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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书籍名:《消失的光年》    作者:温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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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烁与顾明安的第一次相遇,放到任何言情剧里,都会是一个不错的开头。
  大学毕业,颜烁申请到了美国旧金山一所医学院的全奖,准备漂洋过海去攻读硕士。出发那天,机场给他送行的亲人足足来了一个连,气势颇为壮观,而相比之下,另一个排在他前面过安检的学生就寒酸了许多,居然连一个送行的人都没有。
  那时正值开学的季节,对于即将跨出国门的学子来说,家里没人来送行是件很奇怪的事,所以多少有些勾起颜烁的好奇心,不过那时他也只是多看了那人两眼。可是等他上飞机找到自己的座位后,颜烁忽然惊讶地发现,那个学生抱着一本书,就坐在他的旁边。
  颜烁曾对迟暮说过,如果那个时候换登机牌的工作人员没有把他和顾明安的座位排在一起,那么他们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十几个小时的旅途中,他们开始聊天,颜烁才知道身边的人名叫顾明安,与他一样去美国读研究生,学计算机,不过学校并不在旧金山,到了美国之后还要再转机。
  后来他们在旧金山下机,顾明安要换乘另外一家航空公司的飞机去新墨西哥,颜烁送他去柜台,结果在换乘时却出了点问题,站在柜台后边的金发女人说顾明安乘要坐的那趟航班已经取消,下一班前往新墨西哥州的在第二天早上,接着便不再搭理他们,既不想办法让顾明安转乘其他航班,也不给他安排酒店住宿。
  顾明安英文明显不够好,磕磕巴巴半天说了几句话,柜台却头也不抬,颜烁看不过眼,插嘴道:“你们就是这样提供服务的吗?”。然后颜烁就和那个金发女人吵了起来,旁边几个候机的华人也对航空公子这摆明了欺负人的做法看不过眼出声指责,最后闹到他们主管出面,才责令柜台道歉,又给顾明安安排了另一家公司最近的航班。
  再后来,顾明安飞新墨西哥,颜烁去学校报到注册,本以为机场的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结果第二天春天的时候,顾明安却突然递交了转学申请到颜烁的学校,并且在一个月后成功转到了经济系就读,宿舍与颜烁只有一街之隔。
  接下来就是在那一年圣诞节,顾明安他傻乎乎地抱着一捧白玫瑰,众目睽睽之下站在颜烁宿舍楼下边向他告白。
  颜烁不止一次提起那时候的顾明安一点都不浪漫,知道表白的时候要送玫瑰花,又觉得红玫瑰是送女人的不大好,所以买了白玫瑰来送给他,可惜他就是想不到比起送给女人的红玫瑰,葬礼用的白玫瑰更是不吉利。
  可就是那一捧不吉利的花,加上顾明安嘴角死板又僵硬的笑容,还真让颜烁肿着眼眶点了头。或许就像何小立说过的那样,有时候最不浪漫的事往往也是最浪漫的事。
  两人回国这么多年,一路磕磕碰碰灾难不断,在公司里被人非议,和家里闹出柜闹到反目成仇,却都坚定地没有放开对方的手,现在好不容易见着雨过天晴,就要享受王子与骑士幸福美满生活的时候,却突然横空杀出一个小孩,对顾明安叫了声,“爸爸”。
  这一声爸爸,让迟暮轮着凳子往顾明安头上砸的心都有了。
  顾明安把迟暮和江昱辰带到了他在杭州的家,他本来就是杭州人,单亲家庭,进门之后,顾明安的妈妈看着三个人脸色不对,非常识趣地抱着小男孩走进里屋,关上门。顾明安沏上茶水,对迟暮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迟暮直入正题:“那真的是你儿子吗?”
  “是的。”
  “亲生的?”
  “是的。”
  “你一直瞒着颜烁?”
  “……是的。”
  迟暮深吸一口气,抬手抚上额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顾明安顿了顿,才说:“四年前。”
  四年前,是顾明安和颜烁刚回国的时候。
  照顾明安所言,小男孩是他亲生的不假,不过却是源于一场同学会后的酒后乱性,对方是大学时期曾经向他表白过的一个女孩。那晚顾明安是喝昏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完全不记得,只知道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和那个女同学赤身裸体地躺在酒店的床上。
  这件事情他一直没敢对颜烁说,虽然那个女同学告诉他这只是普通的一夜情,而且她也在一个月后去了国外,但发生这种事,横竖是背叛了他和颜烁之间的感情,如果被颜烁知道了,那两个人就完了。
  所以他只能这么瞒着,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结果一年不到,那个女同学突然带着个襁褓中的婴儿回来找到了顾明安,说这是他的儿子,她在国外一直舍不得打掉,现在孩子生了下来,她却已经和一个加拿大人订了婚,万万不能带在身边了,只有交托给顾明安来抚养。
  顾明安起初是不信的,结果DNA鉴定一出来,他也不得不信。
  女人走了,孩子留下了,顾明安不能把孩子带在身边,于是他悄悄回了躺杭州,把孩子托付给自己的母亲抚养,一养就是三年。
  “前几天我妈妈打电话说孩子总哭着找爸爸,我没办法,只好骗颜烁出差才能抽出空回来看看,孩子越来越大,以前不懂的事情也会慢慢懂,他还会开始找妈妈,我已经对不起颜烁一次,如果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只会伤他伤得更深……”顾明安说完,眼眶已经微微发红,声音嘶哑如笼中囚兽。这时里屋的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小男孩跑出来扑到他膝盖边上,闪着大眼睛说:“爸爸不哭,是我不乖,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爸爸不哭。”
  顾明安用力把孩子抱进自己怀里,拥得紧紧的。
  迟暮有些不忍心地扭开头,他该生气的,顾明安背叛了颜烁做出这种事情,他该有足够的理由生气,可是现在他只觉得胸口像压了块石头,沉重得要命。
  “孩子叫什么名字。”深吸了好几口气,迟暮才找回平常的语气。
  顾明安没回答,倒是小男孩转过头来对迟暮说:“叔叔,我叫顾惜颜。”
  迟暮一愣,对顾明安说:“这名字是你取的?”
  顾明安点点头。
  “江昱辰。”迟暮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
  一直坐在一边看戏的江昱辰料不到迟暮会叫他,略微诧异地应了一声。
  迟暮表情十分严肃,“今天的事情我请你不要对任何人说,尤其是回北京之后,不要告诉任何人。”
  江昱辰笑着道:“你是在对我提要求吗。”
  “是请求,算我欠你的人情。”说完这句,迟暮又对顾明安道:“顾明安,如果你不想同颜烁分手的话,那么关于这个孩子的一切,你永远都不能让颜烁知道。”
  “可是……”
  迟暮打断他的话,“没有可是,顾明安,我这次选择帮你,并不是认同你做过的事情,我是为了保护我的朋友,也保护这个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不能因为因为大人之间的争执而给他的童年蒙上阴影。至于颜烁那边,你最好能赶快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处理方法。”
  顾明安沉默着点头。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迟暮藏在心里没有说,他觉得他该相信顾明安对颜烁的感情,虽然他平常话不多,更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是他的实际行动往往比那些只会浮夸着卖弄嘴皮子的家伙要给人印象深刻得多,也高尚得多。
  迟暮觉得既然有自己帮着隐瞒,江昱辰又不是会信口开河的料,这件事暂时压一段时间没有问题,可惜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在回到北京三天之后,他就接到了何小立的电话。
  “颜烁和顾明安分手了。”
  当时他正在会议室里跟莫涟探讨一款搭配深黑色衬衫的胸针问题,接到电话后甚至来不及请假,只给莫涟打了声招呼就打车直奔颜烁的家。颜烁和顾明安住在城东商圈,房子是两人共同出钱买的小跃层,给他开门的是顾明安,男人身上的衬衣有些散乱,眼睛里布满血丝,下巴还有胡茬。
  这是迟暮第一次看见顾明安如此不修边幅的摸样。
  “你告诉他了?”迟暮刚进门,劈头盖脸就是一句。顾明安挣扎着点点头,声音低沉如破裂的坚冰,“我没有办法再继续骗他了……”
  迟暮摆摆手,顺着楼梯走到楼上的卧房,门虚掩着,他推开,一眼就看见了盘腿坐在床上的颜烁。跟顾明安那要死不活的状态比起来,颜烁显然要清爽许多,表情也十分平静,如果不是有个抱着手走来走去大骂顾明安狼心狗肺的何小立,还有满屋子酒气和一边歪七扭八倒着的几个空酒瓶,迟暮绝对不会想到这间屋子的两个主人正在闹分手。
  “我们三个真像是被诅咒了。”看见迟暮进来,颜烁对他惨兮兮笑了一下,“你和程昊分开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和顾明安可能逃不掉,只是没想到应验得这么快,程昊就算了,结个婚而已,你也能抽身得干净利落,顾明安可是真绝,居然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迟暮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就像你说的,几十岁的人了,失个恋还能一哭二闹三上吊?我看得很开,分手就分手。”颜烁咕噜一口把手里的酒喝下去,盯着迟暮看了一会,只是一会,眼眶忽然唰地就红了,“怎么能瞒我好几年……他真的觉得心安理得?”
  “这次不光颜烁瞎了眼,连我都跟着瞎了眼!”何小立靠在窗户边骂骂咧咧,声音很大,摆明了要骂给楼下的顾明安听见,“那个王八羔子多好的兴致啊,这边谈情说爱,那边养儿防老,没准哪天孩子他妈回来了,他还能拉着你颜烁陪他们玩一把双飞,操,真他妈的欠干!”
  “你真的决定和他分手了?”迟暮揽着颜烁的肩,好让他靠着自己。颜烁想了想,说:“没别的办法,他那个孩子一年比一年大,总是要带到身边来的,我可没想好以后要怎么去面对他们父子,而且以后要是孩子的亲妈来了,看着他们一家,横竖也是我难堪,倒不如现在分了一了百了。”
  何小立在后边附和道:“说得好,分手就分手,咱们三个黄金单身汉刚好组个三人帮,让那些忘恩负义的人渣们通通吃屎去。”
  “谢谢有你们陪我。”颜烁感激地抬起眼睛。
  十分钟后,迟暮与何小立下楼,顾明安已经提这个箱子站在客厅里,何小立冷冷看他一眼,抱着手走到一边,顾明安迟疑了一会,对迟暮道:“有些事情……我想麻烦你带我给颜烁交代一下。”
  迟暮耸耸肩,“你说吧。”
  顾明安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档案袋,掏出一叠文件说:“这些是我持有的所有股票和基金债券,还有房子的房产证,已经全部办理好过户了,以后它们都是颜烁的,还有这个。”他又递出一张写满了字的清单,“颜烁的胃不是很好,麻烦以后劝着他别喝太多酒,这是我前几天托人从云南找来的治胃寒的偏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帮我交给他,试一试总是好的。”
  “请转告他我把钥匙都挂在玄关,因为他以前总是拿错,所以这次我特别换了挂钩的颜色,红色钩子挂的是门钥匙,蓝色钩子挂的是车钥匙。附近店铺的地址和外卖电话就压在电话机下边,让他不管工作多忙一定不要忘了按时吃饭。干洗店的话就在下楼右拐第二个路口的地方,衣服记得六点钟之前一定要去拿。各类账单我都分好类放在书桌的第一个抽屉里,药箱在第二个,咖啡在厨房的吊柜里面,旁边是方糖,告诉他他平常最爱喝的那种咖啡要加半杯牛奶和两颗方糖才能调出来,以后自己调的时候千万别弄错。还有他早上常吃的烤土司不是在这附近买的,那家店很远,地址在哪里我也写好了,想吃的话一定要前一天下午买好,第二天早上才来得及烤……”
  一边站着的何小立看向顾明安的眼神已经变了,由最初的鄙视渐渐变成不可思议,顾明安依旧在一本正经地交代着,连颜烁从楼上下来了都没发觉。
  “顾明安!”颜烁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你怎么还不滚!你以为离了你我就不能活了是不是!”
  顾明安的声音霎时停了,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默然提起箱子,缓步走到门口,开门,顿了顿,才走出去,说了声“再见”,然后反手把门轻轻关上。
  中国的词语理解起来总是很容易从字面产生歧义,就像这句“再见”,本来是很普通的告别语,偏偏在分手的那一刻能折射出许多层意思,甚至颜烁都分辨不了,顾明安的这声再见到底是不是对他说的,如果是,那他到底是想对自己说“再也不见”还是“下次再见”?
  他双腿发软,坐到了楼梯上。
  迟暮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堆东西,发现顾明安真的可以算是净身出乎,典型地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除了一样。
  他回头看向楼梯上颜烁失魂落魄的脸,一时百感交集。
  除了颜烁的半颗心。
  
第24章
  
  经历过痛苦分手之后的人们,大多数都在做些什么?
  何小立用了三天时间和六个不同的男人上床,迟暮用了一星期时间找房子和搬家,颜烁的表现方式则有些特别,当别人都在痛苦地“忘却纪念”的时候,他却无比直接地将满腔悲愤都转化成了工作的动力。
  颜烁所在科室主任年老退休,职位空挡出来,医院上层的领导意思很明确,要挑选适合的中青年骨干顶上,经过一番开会讨论之后,便决定了两个候选人,一个是医院众海归中的翘楚颜烁,另一个则是科室的副科周小波,一个脸蛋圆圆,长得颇像周立波的医生。
  其实比起年纪学历亦或是长相,颜烁都要高出那个“周立波”一大截,可惜“周立波”偏偏有一个别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人脉优势,他爷爷的表嫂是医院院长姑父的堂姐,简单了说,虽然挨得远,但“周立波”实打实是院长的亲戚。
  和院长亲戚争夺升职的位子摆明了是一场硬仗,颜烁对待各项考核也是一再谨慎,就怕出一点纰漏而造成影响,这也是他内心深处的倔强在作怪,情场失意,职场就一定要得意。
  一个多星期之后,何小立的酒吧终于成功开出第一家分店,但是却在这个本该皆大欢喜的日子里,颜烁的评定出来了,根据医院人事部综合考虑打分,“周立波”以比颜烁高0.25分的优势成功坐上主任的位置,并且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将颜烁由原来的主治医师调到了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资料室做闲职,美其名曰基层锻炼,实则最终流放,言下之意就是“没后门又舍不得红包,还有胆子来和我抢主任的位置,真是自不量力,好好给我面壁思过去吧。”
  都说背时了喝凉水都打牙祭,接连逢着两次大变,颜烁索性在家里玩起了自闭,何小立本想再次上门去看看他的状况,倒被迟暮拉住。
  两人心中都明白颜烁最好能一个人静一静,他并不是懦弱的人,而且医生这个职业本来就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他也就刚好碰上了个疙瘩,什么时候他想明白了,想通了,就又能带着他推眼镜的招牌动作在二人面前出现。
  新酒吧开在著名的后海酒吧街,地段极好,装修得富丽堂皇,迟暮已经听说了酒吧能这么快开起来,是因为有个神秘的有钱人大笔注资,可当他向何小立打听那个神秘人的底细时,换来的只是那双桃花眼笑而不语的眼神。
  “迟暮啊,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了是一件坏事,你就让我保有点神秘感可以不?”
  从这一句话,迟暮立刻推测出了,何小立没准是有了新情人,而且还是个条件不错的金主。
  迟暮虽然对那个人好奇,但是以何小立的性子如果他不想说,你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都不见得能问出一个字,况且到底是人家私人的事情,迟暮也没再往下问,倒是将目光投到了在门口不断为来访客人做着登记的男孩。
  不不不,现在说那是个男孩已不太妥当。
  当穿着体恤衫与运动裤的青年换上一身全黑的西服,纵使眉眼间还有些褪不去的稚气,但怎么都和“男孩”这个词挂不上边,得用帅气的男人来形容。
  何小立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一直在同迟暮聊天,从头到尾就是向朗在忙东忙西,迟暮说:“你还真把所有事情都交给那个孩子做,要是搞砸了怎么办。”
  “他要是搞砸了,就没资格当我的特助了,不过这孩子是真的很有能力,踏实,肯干,还聪明,学期东西来那叫一个飞快。”何小立扬了扬眉,“我看人绝不会走眼……当然顾明安除外。”
  迟暮料不到何小立会忽然扯上一个他们都在有意避开的话题,倒不知该怎么接着往下说,又听何小立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老子又不是神仙,自然有看走眼的时候。”
  “你也没怎么看走眼。”迟暮轻轻转着手中的酒杯,凝视里边琥珀色的液体,“你知道顾明安的儿子叫什么名字么?”
  “不知道。”
  “顾惜颜。”
  迟暮看着何小立的眼神渐渐由惊讶变成惊吓再变成惊奇,最终回归平静。
  “顾,惜,颜?”何小立咂咂嘴,“那个死鱼眼居然也有卖弄文艺的时候?”
  “别告诉颜烁。”迟暮喝完了杯子里的酒,“这几天他已经够难受了。”
  二人之间一阵沉默。
  临走之前,何小立将迟暮送上出租车,靠着车窗问他:“你真的不打算买辆车,就这么天天坐地铁公交?”
  迟暮摇头说:“没想过。”
  “买一辆吧。”何小立笑了笑,“有些东西是必要的,也能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回家的路上,迟暮在路口发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书店,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摆在陈列柜上的一本画册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本甜品烹饪指南,封面上画着一块巨大的提拉米苏蛋糕。
  画册似乎摆得有些旧了,上面还盖着一层灰,年轻的店员用报纸用力擦了好几遍,才包好交到迟暮手里,歉意地说这是旧书,想要的话可以八折优惠。迟暮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心血来潮买一本几乎用不着的画册——或许是封面上的提拉米苏吸引了他,他很好奇地想着,能不能从这本书里找到那种苦味提拉米苏的做法。
  可惜当他回到家里,窝在沙发上将画册从头翻到尾,也没有在那满篇正统的蛋糕中发现他想找的“苦味”。
  丢开画册,天边已经现出鱼肚白,他愣愣地看着窗外,头一次惊叹自己居然能在一本烹饪书上耗掉整个通宵的时间。
  那个周末,在附近的一家4S店里,迟暮意外的碰到了江昱辰。
  不知是不是受了何小立话的影响,迟暮的确在认真思考买车的问题,在他周围的人里,何小立开奔驰,颜烁和顾明安的私家车是奥迪,陈禹锋有一辆路虎,而程昊则是雷克萨斯。汽车到底是彰显男人社会地位的重要配件,不买则已,既然要买也不能太下档次,迟暮算了算手头的钱,把目标定位在了几个要求上,大品牌,但不要太嚣张,设计与性价比要合理,关键还得耐用。
  抱着这样的信念,他在店里的休息区坐下,刚和导购聊了两三句,眼角就看见一辆宝蓝色的宝马车驶进了停车场,车型很眼熟,再一细看,江昱辰已经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似乎在进店的一瞬间就发现了迟暮,朝他挥了挥手,走过来道:“你买车?”
  “是啊,好巧。”迟暮笑了笑,“你也是?”
  “我来修车里的空调。”江昱辰在迟暮身边坐下,眯着眼睛望向导购拿出的一堆广告单,“找到中意的车型了吗。”
  “还没有。”迟暮随手翻过一张,“太多了,看完都要花些时间。”
  “你要是信得过我,让我来帮你选怎么样?”
  迟暮看着江昱辰自信满满的脸,又听见他道:“其他的东西,我可能算不得内行,但车子,我绝对是专家。”
  迟暮半信半疑地说出了几个要求,江昱辰迅速地指定了几款车型,又拉着迟暮一起去试车,再一通透彻入微的分析后,最终的目标定在了一辆宝马车上,前后不过一个小时。
  付完款,迟暮才恍然觉得,他好像一直都在被江昱辰牵着鼻子走。
  那天下午,江昱辰开车送迟暮回家,迟暮坐在他车里表情古怪得很,弄得江昱辰好几次转过头来问他是不是晕车——其实根本不是晕车的问题,只是迟暮忽然想到,和江昱辰认识以来,他请过吃饭,也请过旅游,今天也帮了不少的忙,而他迟暮似乎还从来没还过人情。
  他自问与江昱辰并不算太熟……至少没好到肝胆相照的地步,别人不计较,他心里也隐约有些过不去。
  于是在到家之后,迟暮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了一句:“要不……上去坐坐?”
  “你这是性的邀请吗?”江昱辰坐在车里一本正经地望着他。
  迟暮眼角跳了跳,索性转身上楼,走了两步,身后却传来关车门的声音,江昱辰跟上来说,“开个玩笑而已,别生气。”
  迟暮打开家门,堵在门口说道:“你该庆幸我是个男的,不然绝对会报警告你当街性骚扰。”
  这段时间以来,总共有三个外人踏进了迟暮的新家,而前两位离开的时候都没什么好表情,程昊是羞愧离开,陈禹锋是黯然离开,跟他们比起来,江昱辰的运气明显要好得多。迟暮在客厅里煮了个小火锅,开了两瓶啤酒,江昱辰却对火锅有些抵触情绪,怎么都不愿意动筷子,迟暮问他原因,他居然说,一堆人把吃过的筷子放在一锅汤里面搅,都不会觉得恶心吗。
  或许是他在国外呆得太久,恰恰不了解中国最为传统的火锅文化,迟暮笑而不语,扔下一句,“吃不吃随你。”就自顾自地涮着大块的羊肉,吃得不亦乐乎,江昱辰愣愣地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二话不说也抄起筷子,和迟暮争抢起来。
  迟暮大笑道:“你不是怕恶心不吃吗!”
  江昱辰露出一番恶狠狠地表情:“就我们两个人,反正也恶心不到哪去,这么多肉要是全便宜了你,那才是真恶心!”
  可惜江昱辰用起筷子来明显不纯熟,纵使他速度很快,力气也大些,还是有很多已经到手了的羊肉被迟暮凌空取走,迟暮看着他憋屈又不甘的眼神开心无比,几次都笑得拍桌子,到了最后江昱辰终于放弃似地丢开了手中的两根竹棍,直接扑过去碗口夺食,迟暮躲闪不及,两人在地上滚成了一团。
  这可以说是两人认识以来最亲密的一次身体触碰,江昱辰是真在开玩笑,抓住迟暮的手腕将他按在身下,故意恶狠狠道:“看你再抢!”迟暮笑得却突然很僵硬,轻轻说了一声:“松开。”江昱辰不解地看着他的脸,忽然望见他耳根处的红潮,顿时明白了什么,松开手坐到一边。
  迟暮慢吞吞地爬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都年纪一大把的人了,这方面偏偏总表现得像个愣头青,实在丢脸得很。
  两个人都没说话,屋子里只有火锅烧开的咕噜声,气氛尴尬得要命,所以说当那个差不多是救命的电话响起来时,迟暮简直是扑过去的。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何小立的声音慢条斯理。
  迟暮稳了稳心神:“好消息。”
  “颜烁辞职了。”
  “坏消息呢。”
  “萧楠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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