己是怎么能在幽暗的夜色里看到这些，可是那只手伸出来的时候他确实看到了，印到脑子里的那种看。
“愣什么楞，还不上车？”大概是陆屿傻站的时间太久，车主不耐烦的催促，语气不怎么好。
“徐行简？徐大少？”
“恩。”
是上次超市门口看到的黑色宝马，陆屿上了车坐到副驾驶座的时候忽然想到曾经坐在这里的女人，想换到后座，车子已经开起来。
“你不是早走了吗？”
“后来忘了拿东西又回来一趟，正好看见你出来，反正顺路就等你一块。有咖啡，喝吗？”
“热的？”陆屿接过咖啡，是附近24小时便利店的标签，谁会正好去买两杯热咖啡再顺路碰见个人？
他二可不笨。
“刚才那个人呢？没跟他一起？”
“张段？他先回去了，是我朋友，一广建设的经理，咱们开发的新项目就是他们那边承建的。”徐行简解释说。
“我看过公司以前的项目，好像承包商大多数都是一广建设。”
“恩，你大概也知道我家是炒房子发展起来的，张段他们家就是给人盖房子当包工头做起来的，从两家长辈开始我们就一直相互合作，到今天就是相互依存的关系了。”
“噢。”陆屿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对张段不感兴趣，也不怎么说话。
徐行简扭头看了他一眼，“对了，你加班在做什么，弄到这么晚，明天做不行？”
“还不是你压榨劳动力，我在做那个环保小区的可行性报告，你不是跟我们头催着要吗。”陆屿伸个懒腰，坐了一整天实在是累惨了。
“我压榨劳动力？为你是那种会乖乖被我压榨的人？”
“瞧这话说得，你是老板，剥削剩余劳动力那不是你的天职嘛。”陆屿眨眨眼，和徐行简斗嘴，忽然就来精神了。
“对了，给我看看你那报告，做得怎么样了？”
陆屿从包里掏出来递给他。
徐行简开着车没法看顺手放到一边，“我晚上看，明天给你。”
“不用，我电脑里有，明天再整理一些数据做份完善的，你先看着这份草稿呗给我提点意见，反正浪费的纸也是你掏钱。”
“你知道中国环境为什么那么差吗？你知道你打印一本文件相当于砍掉多少棵树吗？”
“得，您这是在激励自己呢还是给我树立反面典型？你车开的这么快，一分钟得排多少尾气，你对温室效应的贡献绝对大过我。”
“我看是半斤八两。”徐行简笑着说。
“嗤。”
车子在静寂的大街快速行驶，街灯一盏盏的向身后飞去，灯光变短又拉长，而徐行简车前的两盏灯一直亮着，照亮回家的路。
“你一个人住吗？家在哪？”徐行简开口问。
陆屿点点头，“家在外地，我其实刚来这边不久，一个人闯闯。想想跟做梦一样，有时候早晨醒过来我都不相信我是在D城。”
“不想家？”
“想，可惜没用。”
“抽空回去看看呗，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多远都不算远。”
“要是现代交通都不了的地方怎么办？”陆屿接着问：“我爸妈都走了，所以想也没用。”
徐行简沉默了一会，犹豫着伸手拍了拍陆屿肩膀，“以后你肯定有自己的家。”
陆屿看着窗外明明灭灭的灯火说：“无所谓，没爱的家宁可没有。”
“家难道不是和爱人在一起安心的地方吗？”
徐行简住的地方在陆屿家小区后面，是一片别墅区，到陆屿小区门口的时候，徐行简停车把他放下。
“谢啦徐大少，那个，和你说了些奇怪的话，别放在心上。”陆屿下车道谢。
“没事，早点休息。”徐行简从车船里跟他挥手道别。
陆屿看着徐行简把车开走，突然烦躁的扯着自己的头发在小区门口嚎了起来，引得保安出来看他是不是被抢了被劫了。
刚才还人模人样的陆屿这会瞪着俩大眼也不管形象一屁股蹲在地上，掏出跟“将军”就恶狠狠的抽起来。
那包将军还是来D城之前买的，到现在他都没怎么抽过。因为还没什么让他心烦过，这玩意是用来发泄使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陆屿好好把自己的床折腾了一番，什么都可以凑合，唯独睡觉这事儿不能糊弄，枕头要荞麦皮的，被子要纯棉布的，床单要干净儿的。陆屿爱睡觉，睡得也特有质量，上床三分钟内昏死过去，不做梦不打呼不磨牙不梦游，人称“一睡千年难睡醒”之睡神。
这本事他自小就有，飞胖曾问怎么这么能睡，陆屿拍着他脑袋说，笨，睡着了就不用想作业啊、考试啊、家长会那些烦心事了嘛。
睡着了就忘记了背井离乡这回事，睡着了就不用想家，不用想白皙的手，不用想明天要面对什么。
陆屿在床上翻个身，被子上有阳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